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出生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家在Q省一個偏遠小鎮上。
那是個思想陳舊、重男輕女觀念根深蒂固的地方。落后的思想如同陰霾,籠罩著每一個角落。
聽家里喜歡八卦的長輩講,那時候計劃生育查得嚴,我生下來才發現是個女孩。
大部分人都認為“生兒才能傳宗接代”,我的出生就是一場災難。為了逃罰款,
方便再生男孩,爸爸竟要把我扔糞桶里溺死。幸好,奶奶看我可憐,便帶在身邊自己養著了。
奶奶是我童年里唯一的光。她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抱著我,眼神中滿是疼愛與憐憫。
奶奶問爸爸:“想好了給娃兒起什么名字了嗎?”爸爸不屑地啐了一口痰,
惡狠狠說:“賠錢貨,養了也是浪費糧食,就叫換弟吧?!薄皳Q弟”這個名字,
像是一個沉重的枷鎖,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我一生坎坷不平。2那些年,在小鎮上,
百家有女一家留,女娃子連豬狗都不如。一頭豬沒了,家里愁眉苦臉的,
死一個女娃子大家似乎都覺得習以為常。女孩子們的生命就如同一縷輕煙,輕易地就被忽視,
被踐踏。她們的命,螻蟻不如!因果循環,他們想不到做的惡,
會導致幾十年后村里光棍特別多。新時代的女人學聰明了,社會給了她們更多的選擇,
僅存的女人根本不愿意留在村里。女人們像幾十年前他們拋棄女嬰一樣,也拋棄了那里。
3當年媽媽生了我一年后,如愿生了個弟弟。弟弟出生就跟著父母,父母特別疼愛他,
把所有的愛和關注都傾注在他身上。而我,連靠近父母都不行。印象中,
媽媽就沒有對我笑過。因為她第一胎生了我,是個女孩,爸爸辱罵她,家暴她。
她的身體還沒養好就緊著生了第二胎,身體早就虧空了。
她把所有過錯都歸咎在無辜的我身上,認為我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媽媽的手上有道疤,
奶奶悄悄跟我講,那是我爸爸用刀砍得。那道疤,不僅是媽媽身體上的傷痛,
更是這個家庭病態的見證。奶奶讓我沒事不要靠近我爸爸,她說:“你爸爸會真的把你弄死。
”我特別羨慕弟弟,不像我常年被送到各種親戚家寄養,
父母把不想養我的鍋扣給了“計劃生育”。
很多和我一樣沒有戶籍的女孩子都不用送去別人家寄養,
只有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多天被寄養在親戚家。父母舍不得給親戚生活費,
親戚家也很窮,卻要養著一個跟他們沒有直系血緣關系的女娃子。人善被人欺,
只有我父母那種自私自利的人才會想著法子欺負一切可以欺負的人。
小時候的我不懂什么是“計劃生育”,但是我知道,我的父母從來沒有真心喜歡過我。
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他們,我有奶奶就夠了。后來的很多年里,
獨自一人熬不下去了,都是奶奶的愛,支撐著我活了下去。多少次在死亡的邊緣徘徊,
想到她還是猶豫了。4有一年盛夏,夕陽的余暉灑下來,給大地鍍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
空氣中彌漫著燥熱的氣息,蟬在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叫著。我和小伙伴們踏著夕陽,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一路上,我們嬉笑打鬧,享受著這難得的快樂時光。突然,
聽到草叢里有小貓兒的叫聲,好奇心驅使我們走近去看。我們小心翼翼地扒開草叢,
眼前的景象讓我們瞬間僵住了。一個比我們還要小很多的嬰兒光溜溜躺在那里,
肚子上的臍帶都還沒有剪,黑色的螞蟻爬滿了全身。臍帶上的螞蟻最多,密密麻麻的,
像黑芝麻似的挨挨擠擠在那小小的臍帶上。有螞蟻爬上了她的眼睛,
那嬰兒緊閉著雙眼不敢睜開。聽到有人靠近,動物求生的本能使她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期望著有人搭救她?!鞍?!啊!?。 贝似鸨朔募饨新曧懫?,
我們連滾帶爬奔向家里跟大人說了。5我大奶奶是村里的接生婆,
她罵罵咧咧跟著幾個村里的嬸嬸,去我們所說的地方找到了棄嬰。聽大人講,再去晚點,
那棄嬰就死了。大奶奶有經驗,她把棄嬰帶回了家,給她剪了臍帶上了藥。那個小小的嬰兒,
在大奶奶的手中顯得那么脆弱,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窮鄉僻壤的,
閑下來唯一的娛樂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聊八卦。四合院里,大人都在議論棄嬰一事。
叔叔伯伯們都當個笑話看,認為大奶奶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
大爺爺更是直接踢了大奶奶一腳,罵道:“你個殺千刀的婆娘兒!一個賤女娃子,
死了就死了,死了活該。活著也是浪費糧食,不如死了干脆?!笔堑?,他就沒有一個女兒!
