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鋼琴上的宿敵十八歲時,顧承洲在鋼琴大賽上贏了我,我憤恨不過,直言道「喂,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搶我風頭啊」十年后,我坐在顧承洲病床旁邊,盯著他面無生氣的身體,
笑出了聲「怎么連死也要搶在我前面啊」我第一次見顧承洲的時候是在嬰兒保溫箱,
我們的母親在同一天,同一家醫院生產。只不過他比我早出生兩個小時,
因為這短短的時間差,他總是笑嘻嘻的叫我好妹妹,并且還變本加厲,逼迫我叫他好哥哥。
好個屁!是我經常回懟他的話。不過他也不惱,用他的話講就是,雖然他只比我大兩個小時,
但他多出來的是兩噸容人的氣度。如果我沒有看到顧叔叔拎著他到我面前,
罵罵咧咧的讓他給我道歉,以后不許再欺負妹妹的時候,我真的會信。開玩笑,誰是他妹,
我才不要他當我哥,他太皮了。我從小就被家里逼著練鋼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除卻過年的忙碌,其余閑暇時刻,我幾乎都是在母親為我打造的琴房度過。
我從小到大都很討厭顧承洲,為什么他住我隔壁!為什么他彈琴的時候聲音那么大!
為什么琴聲要傳入我們家!都怪他,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彈鋼琴太美妙太優秀了,
讓從前選擇遵從我內心想法的父母像是變了個人,張羅著要我學琴。我恨死顧承洲了。
「降 B 調像是踩了鴨脖子」顧承洲倚在門框上,準時準點的評價我練習的成果。
我看他才像鴨脖子,他站在那就像一只撅著腚的鴨子,是生物學上的鴨子。
這些話我只在心里偷偷咒罵,也是因為顧承洲。他就不能正經一點嗎?他從小愛搗蛋闖禍,
我被襯托出乖乖女的形象,久而久之,我不得不始終保持著我的正面人設?!讣泳殐尚r」
他把蛋糕切塊放在客廳桌上,切塊上面綴著我最愛吃的草莓,連勺子都是我喜歡的淡綠色。
「我陪你」他一口將草莓塞進嘴里,嚼了幾下后又嘗了一點奶油。右手小拇指略略腫了起來。
油膩死了,他吃草莓蛋糕的時候一點也不可愛!還有,誰要他陪。
誰知道他是不是想拿我當他的陪襯,好顯示出他高超的琴技。好一個心機男。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想暫時收回這句話,畢竟,
誰會猜到加練兩小時的獎勵是一整盒草莓蛋糕,芒果夾心,淡綠色托盤。顧承洲其實挺好的。
我咬下第一顆草莓時,甜蜜漸漸融化開,在口腔里四處碰撞。
2 青梅竹馬的較量歲月從不為某人停留,時光如水,蛋糕上的草莓已經比我的手小很多了,
一顆已不足以滿足我。我有時候會想,我和顧承洲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產房的連接是怎么樣的緣分。初中開學典禮時,我作為新生代表上臺發言。母親很開心,
出發前三天購置了一大堆的物品,包括不限于化妝品,新衣服,各種學習用具。
我仍記得那天我站在臺上,緣份使然,僅僅掃過一眼,我就看到了顧承洲。他坐在人群里,
穿著最普通的校服。如果說小時候顧承洲給人的印象是皮,那么現在,就是痞。最后,
我的代表演講結束在一句「無所畏懼艱險,到達夢想的彼岸,每個人都是自己的風霜」
顧承洲總和我作對。我實在想不通,像他這樣無所事事的人為什么成績那么好。
課堂上熟睡的背影我再清楚不過,語文卷子上的空白我親眼目睹,他這么不愛聽課,
不愛學習,為什么物理競賽次次領先我。是的,我很喜歡學理科,
我喜歡步步推導出答案的過程,簡單粗暴。這也是為什么我厭惡學琴。
無論是初中三年還是高中三年,物理競賽頒獎臺上,最中間的位置永遠都是顧承洲,而我,
