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珠玉蒙塵
朱泚本是薊州刺史朱懷珪之第二子，長得壯偉異常，腰帶十圍。朱懷珪長子夭折，故而對朱泚甚為器重。年滿十歲的朱泚被父親叫到面前，朱懷珪對朱泚說道：“而今天下大亂，人吃人，錢買錢。你若不想被人吃，你就得有吃人的本事。今晚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你就從軍去?！?/p>
朱泚的母親哭道：“孩子這么小，既然是鍛煉，為什么不留在自己軍中？”
朱懷珪罵道：“婦人之仁！在我軍中，左右護佑，能得到什么鍛煉？這世界這么黑暗，沒一個好人，孩子要不比他們更黑，長大了豈不是別人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若不是把他投到狼窩，與狼奪食，與虎謀皮，怎么能百煉成鋼，變人為魈，日后又豈能出人頭地？那李懷仙曾跟安祿山起兵叛亂，安祿山被子安慶緒殺后，李懷仙追隨安慶緒；安慶緒被心腹史思明殺后，李懷仙投奔史思明；史思明被子史朝義殺后，李懷仙追隨史朝義；史朝義兵敗，李懷仙又斬殺史朝義，歸順朝廷。不僅得了任幽州盧龍節度使，還被朝廷冊封為武威郡王。這個人夠無恥，很適合他去?！?/p>
轉天朱泚就被送到李懷仙軍中。此時小小的朱泚騎射武藝并不出眾，但朱泚一直牢記著父親傳授的“燒、殺、奸”三字訣，在人前刻意表露出極度殘忍，讓人不敢小覷。朱泚同時輕財好施，征戰所得賞物，一律分與身邊將士，故朱泚為眾人所推，深得李懷仙的信任，一路提拔。不久，朱泚又安排弟弟朱滔來到軍中。
公元768年，李懷仙的部下幽州兵馬使朱希彩為了節度使之位，與朱泚兄弟合謀刺殺了李懷仙。朱泚與朱滔穿上夜行衣，蒙上面，一前一后相距大約兩三米縱身跳入院內，衛兵看見朱滔，來不及反應，朱泚就從背后捂上嘴，對著脖子就是一劍，衛兵掙扎幾下，血很快就噴了個干凈。二人在院內等了許久，眼看天快亮了，朱希彩還沒來。朱滔害怕起來，起身正要逃跑，朱泚冷笑一聲說道：“事若不成，唯有一死。逃有何用？”很快朱希彩匆匆趕來，三人于是刀光劍影，漫天飛血，很快殺了李懷仙全家，包括貓與狗。
朱希彩派朱泚親赴長安，緊急呈報朝廷。奏表中朱希彩痛哭流涕，說李懷仙全家被山賊劫殺，血流成河，雞犬不留，山賊如何的殘忍。代宗哪會相信朱希彩的鬼話，下旨安撫兵馬，授朱希彩盧龍節度使，進爵密云郡王。朱泚不僅順利地完成了使命，還結識了崔侍郎，去了一趟妙真觀。
朱希彩有一嗜好，喜歡剁手，部下誰不聽話，就把誰的手砍下來，一刀刀剁碎。那日李懷瑗押了幾個俘虜進帳匯報軍務，朱滔趁朱希彩不備，一個箭步就把刀架在了朱希彩的脖子上。朱希彩破口大罵道：“頭上三尺有神靈，爾等這般不忠不義，就不怕報應么？”朱滔一聲冷笑，朱希彩的腦袋就落了地，身子往前走了兩步就倒地氣絕。
朱滔帶領將士，跪在朱泚帳前，逼朱泚出任節度使。朱泚上去對朱滔就是一個耳光，痛罵道：“節度使乃朝廷大吏，朱希彩多行不義，已經自斃，理應呈報朝廷，請朝廷委派，我怎么可以自立？如此大逆不道，禽獸不如，你們還不如殺了我！”朱泚拔出寶劍，“唰”地一聲，插在地上，轉身進帳。
朝廷收到呈報后，下詔表彰朱泚，并任命朱泚為幽州盧龍節度使。774年，朱泚升任檢校戶部尚書，朱滔和朱泚兩兄弟連夜商議大事。
