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小軍的心愿

李枳生的爺爺奶奶剛走近老宅，就看兒子站在大門門口。

李老頭很久沒有回老家了，也不忙著進門，先四處打量。已經五月底了，院墻周圍的鐵籬笆長成了墨綠色，墻角下，一叢一叢的水仙、薔薇以及小海棠都開得非常茂盛。

他連連點頭：“我快兩年沒有回來過了，還是鄉下好啊，青山綠水，空氣清新……”

老頭為了多掙錢補貼家用，去縣城一個工地上幫熟人守物料，算是個臨時的保安總管。這一次來大兒子家，還是請假回來的。

老太婆幾步跨進院門，看著那一茬一茬整齊的蔬菜，用很夸張的語氣：“這么多蔬菜，老大，你們吃得完嗎？也沒見你們拿去賣??！今天回去的時候，我要多帶一點回去，這可是真正的綠色無公害蔬菜……老頭，你在縣城里見多識廣，你說，這算不算那些有錢人口中的有機蔬菜？”

老頭很權威地點點頭：“算！肯定算！”

“小軍，那我扯一點回去哈！”

李小軍點點頭：“媽，你隨便扯?！?/p>

很快，老太太就扯了一大堆芹菜、生菜、小白菜，又摘了一堆茄子，豆角。但見一蓬黃瓜更是長勢良好，垂下來許多小黃瓜，無奈太小了，還不到吃的時候，老太太便沒有摘，只是連聲道：“這黃瓜太好了，恐怕要結幾百斤哦，到時候，我回來摘點回去腌酸黃瓜……”

老頭卻問：“梁靜蘭呢？”

老太太：“是啊，梁靜蘭呢？怎么不見人影？是不是又跑了？”

“她撿了點雞樅，背到縣城賣去了?！?/p>

鎮上賣不起價，三四十元一斤，許多人都嫌棄貴。但縣城就不同了，單價可以賣到120元，等賣剩下不那么好的，還可以打包給餐館，一斤也得六七十元。所以，梁靜蘭為了多掙錢，每天早上四五點就上山找雞樅菌，找多點就直接背去鎮上，坐車去縣城，賣完了才回家。運氣好的時候，一天能賣上千塊。當然，這種時候極少，通常情況下，一天三四百元就很高興了。而且，并不是每天都能撿到，有時候，一天只能撿幾朵，根本沒法拿去賣，只能再撿一些地衣之類的湊數。但地衣不值錢，一大背也賣不了幾個錢。

老太婆：“這段時間雞樅多，我聽說有些人這幾個月光是撿雞樅也能賣幾萬。小軍，你們挺能掙錢的啊……”

李小軍：“幾萬沒有。但是，勤快點，掙幾千萬把塊還是沒問題的?！?/p>

老太撇撇嘴：“對了，你天天三催四催的，打電話把你爸叫回來是要干什么？你爸可是專門請了一天假回來的。工地上忙，走不開，他還是臨時找人代班，還給人家買了兩包煙……”

老頭：“小軍，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為什么這么急？”

老兩口覺得意外也是有原因的，自從大兒媳婦跑了后，他們和大兒子的關系就不怎么樣了，到后來，越來越疏遠。尤其這兩年，幾乎不怎么來往了，哪怕是他們的生日、春節這些，李小軍也只是來給個紅包，有時候連飯都不吃就走了。

他不吃飯的原因當然也很簡單：弟弟一家人和父母都不歡迎枳生。他也不想枳生去受人冷眼。枳生那么大了，逢年過節不可能留她一個人在家里，所以，李小軍自己也就不怎么去了。

李小軍先給父母端上了熱茶，又拿了糕點：“這是靜蘭前天從縣城里買回來的，你們嘗嘗吧。我知道你們今天要來，所以還給你們留了一些雞樅在冰箱里，等你們回去的時候再拿，現在拿出來就不新鮮了?！?/p>

老太婆很是高興：“小軍，你可終于想起我們了。你的三個侄兒都喜歡吃雞樅炒瘦肉，但是價格那么貴，我也舍不得多買。今天好了，他們可以大吃一頓了……老頭子，你聽見沒？今天你多買幾斤瘦肉，回家就炒雞樅給孫子們吃?！?/p>

忽然又看看菜園，撇撇嘴：“唉，還是梁靜蘭不在家，老大才敢拿點東西給我們……哼，那是那個潑婦在，老大恐怕連一根針都不敢拿給我們。”

李小軍沒有作聲。

老頭卻一直看著兒子，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并不天天在家，所以，對于兩個兒子之間的恩怨紛爭，就比老太太看得淡一些。

