1 歸鄉大巴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窗外的霧氣越來越濃。周雨桐把額頭貼在冰涼的玻璃上,
看著若隱若現的山巒輪廓。二十年了,她終于要回到霧隱村——這個她發誓永不踏足的地方。
"前方到站,霧隱村。"司機沙啞的嗓音從擴音器里傳出,"要下車的抓緊。
"雨桐拎起行李,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包里的死亡證明。父親周德海,死于心肌梗塞,
享年五十八歲。簡單的診斷,簡單的死亡,卻有一個絕不簡單的臨終遺言——"告訴雨桐,
不要相信穿壽衣的人"。車門打開,潮濕的山風裹挾著泥土和腐爛植物的氣味撲面而來。
雨桐瞇起眼睛,霧氣中的村莊輪廓漸漸清晰——那些依山而建的黑瓦房,歪歪斜斜的電線桿,
還有村口那棵據說有三百年的老槐樹,一切仿佛被時光遺忘,與她記憶中的畫面重疊。
"雨桐姐?"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人站在槐樹下,穿著洗得發白的警服。
雨桐愣了幾秒才認出這是陳默,兒時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鼻涕蟲,如今已是村里的駐村民警。
"長這么大了。"雨桐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陳默接過她的行李,眼神閃爍,
"周叔的事...節哀。村里已經幫忙布置好靈堂了。"他們沿著青石板路向村里走去。
霧氣中,雨桐感覺有無數目光從兩側房屋的窗縫縫隙中透出,但當她轉頭時,
又什么都看不見。"我爸...怎么死的?"雨桐低聲問。陳默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晚上突發心梗,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他猶豫片刻,
"但有些奇怪的地方...""什么?""周叔的表情..."陳默剛要解釋,
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他。"哎喲,這不是周家丫頭嗎?
"一個穿著藏青色對襟衫的老婦人從岔路走來,雨桐認出這是村長的妻子林阿婆。
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堆著夸張的悲傷,眼睛卻亮得反常,"你爸走得突然啊,
村里人都難過得很。"雨桐注意到林阿婆手腕上戴著一串暗紅色的珠子,
隨著動作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不知為何,那聲音讓她后頸汗毛直立。"謝謝阿婆關心。
"雨桐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林阿婆突然湊近,身上散發出陳年草藥和某種腐敗混合的氣味,
"丫頭,守靈的時候記得在棺材底下撒把糯米。"她壓低聲音,
"你爸死得不安生...""阿婆!"陳默厲聲打斷,"別跟雨桐姐說這些。
"林阿婆訕笑著退開,意味深長地看了雨桐一眼,"晚上關好門窗,最近村里...不太平。
"看著老人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霧中,雨桐轉向陳默,"我爸的尸體在哪?