朱泚嘆道：“你我兄弟二人，武將出生，書讀得少，文章也寫得不好。既不能靠這支筆自吹自擂，又不能靠這點墨吹捧別人，自然也沒人投桃報李，和你互相吹捧。文以傳世，百年之后，誰還記得你我兄弟二人？既然不能流芳百世，為何不遺臭萬年？”
朱滔興奮地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河朔三鎮雖然歸順了朝廷，卻從來不入朝覲見皇帝，大哥理當率先上表，要求入朝，既可彰顯我朱家的忠心，又可暗中拉攏朝臣。哪一日天下歸心，也未可定。至于幽州，有弟在，萬無一失?！?/p>
朱泚自打在妙真觀與季蘭一見之后，做夢都想著重回長安。屋外月黑風高，陰風怒號，屋內交頭接耳，小聲嘀咕。這般，那般，謀劃萬般。
朱泚當即上表，請求入朝覲見。唐代宗大喜，專門命人修建房舍，等待朱泚來朝。朱泚走到半路，半夜里偷偷起床，脫光了衣服任由寒風刮骨。沒兩個時辰，朱泚就不停地噴嚏，惡寒發熱，躺在床上瑟瑟發抖。
部將抓來大夫，大夫一摸脈，說道：“將軍之脈浮而緊，發熱惡寒一身疼痛，卻不汗出而煩躁，此是傷寒重癥，非猛藥不能救命，但將軍半月內萬萬不能再奔波勞累?！庇谑翘峁P寫下：
麻黃（去節，六兩）桂枝（去皮，二兩）甘草（炙，二兩）
杏仁（去皮尖，四十枚）生姜（切，三兩）大棗（擘，十枚）
石膏（如雞子大，碎）
上七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黃，減二升，去上沫，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取微似汗。汗出多者，溫粉粉之。一服汗者，停后服。
帳下將領都勸朱泚返回幽州治病。朱泚大聲說道：“入朝覲見吾皇，是做臣子的本分，此番不到長安，我死不瞑目。要就這么死了，我也得到圣上的夢里覲見，倘若驚了圣駕，你們擔當得起嗎？就算我死了，你們也要把我的尸體抬到長安去！”
朱泚當即購置了一口棺材，眾將士怕不吉利，朱泚大笑道：“棺材棺材，升官發財，有什么不吉利的？”朱泚一縱身，跳了進去。朱泚就躺在棺材里，讓士兵升棺，眾人一路抬到長安。一群人抬著一口棺材和一個活人，如同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一路哭嚎著進入長安城，就差派人在前面撒紙錢。長安百姓聽說朱泚帶病入朝，紛紛前來看望，一時間萬人空巷。朱泚躺在棺材里，棺材的蓋子露出一道縫來，朱泚伸出一只手，有氣無力地對著百姓揮著手。百姓眼見朱泚似死非死，紛紛感動得落淚，喜事就這么活生生地辦成了喪事。好在代宗在延英殿設宴款待，一時間又笙歌燕舞，一派祥瑞。
這邊百官還在慶賀，朱滔卻在幽州大營升帳。朱滔對眾將說道：“我大哥朱泚已升任檢校戶部尚書，此番覲見，皇上大喜，大哥為天下蒼生計，必定會留朝。軍不可一日無帥，大家說說怎么辦吧?！?/p>
眾將面面相覷，朱滔又說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舍不得?，F在大哥在長安，愿意追隨大哥的，理當即刻趕往長安?！?/p>
眾將一聽此言，當即跪拜。朱滔就此奪了朱泚的兵權，上書朝廷，要自任盧龍節度使。代宗把朱滔的奏表交給朱泚，朱泚自知幽州是回不去了，只好硬著頭皮自請留在京師。代宗只得任命朱滔為盧龍節度留后，讓朱泚統轄汴宋、淄青的邊防軍隊。