他仔細打量兒子：“老大，你這臉色有點差啊……”

李小軍拿出一沓檢查報告遞給他們。

老頭看一眼，面色大變：“什么意思？晚期了？”

老太面色也變了：“不是說才早期嗎？怎么會忽然就成了晚期了？鎮上有個人十幾年前就得了這病，可他現在還是好好地活著。你怎么會一下變成晚期了？”

李小軍沒作聲。

畢竟是親兒子，老兩口你看我，我看你，都很是不安。

還是老頭先開口：“小軍，你這病，該治還是得治……”

“沒什么用了。癌癥就是這樣，到最后，怎么治都一樣。不如不治?！?/p>

老太太不以為然：“依我說，就該治。老大，你的心思我清楚，你是舍不得錢，你想把錢都留給枳生母女?？墒?，你這么替她們著想，她們替你著想嗎？梁靜蘭舍得拿一分錢出來嗎？”

梁靜蘭早就把自己的卡交給李小軍了，每次賣雞樅回來，每一分錢都要告訴李小軍。

但是，李小軍當然沒有說。他只是笑笑：“靜蘭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很愛枳生，對枳生全心全意……”

“切，對枳生全心全意？你騙鬼啊。真要愛孩子，會一走幾年不回來？你看你弟媳婦帶三個孩子，哪天離家出走過？這才是愛孩子?！?/p>

李小軍沒有和母親爭辯。

如果梁靜蘭真想走，這幾年就算自己不答應離婚，可是，按照許多鄉下婦女的習慣，她直接跑了就是了，和別的男人直接同居生子，根本不需要一紙結婚證。

可梁靜蘭還是回來了。

他只是看著老頭，非常慎重：“爸，我知道你忙，但還是把你請回來，實在是因為我怕這事今天不說，以后我就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了……”

老頭定定神：“你說?！?/p>

老太卻滿臉狐疑，心道：“你該不會讓我們幫你照顧枳生吧？”

“爸，媽，我沒什么本事，也沒有掙到大錢。前些年出去打工，補貼了小東一部分錢，剩下的錢修了這房子，就沒有結余了。這幾年在家帶孩子，更掙不到錢，到處打零工種點蔬菜也只是糊口。目前為止，我總共只有三萬元存款……”

二老越聽這話越是不安。

“我今天找你們是想求你們一件事情。這房子，我想留給枳生。因為她還小，如果沒有房子，她們母女就無家可歸。至于這三萬元，我也想留給枳生……”

老太太忿忿地，幾次張嘴，都被老頭用目光制止了。

“老師說枳生肯定能考上一中。上了一中，幾乎肯定可以考上大學。所以，還有整整七年時間，這七年，三萬塊肯定是不夠的。但是，我也只有這點能力了，而且，以后再也不可能給枳生掙錢了……所以，我希望，這三萬塊也全部留給枳生……爸，媽，對不起……”

老太終于不顧老頭的眼色，冷笑一聲：“老大，你是我們的親兒子，是我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你得了這病，我們作為父母肯定是最難受的，萬一真有那一天，也是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赡愕购茫銜r時處處替枳生打算，只考慮枳生一個人……你想過我們做父母的感受嗎？我和你爸，也都是六十幾歲的人了……”

李小軍沉默了。

三人都沉默了。

好幾次老太婆又要發難，但老頭嚴厲制止了她。

“爸……媽……是我沒能力……”

李小軍微微閉著眼睛，臉色慘白：“我這些天徹夜難眠……我經常想，以后枳生怎么辦呢？她還沒滿十六歲。也許，她會去縣城讀高中，也許，她每個節假日會回家來。如果還有房子，寒假暑假，她就可以回家，她媽也可以照顧她?？梢菦]有房子，寒暑假、大節日，她去哪里？她一個女孩子，難道要流落街頭嗎？而且，最少還有整整七年的時間她才能夠徹底自力更生……我只要一想到這七年，她有可能居無定所，無家可歸，我就特別害怕……我怕得連死都不敢……”

他的聲音就像幽靈似的：“這些場景，經常讓我不寒而栗……我真的不是怕死……我是怕這個……”

老兩口不吭聲。

做這個決定，李小軍當然是深思熟慮過的：父母搬去鎮上后，早年都買了那種補繳幾萬就領錢的養老金，雖然說每個月只有千把塊，可是，二老合起來也不算少。而且老頭還在工地上打工，每個月還能掙三四千。這些錢，八成都用于補貼弟弟一家人了。以后，等他們徹底老了，光靠養老金其實也是能活下去的，并不是沒有生存能力。

