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青史難尋藥囊客天祿閣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司馬遷揉了揉發酸的眼眶，
指尖在竹簡斷茬上劃過，那道深褐色的劃痕像道未愈的傷口。自遭李陵之禍以來，
他愈發沉迷于這些斑駁的竹簡，仿佛每一道刻痕里都藏著未竟的故事。"太史書讀得入神了？
" 董仲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打趣。司馬遷回頭，
見這位儒家大師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手中捧著一卷泛黃的帛書。"仲舒先生來得正好。
" 司馬遷指著案頭的殘簡，"方才翻到一段記載，說荊軻刺秦王時，有個醫官以藥囊擊之，
救了秦王性命。可遍查典籍，竟不知這醫官姓甚名誰。"董仲舒湊近，目光在竹簡上逡巡，
忽然輕咦一聲："子長可知，當年此事，老夫曾聽先師申公提過一嘴。那醫官名曰夏無且，
乃秦國太醫令，醫術高明至極。只可惜，秦火之后，關于他的記載大多散佚了。
"司馬遷聞言，眼中一亮："夏無且？為何史書中寥寥數筆？
"董仲舒嘆了口氣："醫者在亂世，本就難留名。何況秦宮之中，波譎云詭，
能活下來已屬不易，何況青史留名？"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那卷帛書，"你看這上面，
倒是有幾句零星記載：' 秦王政二十年，荊軻奉樊於期首、督亢圖入秦，圖窮匕見，
太醫夏無且以藥囊擊之，秦王得脫。'"司馬遷接過帛書，細細研讀，只見上面字跡斑駁，
確有 "夏無且" 三字清晰可辨。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民間走訪時，
聽聞過一些關于秦宮太醫的傳說，其中便有 "藥囊救主" 的故事，卻不想真有其人。
"先生可知，這夏無且后來如何？" 司馬遷急切地問道。董仲舒搖頭："不知矣。
或許隱于民間，或許歿于秦亂。總之，如這殘簡一般，只留得片言只語，供后人揣測了。
"司馬遷望著窗外的夜色，心中泛起一陣波瀾。一個醫官，在歷史的緊要關頭，
竟能以藥囊改變局勢，卻又被歷史的塵埃所掩埋。他忽然覺得，
自己有責任將這個故事挖掘出來，讓后人知道，在那些波瀾壯闊的歷史事件背后，
還有無數像夏無且這樣的小人物，用自己的方式，在歷史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記。
案頭的殘簡上，"夏無且" 三個字在燭火下忽明忽暗，仿佛在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傳奇。
司馬遷提起筆，在竹簡上鄭重地記下："秦太醫夏無且，藥囊救主，功莫大焉，而史載寥寥，
惜哉！
一?秦宮歲月（公元前 230 - 前 227 年）第一章 懸壺濟世路迢迢齊國臨淄，
青石板路上飄著細雨。夏無且背著藥箱，在巷中疾行，衣擺已被雨水打濕。
他剛從城西李老漢家出診回來，老人的風寒已無大礙，只是叮囑他要按時服藥。"無且，
回來了？" 街角的藥鋪老板王翁見他，笑著打招呼，"今日又治好了幾人？
"夏無且拱手笑道："托您老的福，都無大礙。" 他抬頭望了望藥鋪的招牌，"翁師在嗎？
""在呢，在后堂研究醫書呢。" 王翁道，"你這孩子，天資聰穎，又肯吃苦，
翁師可是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你了。"夏無且點點頭，心中滿是感激。自十年前被翁師收留，