公元776年，朱泚被加封為同平章事，出鎮奉天行營。第二年，升任鳳翔隴右節度使，一年后加封遂寧郡王，公元779年，加封太子太師、鳳翔尹。780年，涇州守將劉文喜起兵叛亂，朱泚出任涇原節度使，出兵討伐劉文喜，平定涇州之亂，朱泚再進封中書令，干隴右節度使，加封太尉。
隨著朱泚的一路高升，朱滔終于按奈不住了。公元782年，朱滔在幽州造反，派人送密信給朱泚，說是天下歸心，朱家流芳百世的時間來了。密函被河東節度使馬燧截獲，奏知朝廷。早朝時德宗把奏折一把扔到朱泚面前。朱泚打開奏折一看，驚恐萬分，跪在朝堂之上，渾身不停地哆嗦。
德宗扶起朱泚，大度地說：“朱愛卿，這事不能怪你，你兄弟二人，相隔千里，是他犯事，與你無關。太尉不用回鳳翔了，留在朝廷，重重有賞，增加食邑一千戶。讓天下人看看，朝廷是如何對待忠臣的?！钡伦诮o朱泚來了個明升暗降，賞了朱泚一堆金銀，削了他的兵權。
朱泚最擅長的就是讓金銀到他該去的地方。德宗賞賜朱泚的金銀，很快就被分到了百官家中。朱泚在一屋子的金銀珠寶之中，隨手撿了一盒金條，興沖沖地沖進妙真觀，對季蘭說道：“你的喜事來了。”
季蘭對朱泚一直是不冷不熱，聽了這話，更是沒好氣地說道：“從你口里說出來的，能有啥喜事？”
朱泚大大咧咧地說道：“誰不知道你是個人皆可夫的蕩婦？我就喜歡這淫蕩的下賤樣。我娶你！難道這還不是天大的好事？”
朱泚的話，像一把利劍，插在季蘭心尖上。季蘭接過盒子，把金條一根根拿出來，然后把盒子扔到朱泚手里，冷冷地說道：“你可以走了，回家做你的春秋大夢吧?！?/p>
朱泚放肆地哈哈大笑，怒道：“難不成天子才配得上你？”
季蘭冷笑道：“那你就先坐上天子的寶座再來說話。”
朱泚氣得拂袖而去，從此不再踏進妙真觀。
河北、河南戰亂不息，國庫只能支撐三月，德宗愁得不可開交。宰相盧杞啟奏道：“國家取財于民，富國強兵。家財超過萬貫者，留下萬貫作為基業，余者一律上繳。富戶的田宅奴婢等價值一律計算在內。”
德宗準奏后長安尉帶枷乘車，收刮民脂，猜測某人沒有實報，立即笞擊捶打，長安街頭，民眾紛紛上吊，京城喧鬧如同滿城賊盜。盧杞隨后又開征房屋稅、設立交易稅。天下買賣，一貫錢官府抽取留五十文，百姓民怨沸騰。盧杞所搜刮的錢物，一半進國庫，一半進德宗的私庫，當然也少不了盧杞暗中中飽私囊。德宗眼看自己的私庫日益膨脹，不得不贊嘆盧杞的才能，很快盧杞就成了德宗的錢袋。盧杞與朱泚一文一武，成了大唐江山的頂梁柱。
公元783年，李希烈叛軍圍攻襄城。九月，唐德宗為解襄城之圍，令涇原諸道兵馬援救襄城。十月，涇原節度使姚令言率五千士卒抵長安。京兆尹王翃奉命犒賞軍隊，準備了清澈見底的一鍋粥。
涇原軍士大怒，中間有個不怕死的在人群中說道：“我們將戰死沙場，食且不飽，怎能拒敵！聽說京中天子私庫，金帛盈溢，反正都是死，大家不如進去取了，也享受一番人間富貴？”
士兵們一哄而上，立馬披甲張旗，掉轉頭來圍攻長安。德宗急忙命宦官前去傳旨，每人賞賜兩匹帛。士兵們收到賞賜后原本十分開心，那個不怕死的也不知道是誰給了他的膽，又跳出來說道：“明明朝廷有財物，不鬧就不給賞賜。一人兩匹帛，換得了我涇原軍士萬千性命嗎？”正說著，不知道哪里飛出一只冷箭，射殺了傳旨的宦官。
