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廣播里播放著激昂的進行曲，體育祭的彩旗在十一月的寒風中獵獵作響。溫祁念站在(6)班方陣末尾，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操場對面的(1)班。蔚然作為班長站在隊伍最前面，深藍色運動服襯得他越發挺拔，正在和體育委員討論什么。

"現在公布高二年級籃球賽抽簽結果！"學生會主席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第一場：(1)班對(6)班！"

(6)班隊伍里爆發出一陣哀嚎。溫祁念的指甲不自覺地陷入掌心——(1)班是上屆冠軍，擁有校隊主力宋子默和...蔚然。

"完蛋了，"前排的男生轉身對同伴說，"聽說蔚然三分球命中率80%以上。"

溫祁念低頭假裝整理運動鞋帶，心跳聲大得仿佛能蓋過廣播。她和蔚然從未在公開場合對立過，那些隱秘的星空密碼、圖書館的紙條、天文臺的私語，在這個突如其來的賽場對決前顯得如此脆弱。

"各班記分員請到主席臺領取表格！"

溫祁念突然抬起頭。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腦?！绻麩o法避免對立，至少可以換個角度見證。

"我去當記分員。"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比想象中堅定。

同學們驚訝的目光像聚光燈般打在她身上。體育委員張了張嘴："你確定？記分員要全程盯著比分，壓力很大..."

"我數學很好。"溫祁念簡短地回答，已經邁步走向主席臺。

領表時，她故意繞遠路從(1)班方陣后方經過。蔚然正背對著隊伍調試腕帶，后頸的碎發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溫祁念放慢腳步，手指輕輕敲擊記分板——三快兩慢，這是他們約定的"注意安全"信號。

蔚然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沒有回頭。直到溫祁念走遠，他才假裝整理鞋帶，左手在膝蓋上輕點三下——"知道了"。

籃球場周圍很快圍滿了人。(6)班同學自發組成啦啦隊，口號聲震耳欲聾；(1)班則拉起了精心準備的橫幅，上面畫著夸張的冠軍獎杯。溫祁念坐在記分臺后，感覺無數目光刺在背上——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帶著敵意的。

裁判哨聲響起，比賽開始。(1)班果然如傳言般強勢，開場三分鐘就領先6分。蔚然作為控球后衛，動作行云流水，幾次妙傳引得全場驚呼。但溫祁念注意到，每當球傳到他手中，他的視線總會飛快地掃過記分臺，像在確認什么。

"(1)班請求暫停！"

隊員們圍成一圈聽教練布置戰術。蔚然彎腰系鞋帶時，手指在膝蓋上敲出一串復雜節奏。溫祁念屏息解讀——是星座坐標，天鶴座α星的位置。她悄悄在記分板邊緣畫了個小星星作為回應。

比賽繼續。(1)班突然改變策略，蔚然持球突破時突然高喊："天鶴戰術！"

(6)班防守隊員明顯愣了一下，但蔚然只是做了個普通的變向運球，輕松上籃得分。全場歡呼聲中，只有溫祁念注意到他投來的一瞬目光和幾不可察的眨眼——這是專屬于她的"星空秀"。

隨著比分拉開，(6)班隊員動作開始粗野起來。一次爭搶中，對方中鋒故意肘擊蔚然腹部，他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溫祁念猛地站起，記分板摔在地上發出巨響。

"沒事吧？"裁判跑過來問。

蔚然擺擺手站起來，視線卻越過眾人直接鎖定溫祁念。他輕輕搖頭，用口型說了個"沒事"，然后繼續比賽，仿佛剛才的疼痛只是幻覺。

第三節結束時，(1)班已經領先15分。溫祁念核對分數時，發現自己的累計與裁判記錄有2分出入。她正想詢問，(6)班體育委員已經沖過來拍桌："你怎么記的？明明應該是41比56！"

"我...我可能算錯了..."溫祁念的聲音越來越小。同學們質疑的目光像刀子般刺來，她感到一陣窒息——熟悉的透明人感覺又回來了。

"我看看。"

一個聲音突然插入。蔚然不知何時走到了記分臺前，汗濕的額發貼在眉骨上，呼吸還未平復。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著這個反常的舉動——(1)班王牌居然幫對手核對分數？