他便跟著翁師學習岐黃之術。翁師乃齊國名醫，精通內科、外科，尤其擅長治療疫病。
這些年，他跟著翁師走街串巷，診治病人，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后堂里，翁師正低著頭，
在竹簡上寫寫畫畫。夏無且輕聲走近，作揖道："翁師，弟子回來了。"翁師抬頭，見是他，
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無且啊，坐吧。" 他指了指身邊的竹簡，
"為師最近在研究秦國傳來的醫書，發現他們在治療外傷方面頗有心得。"夏無且湊近，
只見竹簡上記載著秦軍在戰場上治療箭傷、刀傷的方法，其中有不少獨特的用藥和包扎技巧。
他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連忙問道："翁師，這些方法可曾試過？"翁師點頭："試過，
確實有效。為師打算將這些方法整理出來，傳給后人。" 他忽然嘆了口氣，"可惜啊，
齊國近年來戰亂不斷，百姓流離失所，疫病橫行。為師雖想懸壺濟世，卻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無且站起身，堅定地說："翁師，弟子已學有所成，愿隨您一起，救治更多的百姓。
"翁師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好，難得你有此心。不過，齊國怕是待不下去了。
秦軍已兵臨城下，不日便會攻破臨淄。為師打算去秦國，聽說那里重視醫術，
或許能有一番作為。"夏無且毫不猶豫地說："弟子愿隨翁師一起去秦國。"于是，
師徒二人收拾行裝，踏上了西行的路。一路上，他們親眼目睹了戰亂給百姓帶來的苦難，
餓殍遍野，疫病流行。夏無且跟著翁師，沿途診治病人，用自己的醫術減輕他們的痛苦。
抵達咸陽時，正值秦軍大營中疫病肆虐。夏無且和翁師被引薦給秦軍主將，
只見大營中許多士兵高燒不退，上吐下瀉，情況危急。翁師仔細診斷后，發現是濕熱疫癥，
遂開出藥方，讓夏無且帶領弟子們熬藥。三日后，疫病得到控制，秦軍主將大喜，
上奏秦王政，推薦夏無且師徒入宮為醫。秦宮之中，殿宇巍峨，莊嚴肅穆。
夏無且穿著太醫的服飾，跟著翁師走進太醫院，心中既緊張又興奮。他知道，從此刻起，
他的人生將與這秦宮緊緊相連。一日，夏無且奉命為秦國某位貴胄診治。
這位貴胄最近總是心悸失眠，食欲不振。夏無且仔細把脈后，發現他是因憂思過度，
導致心脾兩虛。正要開方，卻見一個面色陰鷙的宦官走了進來，正是趙高。"夏太醫，
我家大人的病如何？" 趙高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傲慢。夏無且拱手道："并無大礙，
只需靜心調養，再服幾劑安神補心的藥即可。"趙高瞥了一眼藥方，
忽然冷笑一聲："夏太醫，這藥方中為何有酸棗仁？我家大人最忌此藥，你難道不知？
"夏無且一愣，他之前并未聽說貴胄忌服酸棗仁，心中暗忖，這趙高怕是在故意刁難。
他耐心解釋道："此藥有安神之效，正適合貴胄的病癥。若貴胄忌服，在下可換其他藥物。
"趙高哼了一聲："換？你當這秦宮是你家藥鋪，想換就換？"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夏太醫，初入秦宮，還是要多學學規矩，莫要自以為是。"說罷，趙高轉身離去，
留下夏無且在原地皺眉。翁師曾叮囑過他，秦宮之中，勢力錯綜復雜，尤其是趙高，