士兵們一派嘩然，吵成一團。這下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了。德宗聽到消息后，急忙命自己的私庫出金帛二十車賜與軍士。可惜為時已晚，誰都明白殺了傳旨官員，收了皇帝私庫的禮，那橫豎一個死，又豈是金帛可以收買？亂軍蜂擁而上，沖入京城。
亂軍入城后，那個不怕死的帶頭對著百姓大喊：“不用上繳家產了，不用征收房屋稅了，廢除貨物交易稅啦！”長安百姓，夾道歡迎，鑼鼓震天。
德宗在皇宮坐立不安，傳令禁軍前來護衛，結果竟無一人護駕。見勢不妙的德宗只得帶著太子、貴妃和一百多太監倉皇逃出長安，直奔奉天（今陜西乾縣）。德宗倉皇出逃后，涇原亂軍，沖進皇宮，大肆劫掠，并將國庫與德宗私庫洗劫一空。
朱泚一直臥床在家。那天晚上朱泚的病突然好了，姚令嚴帶著眾將士來到朱泚家，準備迎接朱泚入宮。一時間朱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朱泚端坐在大廳之中，破口大罵：“你們這群混賬東西，為了一點私利，不知道效忠朝廷，反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枉自你們都曾為我的手下。從今往后，我與各位恩斷義絕。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姚令嚴跪下說道：“眾將士不是要反，而是奸臣王翃欺人太甚，只為鋤奸，永保大唐江山?！?/p>
朱泚點點頭，嘆道：“即是鋤奸，情有可原?！蹦莻€不怕死的將士沖了出來，帶著幾個人，抬上椅子，朱泚坐在大椅上，在叛軍們的前呼后擁下被抬入含元殿。朱泚被眾人按在龍椅上，朱泚奮力掙扎，怒罵道：“爾等這是要殺了我嗎？”，眾人見朱泚大聲痛斥，不由得放開朱泚。朱泚坐在龍椅上嘆道：“含元殿那是天子坐的地方，你們這不是逼我造反嗎？今日夜也深了，大家忙了一天，也都累了，我就暫且在這里休息一晚，明天就搬出去?！贝稳眨鞗佉凭影兹A殿，在此主持大局，穩定軍心、民心。
朱泚首先張出皇榜，告知百官：涇原將士長期身居邊疆，不知朝廷禮儀，隨便進入宮中，使圣上受驚，西出巡幸，朱太尉已經暫且統轄六軍。神策軍將士以及文武百官凡是領俸祿的，應當全部去追隨皇帝，不能前往的，可到本官官署來。如果超過三天，查出兩處都未具名的人，一概斬首。兵荒馬亂之中，三天之內如何去得到奉天？只怕人還沒有出城，頭已經落地。百官無奈，只得去拜見朱泚。
源休拜見朱泚，說道：“太尉為何如此的樂善好施，視錢財如糞土？”
朱泚說道：“我布施于天下，天下豈能負我？”
源休鼓掌說道：“好一個天下歸心。大盜竊國，天下若是太尉的，天下的金銀豈不都是太尉的？貪于錢財者，小偷小盜，難成大器也。而今百官有幾個沒有收受過太尉好處，可為何天下之人，還不臣服？”
眼見朱泚沉默不語，源休說道：“殺人誅心，唐室人心未去，我等終不能大逞所欲。不若殺盡在京城未及逃脫的郡王、王子、王孫，以絕眾人歸唐之望。眾人心無所依，必歸太尉！”
朱泚大喜，當即下令：“德宗西巡，為臣者不論千辛萬苦，皆當誓死追隨，何況宗室？凡在京宗室，皆是不忠。不忠不孝之人，有辱皇家體面，格殺勿論?！彪S即誅殺在京唐室共七十七人。
此時，宰相盧杞還在德宗面前信口雌黃，說道：“朱泚忠貞，群臣莫及，我以全家百口性命，保其不反。待收攏亂軍之后，朱泚必來迎天子歸朝。”
