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血草之劫仙君選契約靈獸時,妹妹搶先獻上了我培育的神血草。她一躍成了仙君坐騎,
而我被淘汰在殿外,只能和一只體弱的半妖結契。不料仙君性格瘋批,修煉成癮,
在晉升成神時,竟拿妹妹擋了九道天雷。而半妖雖然體弱,卻聽話又溫柔,繼承魔王之位后,
還欲與我結成夫妻。奄奄一息的妹妹找到我,用秘器回溯了時光。
我們雙雙被傳回到契約靈獸那天。妹妹瘋狂奔到殿外,向那只臟兮兮的半妖伸出手。
獲得對方依賴的擁抱后,她把神血草丟回我,表情得意:「姐姐,九道天雷之痛,
就勞煩你來承受吧?!苟抑皇强粗Ф鴱偷玫纳裱荩χ萌パ劢求@喜的淚。傻妹妹,
重來一次,你怎么又在最開始就放棄了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呢?看見神血草的那一刻,
我全身都沸騰起來。前世,我耗費了無數精力和財力,閉門十幾載,
也不過培育出這么一株珍貴的母草。卻在當夜就被妹妹偷去,獻給了仙君謝長留。
謝長留是帝君之子,天潢貴胄,姿才超眾,正到了選契約靈獸的年紀。
妹妹在蟠桃會上看過他一面后,便鐵了心要成為謝長留的靈獸。然而此刻,
好不容易到了謝長留的殿外,妹妹卻突然決絕地轉過身。她狂奔到殿外,
找到一只臟兮兮的半妖,小心翼翼地將他攬入懷中。那半妖不知被誰打了一頓,皮肉裂開,
透出森森的白骨,看上去快要死了。他努力睜大眼睛,似乎想要記住眼前女子的模樣。
然后便依偎在妹妹的身上,無力暈厥了過去。妹妹抬起眼,看見跟上來的我,眸光一閃,
急忙將半妖擋在身后。接著,將手中的神血草用力拋過來——「一株破草罷了,還你?!?/p>
說完,妹妹吃力地攙扶起昏迷的半妖,臉上浮現出扭曲又快意的笑:「姐姐,我悲慘的人生,
以后就勞煩你來承受吧?!刮抑皇强粗Ф鴱偷玫纳裱?,笑著拭去眼角驚喜的淚。
我知道妹妹為什么突然放棄仙君謝長留,轉而撿走殿外那只臟兮兮的半妖。上一世,
龍族這一支提交給仙君的名單本來是我。但妹妹卻搶先進入了殿中,
獻上了我培育在后院中的神血草。她一躍成了仙君坐騎,而我被淘汰在殿外,
撿了一只體弱的半妖結契。族中人知道后,都以為我是被妹妹的事刺激瘋了。那時,
大家都以為妹妹前途無限,扶搖直上。誰料仙君是個修煉成癮的瘋子,在晉升成神時,
竟拿妹妹擋了九道天雷。反而半妖繼承了魔界王位,還欲扶我為后。我的封后大典上,
因為遭受九道天雷、靈根俱毀而閉門不出的妹妹突然現身了。她滿臉不正常的潮紅,
瘋癲地大喊:「明明不是這樣的!」「我要重來!」她不知用了什么秘器,話音剛落,
一陣灼熱的金光便籠罩了整個世界。2 重生之選再睜眼時,
我就回到了謝長留選契約靈獸的這一天?,F在看來,這多半是妹妹用了什么回溯時光的秘法。
所以她才會舍棄了戀慕多年的謝長留,轉而搶走殿外的半妖。只是,傻妹妹啊。重來一次,
你怎么又在最開始就放棄了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呢?門口的侍官突然喊道:「下一位,
北海龍女敖聿進殿——」意識回歸到此處,我明白該自己進場了。將神血草藏入隨身空間后,
我踏入謝長留的殿內。謝長留不愧為天界未來的儲君,
外殿庭院已經是匯聚了天下的奇珍異寶,沒想到內殿更是奢華異常。四方都有無數金色佛像,