只能在他身邊仰望他。顧承洲,你憑什么鋼琴彈得悅耳,競賽也這么優秀,你還真是,
文體兩開花。高三最后一次競賽頒獎禮,顧承洲衛冕冠軍,接過榮譽證書時,
我瞥到他手指的些許紅腫。「喂,你干嘛總是搶我風頭」我把顧承洲堵在賽場后臺,
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壓迫感十足,但我還是倔強的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神。
記分大屏顯示他剛才的分數,場上主持人聲音激動「恭喜 68 號選手顧承洲,
以 3 分的優勢成功獲得冠軍」我在物理賽場上被他打壓好多年,就連我每天苦練的鋼琴,
也因為對手是他又一次失敗。我不甘心,我不相信。顧承洲只是笑了笑,
而后越過我坐在后臺休息室沙發上,隨意翻看著手機,他的聲音在空氣中搖晃「承讓嘍,
溫喬」我承認我崩潰了,積攢了這么多年的情緒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仿佛是開了閘的洪水。
我哽咽著向他訴說我的萬般不易,為了這次比賽起早貪黑,
甚至一周前的模擬測驗退步了好幾名。我向他哭訴原本我以為勤能補拙,
可是事實赤裸裸的擺在我面前,命運總是無情的嘲諷我沒用,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顧承洲。
「顧承洲,我討厭你」3 分離的個月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是在七月份,
上一次見顧承洲已經是三個月前。那天,我撂下一句「我討厭你」之后,匆匆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那時的顧承洲是什么樣,我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模糊。我從小討厭顧承洲,
各種咒怨卻也只敢腹誹,那天,是我第一次當著顧承洲的面,親口對他說出那句話。
我們三個月沒見,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分開這么久。前段時間我全身心投入高考,
把鋼琴比賽的事情拋之腦后,心無旁騖以至于沒時間去想顧承洲。蟬鳴撕開熱烈的盛夏,
聽母親在飯桌上念著顧承洲出國了。4 大學的新生活上大學后,
我漸漸適應了沒有顧承洲在身邊念叨的日子。只是我仍舊拿不了第一,沒了顧承洲,
還有其他人。一次又一次的挫敗感下,我居然……習慣了。人總是會變,從前我心比天高,
如今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你突破一層云霧以達天際時,
或許只是天上人看到的一株剛破土而出的嫩草。偶爾我會想起顧承洲,他去了什么國家,
他學了什么專業,他還繼續彈鋼琴嗎。5 紐約的重逢紐約的空氣中飄著融雪的潮氣。
四年光陰把顧承洲淬煉成一把啞光的刀,鋒利的下頜線,透露出滿是精明的眼眸,
左手戴著與定制西裝相稱的腕表。他站在會議廳中心,水晶燈的燈光聚在他身上,
周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這就是顧承洲,永遠那么璀璨,但卻十分刺眼,刺痛我整個青春。
"溫小姐"工作人員遞來流程表,"您準備的《鐘》改編版需要現在試音嗎?""現在試。
"我轉身走向另一架斯坦威。琴音在寂靜的會場散開時,身后傳來壓抑的嗆咳,
混著琴凳拖動時刺耳的吱呀聲。"降 B 段的指法改用輪指。"聲音裹著砂紙般的粗糲,
但我仍舊能夠分辨出這是顧承洲的聲音,這樣的腔調起伏,貫穿了我前十八年的人生。
"叮——"他忽然掀開琴蓋,用左手單音跟彈我的旋律。這是我們兒時的游戲,
