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以前,任瑤枝從未覺得沈硯冰有何異常。他是青嵐宗最年輕的內門首座,
是會在她練劍時默默為她暖手爐的兄長,是連她生理期腹痛都會親自煎藥的溫柔存在。
直到昨夜夢見自己跪在金殿之上,看著他左擁右抱時眼尾那抹妖異的紅,她才想起前世之事。
她的師兄是天道欽定的男主,而她只是男主眾多后宮的其中之一。
沈硯冰十九歲那年的天道殿問命。任瑤枝在他寢殿整理玉簡時,
看見案角壓著半張被撕碎的婚書,朱砂寫著“蒼梧宗嫡女”,落款處蓋著青嵐宗長老會的印。
她想問,卻見他推門進來時眼底帶著異樣的光,說是長老要他娶第一個道侶,
以穩固內門首座的位置?!爸皇切问剑鄙虺幈兆∷鶝龅氖?,指尖劃過她鎖骨處的紅痣,
“枝兒等我,待我成了大乘期修士,便向長老會求娶你。
”那時的任瑤枝不懂“道侶”二字背后的天道劇本,只看見他腕間突然多出的紅線,
那是與蒼梧宗女子結契的標志。第一個道侶入門那日,任瑤枝躲在藏經閣頂層,
看著紅綢從山門前鋪到演武場。沈硯冰穿著她親手繡的喜服,
衣擺上的纏枝蓮紋卻比往日黯淡許多。三個月后,第二個道侶入門,是北海龍女。
任瑤枝在鏡湖看見沈硯冰替她描眉,龍女發間的明珠映著他眼底的暗紫,
那是《焚心劍訣》走火的征兆。她想上前,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
聽見龍女輕笑:“沈首座對這小師妹倒是上心,莫不是動了凡心?
”“我身負天道”沈硯冰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指尖卻在龍女看不見的角度掐入掌心,
“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凡人?!比维幹┝⒃谠?,看著他腕間紅線又多了一根。
真正的裂痕出現在往生海。任瑤枝作為“情劫”被天道推上刑臺,
看著沈硯冰牽著新收的道侶走來,衣擺上的纏枝蓮紋早已褪色,只剩金線勾勒的殘花。
“師兄”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猛然從夢中醒來,任瑤枝愣了片刻,起身去了藏經閣。
青嵐宗的藏經閣頂積著三尺厚雪,任瑤枝指尖劃過《萬仙名錄》最后一頁時,
忽然看見自己的名字在泛黃紙頁上滲出血色。那行小楷寫著"任瑤枝,青嵐宗外門弟子,
沈硯冰第三十二位道侶,卒于往生海情劫"。
墨跡里還夾著半片枯黃的桂花瓣——是她上個月給沈硯冰研墨時落進去的。"師妹在看什么?
"沈硯冰的聲音從螺旋木梯傳來,帶著冬日里特有的清冽。任瑤枝慌忙合上書,
卻見他已踏雪而來,月白外袍上繡著的纏枝蓮紋在雪光下泛著微光,
正是她去年親手描的花樣。回過神來,"師兄"任瑤枝攥緊袖口的銀鈴,
那是他去年送她的生辰禮,"明日秘境試煉,我想和蘇師姐她們一起。
"沈硯冰替她拂去肩上落雪的動作頓了頓,
指腹在她鎖骨處的紅痣上輕輕摩挲:"枝兒忘了嗎?三年前你在迷霧林被毒蛛咬傷,
是誰用自己的靈血替你逼毒?"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觸到她顫抖的睫毛,"還是說,
你在躲著師兄?"任瑤枝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涼的書架上。
她看見沈硯冰眼底翻涌的暗紫色,那是他修煉《焚心劍訣》走火入魔時才會出現的魔障。
前世在往生海,他也是這樣看著她墜入血河,
眼中倒映著天道卷軸上的金色字跡——"情劫已了"。
秘境試煉的入口在青嵐宗后山的鏡湖中央。任瑤枝跟著蘇映雪踏入傳送陣時,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破風聲。沈硯冰踏劍而來,衣擺上的纏枝蓮紋在靈力波動中化作真花,
花瓣掠過她發梢時,她手腕一緊,已被他扣在懷中。"阿硯你做什么!
