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磚灰瓦的侯府高墻下，我捧著裝滿臟衣服的木桶，
在石板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桶里浸透的臟衣在晃蕩中溢出渾濁的水漬，
順著青石板蜿蜒成細小的溪流。每一步都踩在高低不平的磚石上，
粗布鞋底與潮濕的地面摩擦出沙沙聲響。"馬管事！" 廊下的小廝斜倚朱漆廊柱，
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老馬，今兒又得忙到戌時？
" 挑水的漢子路過時撞了撞我的肩，木桶里的臟水潑濺在褲腳。
更有人拖著長腔調侃："馬爺這腳程，趕明兒能去給老爺當信差了！
" 這些稱呼裹挾著曖昧不明的笑意，像帶刺的藤蔓攀附在心頭，
我分不清那些彎彎繞繞的語氣里，究竟藏著幾分恭維，又裹著多少諷刺。我叫馬小強，
是侯府的一名雜役。從入府時間算，也算是府里老人兒了，年齡上也算是府里有些年長的了。
這侯府與京城里的劉府、李府、張府并無二致，不過是因著老爺姓侯。外人瞧著風光無限，
內里卻似深潭，表面平靜無波，水底暗潮洶涌。那些腌臜事、辛酸淚，
也只有我這把年紀的老仆，才能品出其中真味。自打東家新娶姨太太后，
我這日子愈發像被纏進了亂麻。每日除照料老爺城東的藥材鋪子，核對賬本和藥材外，
即要伺候大太太，又得照料二太太，時不時還要跑去西院幫襯老太太。
每日就像被抽打的陀螺，停不下來。說起這位二太太，雖是新進門的姨太太，
卻最聽不得 "姨太太" 這稱呼。嘴上不說，但是心里特別忌諱，我們就改口叫二太太。
這稱呼背后的講究，不過是內宅里用來區分嫡庶的微妙門道罷了?；秀遍g，
記憶又被拉回初入府的光景。我本是老太太院里的人。老太太是大老爺的堂姐，
論輩分、論年歲都是府中長輩。大老爺常年在外頭跑生意，輕易不插手內宅瑣事。
府里都是老爺說了算，但早年老爺也常年在外，數月才歸家一次，這侯府內宅大小事務，
全由老太太拿主意。那時候老太太待我還算寬厚，逢年過節也會多賞些銀錢。
我也鉚足了勁做事，府里交代的差事，從不打半點折扣，
哪回不是拼了命辦妥帖! 有時遇上棘手的活計，還得勞煩外頭的朋友幫襯。
瞅著老太太在府里的威望，再瞧瞧侯府蒸蒸日上的勢頭，滿心想著，跟著老太太，
將來定能謀個管事的職位，在這侯府站穩腳跟。那時的侯府，雖也有明爭暗斗，
卻不像如今這般...... 我搖搖頭。可世事難料，老爺娶了大太太后，
府里的天就變了。掌家之權漸漸落到大太太手中，我也被硬生生地調到大太太身邊。
此前跟著老太太那幾年，雖說眼看著大太太起了勢，
卻從沒刻意湊過近乎——對于老太太交代的事情，都按章辦事，
絕不會為了大太太去壞了規矩。這下可好，突然被指導到了大太太跟前，
處處受排擠、被提防。大太太身邊有個貼身婢女，是娘家送來的陪嫁丫鬟姓田，
雖說說話做事看著也并不利落?？勺源蚋舜筇?，那丫頭便成了心腹，
老爺院里的賬本子、庫房的鑰匙，竟都讓她經手。不過半年工夫，
竟從貼身婢女升成了田管事，明晃晃在府里樹起了威風。跟著大太太幫老爺處理事務，
在府里風光無限。反觀我這邊，從前在老太太跟前能直接向老爺回話的體面都沒了，
如今連遞個核帳單子都得先過大太太的手。從前老爺院里的差事，都是派我辦差，
辦成后老太太會讓直接回老爺話的。所以那時候總能跟老爺說上幾句話。
雖沒管事的名分和月例，也干著是管事的活，老爺也知道我每日里跑前跑后不容易，
偶爾還會賞碟子點心。自打大太太掌了家，我連老爺書房的門檻都快摸不著了——但凡有事，
