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玻璃彈珠與過期糖暴雨砸在傘骨上的聲音像在耳膜里塞了團棉花,
林夏把保溫桶往懷里又緊了緊。春寒順著濕透的帆布鞋爬上來,在尾椎骨凝成冰錐。
她低頭看手機時,一滴水珠順著劉海滾進鎖骨,6:58,
這個時間陸沉舟應該剛煮好第一壺藍山咖啡。電梯鏡面映出個水鬼似的影子。
米色針織衫暈開大片灰調水痕,發梢滴落的雨水在腳邊聚成小泊。她伸手去按28層的按鍵,
指尖殘留著蝦線腥氣——凌晨五點的廚房亮著昏黃頂燈,解凍的虎蝦在瓷碗里泛著珍珠色,
菜刀剁在砧板上的聲響驚醒了隔壁獨居的老太太。"作孽哦,小姑娘天天這么折騰。
"防盜門后傳來含混的嘟囔。林夏數到第137下時終于停手,
蝦泥要剁到能黏住筷子尖才算合格。這是陸沉舟上周酒醉時說的,
當時他扯松領帶陷在沙發里,
眼尾被酒精染成胭脂色:"小時候我媽做的鮮蝦云吞…...面皮薄得能透字。
"說這話時他指尖擦過她手背,像流星掠過荒原。"林小姐早。
"前臺Lisa的招呼聲帶著蜜糖般的黏膩,"陸總剛開完跨國會議呢。
"她特意加重最后四個字,美甲上鑲的水鉆在感應燈下閃成嘲諷的星子。
林夏知道全公司都在背后叫她「人形鬧鐘」,畢竟能堅持183天雷打不動送早餐的,
整個CBD找不出第二個傻子。磨砂玻璃透出的暖光在地毯投下菱形光斑,
林夏剛要敲門就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窣聲。真皮座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
息混著香奈兒五號的味道溢出門縫:"沉舟哥的喉結...…比拍賣會上的鴿血紅還性感呢。
"保溫桶把手上的凸起硌進掌紋。上個月陸沉舟生日那晚,她蹲在古董店庫房找了三個小時,
才從積灰的檀木匣里翻出那枚維多利亞時期的銀質領帶夾。
此刻卻聽見他說:"蘇蘇眼光向來毒辣。"金屬碰撞抽屜的脆響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打算聽多久墻角?"陸沉舟的聲音比藍山咖啡還冷冽。他斜倚在辦公桌邊,
黑色襯衫領口大敞,鎖骨處的齒痕新鮮得能滲出血珠。林夏的視線被那抹猩紅燙出個洞,
想起上周暴雨夜他高燒到39度,自己冒雨跑了七家藥店才買到德國進口退燒貼。
當時他滾燙的掌心貼著她后頸,
沙啞的喘息纏在耳畔:"別走......"原來發燒時的囈語和情話,都是會過期的。
"鮮蝦云吞。"她把保溫桶往前推了推,塑料底座在紅木桌面劃出細小的哀鳴,"你胃不好,
空腹喝咖啡......"內線電話突然尖叫起來。陸沉舟按下免提鍵時,
袖扣折射的冷光劈在她眼角:"兩杯美式,不加糖。"他屈指叩了叩桌面上堆成小山的禮盒,
某個深藍色絲絨匣子露出瑞士腕表的logo,"下次別送這些了。"暴雨聲突然震耳欲聾。
林夏看著自己熬了整夜的湯羹被兩杯黑咖啡取代,保溫桶外壁凝結的水珠滾落下來,
在陸沉舟的會議紀要上洇出咸澀的潮痕。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卻被他擒住手腕。"林夏。
"他的拇指按在她跳動的脈搏上,這個動作像極了昨夜夢里的溫存,"我們認識二十年了。
"金絲眼鏡后的瞳孔映出她蒼白的臉,像雪地里將熄的炭火,"別把青春耗在這種無聊事上。
"茶水間的鏡面柜門裂了道縫,把林夏的臉割裂成錯位的拼圖。她擰開冷水閥把臉埋進掌心,
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嬉笑:"賭她還能堅持多久?""我押半個月,
