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薪留職在家,突然收到主編的通知。他讓我明天去監獄采訪一個嫌疑人。嫌疑人叫張云,
是一起轟動全國的殺母殺父案兇手。主編說,張云拒不配合審訊工作,只要求見我。
我不認識張云。至少在這起案件發生前,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一個叫張云的女人出現。
1 臥底失誤我的報道害死了人。這是我第一次單獨報道新聞。主編對我委以重任,
讓我臥底調查上市公司的高管貪腐案。可是我搞砸了。寫好的新聞稿被泄露,
涉案人員名單一一被披露到網上。名單上的一人,半夜從公司大樓一躍而下。主編很生氣。
他說,因為我的疏漏,逼死了一個人。采訪張云,是一個大新聞。我自知能力不夠,
想要推脫。但主編說,張云主動要求見我。關于張云的信息很少,能查到的資料都說,
她是一個蛇蝎女人,心腸狠毒、手段毒辣。四月二十號的晚上,
王家先是傳出女人求饒的哭喊聲,然后就是凄厲的求救。鄰居報警后,警察趕到屋里時,
只有張云一個人坐在地上,手里拿著刀,滿身鮮血。
她的母親關琴、繼父王響倒在旁邊的血泊里,肢體破碎,可見下手時帶著多大的憤怒和仇恨。
第二天,我起了一個大早,帶著連夜整理好的資料坐上去看守所的公交。在我的想象里,
張云應該是一個膀大腰圓,長相兇惡的女人。但是意外的,她很美。
張云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身上帶著一種歷經千帆的淡然氣質,精心設計的眉毛,
配上一顆又大又亮的眼睛,顯得清純無辜。只有笑起來的時候,
上挑的眼尾帶著符合年紀的魅惑。她的表情冷淡,卻顯得氣勢十足,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感到十分窘迫。“聽說你的報道逼死了人?”我怔在原地,
沒想到她一上來就提及到我最害怕面對的事,只能手足無措地把文件放到桌上。她嗤笑,
“看你年紀不大,才畢業?”我無措的點點頭,像是做錯事的學生面對嚴厲的老師。
“沒有一點腦子。如果是好差事,會輪到你一個剛畢業的實習生。做事不顧后果,
被人……”我噌地站起來,臉色通紅,結結巴巴反駁:“我來這里,
不是……聽你教訓……”“哈哈哈哈……”她笑到伏倒在桌上,我的氣一下子卸掉,
尷尬地重新坐下。等她笑完,就擺擺手,讓我明天再去。是故意耍我嗎?連夜看她的資料,
坐兩個小時公交來見她,見了面教訓我兩句就讓走。
負責本案的趙警官以為我能從張云嘴里問出些什么,早早也在看守所等著,見我不忿,
安慰道:“張云這個人嘴毒,你別放心上?!薄摆w警官,張云不是當場抓獲嗎?
