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槐序

Part 1

看到他們過來，人群自主讓出一條道路來，她邊小心地攙扶著索卓阿媽，邊在人群里尋找索卓的身影。

此時，一位中年男人緩緩走上木臺，朝在場的鄉人施禮，又朝索卓阿媽鞠了躬，這才扭過身去揮手示意。

不多時，偌大的山坑四周，久久回蕩著克巴春族所特有的獸角號聲，號聲莊重與嚴肅。索卓阿媽眼含淚花，顫抖地感慨道，不枉索卓阿爸當了這么多年的旗長，不枉啊。

伴隨著陣陣號聲，一個高大身影靜靜走向場地中心。索卓背對著眾人，她只能目觀男子落寞背影。

漸漸地號聲奏停，那臺上的中年男子又朝不遠處打了個手勢，幾個年輕后生立即會意上前，索卓也未阻攔，靜默看著他們合力把樹干移送到一側山壁中。

一切妥當，鄉人轉身各自剛要散去，卻被臺上的中年男子叫住了，他聲音洪亮，擲地有聲：“各位請留步?！?/p>

她和索卓阿媽停下，扭頭去看那中年男子。男子看到眾人停下，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俗話說家不可一日無主，今日既然大家都在，我阿克提議，不如咱們就地推選出下一任旗長如何？”

此話一出，臺下鄉人一陣喧嘩。在斯木特，一直保留著每隔三年由鄉人選出最有威望的人來當任旗長的傳統，這一點無可厚非，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在上任旗長的葬禮上提議票選。

“哼，選誰，難不成選你嗎？”，人群中開始有了嘲諷聲。

臺上的阿克笑笑，躬身道：“我阿克倒也愿意試試?！?/p>

這下人群喧嘩聲更大了。她靜靜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臺上這阿克聲音十分熟悉，好似昨晚在山坡上聽到的一個黑影。

她下意識地往臺上看去，阿克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而是繼續在臺上拉票。

“大伙都靜一靜”，此時從臺上緩緩走出一名老者，看模樣已經有七八十歲，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說道：“遲早都是要選，既然這樣，那就看大伙的民意了?！?/p>

顯然老者的話起了作用，人群中也有不少贊同的聲音：

“那就選，我選索卓?！?/p>

“我也選索卓。”

“我選阿克”……

原本站在中心的索卓直面此景，原本空落落的神情變得愈發空洞，他轉過身，一言不發往山谷外走去。

蘇瑾看他落魄樣子，又擔心他想不開，連忙跟了上去。一路上索卓走走停停，直到回到自己的山廟子，又進了屋，蒙起被子，倒頭便睡。

這時，她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等了一會，索卓阿媽也從外面回來，得知索卓已經睡下后，又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似乎想起什么，復問老人選舉結果如何，老人擺擺手說，阿克票數很高，已經是他們斯木特的新旗長了。

聽到這，她心下不由咯噔一下，一股涼意油然而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想法涌上心頭，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她頓了一頓，問道：“那你認識黑婭嗎？”

老人有些云里霧里，但還是回道：“聽說有這么個人，好像是山那頭布拉爾旗的?！?/p>

索卓阿媽說罷，轉身去了廚房，說是怕索卓一會醒來會餓。她聽了這席話，心中想法更盛。

晚餐時分，索卓沒有起身吃飯，阿大在餐桌上提到自己這趟出來久了，想明日回去。索卓阿媽也沒有挽留，只說讓他改日有空再來。

她小心咀嚼著食物，卻難以下咽，趁著索卓阿媽去隔壁看索卓的空隙，她輕輕嘆了口氣說，家里還是需要個男人好，昨晚掌燈時分，索卓阿媽想找他商量葬禮的事，結果遍尋不著，她和阿媽兩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阿大聽了，解釋道自己是提前上鄉人家里，去對接葬禮具體流程。

她微微點頭，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復又不經意地問道：“你們旗那是不是有個黑婭的姑娘？”

男人握著碗筷的手不由頓了頓，抬頭看她，有些遲疑地回道：“是旗長黑格的妹妹，怎么，你們認識嗎？”

蘇瑾連忙搖頭，急中生智想了個借口，解釋說今日在旗里遇到一婦人，手工做得很好，想向她學習請教，那婦人告訴她，山那邊的黑婭姑娘的手工才是有名。

阿大聽到這，又頓了頓，嘴角開始慢慢弓起，語氣輕松不少：“確實，黑婭做的衣服在我們這一帶是出了名的。”

她聽了連連點頭，說以后定要去當面討教一番，阿大也滿口答應有機會帶她前去，又要給她倒果酒，她不好推辭，只小口抿了兩口。兩人用過晚餐，也各自散了。

第二日早晨，她早早就被一陣刺耳的“呲呲”轟鳴聲吵醒，不時還伴隨著嘩啦啦巨大聲響。她走出山廟子，看到不遠處的山丘上，不知何時來了一群伐木工人，此刻正集體進行著伐木作業。

一棵棵水桶粗細的椎樹如戰敗的將士般，成片成片前赴后繼紛紛倒下。不遠處，還有兩臺挖掘機在開山作業。

不少鄉人也紛紛在各自山廟子前駐足，不時有人指指點點，好似在討論著什么。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