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一顆四周微帶凹痕的彈頭,直立在寫字臺上。
楊爽凝視著這顆從自己胳膊上取下的彈頭,自語地說:“難道‘9·28’的案件就這么懸著嗎?”
兩天前,楊爽對案件又做了番走訪,他首先找到了9月28日早與時春生值班的兩個保安,兩個保安只說因頭天晚上有一女在押人員病重,大夫在監區里忙活到半夜,他倆睡的較晚,案發時還沒起來,什么也沒看見。再不就抱怨公安局追究他倆沒有盡職,還把他倆關了15天的禁閉。
與呂龍同住一室的在押人員和隔壁的一女在押人員,說的更是同出一轍,案發時都在睡覺,都說什么也沒見到,就聽見走廊里一聲沉悶的槍響。那個打掃衛生的老頭,因受到強烈的驚嚇刺激,也說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情況。
楊爽覺得,與案犯打交道的只有時春生和自己了,時春生已犧牲,那么現在惟有自己了。而自己也回憶不起更多的情況,只能說出對自己開槍的案犯戴著墨鏡和左額頭上的白膠布。楊爽忽然想起了左同英,案犯用的槍是左同英丟的,左同英丟槍的時候他是否注意到了什么呢?
左同英是中國刑警學院畢業的,他性格沉穩、干練、思維邏輯性很強,對刑事偵查工作有很好的悟性。他參加過很多大、要案的偵破工作,曾榮立過二等功兩次,三等功四次,從警第五年,他被提為城西分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楊爽在城西刑警大隊工作時,與左同英在一起工作過,楊爽對左同英非常敬佩。左同英比楊爽大兩歲,左同英在為人做事上寬容、厚道,楊爽整日親切地稱左同英為左哥。
楊爽給左同英打了手機,約左同英下午5點,在太平路仁合酒家吃飯。
晚5點,楊爽按時到了仁合酒家,左同英還沒到,他找了個臨窗的桌子旁坐下,從兜里掏了支煙,吸了起來。楊爽的目光透過玻璃窗,望著店外的景致,這正是下班的時間,街上的行人大多正忙碌的往家趕,行人的表情是平淡的,或是愉悅的,他們勞做了一天,下了班便不再有工作的煩憂,盡情享受家的溫馨。
楊爽看著行人又想到了自己的職業,而警察呢?他想到了在公安醫院犧牲的時春生,更同情地想到時春生下崗的妻子日后領著女兒生活將是怎樣的艱辛。楊爽的眼睛有些濕潤。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彪S著話語,楊爽的左肩被人重拍了一下,拍的力量順著肩膀傳到了胳膊的槍傷處,一陣疼痛,使楊爽雖未叫出聲來,卻咧了一下嘴。
楊爽側過身子,見左同英已坐在了桌子對面的椅子上。楊爽見左同英來了,忙叫服務員把事先點好的菜上來。
“左哥干什么呢?這么忙。”楊爽看下表見已6點了,他問左同英。
“我正常的話,5點我就能過來。這不,下班剛換衣服時,電梯出了毛病,又鼓弄了半天電梯。”
楊爽見左同英指甲的縫里還有沒洗掉的油污說:“怎么干上電梯修理工了?前段時間我聽別人說,你在哪個公司干來著?!?/p>
“我原先當警察時,我認識個公司經理,關系還不錯,我警察不干后,他讓我當他的副手??梢桓桑环矫嫖覍I賣業務不太精通;再則,做買賣起家,有一部分人不是偷漏稅,就有時坑別人點,騙別人點,這活我干不慣,我也不是干這活性格的人。后來就到江城賓館干起了修電梯這活,這活也行,雖然累點,但也算門技術,收入也穩定,終歸得有個事干呀……”
服務員上齊了菜,楊爽給左同英斟滿了一杯啤酒,傾聽著左同英的訴說。在楊爽看來,左同英的變化太大了,他不再那么堅定、果敢,他不再那么銳氣四射和自信。他變得平淡,顯得庸碌。惟有他健壯的體魄,和眼神中的些許敏銳,才能找出他以前職業的影子。難道這就是曾讓轄區違法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左同英嗎?