陸總未婚妻下個月回國......"眩暈感來得猝不及防。
打翻的藥瓶在地面彈跳著奏響安魂曲,帕羅西汀與勞拉西泮混在積水里,
融化成五彩斑斕的毒糖果。林夏跪坐在瓷磚上摸索藥片時,
看見陸沉舟锃亮的牛津鞋踏過滿地狼藉。深灰色西裝褲腳掠過她痙攣的指尖,
松木香裹著女士雪茄的氣息席卷而來。電梯叮咚聲像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秘書殷勤的匯報刺破混沌:"蘇小姐在車庫等您,說想試試那臺新買的帕加尼。
"林夏的指甲摳進地磚縫隙。十年前那個蟬鳴喧囂的午后,少年陸沉舟翻過學校圍墻,
把創可貼拍在她滲血的膝蓋上。"哭什么。"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
小臂上還沾著為她打架留下的淤青,"以后我護著你。"原來創可貼是會過期的。
就像暴雨天送的早餐,發燒時的陪伴,還有她藏在解剖學課本里二十年的情書。
林夏摸索著吞下干澀的藥片,在劇烈的胃痛中笑出眼淚——那個會為她翻墻買奶茶的少年,
早就死在了醫學院解剖室的福爾馬林里。落地窗外雷聲轟鳴,
28樓的風裹著雨滴撞在玻璃幕墻上,像無數顆墜落的玻璃彈珠。
林夏想起高中生物課上老師說過,蟬的幼蟲要在暗無天日的地底蟄伏十七年,
才能換來一個夏天的光明。而她用了整整二十年,才明白有些月亮注定只能倒映在水洼里。
### 第二章 創可貼失效日消毒水的氣味像蛛網黏在鼻腔里,
林夏數著點滴管里墜落的藥水。第七十三滴時,護士掀開簾子遞來檢查單:"胃潰瘍伴出血,
家屬呢?"窗外的梧桐葉撲在玻璃上,葉脈里還淌著夜雨的殘淚。
她想起昏迷前最后的畫面——自己蜷縮在寫字樓保潔間,手機屏幕亮著120的呼叫界面,
保潔阿姨的驚呼聲混著拖把桶的晃蕩聲,像部荒誕的蒙太奇電影。
"滴——"手機在枕下震動。家族群彈出消息時,鎖屏照片上的少年陸沉舟正在微笑。
那是高三畢業典禮,他白襯衫第二顆紐扣不知所蹤,據說被?;◤娦谐蹲弋敿o念。
照片右下角有她偷偷入鏡的衣角,灰撲撲的像團陰云。"夏夏,
沉舟下個月訂婚宴的禮金......"母親的信息追著新聞推送跳出來,
"你王阿姨說蘇家小姐是華爾街回來的......"輸液管突然回血,
暗紅細流順著透明管道攀爬。林夏拔針頭時發現手背貼著卡通創可貼,
護士說是送她來的保潔阿姨給的,"那大姐說你攥著藥瓶不撒手,跟攥著救命符似的。
"出租車駛過跨江大橋時,手機開始瘋狂震動。陸沉舟的來電顯示在屏幕上跳動,
像索命的符咒。這是本周第十七個未接來電,比過去十年他主動聯系的次數總和還多。
密碼鎖發出錯誤提示音時,林夏才發現手指抖得按不準數字。玄關處堆著七個同款保溫桶,
每個都貼著便利貼:"周三記得加熱""蝦肉要剁滿150下"。
最上面那個桶里還凝著發霉的云吞,菌絲在白霜里開出詭譎的花。
浴室鏡柜被藥瓶塞得岌岌可危。林夏吞下雙倍劑量的艾司唑侖,在浴缸里縮成胚胎的姿勢。
水霧爬上瓷磚,凝結成珠的瞬間,
她聽見十八歲的陸沉舟在說:"你的眼睛比解剖標本還漂亮。"那年醫學院開放日,
他趁教授不注意,偷了塊人體骨骼標本送她。"掌骨。"他用手術刀尖輕點她掌心紋路,
"據說能握住幸福。"后來那塊骨頭被她藏在枕頭下三年,
直到他帶著法律系系花參觀解剖室。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陌生號碼:"林小姐,
陸總胃出血住院了。"張秘書的聲音像從深海傳來,
"他不肯吃東西......"醫院走廊的電子鐘跳成00:00,
林夏提著保溫桶站在VIP病房前。透過門縫,
她看見蘇蘇涂著紅指甲的手正在摩挲陸沉舟的吊針膠管,"怎么不早點告訴我你胃不好?
