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跟蹤狂（7）

蜥蜴人向跑到門口的女服務生揮了一下法杖，她整個人就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熊熊烈焰包圍，撕心裂肺的慘叫在餐廳中回蕩，可任由她怎么在地上打滾、掙扎，火焰非但沒有熄滅的跡象，反而越燒越旺，就這樣被燒成一堆焦炭。

“這么隨隨便便就將顧客點的牛排和朗姆酒給扔到地下，今時今日這樣的服務態度可不行?！?/p>

直面此情此景，會感到驚慌失措，實屬在所難免，但法立德很快恢復成原先冰冷的面孔。

“……你這是什么意思?！?/p>

“您不覺得這種慘叫十分美妙嗎？讓我想起三年前從加里蘭王國……嗯，沒錯，就是那個山姆大叔眼中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蟲人邪惡軸心國’，從他們的三軍情報局接到的一起暗殺委托——當我讓一個少年拿槍指住他的蟲人養母、人類養父、半蟲人義姐，告訴他必須殺掉其中兩個人，剩下的人才能活的時候，他也發出了同樣‘悅耳’的哀嚎……嗯~真是一段令人懷念的經歷呢~”

法立德很清楚，卡洛斯是明知道自己是變形才這么說的。

“當然，這么做，不光是為了好玩，也是為保守我們之間的秘密?！?/p>

見對方不為自己的挑釁所動，卡洛斯又回到最開始的話題。

“你就不怕你這么做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關系？”

卡洛斯仰頭大笑。

“這個世界并不存在什么‘關系’，只有‘生意’~”

“既然你的腦袋里還有‘生意’這兩個字，就不妨告訴我你們打算幾時行動?！?/p>

強壓下心頭的怒意，法立德冷笑一聲。

“正在做了?！?/p>

“綁架一個黃毛丫頭而已，哪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準備工作——將車停在她放學路上，把人往車上一裝，運到指定地點，不就完事了嗎？難道還要我教你怎么做嗎！”

為雇傭“交響樂團”，“蓋亞之子”可是花了不少的錢，結果卻被這么敷衍了事，任誰都會拍案而起。

“看來您不太了解奇境島的安保措施啊~”

卡洛斯的態度倒是一如既往的鎮定。

“除‘空白地帶’以外，奇境島所有道路均有攝像頭覆蓋，一有什么風吹草動，警察能在五分鐘內趕到現場?！?/p>

“那就把條子統統干掉不就好了？我可是聽說交響樂團是敢跟合眾國一個州的國民警衛隊正面硬碰硬的狠角色?！?/p>

法立德的譏諷，令卡洛斯眉頭一揚。

“雖然不想承認，那些都是因為年輕犯下的錯誤啊……”

“也就是說，我高估了你們的實力嗎？”

“像我們做生意的，顧客就是上帝，上帝有要求，我們當然是依照吩咐辦事，但問題是這么做的話，恐怕難以保證綁架對象的人身安全。”

這話倒說得在理。

“另一方面，你們打算綁架的女孩也不是什么等閑之輩——雖然是在一所沒什么名氣的私營軍警承包商學校里混日子，本身實力也不怎么樣，但本人卻是小有名氣的‘學園偶像’。”

“那是什么……”

“偶像”這一字眼，令法立德皺起眉頭。

“對于拒絕崇拜偶像的地母教人士來說，的確有點難以理解——說白了，這個女孩就是那所私營軍警承包商培育機構的‘搖錢樹’，要有人碰到他們的‘奶酪’，就是挖地三尺，他們都得非得把她找出來不可……再說，這個女孩的爺爺可是中國龍虎山天師府的掌門人?！?/p>

“那又如何？不過是一群遠在千里的道士而已。”

就是一幫與世隔絕的井底之蛙罷了。

“如果貴方將這位老先生當成只懂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貴方就大錯特錯了……這么解釋貴方可能會覺得有點難以理解，所以貴方只需要將這位掌門人當作是緋金或山銅級別的干員就好了?！?/p>