可枳生不同了。這幾年，枳生是真的沒什么生存能力。

他忽然跪下去：“爸，媽，求你們了，我死之后，你們萬萬不要來爭這套房子，更不要把枳生母女趕出去……”

老兩口面面相覷。

老頭干咳一聲：“老大，你起來，你先起來?！?/p>

然后，老兩口合力把大兒子拉起來。

老太婆忽然憤憤地：“老大，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你這房子，其實也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們李家的祖宅基地啊！再說，枳生是個丫頭，遲早要出嫁。鄉下的規矩你都知道的，哪有把宅基地留給女兒的？再說，你倒是處處為她們母女打算，可是，梁靜蘭靠得??？你還活著，她娘家就急吼吼地想讓她改嫁，你真要死了，只怕她一天都待不住了……”

“靜蘭已經答應過我，她不改嫁，她會把枳生供出來?！?/p>

“切，人心隔肚皮，現在漂亮話誰不會說？”

老頭也緩緩地說：“現在鄉下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寡婦都許多人搶著娶。枳生的媽還不到四十歲，還算年輕，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她不太可能不改嫁??！”

“可不是嗎？就算她自己不想改嫁，可她娘家同意？我可聽說了，她的娘家早就想再拿她去換一筆彩禮錢給她三弟娶親，她娘家也不是善茬?！?/p>

李小軍：“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靜蘭改不改嫁。她還年輕，就算改嫁也正常。我只是希望枳生讀高中的這三年她不改嫁就行了。等枳生上大學就好了，只要上了大學，就不怕了……”

李小軍想的是，只要女兒上了大學，自力更生的余地就會大很多。那時候，她媽媽要改嫁就改嫁唄！

他看著父母，目光滿是哀求：“爸、媽，這房子我一定要留給枳生……求你們以后萬萬不要和她爭奪?！?/p>

老太婆大怒：“你口口聲聲枳生，那我們呢？你想過我們晚年會凄苦無依嗎？你一毛都不留給我們，以后我們怎么辦？”

李小軍慢慢地：“我知道自己不孝。但是，我會告訴枳生，等她大學畢業了，按照當時的情況，每個月孝敬你們一些錢……爸，求你們答應我，否則，我死不瞑目?！?/p>

老頭清了清嗓子：“小軍，你放心，我們也不是不通人情……”

老太急忙使眼色，老頭不理她，徑直道：“那三萬塊留給枳生讀書也是應該的。至于房子嘛，孩子還小，我答應你，在枳生大學畢業之前，她們母女可以一直住在里面……”

李小軍面色大變：“我說的是留給枳生！這房子永遠留給枳生。屬于枳生一個人。”

老太婆：“老大，你這就不對了。這個宅基地屬于李家，并不屬于你一個人。爺爺輩傳下來的東西，怎么可能給一個丫頭片子？你爸說得對，我們讓枳生再住七年，等她大學畢業，其實也不需要這房子了，她根本就不可能回來……”

李小軍沉聲道：“這房子是我一個人出錢修的，房產證上也寫著我李小軍的名字。再說，你們在鎮上給小東修了兩層樓的大房子，十幾個房間，他三個兒子也足夠了，根本就沒必要爭奪我們枳生唯一這套房子……”

“老大，你什么意思？你要獨吞老宅？”

“我不是獨吞，因為按照法律這房子本來就屬于我！當初你們搬走了，嫌棄老宅子破落，不要了，是我自己打工掙錢重修的，戶口本上也只剩下我們一家三口的名字?！?/p>

“哈，法律，你跟娘老子談法律？老大，你怎么變成這樣了？你生病，娘老子最痛心?？墒?，你安排后事卻什么都不考慮娘老子，我們生你這個兒子有什么用？”

老頭也怒了：“老大，你別口口聲聲跟我講法律。你要是講法律，你今天三催四請地喊我回來做什么？就是為了告訴我們，你要死了，然后啥都不留給我們？”

李小軍沉默了一下：“你和媽都有養老金……”

老太立即打斷他：“我和你爸的養老金合起來才兩千多，這年頭，一個月兩千多，你說能干啥？”

“兩千多養老金，還有爸每個月打工掙的錢，你們其實都補貼給了小東一家人……我希望你們以后能把這些錢存一點起來，等不能繼續干活了，也可以自己養老?！?/p>

老太太連聲冷笑：“小軍，你真是越來越自私了??！你自己一個女兒，你都覺得負擔重，啥都想留給女兒，你可想過你弟弟是三個兒子？三個兒子的家庭，我們不幫補著，你覺得他們該怎么辦？你難道希望他們長大了全部打光棍？再說，小東一個月就掙那么五六千塊，光靠他一個人養家，你覺得現實嗎？”

