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雯揚指尖落在最后一個琴鍵上時，宴會廳的水晶吊燈突然晃了一下。
她以為是掌聲太熱烈產生的錯覺，直到站起來鞠躬時，那陣眩暈像潮水般漫過太陽穴。
“雯雯！”她聽見母親變了調的聲音，緊接著膝蓋撞在大理石地面上。閉眼前最后的畫面，
是香檳塔折射出的碎光里，父親驚慌失措的臉。救護車鳴笛聲劃破別墅區的夜空。
“AB型血？”沈母攥著檢查單的手指發白，“護士小姐是不是搞錯了？
我和我先生分別是A型和B型...…”戴著口罩的護士抬頭瞥了一眼：“父母A型和B型，
孩子只可能是A、B或者O型?！彼钢鴫ι系难瓦z傳表，
“AB型絕對不可能是你們親生的?！辈》块T咔噠一聲關上，
沈雯揚在麻藥消退中聽見了這句話。她數著輸液管里滴落的藥水，
突然想起上周生物課學的孟德爾遺傳定律。原來真相早就寫在課本里。
沈父的皮鞋跟碾碎了走廊的寂靜?！安?！從產房護士到當時病房的清潔工！
”向來優雅的沈董事長把檢查單揉成團，“雯雯耳后沒有我們家祖傳的那顆痣，
三歲體檢時我就...…”沈母的珍珠耳環撞在墻上。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給女兒梳頭時，
心里總會泛起莫名的違和感。三天后，私家偵探帶來的照片鋪滿了VIP病房的茶幾。
照片里穿二中校服的女孩瘦得像根蘆葦，正蹲在雜貨店門口清點啤酒箱。她抬手擦汗時，
耳后那顆褐色小痣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傲株?，十六歲，W市第二中學高一學生。
”偵探推了推眼鏡，“她養父母開的雜貨店，正好是二十年前趙家保姆女兒女婿經營的。
”沈雯揚突然笑出聲。她認出照片背景里趙記雜貨的招牌，上周班級秋游路過時，
她還嫌那里灰塵大弄臟了新買的Air Force 1?！摆w家？”沈母嘴唇顫抖，
“是那個...…二十年前破產跳樓的趙明德？”“當年負責照顧您的保姆，
就是趙明德的岳母?！眰商秸{出泛黃的檔案照片，“她女兒，也就是林曦的生母趙美玲，
和您同一天在慈愛醫院分娩?！辈》坷镏皇Ｏ滦呐K監測儀的滴答聲。
沈雯揚盯著照片里女孩發黃的衣領，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這套真絲病號服的價格，
夠買對方一整年的衣服?！跋冉雍⒆踊貋??！鄙蚋附忾_西裝扣子的手在抖，
“律師去處理趙家的事?！鄙蝣P看著父母匆匆離去的背影，摸到自己耳后光滑的皮膚。
床頭柜上沒拆封的生日禮物盒里，靜靜躺著刻有S.W.Y字母的卡地亞手鐲。
沈家的黑色奔馳停在“趙記雜貨”門口時，林曦正蹲在地上整理啤酒箱。
她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抬頭看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朝她走來，皮鞋擦得锃亮，
踩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格格不入?！傲株?？”男人開口，聲音低沉，像是怕驚動什么。
林曦下意識往后縮了縮，手指蹭到啤酒瓶上的水珠，冰涼黏膩。她沒回答，
只是警惕地盯著他，像只隨時準備逃跑的野貓。男人，沈家的律師，微微皺眉，
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照片：“你認識這個人嗎？”照片上是年輕時的趙美玲，
林曦的“母親”。林曦的喉嚨發緊，點了點頭。律師深吸一口氣，
像是在斟酌措辭：“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其實是……”“死丫頭！又偷懶是不是！
”雜貨鋪里傳來尖利的罵聲，趙美玲趿拉著拖鞋沖出來，手里還攥著半根煙。
她一眼看到律師，表情瞬間變了：“你誰??？站這兒干嘛？
”律師遞上名片：“沈氏集團法務部，陳明?！壁w美玲的煙掉在了地上。半小時后，
林曦坐在雜貨鋪的閣樓里，聽著樓下激烈的爭吵?！皟砂偃f？！你當打發叫花子呢！
”趙美玲的聲音刺耳，“我養她十六年，吃的穿的哪樣不要錢？！”“趙女士，
這是基于法律和事實的合理補償?！甭蓭煹恼Z氣冷靜，“如果您拒絕，我們可以走司法程序，
調查當年的調包案。”“調包？誰調包了？你有證據嗎！”趙美玲的聲音虛了，
但很快又拔高，“再說了，你們家那個假貨不也養得好好的？我們曦曦在你們家享福，
你們家那個在我這兒也沒餓死啊！”林曦抱緊膝蓋，指甲陷進手臂的肉里。享福？
她想起自己睡了三年的閣樓，冬天漏風，
后扯著她的頭發罵“賠錢貨”；想起學校里那些嘲笑她衣服發黃的同學……樓下突然安靜了。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靠近，律師站在閣樓門口，神色復雜地看著她：“林曦，