而內室中間的正前方,則擺著一張紫檀木屏風。謝長留正冷淡地斜靠在屏風前的一張玉榻上,
他額心點著一顆淡紅小痣,確實有幾分脫俗的觀音相,一眼望去,比滿室金佛還要奪目。
我垂下眼睛,恭敬行禮:「敖聿見過長留仙君。」謝長留聲音很低沉:「你就是龍族的靈獸,
怎么瘦得像條小蛇?」我抬起頭想回答,正好對上謝長留的視線。他語氣溫和,
目光卻鋒利得像是閃爍寒星的刀尖,直直地盯著我。「仙君不滿意,可以再看看?!?/p>
旁邊記錄的女官說。謝長留卻漫不經心地仰倒在玉榻上:「我不想看了,就這個?!?/p>
這并不對勁,我心想。我并沒有像妹妹一樣獻出神血草,但謝長留卻將我留了下來??磥?,
上一世打動謝長留的根本不是神血草。畢竟這世上,
除了我根本不會有別人知道它的真正用途。那我或妹妹,到底有什么是他需要的?
謝長留女官的效率很快,沒多久,就為我們準備好了所有結契要用的東西。
即使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一次,但結契依然是個讓靈獸充滿痛苦的儀式。
謝長留會將靈魂探入我神識最脆弱的地方,就像是用一副無形的鐐銬,鎖住我的靈魂。
契約一旦成功締結,那么靈獸永遠不能拒絕契主的要求。除非,靈獸身死。痛得要死時,
只有想到神血草,我才能抑制住自己十分想要掀開謝長留的暴戾沖動。儀式完成后,
謝長留提腳就想走人?!赶删?,」我急忙追上他,「我有話與你說。」謝長留回頭,
垂下眼靜靜地看著我。我快速開口道:「仙君天資聰穎,又勤于修煉,是萬里挑一的天才?!?/p>
「但越是強者,成神時遇到天道的阻礙反而越強?!埂肝灏倌昵暗男啮?,三百年前的角影,
都死于飛升時天道降下的九道天雷?!埂改阆胝f什么?」謝長留反問。我深吸一口氣,
垂頭拱手,說:「我想為仙君擋下這九道天雷?!刮艺Z氣很平靜,謝長留眼神變了,
仿佛聽見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概滤赖目炊嗔?,找死的倒是第一次見,」他問,「為什么?」
「仙君,」我抬眼看向他,語氣真摯,「作為您的靈獸,為您而死是我的宿命?!?/p>
這當然是假話。等待結契儀式這幾天,我翻遍了家中書閣里的古籍,
終于找到了一句有用的信息——「北海龍族有上古龍神的血統,傳說龍神力量就來自天雷?!?/p>
想到妹妹上一世受了九道天雷,除了靈根俱斷,人卻還是活得好好的。我猜,
也許我們這一族并不會死在天雷之下,還能吸收天雷之力。簡而言之,
這東西對于別人是劫難,對于我們族卻并不是。所以,與其被謝長留強制,我不如主動提出,
謀取其他利益?!改愕故菚f話,」謝長留語氣依然很淡,「想要什么?」
我回答:「我想跟著仙君一起修煉?!怪x長留似乎并不贊同:「修煉很苦,
而且從沒有靈獸能修煉成神的歷史?!故菃??我在心中冷漠地想,
那我很快就會成為第一個了??粗x長留的眼睛,我堅持道:「仙君,我想對你有用,
況且我不怕吃苦?!乖倏?,能有生為靈獸,被結契困一輩子苦嗎?謝長留沒再拒絕我。
他要閉關修煉,于是指派了一個人來教我。這人我見過,就是謝長留身邊那個女官,
名叫銀燈。每天,銀燈會在庭院教我基礎的心法和強身之術。教習一上午后,
銀燈就會去休息,而我會在院子里繼續練習。一個月后,
銀燈搖搖頭:「我沒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契約之謎她給了我謝長留藏寶閣的鑰匙。