"蘇映雪驚呼著祭出仙劍,卻被沈硯冰眼中的煞氣震得后退三步。
任瑤枝看見他指尖掐著蘇映雪的靈脈,卻又在觸到她驚恐的目光時驟然松力,
掌心留下四道血痕。"跟我走。"沈硯冰的聲音啞得像是磨過砂紙,反手將她扛在肩上,
踏劍飛向云霧繚繞的遠山。任瑤枝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忽然想起昨夜在他寢殿看見的場景——滿地被撕碎的婚書,每張婚書上都寫著不同的名字,
卻都被朱砂畫了大大的叉。他們在一處懸浮的冰晶溶洞落下時,
任瑤枝看見洞頂垂著千萬條冰棱,每條冰棱上都嵌著米粒大的光珠,
正是青嵐宗秘傳的"鎖魂燈"。沈硯冰將她放在中央的白玉床上,指尖劃過冰墻,
浮現出繁復的金色陣紋。"這是鎖魂陣,"他跪坐在她腳邊,像幼年時替她系鞋帶那樣溫柔,
"枝兒乖,別想著逃。"任瑤枝看見他發間閃過一絲銀白,
那是只有在她受傷時才會出現的跡象,卻在昨夜的夢境里,
是他跪坐在往生海畔一夜白頭的模樣。接下來的三日,沈硯冰像個最盡職的侍從。
他會在清晨用靈泉為她洗手,用溫玉為她敷臉,甚至親自為她梳理那一頭及腰的烏發。
記憶里的沈硯冰確實如此,替她掃去書案上的積雪,為她溫好冬夜里的桂花釀,
甚至連她修煉時走火入魔,都是他用自己的靈脈為她疏解??擅慨斎维幹υ噲D靠近溶洞邊緣,
那些冰棱就會發出尖嘯,鎖魂燈的光芒會驟然轉紅,映得他眼底的暗色愈發濃烈。"師兄,
你為什么鎖著我?"第四日清晨,任瑤枝看著他端來的桂花粥,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那道從虎口延伸至無名指的舊疤觸感粗糙,是十二歲那年她練劍走火,
他用手替她擋住劍鋒留下的。沈硯冰低頭凝視她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像破冰的春水,
卻又藏著刺骨的寒意:"枝兒想知道嗎?"他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那道猙獰的傷疤,
"三個月前,我在天道殿看見自己的命盤,上面寫著'應娶三十二道侶,方證大道'。
"他頓了頓有些自嘲的笑笑“是不是很好笑?”任瑤枝屏住呼吸,
看著那道幾乎貫穿心臟的傷疤。那形狀,分明是劍傷。任瑤枝靜靜地看著他,他在笑,
可她覺得他的悲傷快要從眼睛里跑出來,將他淹沒?;蛘哒f,將他們淹沒。他低頭吻她指尖,
像吻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前世的我按照劇本收了三十二個道侶,
每夜卻只能靠聞你的發香入眠。直到你在往生?;觑w魄散,
我才發現自己早就瘋了——原來沒有任瑤枝的大道,不過是堆枯骨。""所以你要囚禁我?
"她聲音發顫沈硯冰輕笑,眼中暗色翻涌“是啊”他勾住她的手,
眼中偏執盡顯"前世的我是被天道操控的木偶,可現在我清醒了!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要你眼里只有我,要你心里只有我,要你哪怕死,
也只能死在我懷里!"任瑤枝抬頭,看見他眼中翻涌的黑霧。
那是只有在她試圖逃離時才會出現的魔障,卻又在觸到她目光的瞬間化作溫柔的春水。
"所以你扭轉時空,讓今生的自己覺醒?"她想起夢中他掐碎命星的場景,聲音發顫,
"可前世的你......""別問。"沈硯冰忽然吻住她,帶著近乎絕望的索取。
"現在的我,只是想把你藏在懷里的瘋子。"他打了個響指,鎖魂鈴的銀光驟然化作鎖鏈,
將她困在懸空的水晶棺中。"等你肯說愛我,
等你愿意看看我藏了兩世的情書......"他指尖劃過水晶棺上的鎖魂陣,
用祈求的目光看向他,唇角扯出苦澀的笑"我會連天道都踩在腳下,為你摘星取月。
"話音未落,溶洞外忽然傳來劇烈的靈力波動。沈硯冰驟然站起,袖中斬仙劍已出鞘三寸。
任瑤枝看見冰墻外閃過血紅色的身影,是血煞宗的標志性功法"焚心血咒"。"沈硯冰,
交出任瑤枝,"外面傳來陰惻惻的笑聲,"天道有令,偏離劇本者,殺無赦。"沈硯冰轉身,
指尖快速在任瑤枝腕間系上一道銀光:"別怕,是鎖魂鏈,"他低頭吻她眉心,
"無論發生什么,別松開我的手。"冰墻在血光中轟然破碎,十二道血影踏空而來。
任瑤枝認出為首的是血煞宗少宗主燕沉霄,那個在鏡花宴上對她多看了兩眼,
就被沈硯冰削掉半只衣袖的男人。此刻他眼中泛著瘋狂的紅光,
盯著任瑤枝的眼神像盯著獵物。"果然是天道的狗,"沈硯冰冷笑,
斬仙劍在掌心凝聚出萬千劍影,"告訴你們主子,沈某的道,從來由不得別人指手畫腳。
"戰斗來得快去得更快。沈硯冰的劍招狠辣至極,每一劍都直取對方命門,
卻又在每次退招時側身為任瑤枝擋住飛濺的血沫。
任瑤枝看見他后背被劃出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珠滴在她手腕的鎖魂鏈上,
竟讓銀鏈發出愉悅的輕鳴。"沈硯冰,你以為改了劇本就能逃?
