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跟蹤狂（5）

二零一八年三月七日。二零一五時。

奇境島。第六區。公司（涂黑）。自家居住區。

在踏入家門口前，顧天浩就做好了迎接狂風暴雨的心理準備。懷著略顯沉重的心情登上通往倉庫二層的樓梯，等待他的將是——

“嗯？終于回來了？你的外套呢？不見了？算了，咱們明天重新買一件吧~對了，你和小梅還沒吃過晚飯吧？我可是按照五個人下單點菜的哦~爸爸媽媽今天加班不在就沒辦法了，難得這么一桌好菜，你和小梅要是不吃的話，就太浪費了~”

既沒有“狂風”，也沒有“暴雨”。迎擊顧天浩的，是意料之外的“萬里晴空”。

歐若嵐的心情是好到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頭上的觸須……數據線沒再冒出噼里啪啦的火光，身上的衣著也是與“萬里晴空”相符的清涼打扮。

無袖背心與熱褲的搭配——肩膀自然不用說，連肚臍與大腿一帶的肌膚都暴露在外，豐滿的胸部，在失去內衣的束縛后，猶如活蹦亂跳的白兔般呼之欲出。

如此隨性的家居服打扮，說明她暫時將董事長這個身份拋諸腦后，自然也不會……不，非但沒追究自己的責任，甚至還設宴招待。

各式菜肴擺成滿滿的一桌——白切雞、北京烤鴨、紅燒乳鴿、蜜汁叉燒、松鼠魚、咕嚕肉、蔥爆羊排、炒田螺、椒鹽瀨尿蝦……光是賣相，便叫人食指大動，

看歐若嵐與溫蒂尼大快朵頤的模樣，就能明白這一桌菜肴正是地地道道的“滿漢全席”。

能在奇境島與故土的美食重逢，當然會給人一種懷念的感覺，但比起這些，顧天浩更關心的問題是：

“提問，這是‘最后的晚餐’嗎?！?/p>

“啥？你又在說什么胡話？”

“報告董事長，因為這頓晚餐看起來價值不菲?！?/p>

“哦~你是在說價格問題是吧？小票在這里~給你~”

連具體點了些什么菜、這些菜的價格如何都不用看了，“陶然居”三個字就已經讓顧天浩站不穩了。

陶然居，是前不久在第六區中央商業街開設的高檔中國餐廳。

優質的食材、優質的廚師、優質的服務、優質的出品，消費水平當然不可能低到哪里去……至少，不是普通工薪階層能承擔的價格。

“還傻站著干嘛呢？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但菜都已經吃到一半了，也不可能退回去……顧天浩只得惴惴不安地坐下，打開面罩，端起飯碗，剛把筷子探向白切雞腿——

“啊，對了，在你回家之前，一共有三個女人打過我們家的電話來著~”

歐若嵐似乎很熱衷在飯桌上談正事，但對顧天浩而言……盡管回歸故土多年，他還是無法習慣這種一心二用的交流方式。

為表示對青梅竹馬的尊重，他只得放下碗筷，任由雞腿被身邊的銀發小女孩夾走。

“提問，是哪三個人。”

“第一個來電話的，是那個變態癡女畫家，問你最近有沒有打算‘出賣肉體’，就是那種一晚上能賺一把大的工作——明明就是想找個人替她處理什么麻煩人物，卻非要用這種調調說話，所以我掛了電話?！?/p>

“收到?！?/p>

除此以外，顧天浩也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么。趁歐若嵐在剝蝦殼的間隙，他重新拿起碗筷，準備向最肥美的一塊叉燒發動進攻。

然而——

“第二個來電話的，就是那個仗著胸比我大、錢比我多的‘哦呵呵’，反正肯定又是帶著她的白癡女仆團上門催債，所以我也掛了電話?！?/p>

“收到?！?/p>

明明自己才是欠錢的一方，這么對待債主，真的好嗎？

等顧天浩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相中的叉燒早就落進了溫蒂尼的嘴里。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把筷子伸向人氣最低的鴨架子。

偏偏是這種時候——

“至于第三來電話的，自稱是公會的柜臺小姐?！?/p>

“提問，對方是橘·克麗絲塔小姐嗎。”

“為什么你會知道她的名字?！?/p>

就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歐若嵐停下手中的動作，頭上的數據線冒出火星，屋內氣氛驟然一變，叫顧天浩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整個鴨架子被從第五副碗筷桌底下冒出的一只蒼白小手給摸走了。

為什么會有小手？

“好吧，我就知道在這種問題上你肯定會裝死的~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計較~喂，我在跟你說話呢，你眼睛放哪呢？”

從很早開始，顧天浩就一直想問為什么飯桌上總會多出一副餐具來……為養父養母準備餐具，這背后的原因他很清楚，唯獨是這一副碗筷的來歷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即使將腦袋探到桌底下，也是空空如也。

這是怎么回事？正當顧天浩想把手搭在頭盔上好好思考其中的玄機，視野卻被強行擰向身邊的青梅竹馬。

“親愛的~人家正在跟你說話呢~你還有心情給我開小差~你是不是非得讓我變得心情不好你才心滿意足啊~”

“十、十分抱歉。”

歐若嵐這面肌痙攣般的微笑，令少年不敢再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半分。

接著，少女才像是恨鐵不成鋼似的嘆了口氣，很是倦怠地咬著手里的椒鹽瀨尿蝦。

“總之，橘小姐一共告訴我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這么說也不對，對普通民眾來說，這兩個都不見得會是什么好消息，所以我也就不問你想聽哪一個先了。”

歐若嵐放下吃到一半的瀨尿蝦，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唇和手指，煞有介事地交叉十指，故作深沉。