「你學習能力強,又肯刻苦練習。仙君說,這里面的各種秘籍或武器,你有興趣的都可以拿。
」謝長留不愧是帝君之子,藏寶閣中簡直收藏了無數珍寶。上到絕版的頂級修煉秘籍,
下到各種有價無市的靈丹妙藥,簡直是琳瑯滿目。拜這些東西所賜,我的修為漲得飛快。
畢竟在謝長留面前立下過軍令狀,即使他閉關了不知道,但每天除了必要的活動,
我一概都只閉門修煉?!改闫鋵嵅槐剡@么拼命,」銀燈和我說,「你的修為,
只需要能吸收一兩道天雷就可以了,剩下的仙君自己可以應付?!埂赶删裁磿r候飛升?」
「應該就是這幾個月了?!刮页了计?,算了算日子,便申請回北海一趟。
「是慶燈節快到了么?」銀燈問,「去吧,至少你終于舍得出門了?!?/p>
她讓我在北海盡情地多玩一段時間,不用急著回去。北海與天界有數千里路程。
縱然我化龍后日夜兼程,也花了三日時間。到了家門口,隔得遠遠的,便聽見妹妹的笑聲。
「父皇,遲暮對我很好的,這不就夠了嗎……」我走進去時,妹妹正坐在父親旁,
扯著他袖子撒嬌。在她身后,站著一個黑衣少年,看著不超過十七八歲,身姿挺拔,
面容秀致得像是哪家的貴公子,卻略帶拘謹地站在妹妹身后,寸步不離,
老實得好像一條在等待主人的狗??匆娝哪且豢?,無數情緒突然在我心頭翻騰。是遲暮。
我上一世的契主?!附憬?!」妹妹眼尖地第一個看見我,高聲招呼道:「等你好久了,
怎么沒讓仙君陪你一起回來?」未等我回答,
她狀似無意地抱怨:「我的契主去哪都要跟著我,緊張兮兮的,生怕我丟了?!?/p>
「像仙君這樣的大忙人,恐怕姐姐想見他一面都沒時間吧?!刮夷闷鹱郎弦槐K溫茶一飲而盡,
爾后贊同道:「那確實,你們比較閑?!惯@話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妹妹的心窩,她「哐」
一下站起身,眉頭倒豎:「你什么意思?」「沒意思,」我平靜地回答,「是你想太多?!?/p>
妹妹臉色反而更黑了?!高t暮!」神不她一聲呼喚,身后的黑衣少年便動了,身影快如鬼魅,
也不知道如何出手,手中便多了一根骨鞭,神不知鬼不覺地朝著我的臉抽了過來。
我略微側身,躲過了骨鞭和凌厲的風刃,然后伸出手,反手一拉,
細長冷白的骨鞭在空中繃直拉長,最終被我奪走,將鞭子主人狠狠地反摔在地上。
遲暮表情很茫然,眼神中還帶著不敢置信。我將奪過的骨鞭纏在手腕上,俯下身,
友好建議道:「鞭子這種武器不適合你,短刃更合適。」這并不是假話。
遲暮因為是半妖之身,身體資質薄弱,主流的武器并不適合他。上一世,我為此想盡辦法,
鍛煉適合他的武器,配置改善他體質的補藥,才一點點修補孱弱的軀體,
練出一身最適合他個人特質的招式。妹妹尖叫起來:「父皇,你看姐姐!」
父皇無奈地嘆氣:「好好好,別吵,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先吃飯吧?!顾捯魟偮?,
突然「嘩啦」一聲,誰也沒有料到,菜肴中間的餐桌突然劈開一道巨大的裂縫,
直接從中心坍塌成粉塵。一把鋒利的短刀正好擦過我的肩膀,無聲地釘在石桌上。
是這把短刀內蘊含的余力,將制成這張餐桌的百年寒玉——深海內最堅硬珍貴的原料,
在一瞬碎成了無數白色的粉塵。遲暮已經直起身,重新擋在妹妹面前,
右手還回旋著另一把短刃。他側過頭,低低咳了一聲,