“……”

李小軍：“你們從來沒有補貼過我，我也不敢請你們幫我照顧枳生，我只是求你們不要爭奪這套房子，難道這都不行？”

老太太：“喲，你看你終于說實話了。還不是怪我們沒有補貼你?？墒?，這能怪我們嗎？怪梁靜蘭肚子不爭氣啊。若是她能生下一個兒子，我們何必來爭這套房子？”

老頭：“我們不是爭房子，因為宅基地本來就是李家的。如果你有兒子，任何人都不敢爭你的。不但不爭你的，還會幫著養孫子。并不是我們冷漠無情，是因為枳生的確是女孩，女孩繼承宅基地和房子，那是不合適的。而且，就算她繼承了，她也守不住。周圍那么多如狼似虎的鄰居，以前你們小的時候，姓鐵的那堆人如何欺負我們的？差點把我們吃了，你忘了？與其以后落到姓鐵的手里，為什么不留給自己的三個侄子呢？”

老太：“沒錯。人家說三個孫子不好，我就說三個孫子好得很。三個孫子長成大漢了，往人堆里一站，誰還敢欺負你？”

老頭：“就這么說定了，房子再讓枳生住七年。七年后就還給我們。當然，我們也不指望孫女養老，畢竟，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更何況是孫女?！?/p>

老太婆：“我們有三個孫子，不需要孫女養老?！?/p>

李小軍呆呆地坐著，一言不發。

老頭看兒子面如死灰，已經瘦削得非?？膳铝?，終究是于心不忍，低聲道：“小軍……”

“爸，只要你們不爭奪這個房子，其他人就不會爭奪?！?/p>

“村里那么多人，你以為他們不爭奪？”

“不可能！房子是我的！國家有法律。而且，只要你們不爭奪，其他人就不會。因為苗校長已經給村上和鎮上打過招呼。村主任已經上門找我談過，叫我放心養病，還代表村上給我拿了一千元作為慰問金……”

二老面面相覷。

竟然有這事？

“村主任說，苗校長幾乎每個月都會給他打一次電話請他照顧我們，所以，他向我保證絕對不允許別人爭奪我們的宅基地。再說，這是法治社會，別人也不敢公開來爭的。所以，我只怕你們！”

外姓人，再怎么橫，也不敢明搶。

可是，自己家里人，那就不好說了。而且清官難斷家務事，李小軍怕的根本不是村人，而是自己的父母兄弟。

李小軍忽然站起來，一把拉住父親的手：“爸，我把那三萬塊全部給你們，只求你們不要再來爭奪這套房子……對于枳生和她媽媽來說，這套房子已經是她們的全部了。如果被人奪走……尤其是梁靜蘭，她之前被她娘家慫恿改嫁，就是擔心以后房子被人奪走，居無定所，不得不改嫁……可有了房子，她就不會改嫁，她會留下來全心全意照看枳生，直到枳生長大成人……錢我可以給你們，這房子，萬萬不行……我對靜蘭發過誓，這房子要留給她們母女……”

老頭：“……”

老太：“……”

“爸，媽，你們一定要答應我，否則，我做鬼也不安寧！”

老頭：“……”

老太滿臉的憤怒，但是，老頭阻止了她。老頭還是盡力心平氣和：“老大，你先養病，其他的以后再說?，F在說這些也沒意義?！?/p>

“不，你們必須先答應我，不然我不安寧……”

“我就算現在答應了你，以后反悔了，你又怎么知道？”

李小軍松開父母的手，頹然癱在椅子上，“算了，算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不會答應……你們連我的死活都不在意，更何況是枳生?！?/p>

老頭很是憤怒，但還是強忍著：“小軍，你真的想太多了。我答應你不會讓枳生無家可歸，就肯定不會。以后那么遠的事情，你現在想它干嘛？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得回去了，你自己好好養病，不要東想西想?！?/p>

老太婆跟他走到門口，想起什么，又折回來，跑去廚房打開冰箱，拿了一包雞樅，這才出來拎著滿滿的兩大塑料袋蔬菜走了。

李小軍看著父母走遠，也沒站起來相送，也沒和他們說再見，只是從大開的大門里，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消失。

一出門，老太就迫不及待，憤怒無比。

“老頭，你發現沒得？老大簡直沒良心啊，他一點也考慮我們，根本不念著父母的養育之恩……”

老頭心煩意亂：“別說了！老大得了這病，唉……也不知道我們李家到底做了什么孽，怎么會得癌癥呢？”