左同英見楊爽注視著自己,就說:“別聽我絮叨,來,喝一杯?!?/p>
兩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而后一飲而盡。
楊爽指著桌上的菜說:“左哥,來,吃點狗肉吧?!?/p>
“狗肉我可好久沒吃了?!弊笸A塊狗肉放進嘴里說。忽地,左同英又想起什么,指著楊爽說:“你還記不記得咱倆打狗的那碼事?”
“咋不記得,那次要不是左哥出槍快,我就被狗咬了。”
兩人在一起工作時,一次,楊爽和左同英去抓捕一殺人逃犯,逃犯的家人把一條兇惡的狼狗用鐵鏈子拴在了門口。楊爽和左同英進不去屋,楊爽氣惱地掏槍向狗射去。槍響后,子彈沒打著狗,卻把拴狗的鏈子打斷了;狗狂吠著,猛地向楊爽撲來。楊爽當時發懵,忘了再開槍,忙往后躲。左同英沖了上去,擋住了楊爽,他沉著地照狗的頭部開了兩槍,將狗打死。
憶起以往的事,楊爽感到愧對左同英,因左同英離開公安局后,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楊爽今天遇到事了,才想到了左同英。
楊爽接著斟完酒說:“左哥,挺長時間沒在一起了,來,咱倆連干三杯?!?/p>
左同英和楊爽的感情是深厚的,他響應著說:“好啊?!?/p>
喝完三杯酒,楊爽說:“左哥,你丟槍時的情形,你現在還記得吧?”
左同英有些不悅地說:“你今天約我,是讓我高興呢?還是給我添堵?”
“左哥,我不是給你添賭,是你丟的那把槍響了?!?/p>
“什么?怎么響的?”左同英大驚失色地問。
“9月28日上午8點,三名持槍歹徒在公安醫院把在押人員呂龍營救了出來,值班民警時春生被歹徒用槍殺害。起因是這樣的……”楊爽把案件的前后經過,和自己受傷的情況給左同英敘述了一遍。
左同英聽了楊爽的敘述,把焦點聚在了拿自己丟失的槍支,開槍打楊爽的案犯身上。他問:“拿槍打你的歹徒長的什么樣?”
“有點長方臉,平頭,戴著墨鏡,左額頭貼塊白膠布。”
“那天太陽足嗎?”
“那天……”楊爽回想著當時的天氣說:“那天太陽不足,因我也戴幅墨鏡,天氣陰,我又摘了下來?!?/p>
“那這么說,在外邊天氣陰,戴墨鏡覺得暗,歹徒到公安醫院里邊更不需要戴墨鏡了。如果說偽裝的話,墨鏡也遮不了多大的臉龐,再不就掩飾明顯的臉部特征?!?/p>
“左哥,你丟槍那天,旁邊有沒有可疑的人?”
“這我還真沒注意到,事發后,我也琢磨過,也沒琢磨出可疑人是誰。因那天就我自己去吃的飯,我要了碗面條,吃完面條往外走時,碰見了文化局的幾個朋友,他們非讓我和他們干一杯;我把包放在了后邊的桌上,我起端酒杯與他們喝了一杯酒,我轉身欲拿包走,這包就不見了,前后至多不超過兩分鐘?!?/p>
“左哥,你剛才說過,開槍打我的歹徒戴著墨鏡,有可能臉部有明顯的特征,你丟槍時,見沒見過臉部就有明顯特征的人呢?”
“你這么提示,讓我記起來了,在我吃面條時,有一個眼瞼下垂的男子進了飯店。”
“那個眼瞼下垂的人是不是長方臉?”
“那個眼瞼下垂的好像是長方臉;現在如看見了這人,備不住還能有點印象?!弊笸⒂行┡d奮地說:“如果拎我包和開槍打你的就是這個眼瞼下垂這人,再加上尋找呂龍,我看案件的偵破沒什么大問題。”
楊爽遞給左同英一支煙說:“左哥,你丟了槍,怎么過后沒好好找找?”