深得秦王寵信，卻心術不正，要多加小心。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夏無且重新開了藥方，
避開了酸棗仁，心中卻記下了這筆賬。他知道，在這秦宮之中，醫術固然重要，
政治嗅覺同樣不可或缺。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小心謹慎，既要治好病人，
又要在這波譎云詭的環境中生存下去。回到太醫院，夏無且拿出竹簡，
記下了今日的診治經歷，尤其提到了趙高的刁難。他不知道，這小小的醫案，
將來會成為他在秦宮沉浮的見證。夜深人靜，夏無且望著窗外的星空，
想起了翁師的話："醫者，不僅要醫人，更要醫心。在這秦宮之中，你要時刻保持清醒，
莫要被權力迷了眼。" 他輕輕撫摸著隨身攜帶的藥囊，心中默默發誓，定要以醫術濟世，
不負醫者之名。第二章 藥囊擲處風云變秦王政二十年的咸陽宮，青銅燈樹映著朱漆廊柱，
像凝固的血色。夏無且握著藥囊的手沁出細汗，他今日輪值殿內侍奉，按規矩站在丹墀下首，
離秦王的青銅幄座不過十步之遙。燕國使團進來時，他先注意到那個叫秦舞陽的副手。
十六歲就殺人的少年，此刻卻眼神游移，額角青筋直跳，手指把地圖軸柄攥得發白。
夏無且心中警鈴大作 —— 醫者最懂氣血運行，這分明是驚悸欲狂之相，
哪里像傳聞中 "骨怒面白" 的勇士？荊軻倒是鎮定，廣袖中露出的手腕皮膚緊繃，
脈搏跳動卻快得異乎尋常。夏無且突然想起翁師說過："人若藏刀，氣血必凝于指掌。
" 他悄悄往藥囊里摸了摸，里面裝著治心絞痛的速效丸，瓷瓶棱角在掌心硌出紅印。
"督亢地圖，敬呈大王。" 荊軻的聲音像浸了冰的青銅，在空曠殿內蕩出回音。
他跪地膝行，雙手高舉玉匣，地圖在案幾上徐徐展開。夏無且盯著他指尖劃過圖卷的軌跡，
突然看見絹帛邊緣閃過冷光 —— 不是彩繪的金粉，是淬了藥的匕首！"王負劍！
" 他幾乎是本能地大喊，同時將盛滿藥材的鹿皮囊甩了出去。三寸長的匕首剛離圖卷，
沉甸甸的藥囊就砸中荊軻手腕，苦參、當歸、防風混著朱砂粉撲簌簌撒落，
在青銅燈燭下像炸開一團紫霧。秦王政這輩子都沒跑這么快過。青銅劍長九尺，
掛在腰間甩得叮當響，他繞著殿中立柱打轉，眼睜睜看著荊軻握著匕首追過來，
鞋跟在夯土地面擦出火星。夏無且趁亂貓腰鉆到幄座后，從藥囊里摸出粒麻沸散藥丸，
想了想又塞回去 —— 這會兒得靠大王自己，醫者不能擅動君側。"好你個夏無且！
" 趙高的尖嗓門在廊下炸開，他舉著青銅燈臺沖進來，卻被滿地藥粉滑倒，
燈油潑在丹墀上燒出藍焰。夏無且沒空搭理他，只看見荊軻被殿內銅鼎絆倒，
匕首 "當啷" 落地的瞬間，秦王終于抽出長劍，劍芒閃過血花飛濺。殿外甲士沖進來時，
荊軻已經倚著柱礎笑出血沫："可惜了，沒能讓你見識徐夫人的匕首。
" 夏無且注意到他指尖發烏，顯然匕首淬了烏頭毒，剛才藥囊里的朱砂粉雖延緩了攻擊，
卻也讓毒粉混進傷口 —— 這刺客，怕是活不成了。"夏太醫，
您老這藥囊甩得比弩箭還準。" 值殿郎中將拍著他肩膀大笑，
盔甲上的血珠濺在夏無且素色深衣上。他這才發現自己手還在抖，
鹿皮囊的帶子不知何時勒進掌心，滲出的血混著藥粉，在掌紋里結成暗紅的痂。
當晚太醫院值房，太醫令淳于越對著青銅醫鼎發愣。鼎里煮著荊軻的衣物碎片，
水面漂著幾星朱砂粉，正是夏無且藥囊里的。"你可知，方才若擲偏半寸，
荊軻的匕首就能劃破大王肘彎？" 淳于越突然開口，手中竹簡刻刀在漆案上劃出刺耳聲響。
夏無且跪在席上，望著案頭新寫的《診籍》："下臣只知道，當時燕使氣血逆行，
指掌間有兵器反光。" 竹簡上墨跡未干，他特意記下："秦王二十年，燕使荊軻刺駕，
以藥囊擊之，中其腕，大王得脫。"淳于越忽然冷笑，
刻刀重重落在 "藥囊" 二字上："好個 ' 藥囊 '，