盧杞與朱泚是天生的一對。一個萬事都用錢擺平，一個萬事有錢就好說。兩人自然蛇鼠一窩，你來我往，情深似蜜。三天后，朱泚果然派出三千先行精兵，迎接德宗，大部隊尾隨其后。叛軍很快就把奉天圍得鐵桶一般。奉天城外，金戈鐵馬，塵土飛揚，德宗哪敢開門出城？盧杞雖然以全家百口性命擔保，可朱泚還是反了，當然滿朝文武也無人去要他全家人的性命。
既然德宗拒絕回京，國不可一日無君，十月八日，朱泚在源休、姚令言、李忠臣、張光晟等八人的擁護之下，從白華殿進入宣政殿，自立為帝，國號大秦，年號應天。
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
已看云鬢散，更念木枯榮。
人之有志，譬如樹之有根。枝葉雖枯槁，根本將自生。都道是命由天造，也曾聞命自我立，老樹尚有發芽時，枯木只待逢春日。朱泚令長安大慶三日，親率八百精騎，以八抬大轎到終南山妙真觀接引季蘭。
妙真觀已經荒草叢生。一大清早的季蘭迎著朝霞，站在山門外遠眺那曾經和陸羽在漫山茉莉之中牽手奔跑的地方。終于季蘭發瘋似的沖進觀中，收拾好行李。季蘭看了一下黃歷，明日是吉日，宜升遷、遠行。季蘭不知道他還在不在蘇州，是否還?；孛钕菜氯タ纯矗考咎m聽說陸羽這些年在蘇州太湖邊蓋了一個桃源別業，想是他每年都會在自己離開蘇州的那天回去看看。季蘭決定就在桃源別業里等待，直到陸羽回來?？墒钱斪约涸僖姷剿撜f些什么？海枯石爛之后，一切是否可以重來？
季蘭心亂如麻，捧起《清靜經》誦讀了起來。季蘭聽得觀外一陣喧嘩，也沒有躲避，埋頭取下玉佩，偷偷塞到蒲團下面。很快一群士兵沖了進來，一個軍頭走了上來，對著季蘭一拜，說道：“在下奉大秦皇帝之命，恭迎蘭真人入宮。”
季蘭頭也不抬，說道：“我年老色衰，頭發已經半白，入宮有何用處？回去替我謝謝你們皇帝的恩典，就說而今的李季蘭今非昔比，只怕驚了圣駕，就不進京覲見了?！?/p>
軍頭哈哈大笑，一把拔出佩劍，插在案頭，說道：“我大秦皇帝，威武神明。天不聽命，滅天；人不聽令，滅人！”
長安城門大開，鐘鼓齊鳴，萬人空巷，迎那千年不遇的傳奇坤道季蘭入宮。季蘭在那大紅轎中，只見外面的世界繁花似錦，人聲鼎沸，長安百姓夾道圍觀，議論紛紛。大明宮丹鳳門張燈結彩，一群人魚貫而入。多年的紅顏失志，當日在妙真觀最不起眼的朱泚竟然讓自己夢想成真。而今皈依道門，卻成為了這個莽夫的女人，前面的路究竟通向何方？當你想回頭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身后已經沒有了路。
朱泚迎季蘭進到大明宮后，隨即躺在季蘭懷里，握緊季蘭的手說道：“我自幼沒有母親，一直視您如同娘親，孩兒今已稱帝，娘親終于可以母儀天下了，娘親可是滿意？”
季蘭無奈點點頭。朱泚一翻身把季蘭壓倒在身下，撲上去就大叫：“娘親，娘親，娘親”，緊接著一陣聲嘶力竭的發泄。朱泚一身的蠻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朱泚躺在季蘭身下，手腳盤緊季蘭，季蘭只覺得肚子里嗖嗖嗖的一股涼氣亂竄，如同一只冷血蟒蛇在肚子里吐信，既驚恐又刺激。朱泚的嘴就在季蘭臂膀和脖子上撕咬出一排排血紅色的牙齒印，季蘭想掙扎卻又動彈不得，只得在興奮與痛苦之中如烈火烹油一般放聲大叫。
高潮之后，朱泚躺在季蘭懷里天真地問答：“孩兒的表現，娘親可是滿意？”