語氣依然很堅定:「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大人?!挂凰查g,他的身影和上一世重合了。
和遲暮結契后,我們過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遲暮雖然身體差,實際是百年難遇的修行天才。
我將費盡心思錘煉的一對彎月短刃送給他時,只是為讓休養身體的他有事可做。沒有料到,
那一對悄無聲息的短刃,很快會成為讓無數人感到壓迫感的存在,
甚至成為遲暮的標志性武器。曾經無數人喪命于他的毒刃下時,我并沒有什么感覺。但這次,
站在他對立面后——我突然明白,為什么那些人談起遲暮時,會那樣恐懼。
妹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片刻,接著用力將遲暮摟入懷中,笑靨如花:「遲暮,你真厲害!」
背對著遲暮,妹妹的眼珠子一轉,最終落在了我的臉上,紅唇微張,
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弧度:「姐、姐、這、是、我、的?!顾每谛?,一字一頓,
滿面春風地對我說。狗男女在擁抱,老王八坐在椅子上擦汗,這里再沒有我待的空間。
我轉過身,直接去了后殿的靈堂。自七歲母妃去世后,每年慶燈節,
我都會為母妃供奉一盞燈。這次回來,也只是為了給母妃點燈罷了。在躍動的火光前,
我垂頭不語,卻想起了見母妃的最后一面?!改稿 ?/p>
七歲的我滿腹委屈地闖進她的水晶壁宮,大聲呼喚她。母妃正在午憩,
睜開眼看見我時嚇了一跳:「你哭什么?和別人打架輸啦?」我站在她的床邊,
硬邦邦地開口:「我不想當靈獸,也不會結契,您以后可別給我安排任何契主!」「為什么?
」母妃很吃驚,「發生什么事情了?」
那天其實只是一個平常下午而已——負責啟蒙的茶博士在書房,
帶著我們北海龍族及齡的孩子上了人生第一堂課:「每只靈獸到了年紀,
都會尋找自己的契主,完成結契儀式才算成年?!埂附Y契,就是把自己的心頭血獻給契主。
從此,靈獸會獲得契主的庇護,但相應地,靈獸會獻給契主自己的一切?!?/p>
我舉起手:「一切?包括我的思想嗎,那和當奴隸有什么區別?」「思想從來都是你自己的,
」茶博士皺起眉,「只要心性堅定,就不會被身外之物改變?!?/p>
我不解道:「可身體被禁錮時,又怎么能保證你所想的,真的是自己想要的?」
「如果連身體的自由都沒有,其他東西又從何談起?」茶博士青著臉看我片刻,
指向門外:「公主,我教不了你,你并不誠心求學?!埂刚堊甙伞!刮沂置H唬?/p>
但還是挺著背出了門。室內其他人互換了眼神,低聲笑道:「這就是公主,禮儀白學了嗎?」
「什么公主,等結契后,也不過是一輩子被人騎的下賤命罷了。」走回母妃偏遠的宮殿后,
我沒有談起課上的事情,而是悶悶地抱住她的身體?!改稿也灰Y契?!?/p>
「我要陪您一輩子?!鼓赣H眼神晦澀地看我片刻,最后她低聲道:「阿聿,你和她們不一樣。
」「你是獸族的公主,只要你愿意,可以找到天底下最尊貴的契主?!埂敢院?,
可不準說這種沒志氣的話了?!埂易罱K還是沒有走上母親期望的路。
妹妹搶走天底下最尊貴的契主后,我撿回了半妖遲暮。他并不是走投無路的選擇,
反而是深思熟慮的權衡。那些所謂的缺點,換個思路,其實是利于掌控的優點。
只要一點恩情和一只毒蠱,遲暮永遠也不會對我下達契令。還有什么比這更好?