法立德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只要對干員級別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一旦達到這個級別，只身一人消滅一個小國家的所有軍事力量也不會是什么難事。

“反正絕對不要小看這群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的道士就對了——遠在十字軍東征開始前，他們就已經在干干員這一行了……如果這群道士有心找一個人的話，無論如何都能找到。如果他們決心要殺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善罷甘休。”

“少和我虛張聲勢，事到如今你這家伙還想坐地起價不成！”

法立德的聲音仍舊嚴厲，可跟剛才強勢的吶喊不同，現在隱隱像是被人逼迫的反抗吼叫。

“最后，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座人工島臥虎藏龍，搞不好存在著一些連‘交響樂團’都應付不過來的麻煩角色，所以能不招惹的話，當然是盡量不要去招惹他們了?！?/p>

坐在對桌的這個疤臉男，可是為暗殺一個目標而不惜炸掉整架民航客機的瘋子，法立德本以為在這一次的綁架行動中，他會將自己的瘋狂貫徹到底，實則不然——卡洛斯顯得相當謹慎，從他的眼神和表情都能看出這一點。

但這些到底是紙上談兵，法立德更關心的是卡洛斯準備如何將頭腦中的行動方案付諸實踐。

“說來說去，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到底打算怎么辦?！?/p>

“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應該比我清楚，不是嗎？”

滿臉傷疤的男人扯起嘴角，露出寒光閃閃的獠牙以及充滿狡黠氣息的猙獰笑容。

“我比你清楚？”

“好比說，法立德先生，您現在也是被各國情報機關盯上的恐怖分子吧？”

“是又怎么樣？”

“如果你想讓這些情報機關對您停止通緝，您會怎么辦”

他們之所以對自己窮舍不舍，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只有死亡能解決這個問題。

反過來說，沒有人，就沒有問題。

“假死……嗎？”

“不愧是‘蓋亞之子’中數一數二的逃亡專家，這么快就得出答案~”

卡洛斯又一次鼓起掌來。

“只要人為造成這個女孩死亡的假象就好了——當所有人都認定她是一個已死之人，那么綁架一個已死之人，又有什么問題呢？”

“但這終究是治療不治本的解決方式——就算做到毀尸滅跡，只要是在出入境管理部門登記過魔力性質，法醫都能憑借尸體的殘余魔力進行對比，從而查出對方的身份吧？”

“放心，我會用連尸體都不會留下的方法讓這個女孩死去的。”

真的有那種辦法嗎？即便絞盡腦汁，這位逃亡專家都未能找到答案。

但看對方如此自信的神情，也不像是在夸下?？凇?/p>

卡洛斯要用怎么樣陰謀詭計達成目的，法立德并沒興趣知道。他唯一關心的是，這個“恐怖主義業界中的愛因斯坦”能不能如期拿出符合“蓋亞之子”期待的“成果”。

綁架這個女孩，是重新打響圣戰、奪回“圣地”、從人類的桎梏中解放變形者的第一步棋，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那就拜托你了……事成以后，尾款就自動打進你海尓維第銀行的賬戶里?！?/p>

“放心好了，‘交響樂團’從沒讓顧客失望過……反正我老板在聽說了你們的計劃之后，也對這個女孩充滿興趣?！?/p>

后面這句話，法立德可不能當做沒聽見。

“話說，您讀過《資本論》嗎？”

“我都說了我不看人類的異端邪說！”

“那真是有點遺憾，這本書的作者可是少數站在你們那邊的哲學大家，他還曾說過，資本家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家就大膽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他就會蠢蠢欲動；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他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就會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他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被絞死的危險?！?/p>

“所以人類才會墮落到今天這種無可救藥的地步！”

“您這么說也沒錯，不過這段話更多是在指責資本家的逐利性——”

“諾斯費拉圖，你到底是想說什么！”

法立德想不出像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激怒自己對卡洛斯有什么好處。

“正如您所見，我也是生意人，自然也是資本家，如果有人出比貴方更高的價格買下這個女孩的話，我當然是優先替他服務。”

