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沸水牢籠我蹲在墻角數裂縫，這是蹲監獄的第三個月新開發的技能。
水泥墻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紋路像極了我的人生——剛開始筆直得要命，后來全他媽的走歪了。
今天是我二十八歲生日，外頭蟬叫得撕心裂肺。管教扔給我個面包，說家屬探視的時候到了。
我捏著面包往會見室走，塑料包裝袋在我手心里咯吱響，突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拍廣告，
手里攥著礦泉水瓶也是這么發顫。探監室的防彈玻璃上粘著陳年油漬，
映出我現在的鬼樣子：囚服領子歪著，下巴上青胡茬支棱著，眼窩凹得能養魚。
可玻璃另一頭突然亮起閃光燈——操，是幻覺。我使勁閉眼再睜開，
看見我媽的白頭發把玻璃映得發亮。"小遠，媽給你煮了茶葉蛋。
"她抖著手從布袋里掏鐵飯盒，指甲縫里還沾著中藥渣。我盯著飯盒蓋上的卡通青蛙貼紙，
那是我初中考全校第一她給買的。現在這青蛙笑得沒心沒肺，
跟我當年拍酸奶廣告的表情一模一樣。玻璃那邊傳來悶悶的敲擊聲，我才發現媽在哭。
眼淚順著她臉上的褶子往下淌，在玻璃上洇出個小水洼。我突然想起二十歲生日那天，
粉絲在酒店樓下用蠟燭擺了個巨型青蛙燈牌，雨澆不滅的火光把整條街都映紅了。
"編號0472，時間到了。"管教的聲音跟催命符似的。我媽突然撲到玻璃上，
嘴型在說"好好改造"，口水在玻璃上糊成一團。我轉身的時候瞥見玻璃反光，
那里面有個穿白西裝的影子正往紅毯上走——那是我拿最佳新人獎那晚，
袖扣還是我媽給縫的?；乩畏康穆飞辖涍^放風區，幾個犯人正拿樹枝戳水泥地上的青蛙。
那蛤蟆肚子一鼓一鼓的，跟十年前我在暴雨里救的那只流浪貓淋濕時一個德行。
我蹲下來看它蹬腿，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背在蛻皮，一塊塊死皮翹起來，活像正在融化的青蛙。
夜里躺硬板床上啃冷面包，渣子掉進領口刺得慌。月光從鐵窗柵欄里漏進來，
在我胸口切成一條條的，跟當年狗仔隊的閃光燈一樣毒。上鋪的強奸犯在說夢話，
念叨著"給我簽個名唄"，我蜷起身子盯著墻上的霉斑，
它們慢慢變成經紀人的臉、導演的臉、還有那些記不住名字的女孩子的臉。
牢房角落的排水管在滴水，噠，噠，噠。我數到第二十八下的時候，
終于哭得像條被扔進沸水里的活魚。原來溫水煮青蛙最狠的不是燙死的那瞬間，
是等你發現水開了的時候，腿早就軟得跳不出去了。
第一章 井底窺天實驗室的白熾燈管嗡嗡響，我盯著培養皿里發霉的菌斑發呆。
老張拿鑷子戳我后背："顧遠你魔怔了？這破霉菌盯半小時了，趕緊去話劇社還衣服！
"這才想起校慶話劇結束三天了，我演棵樹的道具服還塞在書包里。
外頭天黑得像打翻墨水瓶，天氣預報說臺風要來了。剛跑出實驗樓就砸下來雨點子，
砸在臉上跟小石子似的。抄近道鉆小樹林時聽見貓叫，一坨濕透的抹布蜷在排水溝里。
我把書包頂頭上蹲下去看，那貓抬頭沖我呲牙，半邊臉都爛了還兇得很。"祖宗，
我趕時間呢。"脫了外套裹它，這玩意兒一爪子給我手背劃出三道血印子。
到話劇社活動室遲了半個鐘頭。社長陳曦抱著胳膊冷笑："我們男主角都沒您這棵樹大牌。
"她甩過來的襯衫帶著茉莉花香，是我上周落在更衣室的。剛要解釋，
窗外閃過一道白光——還當是閃電，扭頭看見個禿頂大叔舉著單反相機，
雨水順著他下巴滴到鏡頭蓋上。"同學，考慮當明星嗎？"他遞來的名片被雨泡軟了，
"你剛才抱貓那個眼神絕了！"我攥著滴水的襯衫愣在那兒，
陳曦突然插過來擋在我前面："大叔，我們學校不讓搞傳銷。
"那天晚上我媽非讓我用碘酒擦傷口。"逞什么能？被野貓抓了得打狂犬疫苗！
"她縫我撕破的校服袖子，頂針在燈底下反光，"記著，做人要像青竹有節，
別學那爬墻虎亂竄。"我咬著冰棍點頭，電視里正播選秀節目，