明日趙高那閹豎怕要稱你為 ' 藥囊君 ' 了。" 他湊近壓低聲音，
"知道為何讓你記這診籍？秦宮的醫案，從來不只記病癥 —— 今日之事，
唯有你我二人筆錄，明白么？"更深露重時，夏無且獨自坐在藥房前的老槐樹下。
月光透過枝葉，在藥囊上投下斑駁陰影，像極了荊軻倒地時眼中的碎光。他摸出塊絲帛，
悄悄補記："荊軻腕傷處有毒，其色青黑，類烏頭之屬，下臣藥囊所盛朱砂，或可緩其毒性。
" 剛寫完就聽見身后傳來衣料摩擦聲，回頭只見趙高的影子貼在廊柱上，
玉笏板折射的月光，正照著他陰鷙的臉。"夏太醫好興致，" 趙高笑著走近，
袖口飄出淡淡麝香，"聽說您老的藥囊，連刺客都怕？" 他忽然盯著夏無且掌心的傷，
"需不需要咱家差人送副金創藥？畢竟啊，今后在這宮里，手穩比醫術更緊要。
"夜風卷起地上的藥渣，夏無且看著趙高離去的背影，
忽然想起翁師教他認烏頭時說的話："最毒的藥，往往藏在最艷麗的花苞里。
" 他低頭看看藥囊，里面的苦參還帶著淡淡苦味 —— 這救人的物件，
今日成了殺人的兵器，明日又會變成什么呢？更深漏斷，太醫院的銅漏滴答作響。
夏無且在《診籍》最后添上一句："醫者之器，可救人亦可護人，唯憑本心爾。
" 墨跡未干，窗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郎官來傳：秦王要召見救駕的太醫。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槐花，藥囊在腰間輕輕晃動。穿過寂靜的宮道時，
遠處的長樂宮傳來更鼓，第二聲鼓響未落，他忽然聽見身后有人低笑："夏無且，
你可知荊軻的匕首，原本是沖誰來的？"回頭望去，只有月光下的飛檐斗拱，
像巨獸張開的利齒。他摸了摸藥囊，里面的瓷瓶還在，裝著給秦王準備的安神藥。今夜之后，
這秦宮怕是再無寧日，而他這小小的藥囊，注定要在這波譎云詭中，
繼續充當那枚最不起眼卻又最關鍵的棋子。
第三章 黃金百鎰寒霜重咸陽宮的晨鐘撞碎第八縷晨光時，夏無且正對著銅盆洗手。
指尖浸在加了艾草的溫水中，
昨日給秦王推拿時按出的紅印還未消退 —— 那位剛經歷生死劫的君主，
肩頸僵硬得像塊凍硬的牛皮，連太醫院珍藏的熊油膏都敷了三層。"夏太醫，中車府令到！
" 小醫官的通報驚飛了檐角麻雀。趙高穿著簇新的玄色錦袍，腰間玉玨撞著革帶叮當作響，
身后四個宦者抬著朱漆木匣，箱角鎏金紋飾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恭喜夏太醫，
" 趙高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玉笏板磕在藥柜上發出脆響，"大王賜黃金百鎰，
太醫院的門檻怕是要被踩破了。" 他盯著夏無且腰間舊鹿皮囊，
忽然嗤笑："怎么還掛著這破囊？咱家庫房里新制的犀角藥囊，雕著扁鵲行醫圖呢。
"木匣打開的瞬間，十二錠赤金映得人睜不開眼。
夏無且卻注意到金錠底部鑄著微小的玄鳥紋 —— 這是趙高門下私鑄的金器標記，
分明是借大王賞賜之名，行拉攏之實。他伏地叩拜時，
余光看見趙高用玉笏板勾起案頭《診籍》，指尖在 "荊軻腕傷有毒" 幾字旁停頓片刻。
"夏太醫治外傷是把好手，" 趙高合上古籍，袖中掉出片碎帛，
正是昨夜夏無且偷偷補記的刺客毒理分析，
"不過治內癥嘛... 聽說胡亥公子近日食欲不振？" 他忽然湊近，
麝香混著藥柜里的雄黃味熏得人發暈，"公子畢竟是大王第十八子，
若有個閃失..."話沒說完，殿外突然傳來喧嘩。十六歲的胡亥踢開殿門，
腰間未開刃的青銅劍磕在門環上，驚得抬藥柜的宦者手忙腳亂。"夏無且！
" 他頂著青黑眼眶嚷道，"本公子昨夜腹痛如絞，你開的藥是不是摻了巴豆？