""在村衛生所臨時冰柜里。"陳默猶豫道,"你要現在去看嗎?"雨桐點頭。作為醫生,
她需要親眼確認父親的死因。衛生所是村里少有的磚混建筑,推開門,
刺鼻的消毒水味掩蓋不住某種更為隱秘的腐敗氣息。老村醫張伯正伏案寫病歷,
看到雨桐時明顯怔了一下。"周醫生...節哀。"張伯摘下老花鏡,眼神躲閃,
"你父親他...""我想看看他。"雨桐直接走向角落的冰柜。
張伯和陳默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還是打開了冰柜。冷氣散開,露出周德海青灰色的臉。
雨桐倒吸一口冷氣——父親的表情扭曲得可怕,眼睛大睜,嘴角卻詭異地向上翹起,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極度恐懼中凝固的痙攣。"這不可能..."雨桐喃喃道。作為醫生,
她知道尸體在死后幾小時內會出現尸僵,但面部表情通常保持死亡時的狀態。
而父親臉上這種復雜的表情,更像是..."死后才形成的。"張伯苦笑,"我驗尸四十年,
第一次見這種情況。"雨桐伸手想觸碰父親的臉,
突然注意到他交疊在胸前的雙手——指甲縫里滿是泥土,像是曾拼命抓撓過什么。
"我爸死在哪里?""自家院子里。"陳默說,"我們發現時,他...面朝下趴在地上,
手里抓著一把草皮。"雨桐想起父親的遺言,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穿壽衣的人"...村里誰會穿壽衣?"什么時候出殯?""按規矩停靈三天。"張伯說,
"明天入棺,后天...""不,今晚就入棺。"雨桐打斷他,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堅決,
"我來守靈。"2 尸變周家老宅比雨桐記憶中更加破敗。院墻上的白灰大片剝落,
露出里面發黑的土磚。堂屋里,父親的遺像擺在供桌上,兩側點著慘白的蠟燭。
幾個村里幫忙的婦人正在布置靈堂,看到雨桐進來,交談聲戛然而止。
她們用那種混合著憐憫和恐懼的眼神打量她,匆匆完成手頭的活就告辭了,
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不祥。"村里人最近有點迷信。"陳默幫忙搬來一張藤椅,
"自從上個月村西頭李家的牛一夜之間被吸干血后..."雨桐皺眉,"吸血?
""脖子上兩個小孔,全身一滴血不剩。"陳默做了個手勢,"老人都說是'那個'回來了。
""哪個?"陳默剛要回答,門外傳來嘈雜聲。
村長林福生帶著幾個壯漢抬著一口暗紅色的棺材進了院子。"周醫生,聽說你要提前入棺?
"林福生五十出頭,圓臉上堆著假笑,眼睛卻像兩粒黑豆,看不出情緒,
"按規矩應該...""我是他女兒,我說了算。"雨桐直視村長,
注意到他手腕上戴著和林阿婆同款的暗紅珠串。林福生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復,
"當然,當然。只是這口紅棺是臨時從祠堂搬來的,可能有些...老舊。
"雨桐走近查看棺材,一股刺鼻的霉味撲面而來。棺木表面暗紅近黑,
內側卻有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抓痕,像是曾有人從里面拼命想出來。她猛地抬頭,
正好捕捉到林福生眼中一閃而過的詭異神色。"就用這個。"雨桐說,
某種直覺告訴她必須用這口特殊的棺材。入棺儀式簡單到近乎草率。當父親被放入紅棺時,
雨桐注意到他的表情又變了——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幾乎可以稱為微笑。張伯假裝沒看見,
快速合上棺蓋。夜幕降臨,幫忙的人都離開了,只剩下雨桐一人守靈。
按照林阿婆的"建議",她在棺下撒了一把糯米,
又在門窗上貼了父親生前畫的符咒——作為村中少有的知識分子,
周德海卻精通這些民間法術,這也是雨桐與他決裂的原因之一。燭光搖曳,
將棺材的影子拉長到扭曲。雨桐坐在藤椅上,翻看父親留下的筆記本。
最后一頁寫著潦草的幾行字:"又到甲子輪回時,七人必死。第一個是王鐵柱,
然后是...他們回來了,那些穿壽衣的...必須阻止祭祀..."字跡到這里變得狂亂,
最后是一串重復的"紅棺"二字。雨桐正想翻看前面內容,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刮擦"聲。
她屏住呼吸,聲音又響了——是從棺材里傳出來的,像是指甲在木頭上抓撓。
她的血液瞬間凝固。作為醫生,她百分百確定父親已經死亡超過48小時,
尸體應該完全僵硬...刮擦聲越來越急促,伴隨著微弱的"咚咚"聲,
像是有人在里面輕輕敲擊棺壁。雨桐僵在原地,理智與本能激烈交戰。就在這時,
一陣陰風吹滅了蠟燭,靈堂陷入黑暗。黑暗中,棺材里的聲音突然停止。
接著是一聲長長的、濕漉漉的吸氣聲,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棺材里蘇醒...雨桐的手已經摸到了門把手,
卻聽到父親的聲音從棺材里傳出,
模糊不清卻無比熟悉:"雨桐...快跑..."她猛地拉開門,迎面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
"雨桐姐?怎么了?"陳默扶住她,手電筒的光照進靈堂。雨桐回頭,棺材靜靜地停在那里,
毫無異狀。"我...我好像聽到..."她不知如何解釋剛才的恐怖經歷。
陳默卻嚴肅地點點頭,"我信。最近村里怪事太多了。"他猶豫片刻,
"其實我今晚來是想告訴你...你爸死前那天,曾來找過我。""他說什么?