左同英拿打火機欲要點煙,聽了楊爽的話,拿打火機的手停了下來。
“楊爽,你當時已調到了看守所,不知道怎么個情形。我丟槍后,雖然感到問題很嚴重,但沒想到我后果會這么慘;我跟領導說給我一段時間,我會把拎包的人抓著,把槍找到。當時的市局的王局長跟我說:‘槍是警察的第二生命,你槍丟了,警察的生涯就快完結了’。槍丟的第二天,我便被關了禁閉,禁閉解除后,就不讓我上班了,讓我限期調離,你根本就沒有機會找?,F在想起來,以前的榮耀和丟槍后的境況,像做夢一樣。唉,這也許就是命吧!”
左同英點燃了煙,深吸了一口,而后把煙吐出,若有所思地看著煙霧在逐漸地飄散。
楊爽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2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14監室進來一名在押人員,這在押人員進了監室門后,一句話沒有,蹲在門右側靠近廁所的地方,雙手抱著行李,低著頭。他的這種規矩,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二進宮以上的在押人員。
“是哪個狗屎進來了,抬起頭,讓大爺看看?!北R春江盤腿坐在板鋪上,對新進來的在押人員傲慢地說。
新進來的在押人員抬起了頭,一張黝黑、尖嘴猴腮的臉展現在其他在押人員們的面前。
“樸長偉,你這個鬼子六怎么進來的?”盧春江認識新進來的在押人員,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好像對樸長偉的進來有些意外。
“盧哥,原來你在這號啊,我心里托底了?!睒汩L偉看著盧春江,不覺有些驚喜地說。
“來,來,上鋪上來?!北R春江向樸長偉招著手說。
旁邊的在押人員見盧春江對樸長偉的熱情有些不解地呆望著。
盧春江說:“你們不知道吧,這是我家的老鄰居?!?/p>
樸長偉麻利地上了板鋪。
盧春江問:“怎么進來的?”
“我和艷合伙放鷹,艷聯系個做買賣的老頭,當艷剛引誘老頭上床時,我闖進屋內,說自己是艷的老公,當場下了那老頭皮包里的4萬元錢,那老頭穿褲子時說認栽了,誰知過后又報案了?!?/p>
“弄完錢,你沒躲一躲?”
“躲了,躲我弟弟家去了,在我弟弟家剛住一晚警察就找上了。早起我正在刷牙,我開的門,兩警察問我是不是叫樸長偉,我滿嘴牙膏沫,裝說不清話的樣子,往我弟弟住的屋指了指,那天我弟媳婦沒在家,我弟弟自己在屋里住,兩警察進屋,就把我弟弟從被窩里拽了出來,我趁這空,鞋都沒來得及換,穿著拖鞋就跑了,沒過幾天,警察把艷抓住了,艷又領著警察又把我弄著了?!?/p>
“你是那處理的?”
“北龍派出所?!?/p>
樸長偉說完自己的事,問盧春江:“盧哥,你怎么進來的?”
“最近不是掃黃嗎,市局治安支隊的人到我家開的洗浴中心查賣淫嫖娼的,我領幾個看場子的不讓查,與他們撕巴了起來。治安支隊的警察就給我定個妨害公務的罪名,把我押了進來,我這沒多大事,過幾天就放?!?/p>
盧春江說話間躺了下來,自語說:“今天不知怎么,有點犯困?!崩^而他又想起了什么,來了些精神,他問樸長偉:“你說的艷,是龐艷吧?”
