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她站在山廟子前，只聽半山腰傳來一陣沉厚鐘聲，空蕩蕩的回澈在空曠山谷，久久不息。

上學那會，她聽過一個民族學教授的講座，一些地方會在居住地高處拴上大鐘，當自己村中有過世時，便敲鐘以示眾人，鐘聲越久，說明過世的人在當地地位越高。

待鐘聲停了，她才轉身進了屋，又幫著索卓阿媽準備東西，不時回過頭看跪在地上的索卓。

從出事到現在，索卓一直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樹干里躺著的阿爸。她試著叫了他幾聲，男子一動不動，如泥塑般靜靜跪在地上。

“哎，你就讓他跪著吧”，一旁的索卓阿媽看到這場景，心有不忍，卻又無可奈何。

聞訊趕來的鄉人，紛紛向索卓阿媽鞠躬行禮，老人也一一回過禮。不多時，幾個年長的老人便一起退了出去，在山廟子前小聲地討論安葬事宜。

她因身份尷尬，看到索卓仍是跪著不發一言，索卓阿媽又忙著接待鄉人，自己倒是顯得無關輕重起來，趁著人多眼雜，便選了個空檔走了出去。

或許是因下過雨的緣故，她只覺今夜山間的夜風甚是寒冷，自己出門時候沒有披外套，山風吹來，她不禁微微打了個冷顫。

在山上轉了一會，天色愈發黑了起來。她踱著細小腳步從小路下來，經過路旁一個小山坡時，不經意看到有細小火光，隱隱還有兩道黑影。

那兩個黑影沒有注意到有其他人，仍在小聲說話。這時，只聽其中一個聲音道：“這事你辦得很好。”

另一個聲音立馬回罵了一句，語氣帶著強烈不滿：“好個球球，你知道我差點就搭進去了嗎？”

她聽到這，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這聲音好生耳熟，好似在哪聽過。正猶豫間，只聽另一個黑影冷哼了一聲，說道：

“做戲就要做全套，再說了，我還不是為了黑婭肚子里的孩子好?！?/p>

另一個聲音不說話了，頓了一頓，又冷冷問道：“什么時候把錢給我？”

“急什么，老頭這事才剛辦妥”，那聲音有些得意，繼續說道：“我這邊準備差不多了，等上了位拿到項目，自然少不了你那份?！?/p>

她愈聽愈發覺得奇怪，在斯木特這段時間，她所接觸到的都是淳樸至善的人們，待人熱情，村鄰友善，萬萬沒想到，在這看似祥和友善的氛圍下，竟也有著不可避免的世俗。

想到這，她不禁有些惋惜起來，腳下竟開始有些不穩，一不留神踩空了一塊路邊的石塊，發出“咕嚕咕?！钡穆曧憽?/p>

“誰？”，那兩道黑影如驚弓之鳥，齊齊朝這邊看了過來。

她心里暗道一聲不好，連忙貓著身子閃到一塊大石頭后蹲下。那兩道黑影剛要循著聲音追過去，這時，不遠處晃晃悠悠傳來幾道電筒光亮，伴隨著孩童稚嫩的撒嬌聲，看來是晚上去串門的鄉人經過。

她靜靜弓著身子躲在一側，竟是大氣不敢出。那兩道黑影看到有人來了，趕忙各自朝不同方向散了。

又過了許久，她確定周圍再沒人后，這才側身出來，小心翼翼地走回去?；氐阶√?，迎面看到索卓阿媽弓著腰從里面出來，手里拿著食物。

老人回頭看見她，又輕輕搖了搖頭。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進去看了索卓，看他仍是固執，也不敢再勸，又折了出來草草洗了澡，臨睡前忽而又想起山丘上那兩道黑影，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悻悻作罷。

第二日，是索卓阿爸下葬的日子。她早早起來去靈前看索卓，看到男子仍是低頭跪在地上，兩眼深深凹陷，嘴唇干裂，胡子雜亂，形容枯燥，似蒼老了好幾載。

來幫忙的鄉人已早早來到山廟子前，索卓阿媽見了，連忙招呼他們進去。眾人進去一看，也不禁有些動容，但時辰已到，幾個年輕后生三下五除二，便把索卓阿爸抬了出去，徑直往山腳下去了。

整個過程，索卓都沒有任何反應，他就像一塊坐化的石頭一般，一動不動。

她直面此景，只覺心中異常難受，又躬身大聲呼喊索卓，喊了好幾遍，男子才猛地抬起頭，一雙血紅色的大眼直愣愣地看著她。

她被男子嚇了一跳，頓了頓才道，你阿爸已經抬下山了。索卓這時才反應過來，一個打挺從地上跳起來，鞋也不穿，光著腳撒腿就往外面跑。

因長時間跪在地上，腿腳有些發麻，他剛跑到門口便扭曲著摔了一跤，又掙扎著起來往外跑。她見男子跑下山去，怕再惹出什么亂子，連忙跑到隔壁喊了索卓阿媽。

兩人急匆匆趕往山下，山路崎嶇，兩人互相攙扶著走了好一陣，遠遠地看到鄉人都聚集在一處平地上。

近了她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橢圓狀的天然山坑，四周山壁都是鑿空的，里面密密麻麻安放著半大的樹干，從距離山腳半米處開始，綿密而毫無規則地分布著整邊山壁，在山坑最中間的位置，高高地立著一個木臺，邊上懸掛著不知名的幡條。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