從他的一言一行中,不難猜出他生的女兒都去地府報到了。那冷漠無情的話語,
像一把把利刃,刺痛著在場所有女人的心。我大伯也在埋怨大奶奶,讓她把棄嬰扔回去,
晦氣東西放家里會招來霉運。我大伯還罵那個棄嬰的媽媽:“女人心可真歹毒,
自己的孩子也不要,活該只能生賤女娃子?!贝蟛锫牪幌氯チ耍?/p>
反駁他:“女人生了娃還要坐月子,丟娃的是她家里人,
憑什么把責任都推給一個還躺在床上的女人!”大伯當場就暴怒了,
覺得他身為男人的權威受到挑釁,拿著木棍要打死我大伯娘。只有小嬸和大奶奶上去拉架,
旁的大爺爺和叔叔都在一旁起哄,讓他打死大伯娘。大爺爺惡狠狠說:“老大,
婆娘就是要打才服軟,你是男人,可別讓一個女人爬頭上撒野!”大伯有了大爺爺的支持,
棍子揮得虎虎生風,幾乎把我大伯娘打死。男人的暴力和無情,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看著他們的嘴臉,第一次對男人產生畏懼。那天晚上,
大奶奶哭著帶棄嬰去了堆滿了柴火的耳房過了一夜。大奶奶的哭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是對生命的憐憫,也是對這個冷漠世界的無奈。第二天的時候,
又把棄嬰放回被丟棄的地方。村里干部聯系了人,當天就有人來把棄嬰抱走了。
那個棄嬰的命運,就像一片浮萍,不知道會飄向何方。
6我第二次見棄嬰是在漂著垃圾的小河邊。奶奶養了三頭豬,她一個人要種地,忙不過來,
我就會幫她割豬草。小河邊的過江藤長得最好,把它割回家和青菜葉子一起剁了煮熟,
再混雜一點玉米粉,豬最喜歡吃了。豬仔長得壯壯的,賣了豬,奶奶就可以給我買新衣服了。
我一邊憧憬著小豬快快長大,一邊手速飛快割著過江藤。突然,
我看見沙灘邊有一個破舊的鴛篼。好奇心驅使下走近一看,
里面躺著一個泡得發白的嬰兒尸體,無數蛆蟲在她的身體上不停蠕動。那惡心的畫面,
瞬間讓我頭皮發麻,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嘔吐起來。我當場嚇得六魂無主,
割豬草的鐮刀和背篼都不要,跌跌撞撞跑回了家。那時候家家戶戶都很窮,
鐮刀和背篼都是重要的農作工具,丟了肯定是要挨揍的。
我只能老老實實跟奶奶說我看到一個死掉的孩子。奶奶讓我帶路,我跟她又去了小河邊。
奶奶嘆了口氣,將鐮刀拾起,背著我割好的一背篼過江藤,牽著我的手回了家。
隨后她拿些香燭紙錢,扛著鋤頭出門了。我害怕一個人呆在家里,于是悄悄跟在奶奶身后。
奶奶又去了小河邊,她把鴛篼和那個已經高度腐爛的小嬰兒尸體一起帶走,
尋了一個向陽的地方挖了個坑埋了。奶奶燒香燭紙錢的時候,
我也跟上去撕了紙錢燒給了棄嬰。我好奇的問奶奶:“她的爸爸媽媽就不會心疼她嗎?
”奶奶語重心長說:“你還小,不懂。這延續了幾千年重男輕女的思想,改不掉了!
”我知道自己也是被人嫌棄的賤女娃子,我帶著希冀詢問:“奶奶,
我們以后的日子會好起來的,對嗎?”奶奶摸著我的腦袋點點頭,
看著天邊說:“有很多人一直在努力讓我們所有女人走出這片山,未來的好日子我見不著了,
但是你一定能?!蔽页聊徽Z,但愿奶奶說的是真的。愿所有女人,所愿皆所得,
所得皆所愿。那個小小的生命,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就被無情地拋棄,
永遠地沉睡在了這片土地上。奶奶一邊撕紙錢,一邊對著小墳堆念叨著:“冤有頭,債有主。
你領了錢投胎去吧,不要纏著我的孫女兒,她膽子小不要找她玩兒。”在我們當地,
遇到死尸都是不吉利的,會倒大霉。奶奶是一個迷信的小老太太,她怕我被小嬰兒纏上,
所以才埋了她,燒給她紙錢拿著投胎。只是人間太苦了,我想她應該不想再來了。
7遇到棄嬰尸體那段時間,我夜夜做噩夢,無數密密麻麻的,乳白色的大蟲子將我包圍。
我的靈魂飄出了身體,眼睜睜看著它們張開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吃了我,
連骨頭渣子都“嘎吱嘎吱”嚼碎了吞咽,不曾剩下一丁點兒。每一個夜晚,都是一場煎熬,
我在恐懼中掙扎,卻無法醒來。奶奶帶我去看了神婆。神神叨叨的神婆拿了一疊符紙,
在我身上來回掃,似要將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從我身體里驅逐。
她嘀嘀咕咕念了一些聽不懂的詞,末了,嘴里就大喝一聲:“滾!再不走就讓你有來無回。
”儀式做完了,便燒了符紙化水給我喝。說來奇怪,喝了符水后沒再做噩夢了。
雖然我知道這可能只是心理作用,但在當時,那符水就像是救命稻草,給了我一絲安慰。
發現死嬰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那條小河都有陰影,寧愿走很長的山路割野草,
也沒再去河邊割過江藤。那條小河,成了我心中永遠的噩夢之地。8好人命不長,
壞人遺千年。我大奶奶死了,大伯娘死了,唯一愛我的奶奶也死了。在意過我,
和我在意的人都死了!奶奶的離去,抽走了我生命中所有的支撐,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遺棄在世上無依無靠的孩子。我被迫搬去和父母住,
我能感覺他們恨我,我爸爸經常跟村里人炫耀,打我都是往死里打的。發現他怕我多吃飯,
只要少吃一碗飯,爸爸就不會每頓飯都用筷子使勁兒敲我腦袋。
因為常年被他敲木魚似的敲腦袋,我的后腦勺骨頭變形了,成年后自己有錢去看了醫生。
更新時間:2025-05-02 21:5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