“是龐艷,盧哥,你認識她?!?/p>
“她呀,兩年前我就認識她。那會兒,她跟社會人席陽在一塊過呢,她長的挺正點,前胸大,外號叫大奶媽,你怎么跟她扯上了,席陽不跟她過了?!?/p>
“席陽上珠海了,跟別人開公司去了,艷和我原先就認識,席陽走后,我倆就扯上了;我倆就是相互利用,弄點錢花唄。”
樸長偉的話一落,盧春江湊到樸長偉的耳邊悄聲說:“你把龐艷讓給我吧,我過幾天出去,把你倆給往外辦辦?!?/p>
樸長偉聽了盧春江的話有些意外,但他馬上應承了下來說:“女人嗎,就像衣服,咱哥們誰穿不是,盧哥你放心,這事就這么定了,艷出去就隨你了?!?/p>
盧春江轉身拿了幾張稿紙和一只油筆說:“你先給艷寫封信,讓小狗子轉到女房?!?/p>
樸長偉鋪開稿紙,寫了起來:“艷,今天剛進來,我就遇到了貴人,你猜是誰?是盧春江大哥,盧大哥聽到你也進來了,他很關心你,我希望你從現在起,跟盧大哥好好處處,盧大哥說過幾天放了后,就給咱倆辦出去,走出看守所后,盧大哥肯定不會虧待你,這封信是我給盧大哥代筆與你溝通……?!?/p>
樸長偉疊信時,盧春江遞過來一沓盒飯票說:“你把這500塊錢的盒飯票放里邊,算是我的一點意思?!?/p>
龐艷是個風騷的女人,她原是一家紡織廠的擋車工,后來她跟丈夫離了婚,工作也辭了,以自己俊俏的模樣,傍有錢人生活。盧春江在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上與席陽相識,席陽身邊的龐艷那煽情的眼神和豐潤的身材,頃刻頃刻間迷住了盧春江,盧春江想把龐艷搞到手,可席陽是走黑道的,他心存顧忌,沒有下手,只有垂涎的份。而現在,雖在看守所內,可他貪色的個性和他對自己的案件能夠早日了結的自信,面對能接觸龐艷的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
晚間睡覺時,盧春江夢見自己在看守所的大門口迎接龐艷,龐艷從看守所出來,張開雙手興奮地向自己奔來。
何偉起鋪方便時,碰了下盧春江的腳,盧春江從夢中醒來。何偉見盧春江冷冷的面孔,忙賠不是說“盧哥,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盧春江沒作聲,他起身向廁所的旮沓走去,何偉看著盧春江,忙站在了那兒。盧春江到了旮沓處,對何偉說:“過來?!?/p>
何偉躊躇地邁動著腳步,何偉走到盧春江的面前時,盧春江猛地抬腳向何偉的肚子踢去。何偉被踢倒,坐在蹲便上‘哎喲’了一聲。
盧春江說:“敢叫,住嘴。”
何偉不再哎喲,他捂著肚子,滿臉苦相。
盧春江指著何偉說:“你他媽的找死,好不容易我做了個美夢,讓你給攪了,怎么辦吧?你給我包夢?!?/p>
盧春江提出這荒唐的要求,可難住了何偉,他不知這夢怎么包,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仍一臉苦相地望著盧春江,似乎在求盧春江的寬恕。
走廊傳來走道的聲響,值班民警段剛順著小窗口往里看,見何偉坐在蹲便上,盧春江站在邊上,他問:“怎么回事?盧春江你是不是動手打人了?你過來?!?/p>
盧春江走到了小窗口說:“管教,我可沒動手打他;是他自己上廁所摔的,不信你問他?!?/p>
何偉不敢說出實情,他站起身,往小窗口前挪了兩步說:“管教,沒有盧哥的事,是我睡覺睡迷糊了,起來上廁所時,不小心自己摔的。盧哥這是在旁邊沒睡,見我摔了,要過來扶我?!?/p>
段剛雖心有疑問,可在押人員沒說出什么,只好對盧春江警告說:“盧春江,在我值班時,你要注意點,別給我整事,你要整事,到時候別怪我對你不客氣?!?/p>
盧春江做著樣子說:“段管教,你放心,我哪兒敢在你面前整事呢……”
3
楊爽把一箱方便面和一塑料袋麻花,順著小窗口,塞進了14監室,一在押人員接去了楊爽塞進去的食品。楊爽沖著坐在板鋪頭上的盧春江等在押人員說:“這些食品必須得讓霍英國吃上,聽見沒?”
板鋪頭上的幾人應聲說:“聽見了?!?/p>
楊爽找到馮雙春說:“馮所長,今晚我值班,想用一下監控室?!?/p>
馮雙春從抽屜里拿出把鑰匙,領楊爽打開了監控室的門。
第一看守所的監控設備已經上了兩年多,剛安裝完時用了一段時間,過后因缺少專職人員和監控設備常出故障,也就時常處于閑置狀態。
馮雙春進屋打開了燈,楊爽拽下蒙在操作臺上的紅絨布,紅絨布上揚起些灰塵。
馮雙春問:“你怎么想起用監控室來了?”
“我想監控一下14監室里的情況?!?/p>
“監控霍英國?”