"嗔怪的語氣裹著蜜糖,"以后我天天給你煲湯呀。"保溫桶砸在地毯上發出悶響。
蝦仁云吞的香氣彌漫開來時,陸沉舟蒼白的臉轉向門口。他手背還貼著留置針,
病號服領口卻殘留著曖昧的玫色唇印。"你來干什么?"他皺眉的樣子和十八歲重疊,
"不是說再也不會......"林夏踩過滿地湯羹,粘稠的汁液滲進帆布鞋底。
她摘下頸間項鏈,銀鏈上串著枚磨損嚴重的掌骨,"物歸原主。
"骨骼落在床頭柜上發出輕響,"幸福這種東西,果然不是能偷來的。"陸沉舟瞳孔驟縮。
那是他當年送她的"定情信物",此刻正躺在蘇蘇的普拉達包包旁邊,像具被處刑的骷髏。
"林夏!"他扯掉輸液針頭沖出來時,血珠在走廊濺成珊瑚項鏈。
林夏在安全通道的綠光里回頭,看見他赤腳踩在瓷磚上,胸口劇烈起伏的樣子像被困的獸。
"我們認識二十年......"他的聲音卡在帶血的喘息里。"所以你應該知道。
"林夏按下電梯鍵,"我認真說的再見,從來不是賭氣。"電梯門閉合的瞬間,
陸沉舟的手機從病號服口袋滑落。屏幕上是她昏迷那天的未讀信息:「胃疼得厲害,
能不能陪我去醫院?」發送時間顯示凌晨三點,緊挨著蘇蘇的酒店定位分享。
霓虹燈牌在雨中暈成色塊,林夏站在垃圾桶前打開微信。
陸沉舟的聊天框還停留在她發去的十張胃鏡報告,
最上面是刺眼的紅色感嘆號——這次是她親手拉黑的。碎屏手機墜入廚余垃圾的瞬間,
二十年的聊天記錄化作數據殘骸。雨幕深處傳來救護車嘶鳴,像為誰奏響的安魂曲。
### 第三章 荊棘鳥的黎明梅雨季的雨絲纏著消毒水味道滲進骨髓,
林夏盯著咖啡杯里旋轉的奶沫,第27次看向餐廳玻璃墻外的黑色邁巴赫。
那輛車已經停駐三小時,雨刮器機械地劃開連綿水幕,像固執的秒針在切割時光。
"林小姐的拿鐵。"侍應生放下骨瓷杯時,
銀盤邊緣的暗紋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陸氏集團旗下酒店的logo。
白玫瑰莖稈上的尖刺挑破晨霧,卡片上凌厲的筆跡刺破視網膜:「你常去的那家花店倒閉了」
,落款處暈著血漬般的紅點,仿佛他咬破指尖按下的契約。手機在桌面震動出蜂鳴,
陌生號碼發來胃鏡檢查報告。圖片里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插著鼻飼管,
無名指還戴著他們高中畢業旅行時買的劣質銀戒。林夏的指尖懸在刪除鍵上,
突然瞥見報告角落的醫生批注:患者拒絕使用鎮痛泵。"真是完美的苦肉計。
"她將方糖碾碎在煙灰缸里,奶油在舌尖化成苦味。落地窗映出她身后三點的方向,
穿深灰色大衣的男人正在翻閱財經雜志,
腕表折射的光恰好照亮她后頸——那是陸沉舟最愛的位置,他說過那里的碎發像天鵝絨,
卻從未發現藏在發絲下的淡褐色疤痕。那是大二暑假,陸沉舟的保時捷撞上防護欄時,
她用手臂替他擋下飛濺的擋風玻璃。急診室里,
他攥著她縫針的手說:"這道疤是我們的勛章。"現在想來,或許從那時起,
她就成了他英雄故事里永遠沉默的注腳。雨勢轉急時,邁巴赫車門突然洞開。
更新時間:2025-05-02 21:2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