必得先回大太太，再由大太太轉述。跟大太太請匯報安時，她常斜倚在軟榻上，
拿鎏金護甲撥弄著香爐灰，慢悠悠道：“知道了！”，最后再交代句：“老馬啊，
老爺跟前的事，你往后少摻和?！贝筇恢碧幪帉ξ也录?，
在老爺那里自然也不會替我說好話。慢慢的老爺跟前就沒有了我這個人，
老爺滿眼都是田管事如何得利。有回我冒冒失失闖進去送庫房查驗單子，
正撞見田管事捧著賬本子給老爺研墨，袖口露出截紅珊瑚手串，正是上個月大太太賞的。
老爺見了我，只淡淡的說了句：“馬師傅辛苦了，往后這些小事直接匯報大太太就行了。
就不用來叨擾我了‘’話是這么說，可我這差事卻沒比從前輕省半分，
反而在府里處理起事務來也是越發的難了。府里的下人們，慣是會看人下菜碟的，
你是否受主子器重，他們對你的態度都是不一樣的。因為不是大太太的人，
期間甚至一度想尋了錯處將我逐出府去。只是一直沒尋到合適人手替代，也沒有合適的錯處，
就蹉跎到了現在。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太太看我還是個安分老實的人，辦事還算牢靠。
雖沒對我多好，但至少不再處處刁難。將思緒從回憶里拽回現實。
大太太廊下的鸚鵡學舌罵了人，我還要去訓那小畜生呢，還有西院的玉蘭花該剪枝了。
想著不由加快了腳步……到西院了看見雕花窗欞，剛入府那年本是我日日要清掃的。
園子里看見老太太坐在樹下飲茶，向老太太問了安行了禮，匆匆離去了。多說話了，
大太太回頭又要疑心我了。老太太已經比我入府那時候看起來蒼老的不少，
精神也不如我入府的那個時候了，也不同從前那樣對我溫和親近了。
忽的想起老太太手把手教我辨認庫房鑰匙的光景了。忙完這一切，我還要趕回賬房。
徑直往角門走去，遠遠見大太太扶著田管事在花園里散步，
兩人的珠釵在日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我低下頭加快腳步，腰間的鑰匙串硌得生疼。
晚間收工再次路過角門，外頭的小廝正聚在墻根閑聊，見我過來便哄笑著散開。
今早大太太問的玉蘭花——明兒早還要叫花匠去西院，可別誤了老爺太太們賞景的興致。
至于那管事的念想……唉……。侯府的日頭長著呢，這日子總還是要過的，……誰知去年，
老爺突然動了新建府邸、再娶姨太太的念頭。大太太依著她那賢良淑德名聲親自操辦，
最終選定了現在的二太太。聽聞二太太出身經商世家也算書香門第，極擅經商之道。
二太太剛入府的半年，一直住在別院，聽聞她溫文爾雅、知書達理，對下人們也很和氣。
二太太每日必行晨昏定省之禮來拜見大太太，老爺回府時亦會前來問安。我遠遠瞧著，
她身姿窈窕，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她對大太太身邊下人也頗為客氣，
府中看著妻妾和睦的相處氛圍。聽府里老爺太太身邊的下人就舌根時說，老爺想擴張生意。
就想找娘家是做生意的，將來好對生意有所助力。雖然大太太掌家，
但是大太太畢竟不通生意場的上面的事情。就想著娶個姨太太幫忙打理生意。
聽府里老爺太太身邊的下人嚼舌根兒時說，老爺想擴大生意。就想找娘家是做生意的，
將來好對生意有所助力。雖然大太太掌家，但是大太太畢竟不通生意場的上面的事情，
就想著娶房姨太太幫忙打理。聽賈管事的手下王福貴說二太太娘家就是做生意的，
二太太在娘家做小姐的時候就替父親打理自家的產業，甚是有能力的。
二太太的母親出自書香門第，知書達理的，所以教出來的二太太不僅具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還是經商天才。老爺也是聽了這些后一眼就相看中了。不過我也心生好奇，