“不是,霍英國已不是牢頭獄霸了,今天上午清監時,我見霍英國瘦的快皮包骨了,他說自盧春江進了14監室后,他就沒過上好日子,始終上銬下鐐地定著位,每天還吃不飽,跟我說要串到我管的監室來;我跟他解釋說所里有規定,重刑犯不準串監室,告訴他有什么事找金洪勝管教好好嘮嘮,他一聽金管教,就苦笑著搖搖頭?!?/p>
“金洪勝私心太重,做事沒有原則性,當時我是不同意他當主管民警的?!?/p>
楊爽聽了馮雙春的話,有些詫異地問:“既然你不同意金洪勝當主管民警,那他現在主管監室又是誰讓干的?”
“這里邊有很多內容,時春生犧牲后,我是想讓段剛當主管民警,誰知段剛和教導員高臣干了起來,他倆的矛盾緣于深挖犯罪的一起案件,段剛在在押人員中得知了一個殺人線索,段剛就把線索給了高臣。案件破了后,段剛和高臣各立了個三等功,可那個因綹竊1200元錢,提供線索的在押人員卻沒有兌現相關政策。那在押人員整日找段剛,段剛往辦案單位跑了幾次也沒結果,段剛便找高臣,讓高臣催辦案單位給那在押人員兌現政策;可高臣一拖就是兩個多月。段剛不滿,就在背后說高臣只想爭名奪利,正當的工作卻不去理會。段剛在背后說高臣的話,傳到了高臣的耳朵里。高臣不滿,就往偏處想,認為段剛為那個提供殺人線索的在押人員奔波,肯定是收了人家的好處;高臣就暗地里打了幾次電話給那個在押人員家屬,了解段剛是否收了在押人員家屬的錢財。經了解,段剛是清白的;后來那個在押人員家屬來看守所給在押人員送衣物,碰見了段剛,那個在押人員家屬無意間把高臣了解段剛的事說了出來。段剛一聽,氣的跟瘋了一般,進了高臣的辦公室,給高臣好頓罵?!?/p>
楊爽聽了馮雙春的這番話,為段剛抱不平地說:“教導員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的,高臣作為教導員不能解決矛盾,卻難以客觀、公正地看待問題而制造矛盾,像他這樣的人也配當教導員?!?/p>
馮雙春接著說:“不但配,而且當的還很得意,他這個教導員比我這個所長都強。我事先跟高臣說過讓段剛當主管民警,他也同意了??勺远蝿偢l生沖突后,他立刻讓段剛看起了收發室,讓金洪勝接替了段剛,連跟我商量都沒有。過后我問他,他說是柯支隊的意思,又說段剛槍出過事,暫不易安排他具體工作;既然是領導的意思,高臣又是管獄政的,我就只好靠邊站了?!?/p>
馮雙春原是武警支隊的,他在沒轉業前,在一次堵截時,認識了正在城西刑警大隊的楊爽,兩人挺投脾氣,所以馮雙春對楊爽說話不掩飾什么。
楊爽問:“對了,馮所長,霍英國的事怎么樣了?”
“我把霍英國提供的線索,以及案件偵破的進展情況跟市中級人民法院刑庭的人說了,市中院請示了省高院,省高院已回復,對霍英國的死刑暫緩執行,就等案件徹底偵破后,給霍英國改判了?!?/p>
“這回霍英國就可以安下心來等待了?!?/p>
馮雙春看了下手表說:“5點了,我該下班走了。這監控室的操作你明白吧?”
楊爽說:“我明白馮所長,你放心吧?!?/p>
楊爽望著馮雙春的背影,耳際又響起了馮雙春說的話,不由地感嘆:這看守所上上下下還挺復雜,有些人真得好好認識認識。
4
吃完晚飯,楊爽就返回了監控室里,他把監控臺上的29英寸的電視調到了14監室,電視的右上方顯示著時間,監室里大部分的空間盡收眼底,惟蹲便的墻角處有半米的死角。
19點整,碼鋪鈴聲響起,監室里的16名在押人員分成兩排整齊地端坐在板鋪上,兩排在押人員的末尾,坐著盧春江和樸長偉,盧春江端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他把盤起來的雙腿伸直,身體斜靠在墻上,呈半躺狀。
19點17分,盧春江從兜里掏出煙和打火機,站起來往鋪邊走。
樸長偉說:“盧哥,抽煙就在鋪上抽唄?下去干什么?”