"燕沉霄在敗退前突然拋出一道血符。"看看你懷里的小師妹,她可是天道定下的'情劫',
你以為她真的是凡人?"血符在空中炸開,任瑤枝眼前閃過無數畫面:金色的天道卷軸上,
她的名字旁寫著"神性載體,需歷三世情劫方能覺醒";往生海邊,
前世的沈硯冰跪在她尸身旁,指尖掐碎自己的命星,
將破碎的神魂渡入她心海;還有更久遠的記憶,她站在云端,
看著下界的沈硯冰在雷劫中掙扎,掌心不自覺凝聚出金光。沈硯冰抬起雙臂抱緊她,
掌心按在她后心,渡入的靈力,語氣帶著罕見的顫抖:"別信他的話,"他聲音發顫,
"前世我在你魂飛魄散時覺醒,看見天道卷軸上寫著——只有讓你愛上我,
才能破了這狗屁情劫!"任瑤枝抬頭,看見他眼中暗紫已褪,只剩一片通紅。
那些被她忽視的細節突然串聯:他從不碰其他女子,
卻允許她隨意進出他的寢室;他修煉的《焚心劍訣》本是無情道,
可每次替她療傷都會走火;還有他腰間掛著的平安符,分明是她前世未完成的半成品,
卻被他用金線細細縫補了千萬次。
"所以前世的你......"任瑤枝忽然想起溶洞頂的鎖魂燈,
每一顆光珠里都映著她的倒影,"是你扭轉時空,讓今世的我復活,讓今世的你覺醒?
"沈硯冰渾身一震,眼中閃過劇痛。
任瑤枝看見他指尖滲出金血——那是只有真仙才會有的血液,而前世的他,
在消散前明明只是渡劫期修士。"別問了,"他低頭將臉埋進她頸窩,像害怕失去的孩童,
今世的我沒有前世完整的記憶,可我這里......"他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口,
劇烈的心跳聲震得她掌心發麻。"這里一直在告訴我,任瑤枝是我的命,是我的道,
是我哪怕對抗整個天道也要抓住的。"外面的風雪忽然停了。燕沉霄的血影早已消散,
只剩下漫天飄落的桂花——是青嵐宗的傳訊靈蝶,帶著緊急玉簡。沈硯冰接過玉簡的瞬間,
渾身氣息驟然冷下來。"青嵐宗長老會要召開大典,"他聲音冰得能碎雪,
"要將你許配給蒼梧宗的少宗主。"任瑤枝看著他指尖捏碎玉簡,碎屑化作冰晶落在她發間。
那些曾在她面前溫柔到極點的模樣此刻碎成鋒利的冰刃,唯有眼底那抹為她保留的柔光,
像寒冬里最后一簇篝火。"他們忘了,"沈硯冰忽地笑了,眼底暈染著偏執和瘋狂,
"在青嵐宗,我的話,就是天道。"他忽然抱起她踏劍而起,斬仙劍劃破層層云霧,
向著青嵐宗主峰飛去。任瑤枝伏在他胸前,聽見他心跳漸漸平穩,卻又在掠過鏡湖時,
看見湖水中倒映出他發間的銀白——那不是魔障,是真真正正的白發,從鬢角蔓延至發尾,
像落滿了前世的雪。主峰的金鑾殿上,長老們的驚呼聲混著法器出鞘聲響起。
更新時間:2025-05-02 21:5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