""說發現了一個關于村子的可怕秘密,與二十年前你母親...的死有關。
"陳默壓低聲音,"他說每隔二十年,村里就會有七個人離奇死亡,
今年又到了這個周期..."雨桐想起筆記本上的內容,"誰是第一個?""王鐵柱,
村東的孤寡老人,上個月死在自家井里。"陳默眼神復雜,"你爸是第二個。
"雨桐突然明白父親在研究什么——他在追蹤一系列連環死亡,而自己可能成了下一個目標。
"我需要看看王鐵柱的尸體。""已經下葬了,但..."陳默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證物袋,
里面是一張皺巴巴的黃紙,"這是在井邊發現的。"雨桐接過黃紙,
上面用血畫著一個詭異的符號,與她父親筆記本某一頁的圖案一模一樣。
紙的背面寫著幾個小字:"活人祠中,七女泣血。"3 活人祠黎明前的霧隱村靜得可怕。
雨桐跟著陳默穿過一片竹林,來到村后山腳下的荒廢建筑前。"這就是'活人祠'。
"陳默用手電筒照亮斑駁的門匾,"據說百年前大旱,
村民在這里...獻祭了七個女孩求雨。"雨桐胃部一陣痙攣。她曾聽父親提過這個傳說,
但從未當真。祠堂門上的鐵鎖已經銹蝕,陳默用警棍輕易撬開。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
一股陳年的腐臭味撲面而來。手電筒光柱下,灰塵如雪花般飛舞。祠堂內部是個空曠的大廳,
中央是個石砌平臺,周圍散落著腐朽的蒲團。"看墻上。"陳默的光束移向四周。
雨桐倒吸一口冷氣——墻上掛著七幅已經褪色的畫像,每幅畫中都是一個年輕女孩,
穿著大紅嫁衣,脖子上卻纏著白綾。畫像下方的供桌上,擺放著七個巴掌大的黑陶罐。
"骨灰壇。"陳默聲音發緊,"據說當年把七個活埋的女孩挖出來后,燒成灰供奉在這里。
"雨桐走近最近的一個陶罐,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罐身上刻著兩個小字:翠蘭。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觸碰..."別碰!"陳默猛地拉回她,"老人們說這些罐子不能動,
會驚醒..."他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震動打斷。整個祠堂輕微搖晃,
七個陶罐同時發出"咯咯"的響聲,像是里面有什么東西在滾動。雨桐的手電筒照向門口,
一個佝僂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那里——是林阿婆,
她手中的暗紅珠串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光澤。"我就知道你們會來這里。
"老人嘶啞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周德海也是,
總愛打聽不該知道的事..."陳默擋在雨桐前面,"阿婆,你知道些什么?
"林阿婆沒有回答,而是開始搖晃珠串,發出有節奏的碰撞聲。隨著聲音響起,
雨桐驚恐地發現墻上的七幅畫像開始變化——畫中女孩的眼睛緩緩睜開,流下血淚。"快走!
"陳默拽著雨桐沖向側門。身后傳來林阿婆尖利的笑聲和陶罐爆裂的聲音。
雨桐回頭瞥見一股股黑煙從破碎的罐中涌出,形成模糊的人形...他們拼命跑回村里,
天色已蒙蒙亮。陳默的警用對講機突然響起,傳來值班同事驚恐的聲音:"陳隊,出事了!