"夏無且起身時注意到胡亥走路時右腿微屈，
衣襟下露出的腳踝有不自然的紅腫 —— 那是隱疾發作的征兆。三日前診治時他就發現，
這位公子患的是 "附骨疽"，病灶在股骨內側，若不及早切開排膿，恐有性命之憂。
"公子容稟，" 他示意胡亥坐下，袖中銀針已在掌心焐熱，"昨夜所服乃清熱化濕之劑，
腹痛正是毒邪外排之象。" 說話間突然掀開胡亥褲腿，潰爛處膿血混著藥膏黏在麻布上，
"若再拖延，疽毒入髓，便是扁鵲重生也難救了。"胡亥的咒罵卡在喉嚨里。
夏無且的銀針已刺入足三里，手法快如閃電，
旁邊趙高的玉笏板 "當啷" 落地："夏太醫好大膽！" 卻見胡亥面色由青轉白，
冷汗浸透中衣，
半晌才喘著氣說："倒比昨日痛快些..."清創時夏無且故意避開趙高的視線。
潰爛處肌理呈紫黑色，分明是長期服用金石丹藥所致 —— 這定是趙高為討好胡亥，
進獻所謂 "強身藥" 的惡果。他用竹片刮凈腐肉，
突然聽見趙高在身后輕笑："夏太醫可知，隱宮最近缺個管事的？
"隱宮二字像塊冰碴子掉進后頸。那是秦國處置受刑宦者的地方，名義上是 "養隱官"，
實則暗無天日。夏無且手中的鑷子頓了頓，
忽然明白趙高為何總盯著他的《診籍》—— 若在胡亥的醫案里添上 "診治不力"，
自己隨時可能被扔進隱宮。黃金送來的第七日，
太醫院收到署名 "中車府令" 的公文：著夏無且專司胡亥公子醫事，
未經允許不得接觸其他宗室。淳于越看著竹簡上的朱砂批文，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手帕上洇著血漬 —— 這位太醫令早已中了慢性毒藥，脈相紊亂如琴弦將斷。"無且啊，
" 淳于越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脈門，"趙高要把你變成胡亥的私醫，
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他指著窗外正在焚燒的醫案，正是荊軻刺秦那日的記錄，
"秦宮的醫籍，從來都是勝者的刀筆。"深夜的藥房飄著濃重的艾草味。夏無且對著青銅燈，
在新取的竹簡上刻下："胡亥公子附骨疽，病灶在左股內側，膿已成，當切開引流。
然患者忌醫，強服五石散，導致毒邪內陷..." 刻到此處忽然停頓，
聽見屋頂瓦當輕響 —— 是趙高的暗衛，每日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他摸出塊絲帛，
將真實病情用齊國密語記下，藏進藥囊夾層。鹿皮囊的裂痕里還卡著當日擊荊軻的朱砂粉，
此刻在燈火下泛著暗紅，像極了胡亥潰爛傷口的顏色。忽然想起翁師曾說："最危險的病癥，
往往藏在最顯赫的權貴身上。"第十日清晨，胡亥的貼身宦者捧著空藥碗闖入："夏太醫！
公子服藥后上吐下瀉，渾身起紫斑！" 夏無且看著碗底殘留的鉛粉，
心中了然 —— 定是趙高趁他換藥時，偷偷摻入了過量五石散。
他故意在診斷時大聲說："此乃藥石相激之癥，需用生甘草、綠豆煎水，若再遲半日，
恐傷肝腎。"當趙高帶著一隊甲士沖進值房時，正看見夏無且舉著藥碗灌進胡亥口中。
少年公子此時已昏迷，渾身紫斑連成一片，像被人潑了桶紫草汁。"夏無且你好大的膽子！
" 趙高的尖嗓門驚得梁上灰簌簌掉落，"竟敢給公子灌瀉藥？"夏無且將空碗砸在地上，
碎片濺起時露出碗底的鉛粉："中車府令難道不知，五石散與本醫開的清熱劑相克？
" 他盯著趙高驟然僵硬的臉，繼續道："若再晚半個時辰，
公子怕是要便血不止 —— 您這是，想害了公子性命？"殿內空氣仿佛凝固。
胡亥的生母胡姬突然沖進來，看見兒子的慘狀頓時尖叫著撲過來，指甲幾乎要剜了趙高的臉。