“我想起也難受?。】墒?，他得病也不是我們的錯。但你看到了，他對我們做父母的，真的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了。那個房子怎么能留給枳生呢？想當初，我剛嫁給你的時候，李家人單力薄，被姓鐵的輪番欺負，要不是后來接連生了兩個兒子，不曉得好受氣……要不是這樣，我們怎會搬到鎮上去？我們就算搬走了，可老宅基地還是我們的啊……”

老頭長嘆一聲：“唉，要是枳生是個男孩子，那我們根本不用去爭奪這套房子?！?/p>

“可不是嗎？誰會和自己的孫子爭奪？可是，留給枳生沒用啊。就算我們不去爭奪，以后枳生考學出去、嫁人生子，這宅基地還有她的份兒？只怕那些姓鐵的也會給她奪走啊。與其給別人，不如給自己孫子，是不是？”

老頭沉吟不語。

老太氣哼哼的：“三萬塊就想打發我們？也不想想，現在一塊宅基地多少錢？我聽鎮上的誰誰誰說，他兒子是包工頭，發財了，買了鄉下鄰居家的宅基地和著自己的宅基地一起修了一棟大別墅。你猜怎么著？光是買宅基地的錢就花了五十萬……五十萬呀！”

老頭：“我們距離鎮上那么遠，誰給你五十萬？”

“沒有五十萬，二三十萬總是要賣吧？”

“算了，這事先別說了。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也免得讓老大傷心?！?/p>

“老頭，你可別心軟犯蠢??！”

老太神神秘秘地：“人家那些懂風水的說了，我們李家的宅基地特別好，是能出狀元的。所以，你看枳生一個丫頭片子，成績也那么好。李家的祖宅，怎能只發她一個丫頭呢？要發，三個孫子也該一起發啊?！?/p>

老頭聽得這話，倒是有點心動。

三個孫子，大的兩個一個初中一個小學六年級，成績都很差，壓根不是讀書的料。如果老宅有“狀元風水”，讓他們徹底開竅，能像枳生一樣聰明，豈不是好事？

他問：“誰告訴你風水這事的？”

“你別管誰告訴我的。反正老宅風水就是好，利于子孫讀書……要不然，你說，憑什么枳生這丫頭能那么強？我聽隔壁開超市的說，枳生這次考了很高的分數，大家都說她肯定能考上一中。唉，要是三個孫子也能考上一中、上大學，那今后就不愁娶媳婦了?？梢且粋€都考不上，那就完蛋了，累死我們這把老骨頭，很可能也不見得給三兄弟都能娶上媳婦……”

三個孫子，得三套房子，三輛車子，三筆彩禮。

別說兒媳婦天天吵，老太婆一想起那場面，都頭大如斗。

而且現在言談之間，旁人一聽你說有三個孫子，就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毫無遮掩：“天啦，三個孫子，以后你們咋辦哦！”

但凡有點條件的女方，都是絕對不可能找三個兒子的家庭，很簡單，三個兒子的家庭，妯娌會互相爭奪公婆的勞動力：到時候，公婆給誰帶孩子？幾個孫子，公婆怎么顧得過來？

除非是土豪家庭，否則，就一般家庭的那點資源，公婆給誰？會不會偏心？與其如此，那為什么不找獨生子或者有姐妹的？為什么要找你三個兒子的？為了和一堆人吵架嗎？

老太婆愁眉苦臉地說：“真不明白，風氣怎么變化得這么快？以前三四個兒子，誰不羨慕？現在好了，人家一聽你三四個兒子，說媒的都繞道走。唉，也不是我非要去爭奪，是的確沒法??！你說，我們這種家庭，怎么給孫子買得起三套房子？”

“……”

老太婆還是憂心忡忡地說：“房產證的確是小軍的名字，老頭，你說，這房子最后我們會不會根本得不到？而且，小軍不是說了嗎？有苗校長給他們撐腰，村主任也是打了招呼的……”

老頭嘆道：“要是房子永遠歸枳生，不被外人占去，其實，我也無所謂。枳生也是我們親孫女?！?/p>

老頭考慮的，主要是這房子不能被姓鐵的霸占去，至于別的，反而不那么重要。

“可是，枳生終究是個丫頭，丫頭是要嫁人的……如果給枳生，豈不是便宜了外姓人？”

老頭心煩意亂地說：“算了，別扯這個了，反正孫子還小，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呢？老太婆，你先別想著房子的事情，這段時間萬不可去騷擾老大。一切，等以后再說?！?/p>

“你放心，兒子是我生的。我當然希望他好好活著。”

更新時間：2025-05-02 18:2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