但即使如此殫精竭慮,上一世的我仍死在封后大典上,離權力只有一步之遙。
4 天雷試煉還有什么能比這更糟?我沒在家里停留太久,當夜為母親點了一盞燈后,
便又準備早上啟程回去。臨別時,妹妹一群人特意來送我。巨大的宮殿檐角下,
妹妹掩口笑道:「聽說長留仙君快渡雷劫了,若無意外,
他會成為這五百年唯一一個飛升成功的神,姐姐,你命可真好,從小我就羨慕得不得了?!?/p>
她嘴里說著羨慕,眼中卻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我沒理她,
而是看向她身后始終沉默俊秀的黑衣少年:「遲暮,你的暮是哪個暮?」
少年在妹妹防備的眼神里沉默片刻,答:「不知道?!埂改悄阌袥]有學過一句詩,
叫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他依然不看我,只拘謹地答:「我沒讀過書,也不認識字。」
我當然知道他不識字,因為上一世,是我教他認字的?!改悄憧催^暮色吧,」我頓了頓,
笑吟吟道,「就像你的眼睛的顏色一樣,很漂亮。」遲暮終于抬起頭,
把眼睛在我臉上放了幾秒鐘?!赴巾?,」妹妹臉黑了,打斷我的話,「時候不早,
你趕緊啟程吧?!顾o緊攥住遲暮的衣袖,生怕他丟了一樣。我挑了挑眉毛,不再攀談,
而是轉身離開。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妹妹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明白?不管是仙君謝長留也好,
還是半妖遲暮也好——契主,從來都靠不住。回去后,
銀燈看見我很吃驚:「你怎么就回來了?!」「回來修煉?!刮野秧樖謳Щ貋淼奶禺a送給她,
又關上了門潛心修煉。春去秋來,一直到初冬,謝長留終于出關了。他出關那天,
明明是深夜,卻一瞬金烏墜地,紅霞漫天。這意味著,他的修行已經無限接近于真神,
只需等待最后的涅槃。帝首愛子心切,特意為謝長留卜了一卦,卜問這次飛升,
結果是——「大兇」。據說殿里吵翻了天,都建議謝長留暫緩飛升,
連帝首都下達了對他不準出天界的禁令。我以為謝長留只有放棄了。但一個夜晚,
銀燈突然偷偷找到我:「公子吩咐,啟程歸墟?!刮覜]多問,隨意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便跟在她身后。一路居然只有我們三個人,謹慎安靜地繞出了戒備森嚴的天宮,
又經過了漫長的天河后,我們到達了目的地。歸墟。歸墟人跡罕至,鳥毛都找不到幾根,
在上古神話傳說中,是眾水匯聚之地。謝長留選擇這里渡雷劫,一方面是為了遠離天界,
另一方面估計也是為了不傷及無辜。但在歸墟,時間好像全部都靜止了。
眼前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霧霾,周圍沒有任何聲音,連霧霾底下的黑色海水都是靜默的,
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一團凝固的墨色琥珀?!高@里就是歸墟?」我感慨道,「好像一片死海?!?/p>
「到了晚上就不是這樣了?!广y燈說。整個世界沉悶得好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一只蜘蛛從巖石間垂落,又迅速吐絲跑了。余光中,
我好像看見了不遠處的黑色海水好像突然蠕動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錯覺嗎?