溫祁念抬頭看他，蔚然的表情平靜得近乎冷漠，但眼神里藏著只有她能讀懂的關切。他快速瀏覽記分表，指向一處："這里，第二節的快攻應該是2分不是3分。所以總比分沒錯。"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周圍人聽清。(6)班體育委員悻悻地退開，而(1)班方向傳來幾聲故意的咳嗽——趙雨晴正對同伴耳語什么，眼神充滿譏諷。

比賽繼續，但氣氛變得微妙。每當蔚然拿球，(1)班同學就起哄似的喊"別手軟啊"；而(6)班防守他時明顯更加粗暴。溫祁念坐在記分臺后，如坐針氈，手中的筆幾乎要被捏斷。

終場哨響起，(1)班以68比52獲勝。隊員們歡呼著將蔚然拋向空中，他卻一直看著記分臺方向。溫祁念低頭整理表格，不敢回應那個目光。

人群散去后，她獨自留在場地收拾器材。十一月黃昏的風已經帶著刺骨的寒意，吹散了她鬢角的碎發。正當她彎腰撿最后一個籃球時，一只熟悉的手搶先拾起了它。

"還好嗎？"蔚然的聲音有些沙啞，運動服外套著校服，看起來已經沖過澡。

溫祁念點點頭，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上有一片淤青："你受傷了？"

"小傷。"蔚然迅速拉下袖子，"比起那個...今天對不起。"

"為什么道歉？你只是做了該做的。"

"但不是最好的方式。"蔚然靠在籃球架上，仰頭看著漸暗的天空，"我應該早點察覺比分問題。"

溫祁念抱著一疊記分表，紙張在風中嘩啦作響："我才應該說對不起。如果不是我搞錯..."

"嘿。"蔚然突然站直身體，直視她的眼睛，"看著我。這不是你的錯。記分本來就容易混亂。"

他的眼神太過真誠，溫祁念不得不移開視線："但趙雨晴她們..."

"別管她們。"蔚然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怒意，"我已經警告過張越別再散布謠言。"

器材室的門突然被風吹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蔚然順手拉住溫祁念的手腕往里面躲："進去說，外面太冷了。"

狹小的器材室里堆滿了體育用品，空氣中彌漫著橡膠和汗水混合的氣味。溫祁念靠在墊子旁，蔚然則坐在對面的跳箱上，兩人之間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界限。

"其實..."蔚然打破沉默，"今天我最怕的不是輸贏。"

溫祁念抬頭看他。

"是看到你被指責時的表情。"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跳箱邊緣，"就像...回到了沒人注意你的時候。"

這句話像箭一樣射中溫祁念的心臟。她從未想過，那些自己習慣性忍受的忽視和誤解，在蔚然眼中竟如此難以忍受。

"我不想成為你的弱點。"她輕聲說，"更不想你因為我在同學面前難做。"

蔚然突然站起來，三兩步走到她面前。逆光中，他的輪廓模糊而溫暖，帶著剛沐浴過的清新氣息。"你從來不是弱點。"他認真地說，"你是..."

器材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刺眼的光線涌入。宋子默的大嗓門響起："然哥！慶功宴等...呃..."

蔚然迅速后退一步，表情恢復平靜："馬上來。"

宋子默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停在溫祁念手中的記分表上："哦...在核對分數啊。"語氣里的懷疑顯而易見。

回教室的路上，溫祁念的耳邊回響著器材室里未說完的話。校園廣播正在播放體育祭總結，提到(1)班的壓倒性勝利時，特別稱贊了蔚然的"無私表現"——這個措辭讓她的胃部一陣絞痛。

(6)班教室空無一人，同學們都去參加各自的社團活動了。溫祁念獨自整理著記分表，突然發現最下面一張被折成了天鶴座的形狀——這絕不是她折的。小心展開后，里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跡：

"今晚七點，老天文臺。帶上你的問題，我們一起解決?！猋.R."

暮色漸濃，窗外的梧桐樹在風中搖曳，投下變幻莫測的影子。溫祁念將紙條貼在胸口，感受著紙張傳來的細微溫度。無論多少謠言和誤解，至少他們還有這片星空可以回歸。

更新時間：2025-05-02 21:2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