你……愿意跟我走嗎？”林曦沒說話。她只是站起來，拍了拍校服褲子上蹭到的灰，
然后拎起角落里那個磨損嚴重的書包。
里面裝著她所有的東西：兩套換洗校服、一支快用完的牙膏、一本破舊的二手習題集。
“走吧?！彼吐曊f。奔馳駛離雜貨鋪時，林曦透過車窗，看見趙美玲站在門口數支票，
臉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她一次都沒有回頭看她。車里的冷氣開得很足，林曦縮了縮肩膀。
律師遞給她一瓶礦泉水，她接過來，沒喝，只是攥在手里，塑料瓶發出輕微的咔咔聲。
“沈先生和沈太太……很期待見到你?！甭蓭熢噲D緩和氣氛。林曦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沒吭聲。她不知道“期待”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從今天起，她的人生徹底變了。
沈家別墅比林曦想象中還要大。噴泉、花園、穿著制服的傭人……一切都像電視劇里的場景。
她站在門口，腳上那雙洗得發白的帆布鞋踩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顯得格外刺眼。
沈母快步走過來，眼眶發紅：“曦曦……”林曦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沈母的手僵在半空，
氣氛一時尷尬。沈父咳嗽一聲，溫和地說：“先讓孩子休息吧，有什么話慢慢說。
”傭人領著林曦上樓，推開一扇白色的門：“這是您的房間?！狈块g很大，
有獨立的浴室和書桌，床單是淡藍色的，看起來柔軟干凈。林曦站在門口，沒敢進去。
“怎么了？”傭人問?！啊K。”林曦低聲說。傭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沒關系，
地板每天都會擦的?！绷株剡@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但她的背始終繃得筆直，
像是隨時準備逃離。晚餐時，林曦見到了沈雯揚。她穿著淺粉色的家居服，頭發松松地挽著，
看起來溫柔又精致?！澳愫?，我是雯揚?！彼⑿?，主動伸出手。
林曦盯著那只白皙纖細的手，沒動。沈雯揚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調整過來：“餓了吧？
嘗嘗這個蝦，張媽最拿手的?！彼龏A了一只蝦放到林曦碗里。林曦低頭看著那只蝦，
突然想起趙美玲喝醉后摔在她腳邊的剩菜。她的手抖了一下，筷子碰倒水杯，水灑在桌布上，
暈開一片深色?！皩Σ黄?！”林曦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餐廳里一片寂靜。沈雯揚看著林曦蒼白的臉，突然意識到。這個女孩，是真的害怕。
林曦在沈家的第一晚沒有睡著。床太軟，被子太輕，房間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蜷縮在床角，盯著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線月光，直到天色泛白。早晨六點，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把被子疊成豆腐塊。這是趙美玲要求的，疊不好會被扯開重來。
傭人敲門送早餐時，看見林曦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書桌前，連書包都收拾好了。“小姐，
您今天不用上學?！眰蛉税淹斜P放在桌上，“太太說先幫您辦轉學手續。
”林曦盯著托盤里的牛奶和三明治，小聲問：“……我能喝白粥嗎？
”傭人愣了一下：“當然可以，我馬上去換?！薄安挥?！”林曦急忙搖頭，“這個就行，
謝謝?！彼幌肴锹闊Ｉ蝣P下樓時，看見林曦正小口咬著三明治，像只謹慎的松鼠。
“早?！鄙蝣P拉開椅子坐下，順手拿起果醬刀，“今天媽媽要帶你去買衣服。
”林曦的指尖捏緊了玻璃杯：“……我有校服?！薄翱偛荒芴焯齑┬７??！鄙蝣P笑了，
涂果醬的動作優雅得像在畫油畫，“下午我還有鋼琴課，你要不要一起來聽？”林曦搖頭，
但沈母已經走進餐廳：“曦曦一起去吧，正好認識下雯揚的老師?！彼恼Z氣溫柔，
卻不容拒絕。商場里的燈光太亮，林曦瞇著眼睛，像只被強光照射的夜行動物。
沈母拿起一條淺藍色的連衣裙在她身上比了比：“試試這個？
”林曦看著吊牌上的四位數價格，手指微微發抖?！安幌矚g嗎？”沈母又拿起另一條。
“……太貴了?！绷株亟K于擠出三個字。沈母眼眶突然紅了：“傻孩子，這算什么。
”她不由分說地把幾條裙子塞給店員，“都包起來?！绷株卣驹谠囈麻g里，