評委說"你眼里有股子勁兒"。隔周去地鐵站差點沒認出自個兒。
廣告屏上有個白襯衫少年在喝酸奶，水珠順著喉結往下滑。
我盯著那截脖子看了十秒才反應過來——這他媽不是我嗎？
上周被禿頭大叔按在綠化帶拍的樣片，咋就掛這兒了？
旁邊等車的大媽捅我腰眼："小伙子長得像不像廣告里那個？"我口罩都快扯到下巴了，
支支吾吾說"可能吧"。她嗓門突然拔高："哎呦可比真人俊多了！
"周圍唰地轉過來十幾道視線，我竄上地鐵的架勢活像被狗仔隊追殺。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
摸黑打開手機搜自己名字，彈出來第一條是："地鐵酸奶小哥哥真實身份！"評論區炸了鍋，
有說我是藝術院校校草的，有猜我混血兒的。最離譜的是個叫"遠在天邊"的ID，
發誓在便利店見過我買避孕套——天地良心，那會兒我正給陳曦買創可貼呢！
手機突然震起來，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就聽見禿頭大叔的破鑼嗓："小顧啊，
十五萬點贊了！明天來公司聊聊？"我瞅了眼桌上攤開的《時間簡史》，
霍金老爺子在封面似笑非笑。外頭又開始下雨，窗臺上那盆吊蘭讓風吹得直晃，
影子投在墻上像只掙扎的青蛙。第二章 初入沸水玻璃大廈反光晃得我睜不開眼，
電梯里香水味嗆鼻子。禿頭大叔——現在該叫王總——把我按在會議室真皮沙發上，
空調冷氣吹得我后脖頸子發麻。"小顧啊，這是你八輩子的福氣！
"他拍在桌上的合同紙嘩啦響，我盯著違約金后面那串零數了三遍。七個零，
把我媽那間小藥房賣了都湊不夠零頭。鋼筆尖在紙上洇開個墨疙瘩，
王總搭在我肩上的手突然發力："簽吧，明年這時候你就在夏威夷曬太陽了。
"第一次拍攝是在冷庫里。導演讓我穿單襯衫淋礦泉水，說這樣才有"破碎感"。
第二十三次NG的時候，我牙齒打顫的動靜比臺詞還響。
場務大姐塞給我半瓶二鍋頭："喝兩口，死不了人。"辣勁沖上腦門那瞬間，
我忽然想起實驗室里泡標本的福爾馬林。收工后他們拉我去夜店慶功。
包廂里暗得跟鬼屋似的，有個穿亮片裙的姑娘往我大腿上貼。我想挪開又怕人笑土鱉，
只好猛灌香檳。氣泡在喉嚨里炸開，天花板的鐳射燈晃得人想吐。
王總湊過來往我手心塞了顆小白片："提神醒腦，比紅牛帶勁。"凌晨三點回酒店，
電梯鏡子里的人把我嚇一跳。眼線沒卸干凈，活像被人揍了兩拳。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來，
是陳曦發的消息："后天答辯別忘了帶實驗數據。"我盯著"答辯"倆字看了半天，
突然想不起自己研究課題是啥了。第二天拍運動飲料廣告，導演說要"野性美"。
他們往我身上抹橄欖油，閃光燈烤得人皮疼。拍到第七個小時，我小腿肚開始抽筋。
躺在地上補妝時，聽見場記跟人嘀咕："大學生就是嬌氣，
上次那個中戲的姑娘高燒三十九度還吊威亞呢。"晚上我媽突然視頻查崗。
我躲進廁所把浴霸全打開，假裝在宿舍："學習挺順利的，導師還夸我呢。
"她在那頭擦著藥酒柜說："你書桌抽屜里有盒西洋參，別熬夜。
"我脖子上還粘著沒撕干凈的贊助商標簽，熱水器突然漏水，在瓷磚上淌出條歪歪扭扭的線，
像合同上那個沒簽好的名字。殺青宴上投資人拍著我后背叫"搖錢樹"，
紅酒灑在阿瑪尼西裝上也沒人在意。我去洗手間搓污漬，聽見隔壁隔間有人在吐。
門縫底下流過來灘粉紅色液體，混著沒化開的藥丸渣子。鏡子里突然冒出個戴墨鏡的姑娘，
遞給我張房卡："王總說讓你去1608學學表情管理。"回房間看見陳曦寄來的快遞，
是那件茉莉花香的襯衫。我抱著衣服坐飄窗上，
對面寫字樓徹夜通明的燈光像極了實驗室的日光燈。
手機日歷彈提示——明天是線性代數補考的最后期限，我低頭看看手腕上剛買的勞力士，
突然笑出聲來。第三章 金絲囚鳥威亞鋼絲勒進胯骨的時候，
我正盯著三十八層樓底下的螞蟻車流發愣。導演舉著喇叭喊："要那種瀕死的破碎感！