季蘭點點頭。朱泚捏著季蘭的臉獰笑道：“那娘親為何不替孩兒寫一首詩，歌頌新朝，千秋萬代，也好讓天下歸心，娘親更是天下人的娘親。”說著旁邊太監已準備好了筆墨，季蘭隨即寫道：
故朝何事謝承朝，木德龍天火自消。
九有徒□歸夏禹，八方神氣助神堯。
紫云捧入團霄漢，赤雀銜書渡雁橋。
聞道乾坤再含育，生靈何處不逍遙。
“好一個木德龍天，大殿之上，朕對百官，木德龍天；寢宮之中，朕與娘親，游龍戲鳳。不如我與娘親的寢宮就叫潛龍宮吧，娘親意下如何？”季蘭心中大驚：“沒文化的東西，《易》稱潛龍勿用，此敗征也?！蹦樕蠀s對朱泚強顏歡笑，任由朱泚在自己身上亂摸。
季蘭在朱泚的蹂躪后，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房。季蘭的臂膀和脖子上全都是傷，四肢比捆綁過還要難受，嗓子已經嘶叫得說不出話來。一生追求的萬人之上，一朝實現，季蘭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季蘭獨自在房里垂淚，偷偷為遠方的那一介草民寫下《陷賊后寄故夫》：
日日青山上，何曾見故夫。
古詩渾漫語，教妾采蘼蕪。
鼙鼓喧城下，旌旗拂座隅。
蒼黃未得死，不是惜微軀。
十一月十五日，朱泚命令軍隊在云梯上澆上油，將云梯架上奉天城墻的東北角，朱泚燃起大火焚燒云梯，不一會兒就可以火燒了奉天城。朱泚正得意地仰天大笑，忽然間天空中飄來一片云，頓時狂風大作，風向轉西南，大火猛烈地撲向朱軍。奉天城里的官軍大受鼓舞，趁機從三個城門一起沖出，大破朱泚。朱泚逃回長安后，大怒不已，招來星官。星官戰戰兢兢地啟奏道：“天象異常，當以宗親中年長者祭天，以避災變?！敝熘仃妆戎鞗伳觊L，是朱泚的結義大哥。朱泚想都不想就下旨：賜朱重曜毒酒，以王禮葬之。
朱泚心中郁悶，隔三差五的就又把季蘭折磨一頓。有一次朱泚在高潮中突然一巴掌扇到季蘭臉上，扇得季蘭眼冒金星，臉立刻就腫了起來，口里覺得發腥，似乎掉了一顆牙齒。朱泚卻自顧自歡喜地大喊大叫：“有了，有了！”
朱泚用力一起身，季蘭砰地一聲就被拋到地上。朱泚光著身子大呼內侍進殿，傳旨立刻派人假裝從城外回來，大街小巷，邊跑邊喊：“奉天已經攻克啦！德宗已經殯天啦！大唐已經滅亡啦！”一群人神神秘秘地在街上大呼小叫，長安城內，很快萬人閉戶，千窗同關。
長安百姓，對朱泚起初是圍觀，看看熱鬧；繼而夾道歡迎，畢竟免費稅賦；接著被洗劫數月，家家一貧如洗。聽到德宗殯天，想起日后暗無天日的日子，百姓終于在家偷偷哭泣。一時間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了無人跡，街上靜如死城。
784年（興元元年），朱泚改國號為漢，改元天皇。連城郡王李懷光率兵勤王。李懷光與盧杞是死敵，擔心天下太平后盧杞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于是派人到長安跟朱泚和談。
朱泚對使者說道：“李懷光是我兄長，我都已經是大漢皇帝了，他怎么能還只是一個郡王？回去告訴吾兄，天下就這么大一個天下，起兵要趁早，晚了就沒有了，萬莫遲疑。再見兄長之時，我與兄長定要燒黃紙，拜關公，義結金蘭。平定關中后，我們各自為帝，永結盟好。”
李懷光隨即起兵造反，朱泚馬上詔告天下，李懷光歸降大漢，起兵反唐。李懷光被朱泚出賣，惱羞成怒，痛罵朱泚無恥，不忠不義。李懷光帶著軍隊返回駐地河中府，途中被自己的心腹亂刀砍殺。