摸著裙子柔軟的布料，突然想起趙美玲帶她買衣服的場景。那是唯一一次，在街邊攤，
三十塊錢的T恤，趙美玲邊付錢邊罵：“賠錢貨，就知道花錢?！彼Ａ苏Ｑ郏?/p>
把涌上來的酸澀壓回去。鋼琴教室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沒有一點聲音?！袄罾蠋?，
這是我妹妹林曦?！鄙蝣P介紹道，手指在琴鍵上滑出一串流暢的音階。
李老師推了推眼鏡：“有興趣學琴嗎？”林曦搖頭，縮在角落的椅子上。
“那曦曦先聽我彈一曲吧?！鄙蝣P翻開琴譜，是肖邦的《夜曲》。琴聲響起時，
林曦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她從未聽過這么美的聲音，像月光下的溪流，清冷又溫柔。
曲子彈到一半，沈雯揚突然停下：“哎呀，這段總是彈不好。曦曦，能幫我翻下譜子嗎？
”林曦遲疑地走過去，站在鋼琴旁?！霸偻胺豁摗瓕Γ褪沁@里?！鄙蝣P微笑著，
“哎呀，你手別抖呀?！绷株剡@才發現自己的手在輕微顫抖。她急忙按住琴譜，
卻不小心碰倒了譜架上的節拍器，啪！金屬節拍器砸在琴鍵上，發出刺耳的雜音。
李老師皺起眉，沈母的笑容僵在臉上?！皩Σ黄?！”林曦慌忙去撿，膝蓋撞到琴凳，
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沒事的?！鄙蝣P扶住她，轉頭對老師解釋，
“曦曦以前沒接觸過鋼琴，有點緊張?！绷株氐椭^，
看見沈雯揚的小羊皮鞋尖上沾了一點點灰塵。那是她剛才慌亂中踩到的。晚飯后，
沈父宣布了一個決定。“曦曦，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彼七^來一份文件，
“這是沈氏集團5%的股份轉讓書，等你成年后正式生效。
”林曦茫然地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沈雯揚的叉子輕輕碰了下盤子?！蚌P也有。
”沈母趕緊補充，“你們兩個都一樣?！薄安挥昧?。”沈雯揚突然站起來，
“我的那份給曦曦吧，畢竟……”她沒說完，轉身上樓去了。林曦盯著那份文件，
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她不懂什么股份，但她看得懂沈雯揚離開時繃緊的背影。
那是一種無聲的抗拒。深夜，林曦被噩夢驚醒。
夢里趙美玲拽著她的頭發罵：“你以為人家真想要你？不過是可憐你！”她喘著氣坐起來，
發現床頭柜上多了一杯熱牛奶。杯子下壓著張紙條：「喝了比較好睡?！猈.Y」
林曦盯著那杯牛奶，很久沒動。她不確定這是善意，還是另一個陷阱。
W市國際學校的走廊鋪著消音地毯，林曦的新皮鞋踩在上面，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班主任李老師推開門時，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斑@是新同學，林曦。
”三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林曦攥緊了書包帶。她穿著沈母昨天買的淺藍色連衣裙，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但后背已經沁出一層薄汗?！澳憔妥抢锇?。
”李老師指了指靠窗的空位。林曦低著頭走過去，拉開椅子。
課桌中央用紅色馬克筆寫著三個刺目的大字：冒牌貨。教室里響起幾聲壓低的嗤笑。
“別理他們。”課間，一個戴圓框眼鏡的女生湊過來，
用濕紙巾使勁擦著桌上的字跡：“我是周小雨，班長。”林曦沒說話，只是默默接過紙巾，
用力擦拭。紅色字跡暈開一片，像干涸的血跡?！吧蝣P在A班，
你們……”周小雨欲言又止。林曦抬起頭，正對上窗外幾個女生的視線。她們圍在一起，
朝這邊指指點點，見她看過來，立刻夸張地捂住嘴笑?！八齻兪巧蝣P的朋友？”林曦問。
周小雨猶豫了一下：“算是吧……不過你別多想，可能只是巧合。
”林曦看著怎么也擦不干凈的字跡，突然明白了。在這個學校里，沈雯揚是月亮，
而她只是月亮旁邊那團礙眼的陰影。午餐時間，林曦端著餐盤找座位時，
有人伸腳絆了她一下。熱湯潑在裙子上，周圍響起一陣哄笑?！鞍パ?，不好意思！
”穿短裙的女生夸張地道歉，“沒看見你呢~”林曦認得她，
早上在窗外指指點點的其中一個。食堂阿姨小跑著遞來抹布：“快去更衣室換備用校服！
”更衣室的門鎖壞了，林曦剛脫下臟裙子，門突然被推開?！皢?，這么寒酸還穿雜牌內衣??？
”短裙女生倚在門口，舉起手機，“來，笑一個？”林曦慌忙用校服擋住身體，
耳邊嗡嗡作響。她想起在二中時，那些往她課桌里塞死老鼠的男生，
更新時間：2025-05-02 18: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