每當我賭氣亂彈,他就用左手即興和聲來哄?!笢貑蹋镁貌灰姟?/p>
6 檸檬糖的告白顧承洲還是顧承洲,和我記憶里的,又或許是我想象他的未來的樣子重合。
那天宴會后,我一直躲著他,只要看到他,那些塵封的記憶就會盡數充入我的腦海,
連同當時的感受。我快被折磨死了。原以為我看淡了名譽競爭,
可顧承洲的出現變本加厲的提醒我,我從來不如顧承洲?!笢貑蹋愣闶裁础?/p>
我第三次正面偶遇他卻轉身拐進了旁邊的精品店時,顧承洲筆直的站在了我身后。
我倏地脊背發涼,不敢回頭。他掰過我的身子,迫使我仰頭與他對視?!肝揖褪莵砜纯?,
有沒有我喜歡的,還有,誰躲你了」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原以為顧承洲會繼續質問我,
會步步緊逼,追問出真相。「確實,跟你很配」他拿起身旁的玫紅色發卡,
放在我頭發上比了一下。他掌心太過滾燙,以至于我不自然的縮了縮脖子。「溫喬」
他叫我名字時,紐約的雨突然安靜下來?!噶牧摹共皇菃柧洌顷愂鼍?,無法拒絕的陳述。
我們在中央公園的長椅上坐了整夜。他說從前他的琴房總漏風,是我搞怪偷開窗子。
說他拿齊默爾曼大賽金獎那晚,買了我最愛吃的檸檬蛋糕,卻不知道怎么送出去。
這么遙遠的距離,他不敢。說他手腕上的疤——當年為了護我,深及肌腱。自始至終,
我沒有開口?!改惝斈隇槭裁从憛捨遥俊顾鋈婚_口,指尖摩挲著長椅上的銅釘。討厭嗎?
或許吧,到現在我都沒有分清究竟是討厭他的優秀,還是恨自己總是較真?!敢驗槟憧偸勤A」
顧承洲愣了一下,卻又發出一陣輕笑,和先前相比,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奧數永遠多我半分,游泳快我 0.1 秒,就連鋼琴比賽……」聲音突然哽在喉間,
那年《革命練習曲》的最后一個音符,和他眼里暗下去的光一起涌上來。
他沉默著從風衣內袋掏出個鐵皮盒,推開時露出半塊融化的檸檬糖。「七歲那年,
你把最后一塊糖分給我」他指尖碾著糖塊「后來我每次贏比賽,都會買檸檬糖,
想著等攢夠一罐送給你」我不太懂他的意思,只聽到了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
他忽然握住我手腕,指腹擦過我腕間舊疤「我其實最怕火,可為了抱你下來,什么都忘了。」
他翻起袖口,燒傷疤痕在路燈下泛著淡粉「醫生說再深半毫米,就沒法彈琴了。」
雨突然大起來,他把我拽進傘下,體溫透過濕冷的布料傳來?!改阏f討厭我的那天,」
他聲音發顫「我在琴房彈了一整夜《月光》,想著是不是只要我不贏,你就會看我一眼。」
我怔怔地看著他,記憶突然撕開缺口比賽結束的那晚,我在琴房聽見的《月光》練習聲,
原來不是幻覺。琴凳下那張缺角的琴譜,邊緣有被水洇過的痕跡——是他的眼淚。
「我從來沒想過要搶你風頭。」他掏出錢包,
黃的照片七歲的我掛著兩行鼻涕騎在他脖子上他手里舉著被我咬了一口的檸檬糖因為曾經的,
小小的你,對著電視上的鋼琴家輕輕說「好聽」「溫喬,你是我學琴的理由。」
我顫抖著指尖撫過照片,發現背面用鉛筆寫著「今天溫喬說我的琴聲像星星?!?/p>
那是我四歲時的童言,卻被他藏了十年。「其實我……」喉嚨突然哽住,
那年在他琴房發現的便利貼,那些笨拙又溫柔的心事,此刻在雨幕里清晰如昨。他忽然低頭,
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呼吸混著雨水的清涼「別說了,我知道?!?/p>
遠處教堂敲響十二點的鐘聲他從鐵皮盒里取出半塊糖,掰成兩半。檸檬的酸意在舌尖炸開,
更新時間:2025-05-02 21:5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