“你的意思是——”

“很遺憾，這個‘如果’確有其事?！?/p>

砰砰砰！

回應法立德的，是桌底下的連續槍響。

倘若僅僅是普通的子彈，并不會給狼人帶來多大的傷害。然而，坐在對桌的疤臉男子顯然是有備而來。

“點四五硝酸銀子彈，應該算是你們狼人的天敵了吧——一旦被銀彈擊中，你們就會立即出現過敏性休克癥狀，不要說變身了，就是動動指頭都很困難吧？”

俯身盯著癱倒在地、渾身抽搐的男人，卡洛斯咧嘴一笑。旋即，餐廳外傳來刺耳的警笛聲。

“你、你以為你背叛了我們，就能跑得掉嗎……”

就像在嘲笑卡洛斯惡有惡報一樣，法立德用顫抖的雙唇勉強擠出一絲冷笑。

盡管警笛聲漸行漸近，卡洛斯并未轉身逃跑，而是胸有成竹，繼續保持充滿惡意的壞笑，就像是已經料到接下來自己必然能從警察的槍林彈雨中全身而退一樣。

就在下一刻，這種荒唐的預感化為現實。

便衣警察從餐廳門口蜂擁而入，并沒對卡洛斯等人拔槍相向，反而是將倒地不起的法立德團團圍住。

接著，一幕匪夷所思的光景出現在這個逃亡專家漸漸模糊的視野中。

“辛苦你了，Mr.Devil~ ”

從人群走出一位年輕的便衣警官——略長的臉上戴著銀框眼鏡，五官顯得知性十足。

他的長相如何倒是其次，這個警官帶著的“登記手環”才是重點——這是為防止變形者傷害人類而設置的保險措施，在“蓋亞之子”眼中，則是人類奴役變形者的罪惡象征。

這個警官卻欣然戴上“手銬”，還要和顏悅色地跟背叛自己的恐怖分子鞠躬致意。

“你這個敗類！”

即便高聲痛罵，年輕警官卻不為所動，戴上手套，接過手槍，繼續與卡洛斯侃侃而談：

“我已經遵照您的吩咐向公會提出‘委托’了?！?/p>

“一下子‘借’走你這么多警察先生和武器裝備，真的沒關系嗎~”

“請您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接下來的工作也請安心交給我吧。”

“那么就辛苦你了，Mr.Hermit~”

畢恭畢敬地接過卡洛斯遞過來的手槍，年輕警官揮一揮手，其他便衣警察開始有條不紊地打掃案發現場。

直到此時，法立德才明白這場交易就是一個陷阱。所以，卡洛斯才笑得這么猙獰。

“放心好了，明天您是沒機會上頭條新聞的，因為您即將要去的地方，是這位警察先生主管的‘小黑屋’。在那里他會用各種辦法讓你交代奇境島內其他‘蓋亞之子’成員的下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做生意的，可不能放著‘競爭對手’不管，所以我會十分親切地讓你親愛的戰友們一個接著一個人間蒸發——顧客要是對你的服務不滿，那就把顧客殺了，不就沒人對你不滿了么？

“你的飼主給了你多少狗糧，讓你背叛我們……”

法立德很清楚自己是在劫難逃，但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也正是這個問題，令卡洛斯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仿佛是被這句話觸怒的野獸般，殺氣騰騰地將他一把從地上拽起。

“錢這種垃圾于我有何用?！?/p>

卡洛斯的反應卻是意外幼稚而魯莽。

與其說此刻的他是一個城府極深、詭計多端的恐怖分子，倒更像是一個拿著好不容易才完成的畫作給同齡人觀摩，卻得到“你這畫的是什么玩意”這種評價，因此滿地打滾，要求別人稱贊自己，否則自己就不從地上起來的小屁孩。

接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冷笑，又一次回到他的臉上。

“我得到的報酬可是‘無價之寶’……”