二太太作為書香門第的大小姐，為什么要來這做妾室，而不去做人家的正頭娘。富貴兄弟說，
可能是二太太家里因為生意失敗，家道中落了吧。說按理說即使沒落了，
這種大小姐應該也有許多高門求娶做正頭娘子的?；蛟S二太太是被老爺的真誠打動了，
才甘愿以妾室身份委身于老爺吧。二太太入府不久，二太太把自家的妹妹也接進了府，
成了三太太。因為日常她們都住在別院，我們都很難見到。
只是幾次見到二太太除了日常跟大太太請安問安外，會經常跟三太太一起，舉止很很親密。
我起初并不知曉兩人的關系，只是見她們時常形影不離，親密無間。
我還以為兩個人都是新入府中，對府里事務不熟悉，就走了近了些，只是做個伴。
后來還是聽福貴兄弟說才知道，三太太是二太太娘家妹妹。兩姐妹在這侯府相互扶持，
倒也是個依靠。生意上與衙門的往來，拜帖大多是我送的。老爺對二太太寵愛有加，
又要讓接手生意。我隱隱覺得，自己遲早會被分到二太太身邊。
反正我在大太太這兒不受待見，若能跟著有本事的二太太，說不定還能學些本事，
謀個好出路。之前一直因為不是大太太的人，對我不放心，這么多年備受掣肘。
如果二太太真如傳說中的那樣，跟著二太太相必能學很多學問，也會是不錯的出路。
那時的我，對二太太滿懷期待。老爺一直想遣散老奴出去，買些年富力的來。
自己年齡也越來越大，還沒有混到掌事。所以還是早作打算，
哪一天要是被無故尋了錯處逐出府，多些手藝也算是多個生存的營生吧。正巧，
大太太把我帶的小廝李大牛派去伺候二太太去了。我思來想去，心一橫，主動求了大太太，
甘愿自降身份去二太太院里當差——雖正頭娘子房里的下人，向來比姨太太房里的體面。
但與其等著被人磋磨，不如自己掙條出路，
省得再吃一遍剛派來大太太這兒時的大太太稟了老爺后，允了我去伺候二太太。
開始二太太對我很客氣，可真正到了二太太身邊，
我才發現……我本就是抱著搏出路的心思來的，自然對二太太格外上心，
事事都盡心盡力伺候。既然當不成管事，那就拼盡全力做她的心腹剛去沒多久，
協助她處理生意手續時，就出了岔子。老爺為了生意，要舉家遷至城郊，
大太太安排我去處理府里門店搬遷衙門里手續的問題。說二太太新入府不久，
府里的事務可能還不熟悉，讓我協助二太太一起把老爺的新生意手續一起辦了。
我不免有些躊躇。二太太出身商賈世家，老爺求娶，本就存著助業的心思。
這分明是二太太擅長的，我貿然插手，莫不是搶了她的風頭？
可轉而想到自己不過是跑腿打雜的角色，文書往來、蓋印備案這些粗活辦好，
露臉邀功的自然還是二太太，她總不至于為這點小事計較。大太太向來對我存著三分猜忌，
既然交代了我若推辭，怕是又要落下 "蓄意作對" 的話柄。這些年已學了不少門道，
清點契約、核對文書的流程早已爛熟于心，想必也不會出什么差錯?；氐蕉褐校?/p>
將辦理細則一樁樁、一件件與二太太說清楚后，我便匆匆往衙門趕去。誰知才忙完半日，
就被大太太身邊的丫鬟火急火燎地喚回。剛跨進垂花門，還未等我開口，
大太太已將茶盞重重砸在青磚上，瓷片迸濺的脆響驚得我渾身一顫。"好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跟二太太哭訴說人手不夠，二太太好心幫你求來人手，你倒挑肥揀瘦推三阻四，
真當這侯府是你家開的，是你撒野的地方？"我慌忙跪地，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
更新時間：2025-05-02 18:5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