看著那片地方,我若有所思。也許是那個「大兇」。從到達歸墟起,我便有種并不好的預感。
而且,我隱隱有種直覺,在這里,九道天雷也許還不是最可怕的東西。九道天雷的威力,
依次是從前往后遞增的。那謝長留,會在第幾道天雷時用到我?想不出答案。于是,
我也找了塊黑礁巖閉目養神。不知道過去多久,我被一陣冰涼的雨滴砸醒。睜眼剎那,
還以為是世界末日。黑云在遠處翻滾,遠看著還只是一條線。隨著線的快速逼近,
很快在無垠的海面匯聚成一大朵蘑菇云般的旋渦。天雷來了!我屏起呼吸,抬頭看向謝長留。
謝長留站在巨大的黑色蘑菇云前,衣擺被狂風吹得簌簌作響。一道深紫色的閃電從天而降,
發出讓整塊海面都震動的雷聲。謝長留表情毫無畏懼,五指并攏在虛空中似乎只是隨意一拉,
便凝聚出一把巨大的金色長劍。淡金色的蓮池在海面四處散開,謝長留腳尖點在蓮花之上,
須臾間便飛身邁向高空,持劍劈向風暴似的天雷之中。一道!兩道!三道!猶如颯踏流星,
謝長留手起劍落,瞬息之間便生生劈掉了三道天雷之力。黑色的蘑菇云似乎都被嚇到了,
謹慎地退回天邊,積蓄下一輪力量。我驚訝極了,這就是三界這百年里,
最強勁的神的實力么?雖然上一世無數次聽說過謝長留的實力強大,卻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與此同時,我無法抑制內心的艷羨……如果,如果站在那里的人是我就好了……不多時,
鎩羽而歸的天雷似乎蓄回了能量,又從遠處卷席重開。這一次,
它的聲勢遠比上一次還要浩大,只是——注意到那團黑云中間夾雜著的金色蓮影,
我皺起眉:「不對,天雷為什么會帶有謝長留的氣息?」銀燈站在我身后,
臉色不太好看:「天雷會吸收渡劫者的靈力,渡劫者越強,天雷也會越強?!埂赴巾玻?/p>
她低聲開口,「等會麻煩你了?!刮疫€來得及回答,謝長留便提劍重新向巨大的蘑菇云沖去。
四道!五道!六道!擋住第六道時,謝長留的身影突然晃動了一下。
他突然被一道紫色雷電擊中,身體疾速從空中墜落?!赴巾?!」銀燈大喊。我連忙躍向半空,
飛快接住謝長留。「仙君,還好嗎?」謝長留被天雷擊中的胸膛沁出血色,臉色十分蒼白。
他抬起淡金色的眸子看我一眼:「化形?!刮覜]問,直接化成本體的龍形。
謝長留才解釋說:「你剛才的軀體,碰到天雷會灰飛煙滅,只有化形,才有抵抗的能力?!?/p>
聞言,我的龍尾不由抖一下。謝長留看見了,不知為何,睫毛也微微顫動:「怕就躲起來?!?/p>
我沒解釋其實自己不是害怕,而是……興奮。都說天道無情,天道無義,
天道只需要世上最頂尖的強者??尚逕捴?,無人不向往天道。九道天雷,是天道的考驗。
如果,我能撐過這次的天雷,那是不是意味著成神之路,離我并不遙遠?