朱泚的手段雖是厲害，可是都是陽謀，算不上大陰謀，很快天下人皆知其無恥。朱泚也知道自己成功地遺臭萬年了，眼看長安不保，朱泚對百官罵道：“重曜老狗，虧得我王禮葬之，不知道保佑京師，還不快將他開棺出尸，斬為肉醬?！?/p>
興元元年（784年），五月二十八日，李晟攻進長安，長安再次沸騰。朱泚正在酣睡，只聽得宰相源休在殿外驚慌失措地大喊：“圣上快起，賊將李晟攻入長安，很快就到大明宮了?！?/p>
朱泚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腳踏在季蘭腹部，飛奔下床，出門就跑。季蘭痛如刀絞，可眼睜當日朱泚攻下長安時大開殺戒，大明宮中血流成河，加上朱泚后來又殺盡在京的李唐宗室，而今長安光復，唐軍焉有不開殺戒之理？
慌亂之中，朱泚自顧不暇，早就一溜煙不見了身影，季蘭忍著疼痛，跑到御案前，徑直拉開書柜第七行左手第三格，一把抓起自己的詩稿。季蘭抓起自己的衣服，隨手撕開幾個口子，把頭發再一陣亂抓，從玄武門倉皇而出，逃回妙真觀。
數月沒人打理的妙真觀已經荒草過膝，蜘蛛已經結上了網，不時有老鼠在地上爬過。桌子上厚厚的一層土，季蘭對著銅鏡吹了一口氣，一陣白煙飄過。鏡中的季蘭，一夜之間已老了十歲。季蘭長發及腰，滿頭的白發，如漫天的銀絲，隨風飄舞。
季蘭走到蒲團前面，蹲下身子，揭開蒲團，玉佩赫然在目。季蘭捧起玉佩，淚水一顆顆下落，敲打著玉佩。季蘭用衣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脖子上的牙齒印卻無法遮擋，幾個獠牙在脖子上的留下淤青印痕直對季蘭粉紅的嘴唇。數月前收拾好的包袱已積滿塵土，季蘭顧不了許多，拿起包袱就走。
季蘭剛打開妙真觀的大門，就看見一群刑部的捕快。長安就是一張大網，所有的人都在這網中，每個人背后都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監視著你，推著你往前。刑部如此的神速，顯然是那雙眼睛，讓季蘭才出天羅，又入地網。
朱泚逃奔涇州，在途中突然昏迷，分不清方向，因此向一個種田的皓發老翁問路。老翁笑道：“你不是大唐朱太尉嗎？”
源休連忙阻止道：“這是大漢皇帝?！?/p>
老翁不屑地說道：“天地不助長兇惡，蛇鼠不化為蛟龍。天網恢恢，你能逃到何處？”
朱泚大怒，拔劍沖了上去，老翁轉眼間已消失得了無蹤影。眼看朱泚嚇得魂飛魄散，梁庭芬站了出來，說道：“下官若能為平章事兼領兵部尚書，斷然可以護衛皇上周全?！?/p>
朱泚大怒，罵道：“好一個奸人！如此危急時刻，你不想法退敵，還在做你宰相的春秋大夢！”
梁庭芬退后幾步，往后一個眼神，朱泚的心腹朱惟孝與梁庭芬同時拿起弓來，兩只毒箭飛向朱泚。朱泚轉身就跑，腳下一個踉蹌，掉進一口枯井。隨從韓旻、薛綸、高幽嵓、武震、朱進卿、董希芝等人紛紛拔出佩劍，數十只劍閃爍著寒光從天而降，飛進古井。士兵們緣繩攀下古井時，已經不見了朱泚蹤跡，只見一條血肉模糊的赤蟒死在井中。
薔薇花
李冶
翠融紅綻渾無力，斜倚欄干似詫人。
深處最宜香惹蝶，摘時兼恐焰燒春。
當空巧結玲瓏帳，著地能鋪錦繡裀。
最好凌晨和露看，碧紗窗外一枝新。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