"我心里冷笑，這他媽還用演？鋼絲繩突然"咔"地一響，我就跟秤砣似的往下墜，
吊在半空中晃悠的架勢活像菜市場掛著的白條雞。救護車來得比經紀人還快。
醫院走廊里王總對著電話點頭哈腰："張導放心，縫三針就能回來拍！
"護士拆紗布時我倒吸涼氣，傷口黏著戲服上的金粉，像條鑲了鉆的蜈蚣。
陳曦的微信就是這時候蹦出來的："我論文答辯通過了，你的退學通知在系主任桌上。
"手機還沒鎖屏，化妝師就拿著粉撲往我臉上懟："記者會要開始了。
"閃光燈亮起來的瞬間，我條件反射擠出酒窩。
有個女記者把話筒戳到我下巴："聽說您用替身完成高危動作？
"我摸著紗布笑："年輕人總得親自上陣嘛。"臺下王總悄悄比大拇指，
他新鑲的大金牙晃得我眼疼。半夜溜出醫院買煙，便利店電視正放我的酸奶廣告。
收銀小妹偷拍我被發現，手抖得掃碼槍"滴滴"亂響。我給她簽了個名，
發現習慣性畫出來的笑臉跟廣告里那只傻青蛙神似。
回病房看見床頭柜上擺著個金絲鳥籠項鏈，卡片上寫著"要保護好自己呀"，
落款畫了只歪歪扭扭的貓。殺青宴上投資人帶來的小明星往我身上貼，香水味熏得人腦仁疼。
她指尖繞著我的繃帶打轉："顧老師這傷...看著就疼。
"我灌了口威士忌："這叫戰損妝。"滿屋子哄笑中，
我突然想起上個月在實驗室打碎的燒杯，玻璃碴子扎進掌心的疼才是真他媽疼。
跟林夏分手是在跨年夜的房車里。她打來的視頻電話里能看見宿舍掛的青蛙掛件，
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顧遠，我實在撐不住了。"她鼻子通紅，
"上次約會你經紀人居然帶著合同來咖啡館！"我盯著她背后書架上那排《時間簡史》，
突然發現我們已經有二百三十九天沒討論過量子力學了。凌晨三點收工回酒店，
走廊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助理突然拽住我："顧哥，藥。"他手心里躺著兩粒粉色藥片，
跟小時候我媽喂我吃的退燒藥一樣圓。冷水送服時嗆進氣管，咳得我眼淚汪汪。
鏡子里的人掛著兩坨黑眼圈，脖子上金絲鳥籠沾了水漬，像套著個迷你狗項圈。
拍雨戲那天片場來了群粉絲，舉著"遠寶放心飛"的燈牌在雨里嚎。
導演臨時加戲讓我脫上衣，冷水澆下來的時候聽見小姑娘們倒吸涼氣。
場務拿浴巾裹住我時低聲說："顧老師胸肌練得夠可以的。
"我望著道具組剛搬來的金絲籠子布景，
突然覺得喘不上氣——這籠子的花紋跟我脖子上這條項鏈一模一樣。
收工后保姆車繞了三圈才甩掉私生飯。手機彈出推送："新晉頂流顧遠腹肌照爆火！
"配圖是我縮在籠子里的劇照。王總發來語音："今晚投資人飯局穿V領！
"我把手機甩到座椅縫里，窗外的霓虹燈牌閃過"青竹藥房"四個字，
那是我媽開了二十年的小店?；鼐频昱菰钑r金絲項鏈卡在排水口，拽下來時鏈子斷了。
我光著腳踩在瓷磚上修了半天，突然想起去年今日，我還在實驗室里修離心機。
浴缸水涼透的時候，手機自動播放起我的新歌，電音混著修音后的聲線，
連親媽都聽不出這是當年那個在話劇社念莎士比亞的顧遠。
第四章 沸騰時刻金像獎頒獎禮的空調開得跟停尸房似的，我裹著高定西裝直打哆嗦。
主持人拆信封那十秒鐘，
我盯著前排投資人的后腦勺——這孫子昨天還在酒局上摸小演員屁股，
這會兒倒人模狗樣梳著油頭。"獲獎的是——顧遠！"掌聲響起來的時候我正摳掌心結的痂，
血沾在褲縫線上像條紅蚯蚓。獎杯比想象中沉，底座硌得我肋骨疼。
說感言時提詞器突然黑屏，我張嘴蹦出句："感謝...感謝所有把我當替身的人。
"臺下笑得前仰后合，以為我在玩梗。慶功宴在八十層旋轉餐廳，
香檳塔堆得比實驗室的離心機還高。我躲進洗手間吐酸水，隔壁間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更新時間：2025-05-02 21:1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