第七道天雷來勢洶洶,似乎暴怒的孩子,劈頭蓋臉便從虛空中降下,帶起陣陣驚濤駭浪。
我舒展龍尾,將謝長留一圈圈纏繞在身體之中,閃身躲過天雷。
金紫交織的雷電落在黑色海水中,猶如炸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水中煙花。歸墟似乎被震醒了,
海水在水波中心緩緩扭動,形成凹陷的漩渦。還未等松一口氣,第七道天雷從中海水中躍出,
轉了個彎,又追著我們跑來。一剎那的驚雷照亮了四周,天雷猶如長了眼睛,
精準地劈向我和懷中的謝長留。來不及躲了。我心中默念咒語,淺白色的龍鱗瞬間堅硬如鐵,
好似全身浮起一圈護罩,硬生生擋下了第七道天雷。龍身被劈中的一瞬間,
其實是沒什么感覺的,只是聞到一股焦味。好一會兒,我才明白這股焦味,
是自己的半截龍尾。隔著龍麟罩,它被天雷硬生生劈斷了。那半截尾巴蜷縮在地上,
像條瀕死的魚,還在地上抽搐。片刻后,我的心臟才蔓延出一股劇烈的痛苦,
好像神經末梢都被撕開,全身疼到麻木。靠,這天雷還真有點東西。
沒時間為逝去的龍尾惋惜,第八道天雷便又從天而降。驚雷之下,我匆忙卷起謝長留,
迅速在空中翻滾逃竄。正面迎戰的傷害太大,我只能先打游擊。每當天雷即將要劈下時,
就剎住轉個方向,四處逃竄。如果說第八道天雷在第一次降下時,還帶著勢不可擋的威壓,
在接連幾次擊空后,它一次比一次黯淡了。我突然感覺……它好像,
也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沒再逃,迎著剩下的天雷躍至半空。
識海中所有靈氣都被我凝聚在這一擊中。成者生,輸則死。第八道天雷已被消耗得只剩半成,
在我全力以赴下,居然被擊散得徹底消失。歸墟整片海域好像都被擊穿。亂石飛舞,
驚濤拍岸,四處被攪和得亂七八糟,不住往外溢出深黑色的海水。我終于得以喘息了一瞬,
同時感受到靈??仗摰迷僖材貌怀鲆稽c靈力。銀燈早不知去了哪里,而謝長留……我低下頭,
謝長留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一張臉蒼白如雪,只有眉間的痣紅如朱砂。估計是剛剛躲避時,
被天雷劈的??磥硭侵竿蛔×???傻诰诺捞炖祝艅倓傞_始。它比前面都聰明,
一現身便分裂成無數道,交織成一張網狀,什么遲疑也沒有,便沖著我和謝長留蓋來。
我無比強烈地意識到——如果這一次被劈中,不死也會半殘。我卷起謝長留,
直直地沖著正下方的漩渦里掉去。四面都是天雷織成的網,唯有歸墟形成的這個旋渦,
好像是這片區域唯一的出口。但直到聞到一陣腐食的氣味,
看見一雙巨大的閃著寒光的獸眸時,我才猛然意識過來——這根本不是黑洞!這是,
歸墟之中,一只潛藏著的怪物的巨大口腔!我急忙想要轉身逃離,但下一秒,
旋渦便轟然關閉了。怪物眼睛閃爍著喜悅,殘忍地閉上嘴巴。它潛伏在這里,
不知道觀察了多久,才終于等到了捕食的機會。又要死了嗎?我用盡全力,努力想往外游。
冰涼的海水將我往回拉,直至徹底陷入一片完全寂靜的黑暗。冷。好冷。仿佛浸泡在冰水里,
連骨頭里都被硬生生刺穿。許多畫面在腦海里不?;胤?,
好像是小時候見過的模模糊糊的皮影戲。漸漸地,我成了戲中被推上場的皮影人。
那是母妃死后的第三個學年。結業作業,我選了反結契主題的論書。在論書中,
我寫下結契并不是靈獸族的天職,而是需要被推翻的腐朽習俗。
據說茶博士看完氣得一晚沒睡,第二天一早,便親自交到父皇手中。父皇看完后,
也被氣得破口大罵:「敖聿,你又寫的什么狗屁東西?」他接連罵了幾句,見我一臉麻木,
深深嘆了口氣:「你為什么就不能像敖畫那樣,讓我少操點心?」我頓了頓,
問道:「那你為什么不能像對敖畫那樣,對我多點耐心?」父皇怒了:「你還敢頂我嘴了?