夏無且趁機退到角落，看見趙高眼中閃過陰狠，
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勝利 —— 對方絕不會善罷甘休。月落時分，
夏無且獨自坐在隱宮外墻下。墻內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梟。
他摸了摸腰間的黃金鎰，冰冷的金屬觸感提醒著他，這些賞賜不是榮耀，
而是懸在脖子上的利刃。藥囊里的絲帛密語硌著肋骨，那是他對胡亥病情的真實記錄，
也是將來可能置他于死地的證據。"夏太醫好雅興。" 趙高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
這次沒帶宦者，只身提著盞羊角燈。燈光映出他臉上的疤痕，那是多年前受刑留下的印記，
"聽說您老在公子醫案里寫了 ' 忌服金石 '？" 他忽然貼近，
腐刑后特有的陰聲像蛇信子掃過耳畔，"隱宮的刀，可比荊軻的匕首鈍多了，
割起人來要三四刀呢。"夜風卷起墻角的枯葉，夏無且看著趙高離去的方向，
忽然想起刺秦那日，荊軻眼中的瘋狂與絕望。原來在這秦宮里，每個人都是刺客，
只不過有的人用匕首，有的人用權謀，而他的武器，只有這裝著草藥的鹿皮囊。
他解開腰間的黃金鎰，任其墜入墻下的陰溝。金錠落水的聲響很小，
很快被隱宮的呻吟聲淹沒。藥囊在胸前輕輕晃動，里面裝著給胡亥準備的生肌散，
還有給秦王的安神丸 —— 醫者的手，終究要用來救人，哪怕這雙手隨時可能被砍斷。
更深露重時，夏無且回到太醫院，在最新的《診籍》上重重刻下："黃金百鎰，
寒如霜雪；醫者仁心，暖似春陽。" 刻刀劃破竹簡的瞬間，他仿佛看見多年后的自己，
在某個雪夜的隱宮里，借著月光，繼續刻寫這些永遠無法公之于世的醫案。
飄萍（公元前210-前202年）第四章 咸陽暮雪埋忠骨咸陽宮的銅鶴漏剛滴完戌初刻，
夏無且正在給蒙毅將軍調配治寒痹的附子湯，殿外突然沖進二十個黑甲武士。
領頭的衛令踩著他的藥囊跨過門檻，鹿皮袋里的當歸、川芎撒了滿地，像被踩碎的夕陽。
"夏無且，你竟敢在胡亥陛下的安神湯里下蠱？" 衛令抖開黃綾罪狀，
朱砂寫的 "巫蠱" 二字滴著墨汁，
"中車府令大人在你房里搜出刻著陛下生辰八字的桐人！"藥杵從手中滑落，
砸在青磚上發出鈍響。夏無且望著被踩爛的藥囊，突然想起三年前胡亥附骨疽發作時，
趙高曾趁他換藥偷偷摻入五石散 —— 原來這記仇的閹豎，竟等了三年才來收網。
隱宮的地牢比他想象中還要冷。石壁滲著水珠，滴在刑架上的鐵鉤上，
發出規律的 "滴答" 聲，像倒計時的更鼓。夏無且被剝去上衣按在木板上，
聽見身后傳來磨刀片的 "沙沙" 響，比當年荊軻匕首落地的聲音還要刺耳。"夏太醫，
咱家特意給您留了全須全尾。" 趙高的聲音從陰影里飄來，帶著腐刑房特有的血腥氣，
"只要在這供狀上按個手印，說蒙毅將軍指使你詛咒陛下..."話沒說完就被咳嗽打斷。
夏無且盯著石墻上的青苔，想起翁師臨終前說的："醫者若墮入權謀，比腐刑更可怕。
" 他突然笑了，笑聲驚飛了梁上蝙蝠："中車府令，您就不怕陛下知道，
當年胡亥公子的附骨疽，是您進獻的五石散加重的？"刀鋒劃破皮膚的瞬間，他咬住了舌尖。
咸腥的血味混著地牢的潮氣涌進口腔，比當年給荊軻治毒傷時嘗的烏頭還要苦。意識模糊前，
他看見趙高舉起染血的腐刑刀，刀刃上倒映著自己扭曲的臉，像極了荊軻咽氣前的猙獰。
三個月后，咸陽城飄起罕見的春雪。夏無且裹著破舊的麻袍，蹲在隱宮角落給老宦者換藥。
更新時間：2025-05-02 21:5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