“第一個是好消息——今天傍晚馬丁·劉易斯大道發生一起襲警事件，隨后趕去增援的二十五名警察下落不明，其中十名是全副武裝的SWAT，不像是一般的襲警案，在附近活動的獠牙幫也沒這種膽量，初步斷定——”

“提問，本次事件與吸血鬼活動有關嗎。”

接下來顧天浩會有怎樣的行動，歐若嵐就算是閉著眼睛都能想得到——他必然會像是接到命令的士兵般停止進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整裝待發。

正因為太過清楚，她才沒馬上回答，而是將顧天浩按回座位上。

“你猜得沒錯，對于這起警員失蹤案件，公會與警備隊兩方面十分難得取得了共識，都一致認為這起案件與吸血鬼活動有關，但由于案發現場缺乏證據支持這個觀點，所以只能以調查人口失蹤案件的形式發布委托。你這小子也是夠厲害的，平時不吭不響的，居然能讓公會的小姐姐心甘情愿地給你透露內幕消息~”

該說是巧合嗎？下午遇到的熊人警官就接到類似報案。

“提問，請董事長您簡述命令我待機的原因?！?/p>

“對你來說，這肯定就是一個壞消息了——委托才發布沒多久，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而這位‘程咬金’正是武曲學園大名鼎鼎的黃金級干員特洛伊·威廉姆斯，就是之前跟你在女更衣室差點打起來的那位大帥哥……”

這個世界可真夠小的，不僅是歐若嵐這么小聲嘀咕道，就連顧天浩都深以為然。

“更不湊巧的是，這么多天以來你苦苦追尋的目標人物姜沐雪同學就是這位大帥哥的隊友之一，所以我才說姜沐雪同學不可能跟吸血鬼有什么關系啦……”

看來真的只是誤會一場……懷著不知道是大失所望還是松了口氣的心情，顧天浩再度端起碗筷。

小梅和溫蒂尼是吃飽喝足湊在一起打游戲了，倒是桌面上本應盛放著各種美味佳肴的碟盤卻干凈得能讓他從中清晰看到自己的面目。

“話說，你今天怎么吃得怎么慢啊？我這都要收拾碗筷了，你怎么還磨磨蹭蹭的？”

與其說是吃得慢，還不如說……將抱怨暫時放在一邊，顧天浩選擇把注意力放在另一個更加迫在眉睫的問題上：

“提問，依照值日安排，今天應該輪到屬下清洗餐具才對，請董事長簡述您親自收拾碗筷的原因。”

明明不久前還叨念要買洗碗機的少女，如今卻是眉飛色舞，頭上的觸須……數據線隨之躍動。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你接到‘要員護衛服務’這種大訂單啊，清洗碗筷這種粗活交給我來干就好了，你就好好在一邊休息吧~”

“我——”

“我已經計算過了，哪怕你只是給人家當一小時的保鏢，我們都有十萬美金進賬，比你拼死拼活殺吸血鬼、我拼死拼活給那些大老板打工賺錢多了，而且對象還是那個姜沐雪！”

“她——”

“她可是姜子牙的嫡系傳人、龍虎山天師府掌門人姜晉鴻的孫女，這些高人開宗立派這么多年，家底一定豐厚得不得了~”

“你——”

“你啊，還真喜歡玩‘悶聲發大財’這一套~想想看，我們可是第一次跟這種大戶人家打交道，還真是有點小激動呢~而我呢，正好有很多想買的煉金材料，你不是正好也有想買的武器裝備嗎？對了，剩下的錢應該還能雇傭一名可愛的女仆小姐來反擊‘哦呵呵’那個散發著銅臭味的女仆團！既然如此——”

歐若嵐微微一笑，搓動雙手。

作為青梅竹馬，顧天浩已經跟眼前少女共同度過六年時光，彼此之間的默契已經達到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實現交流這種程度。

所以……顧天浩才忍不住將腦袋轉向一邊，裝作什么都沒聽見。

“好啦~都多大個人了~我們誰跟誰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明都發了這么一筆橫財了，就不要掖著藏著啦~你看我都已經花了大半個月的伙食費慶祝你賺大錢了，你是不是應該把支票拿出來給我這個青梅竹馬高興高興??？”

歐若嵐得到的回答是：

“沒、沒有支票?！?/p>

“你說什么？”

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這棟三層倉庫被絕望的氣氛所籠罩，少女臉上的笑意隨之凍結。

至于“為什么沒有支票”、“支票跑哪里去”，與“沒有支票”這個沖擊性的事實相比，這些問題不過是雞毛蒜皮罷了。

就這樣，歐若嵐保持著這一份凍結的笑意，走到固定電話前，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喂~請問是鄭小姐嗎？對~沒錯~是我~請問你們還招人出賣肉體嗎？就是一個晚上能賺一大把的那種工作——”

咕嚕咕嚕，肚子不安分地叫喚著。看著空空如也的桌面，顧天浩這才想起自己剛才一口飯都沒吃上。

這一頓外賣都花了大半個月的伙食費，就意味著接下來的日子都必須以泡面和壓縮餅干度日了。剛想走去廚房看看冰箱里有沒有什么能填飽肚子的殘羹冷炙，歐若嵐又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本來呢，如果你能從姜沐雪同學身上大賺一筆的話，我是不打算跟你計較這些問題的~不過你卻令我失望了，我這個人一失望就會變得心情不好，一心情不好就變得斤斤計較，所以說——”

盡管頭上的觸須……數據線如美杜莎的蛇發般空中亂舞，冒出火星，但她依舊在笑。

“你最好趁我還能保持微笑的這段時間里老實去廚房把今天的碗筷洗了順便告訴我那三個女人是怎么知道我們家的電話的~否則的話，等我不笑了，你就知錯了~”

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