像是與夢中情人見面的熱戀少女般，他笑得如癡如醉。

“這件‘無價之寶’……‘他’只會誕生于無窮無盡的‘混亂’（Chaos）之中，而我就是‘卡洛斯’（Chaos）的制造者~”

Mr.Devil——人如其名。

在萬分悔恨之中，哈倫·法立德的意識跌入萬劫不復的黑暗深淵中。

……

“喂，弗萊姆，你這家伙還活著嗎？”

離開薩拉丁后，卡洛斯并沒有閑下來，而是掏出手機與直屬部下進行聯系。

“Boss會在這種時間打電話過來還真是少見啊……”

透過聽筒，卡洛斯能清楚地聽到對面傳來的雜音——猶如一把冰錐般不斷刺激著脆弱的耳膜，其中摻夾著粗重喘鳴，猶如媾和中女性獨有的嘆息。

“你這家伙又在跟女人快活嗎……”

作為一個生意人，他不認為手下的員工放著任務不管，跑去尋花問柳會是什么好事。

“Boss你明明都知道我是在干什么了，就不要在這種時候敗我的興啊……難得能假扮一回人見人愛的帥哥，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啊~”

通過這般輕佻的說話語氣，卡洛斯甚至能想象得到對方是怎么一副嬉皮笑臉。

“你的壞習慣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這才不是什么壞習慣，我可是在為這些女孩編寫過只屬于她們的‘浪漫故事’啊~”

與這般浪漫發言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更加痛苦而甜美的喘息，就像是將肉塊倒進石磨里搗碎的悶響，又像是類似剜出內臟的殘響。

“不過就算是《泰坦尼克號》那種浪漫故事，也會有落幕的時候，對吧？”

終于，粗重的喘息聲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方如蟲鳴般的刺耳嬉笑聲。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啦~畢竟這些女孩一見到我的真面目就不愛我了~既然不愛我了，我就只能讓她去死~”

“用觸手塞滿女人身上的每一個洞里將其撐爆這種做法很有意思嗎？”

卡洛斯已經能想象得到電話的另一頭正處于什么情況。

“這就是我的個人興趣愛好了~”

“弗萊姆你這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面對這番字里行間都充斥著反感與蔑視的話語，對方非但不以為恥，反而以此為榮。

“能被您這么稱贊，可是我至高無上的榮幸~”

“我就不說你在接觸完那兩個吸血鬼保鏢以后不記得消除自己身上魔力痕跡這件事，這個綁架計劃要是因為你所謂的‘趣味’而出了什么岔子，你應該知道會有什么結果吧？”

“放心好了，我都已經把女孩搞到手了。”

這種興趣愛好造就的下一個犧牲者將會是誰，不言而喻。

“弗萊姆，你要是敢對目標人物出手，我可饒不了你?！?/p>

“嘿嘿嘿~人都已經在我手上了~想對她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聽到這句話后，卡洛斯做了一個恍然狀，繼續用明快的語氣說道：

“你這根狗屎不如的‘單簧管’是不是還想要對我說出‘你她媽有什么資格在我的面前指手畫腳’這種話來？”

“就只允許老板背叛顧客，就不允許員工背叛老板嗎~”

話筒中傳來的嗤笑聲，已經說明了對方的態度。

“原來如此?！?/p>

那么，能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你這坨扶不上墻的爛泥是想死嗎？”

“就憑你一個滿腦子想著怎么跟小男孩共度良宵的老不死收拾得了我嗎？”

通話就此中斷。

值得一提的是，對方沒有掛斷電話，是卡洛斯這邊用力握碎了手機，卻并非出于憤怒這種情感……恰恰相反，如今他的內心被筆墨難以形容的愉悅與狂喜所充斥，一時激動過頭，才會出現如此尷尬的一幕。

究其緣由——

“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混亂（Chaos）了——Neboj?a，I miss you~”（內博伊沙，我想你了~）

卡洛斯輕輕撫摸著臉上的疤痕，宛若沉醉。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