周德海的棺材...自己打開了!尸體不見了!"4 回魂尸周家老宅圍滿了村民,
卻無人敢踏入院門一步。雨桐擠過人群,看到堂屋里的紅棺棺蓋大開,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時候發現的?"陳默問臉色蒼白的同事。"天剛亮時。
守夜的二狗說看見...看見周德海自己從棺材里爬出來,往山上去了。
"雨桐檢查棺材內部,那些抓痕比昨天更加新鮮,棺底殘留著黑色粘液,
散發著腐肉和草藥混合的惡臭。她注意到棺壁內側刻著細小的符文,
與她父親筆記本上的符咒如出一轍。"這不是普通的棺材。"她低聲對陳默說,
"我爸早就準備好了它...是為了困住什么東西。"林福生帶著幾個壯漢趕來,
臉色陰沉得可怕。"所有人回家鎖好門窗!周醫生,你父親已經死了,
現在到處亂跑的不過是具行尸,我們必須找到并燒掉它!
"雨桐注意到村長手腕上的珠串少了幾顆珠子,像是剛用力扯斷的。
她突然想起父親的話——不要相信穿壽衣的人。而此刻林福生穿著的對襟衫,
在傳統喪葬中不就是..."村長,"她故作鎮定,"您能解釋活人祠的事嗎?
為什么林阿婆會在那里?"林福生的表情瞬間扭曲,隨即又恢復平靜,"老一輩的迷信罷了。
現在重要的是..."一聲凄厲的慘叫從村東頭傳來。人群騷動起來,
有人大喊:"李寡婦家!出事了!"雨桐和陳默趕到時,李寡婦的院子已經圍了一圈人。
瘦小的老婦人癱坐在院中央,面前是一具被撕碎的雞尸,
血跡畫成一個詭異的符號——與王鐵柱井邊發現的如出一轍。
"他...他來了..."李寡婦眼神渙散,
"穿著壽衣的周德海...他問我'誰是第三個'..."雨桐渾身發冷。
父親的筆記本上寫著"七人必死",王鐵柱第一個,
父親第二個...現在輪到選擇第三個了。陳默的對講機又響了:"陳隊,
后山墳地...有新墳被挖開了!"他們趕到墳地時,朝陽已經升起,
卻驅不散籠罩在墳場上方的薄霧。王鐵柱的墳被掘開,棺材板散落一地,尸體不知所蹤。
更可怕的是,墳坑旁的土地上,有兩串腳印——一串是成年男子的,
從墳里爬出;另一串小巧如女子,走向墳地深處..."七女泣血..."雨桐喃喃道,
"那些被活埋的女孩...她們回來了。"陳默突然指著遠處:"看那里!
"霧氣繚繞的山路上,一個佝僂的身影正緩慢行走——正是周德海的尸體。而在它前方,
七個模糊的白影如引路般飄動...雨桐不顧陳默阻攔追了上去。山路越來越窄,
霧氣越來越濃。當她終于追上那個身影時,
卻驚恐地發現那不是父親——而是一個穿著壽衣的陌生老人,脖子上有明顯的勒痕。
老人緩緩轉身,露出和王鐵柱遺照一模一樣的臉,
嘴角扭曲成詭異的笑容:"第三個...是李寡婦..."5 壽衣人雨桐踉蹌后退,
腳下的枯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王鐵柱的尸體歪著頭看她,
腐爛的眼皮下眼珠混濁如煮熟的雞蛋。"你不是...我爸..."她聲音嘶啞。
尸體喉嚨里發出"咯咯"的笑聲,
"周德海...聰明的...躲起來了..."它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山下,
"去找...第三個..."雨桐順著方向看去,李寡婦家的方向升起一股黑煙。
她轉身要跑,尸體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抓住她的手腕——觸感冰涼滑膩,像泡脹的皮革。
更新時間:2025-05-02 22:3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