“今天是楊管教的班,我發現這幾天他看我不太對勁。我還是注意他點,到蹲便那兒偷摸的抽兩顆得了?!?/p>
盧春江到了蹲便墻角處點燃了煙,因盧春江處在死角的位置,監控器上看不到盧春江,只能見一縷縷青煙從監控器的攝像鏡頭前飄過。
過了半小時,盧春江起來回到了板鋪上。走廊里傳來值班民警的腳步聲,盧春江說:“過下電?!?/p>
盧春江說的“過下電”,使楊爽不解其意。
沒等楊爽細琢磨,答案就顯現在監控器上,只見盧春江和樸長偉把拳頭握緊,照著前面的在押人員腰間打去,前面的在押人員身體自然直了起來,在押人員以此效仿,直打到最前面的兩名在押人員。這樣,當管教巡視到14監室時,14監室的在押人員們碼鋪的坐姿就顯得比別的監室端正。
20點30分,盧春江和樸長偉一同下了鋪,盧春江在鋪下來回走動,樸長偉跑到蹲便處抽煙。
臉上長著絡腮胡子的一個在押人員舉手,盧春江問:“絡腮胡,啥事?”
絡腮胡小聲說:“盧哥,我要小便?!?/p>
盧春江看了下監室門上邊的石英鐘說:“憋著,21點撤鋪睡覺時在方便?!?/p>
“我有點憋不住了?!?/p>
樸長偉聽絡腮胡說憋不住了,就說:“你他媽的過來尿吧?!?/p>
樸長偉扔下煙蒂,騰出了蹲便的地方。
絡腮胡急忙下地,邊走邊解褲子。
絡腮胡小便后剛要上鋪,盧春江說:“我讓你憋一會你不憋,你現在尿完了就別上鋪了,到門口那兒,給我來半小時倒掛金鉤?!?/p>
絡腮胡到了監室的鐵門前,頭朝下,腰彎到80度,雙臂上揚到了垂直的程度。
楊爽看到這,他想走出監控室去制止,但又考慮,多觀察些時間,盧春江或許還有別的節目。
21點,撤鋪鈴聲響過,在押人員們起身,各自鋪被睡覺,絡腮胡直起了腰。
盧春江的褥子比別人多鋪了幾層,足有半尺厚,他占用的鋪面也比別人至少大一倍,其他人顯得很擁擠。
盧春江四仰八叉地躺了一會兒,忽地又起身說:“對了,小狗子給我捎過來艷的信我還沒看那?!?/p>
盧春江從一筆記本里拿出一個信封,他撕開后,從里邊抽出信展開,他驚異地說:“這字怎么是紅的,筆跡還這么粗,好像是蘸血寫的?!?/p>
樸長偉瞟了眼盧春江手里的信,奉承說:“盧哥,這是艷給你表真情呢?!?/p>
片刻間,盧春江看完了信說:“艷這信寫的不錯,艷既然給我寫了信,我也得給她回一封,樸長偉,給我找紙和筆?!?/p>
樸長偉麻利地找到了紙和筆。
盧春江只接過來了紙,說:“筆我不用了,艷擱血給我寫封信,我也得用血給她回封信,樸長偉你再給我找個香皂盒來?!?/p>
樸長偉下地去找香皂盒。
盧春江用力地拍了兩下挨著樸長偉已睡著了的何偉。
何偉醒來,盧春江說:“你跟我到蹲便那兒,我跟你商量點事?!?/p>
何偉弄不清盧春江找自己商量什么事,還非得到蹲便那商量。他無奈地起了身。
盧春江讓何偉站在監控器所看不到的蹲便墻角處,盧春江揮拳向何偉的面部打去,何偉挨打后,不由地低頭,抬手擦從鼻孔里流出的血。
盧春江左手撐起何偉的額頭說:“你別低頭,我就用你鼻孔里淌出的血?!?/p>
盧春江右手接過樸長偉遞過來的香皂盒,他把香皂盒端到了何偉的鼻孔處。
楊爽在監控器里雖看不到何偉,但盧春江的動作卻讓他一目了然。
楊爽起身走出了監控室……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