滾出去!」敖畫是母妃去世不久后,父皇從外面接回的私生女。因為自幼被養在外面,
她身體并不是很好。好在長相惹人憐愛,又是八面玲瓏的性格,
很快就得到了族內幾乎所有人的喜愛。我不喜歡她,畢竟她總是愛爭個長短。
如果我有一件衣服比她款式更新,面料更精致,她一定也要有。如果我參加什么活動,
她一定也要參加,而且要壓在我更上一頭。喜歡和我玩的伙伴,
處得好的仆人……最后總是莫名到了她殿里??傊灰c她在一起,我們便沖突不斷。
父皇煩透了,索性勒令我除了家宴,一概不準再踏出偏殿,免得刺激敖畫。
我開啟了在偏殿獨自生活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在母妃的閣樓里,找到了她留下的一箱書。
那些書五花八門,有的和傳奇逸聞有關,有的和醫藥妖獸有關,總之,都很千奇百怪。
自學完了里面所有的東西后,我在里面發現了一本殘破的筆記。打開封面,
內頁是炎帝神農氏留下的名字。我漫不經心地翻過,以為又是一本胡亂編造的仿書。沒想到,
就是在這樣一本書里,我發現了神血草的存在。史書曾記載,當年神農氏嘗百草時,
因誤食斷魂草而被毒死。但史書沒記載,神農氏到底是怎么活的。這本手稿里,
卻記下來了:「斷腸草方圓百里,有蟲相伴而生,蟲長百年可化草。食之,則血肉重生?!?/p>
看著那行字的瞬間,我心跳如擂鼓。我想,也許我找到了一個改變結契的辦法。那天起,
每當夜晚,我會偷偷潛出北海,尋找神血草的蹤跡。無論是險象橫生的魔界,
海島之上的青丘,還是世界盡頭的歸墟……我都去了無數次。從滿懷希望到幾近絕望,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做一件比大海撈針還要異想天開的事。但摔下懸崖數次后,
還是讓我在一處偏僻的藥山里,發現了一窩神血草的蟲態。神血草是真的存在的,
我信心大增,將它們小心捕獲,潛心養了幾十年。終于有一天,我看見了其中一只,
真的由蟲態化成了草態。漫長的等待有了結果,我激動得甚至抑制不住眼淚。這百年來,
為了一棵草,別人都覺得我是神經病。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快瘋了,它才終于出現,
這何嘗不是一種神跡?那以后,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這株母草,
睡前也要看一看它才安心。不過,或許正是因為我對這草實在太過看重,妹妹不知怎么,
注意到了我的異常。恰好那段時間仙君之子要選靈獸,她居然以為,我費盡心思培育它,
只是為了討未來契主的歡心。趁著我離開宮中時,妹妹潛入我宮殿里偷走了它。
還在契選現場,把它獻給了謝長留。她被留下而我契選失敗時,我并不知情。
甚至還覺得慶幸。離開時,我無意救下了一只受傷的半妖?;蛟S是害怕再次被打傷,
那只孱弱的半妖痊愈后,也一直執著地跟在我身后,怎么趕也趕不走。
帶著半妖在外面磨磨蹭蹭又到處游歷了半個多月,再回到家中時,我才發現,
層層封閉的蟲房門,被人為破壞了。神血草已經不翼而飛。不僅是它,這百年里,
我搜刮的其他蟲蠱,也全跑得一干二凈。我連忙去正殿,結果發現里面也已亂成一鍋粥。
無數的蟲蠱在宮殿作亂,它們有的飛進了父皇的后花園,吃掉了里面的奇花異卉。
有的飛到獸族頭上、身上,到處吸食靈獸的血肉。還有的讓獸族出現了精神幻覺,彼此廝殺。
宮殿里血流如河,到處是斷壁殘垣。憤怒的人們,無比需要一個發泄的對象。于是,
謠傳我是被魔種寄生,還私養毒蟲的流言像雪花一樣,飛滿了整個皇宮。人人都以為,
更新時間:2025-05-02 19:5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