為什么還要繼續審問?”我問。他搖搖頭,“這起案件看著簡單,
但我們偵查過程中發現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但排查了她所有的人際關系,
還是一直弄不清楚。什么方法都試過了,問她什么都不說。只能先滿足她的條件,
趁機尋找突破口?!薄八灰笠娢覇幔科渌挠H人呢?”“早沒了。她親生父親不詳,
小時候由外婆帶著,外婆死后,就跟著她媽媽到了這里?!睘槭裁茨兀课蚁氩幻靼?,
到底是什么樣的怨恨,才會讓張云殺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2 蛇蝎美人第二次見到張云,我仍舊被她的美麗所震撼。 蒼白的臉色映襯下,唇色艷麗,
比上次見到的她多了幾分媚色。"來了。""嗯……是的。"我對自己木訥的表現不滿意,
急于扳回一城,板著臉問:"你為什么要見我?我們應該沒有交集。""怎么樣?""哎,
什么?"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又笑了,是故意不回答我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說說,
讓我聽聽現在外面的人怎么說的。"她還會在意別人的看法,我不信,"別人怎么看你,
重要嗎?""梧桐花要開了吧?"又是沒頭沒尾的一句,我的耐心快要耗盡,
語氣硬邦邦地說:"你的案件我問過趙警官,證據確鑿,就算你什么都不交代,一個月后,
法庭也會判你有罪。"她低頭嘀咕了一句話,我沒聽清,緊接著她就抬起頭,
"你相信命運嗎?"沒等我回答,她有自顧自地說起來,"這些事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
因為我不管說什么,感覺都像是在給自己開脫。可我真的恨她?恨她為什么把我生下來,
恨她為什么要施舍我一丁點的母愛,恨她怎么可以對自己的女兒這么殘忍。"她咬牙切齒,
"我承認我恨她,但我沒想過親手殺了她。"我的視線被她從衣袖里伸出的雙手吸引。
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粗糙、干癟、布滿皺紋,像一個農民的手,給人一種強烈的不協調感。
她撫摸著手上的溝壑,"我當過很多人的情人,每個男人看到我的手,都說可惜。
但是童年養出的傷疤,花再多的錢也養不回來。""你有錢了,為什么不離開,
還要……""還要當他們的情人嗎?"我點點頭。"我已經放棄了。逃不掉,
不管怎樣都逃不掉,已經爛進骨子里了。"我沒辦法理解她,只能像個看客一樣沉默不語。
她悲戚地問我:"如果已經知道了結局,你還會選擇開始嗎?"結局嗎?
我想到了那次臥底調查。剛被安排進公司的時候,我很興奮,
想象自己是電影里英雄般的角色。在公司里我過得很好,比在報社的時候,好多了。
同事和睦,上司溫和。只有我,帶著假面在演戲,帶著目的在暗處觀察遇到的每一個人。
我知道,電腦里撰寫好的報告,會毀了很多人。尤其是上司,他很信任我,
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而我逼死了他。3 命運的嘲弄"媽媽生我的時候,很年輕。外婆說,
她還是半大孩子,就抱著我,溫柔地喂奶,稚嫩又小心。"張云陷入回憶里,
嘴角掛起甜蜜的微笑。"等我一歲的時候,她聽說爸爸在南方,毅然背著沉重的包袱,
一個人坐火車去找他。她說,她要去找那個負心漢回來給我上戶口。外婆抱著我送行,
看到媽媽堅定的神情,擔心的話,沒說出口,只讓她沒找到就回來。"她的語氣輕松,
可我的心越來越沉。"她沒有回來,找人帶了口信,說在南方找到了工作。
幾十塊、一百塊、幾百塊、一千元、幾百、幾十。媽媽寄回來的錢,數量越變越多,
又越變越少。外婆皺著眉頭,把散碎的零錢整齊碼號,裹上三層塑料袋,塞進米缸深處。
五歲的時候,外婆說,我有弟弟了。媽媽找了一個當地的男人,費力生下了一個男孩。
寄回的照片上,她穿著大紅的西裝裙,頭發盤起,臉頰上腮紅暈開,雙手抱著懷抱里的嬰兒,
顯得很幸福。旁邊的男人,很高很壯,媽媽只到他的肩膀。外婆看到照片,
嘆著氣摸了摸我的頭。在我六歲的時候,外婆的身體越來越差,她裝了六個煮熟的雞蛋,
讓我聽話,送我上了開往南方的火車。她托同村的嬸嬸,把我送給媽媽。
""你們很久沒見了吧,還能認出對方嗎?""能啊,怎么不能。血緣真是奇妙啊,
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確定,她是我的媽媽。我時常驚嘆我的記憶怎么這么好,
好到記得她當天的穿的什么衣服,梳的什么發型。"張云笑得很苦澀,
她似乎真的交心地對待我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黑色上衣,棕色半裙,
頭發燙著卷盤在頭頂。那天很熱,抱著弟弟的胸前,黑色被汗水染得更黑。她騰不出手抱我,
就遞給我一根坑坑洼洼的火腿腸,很好吃。媽媽住的地方很小,很黑,很濕。
藍色的煤氣罐放在門口,黃色軟管連接著油黑的灶臺。房里唯一像樣的家具,是一張大床,
上面擺滿了彩色的衣服。剛到家,媽媽就說,'乖乖,媽媽要去上班了,你在家里看著弟弟。
'她把睡著的弟弟放到床上,又指著墻上掛著的塑料袋說,里面有吃的,餓了就吃。
她走得很急,沒注意塑料袋太高,我夠不到。我挨著弟弟躺下,周圍是媽媽的味道,
我感覺很幸福。""那為什么你要……""人是會變的,或被命運裹挾,或自己選擇。
"她的眼睛很紅,隱隱能夠看到水光。"晚上,我見到了弟弟的爸爸。他打著赤膊,
身上大片的黑色紋身,我有些害怕。'這就是你的丫頭,瘦不拉幾的,多吃點。
'他給我夾了一塊肉,媽媽溫柔地笑著倒酒,'快,謝謝爸爸。'我沒吭聲,拼命扒飯,
壓下喉嚨的油膩。'算了算了,她又不是我的種。'他笑著揮舞著筷子,表示不在意。
媽媽跟著笑,沒在逼我。洗碗的時候,媽媽叮囑我,"乖乖,你要聽話,讓你喊爸爸就喊,
他以后就是你爸。'其實,我不在意誰是我爸。我只想告訴她,我有名字,叫張云,
外婆取的。我盯著她在水中飛舞的紅指甲,像飄動的花瓣。她尷尬地笑了笑,
說張云這個名字不錯,云……很白,適合我。云不僅白,還漂泊無根啊。"探訪時間到了,
張云的講述中斷。她開玩笑地說,看來她的故事不受歡迎,老天都聽不下去,不讓我講了。
趙警官等在接待室門口,旁邊的垃圾箱上堆滿了煙蒂,見我出來連忙把煙熄滅,
"今天說完了。"我點頭,"嗯,她今天很不一樣。""我也第一次見她這樣。之前審訊,
年紀大的人審她,就油鹽不進滿口粗話。年紀小的審她,就挑逗戲弄。我們都拿她沒辦法。
之前她住的地方魚龍混雜,而且快二十多年了,早就拆的拆,搬的搬,什么都沒查到。
沒想到張云以前是那個樣子的。"他像吐苦水一樣向我傾訴,“而且她平白得來的一大筆錢,
怎么都查不到線索。她那些情人,給她幾萬、幾十萬有可能。幾百萬、幾百萬的給,
完全不可能。但她就是嘴硬,死也不說錢那里來的。”"或許明天,她就會說吧。
""但愿吧。"我試著打聽,"她會判什么?"趙警官搖搖頭。我的心一緊。
4 梧桐花開半夜被噩夢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夢里交織著上司被摔得血肉模糊的臉,
還有張云在血泊里看向我幽怨的眼神。睡意全無,我起床整理采訪張云的筆記。天蒙蒙亮,
窗外的樹影婆娑,其間有幾朵白色的小花。是梧桐,原來真的開花了。
我給張云帶去一串梧桐花。她很驚喜,小心地捧起放在嘴邊,像是親吻心愛的人。"謝謝你。
"她笑得很開心,宛如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你知道我媽媽死的時候是怎么樣的嗎?
"鋼筆在白紙上留下濃黑的墨跡,我感到詫異,不接著昨天的講嗎?我詫異地抬頭望向她,
但注意力卻被一雙粗糙、布滿傷痕的手吸引??次叶⒅氖郑毤毮﹃厦娴鸟薨?,
“我當過許多人的情人,每個男人看到我的手,都說可惜。但是童年養出的傷疤,
花再多的錢也撫平不回來。""你有錢了,為什么不離開,
還要……""還要當他們的情人嗎?"我點點頭。"我已經放棄了。逃不掉,
不管怎樣都逃不掉,已經爛進骨子里了。"我沒辦法理解她,只能像個看客沉默不語。
“如果一件事明知道結局,你會怎么選擇嗎?”“什么?”世間命運未知,
更新時間:2025-05-02 15:4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