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帶我回家旅游返程的高鐵上，接到領導的電話，第二天要開教師大會，
我作為新教師代表發言，要準備一個發言稿和講解PPT，等到站的時候已經是凌晨，
我只能趁著這幾個小時臨時準備。開完會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假期里沒有學生，
食堂就沒有開放的窗口，我不想再找地方吃飯，直接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小憩，
一覺瞇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半，握在手里的手機不停震動，來電顯示：夏姨?！皹窐?，
下午的相親你別忘了，就在你學校路口轉角的咖啡店?！蔽疫€沒來得及說話，
手機頁面就已經顯示：對方已掛斷。假期里咖啡店的人很多，因為在學校附近，
所以來的人也多數是學生。甚至我好像看到了我們班一個女生，我還沒來得及確認是不是她，
她拉著身邊的男生落荒而逃。我心想：下周的心理談話對象有了。相親對象很好認，
在一群扮成熟的高中生中，只有他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他不斷攪拌著咖啡，
上面的拉花都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拔矣心敲纯膳聠?？”我放下背包，坐在他對面。
“沒有沒有，這是我第一次相親，我…有點緊張?！毕嘤H對象很拘謹，叫來服務員，
給我點了一杯美式。他貌似有點緊張過頭了，我還沒說什么，他那杯咖啡就已經見了底。
兩人相對無言，我不是很擅長挑起話題，只好開始抿面前的咖啡?！捌鋵?，其實，其實…”，
他突然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嚇了我一跳。我在等他開口說后面的話，
后面座位小男生的戀愛記錄都從初中講到高二了，他其實了半天，臉都憋紅了也沒說出口。
“其實你有喜歡的人了，其實你不想來見面?！蔽覂删湓捒偨Y完了，
果然提煉主旨的能力又提高了。被我說中后，他瞬間輕松了很多，反問我怎么知道的。
“介紹的人沒告訴你我的職業嗎？”“說了，高中心理教師?！痹捳f開了，兩個人都輕松，
他有一個放不下的前任，分分合合五年了。被家里催著相親，所以很不情愿地來見我了。
而我沒有前任，只有沈猶清，自然不能理解這種曲折的感受。而這場相親的結果，顯而易見。
等我到家的時候，微信已經來了十幾條信息，都是夏姨的，條條都是六十秒的語音，
一條沒聽但還是回了一個“好”。房間里亂糟糟的，自從換了一個新學校后，
都沒來得及收拾，一天沒吃飯還喝了一杯咖啡，胃里開始泛酸水，冰箱里空空如也。
在雜物箱的角落里還有一包紅燒牛肉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買的了，
面吃完了才想起來看保質期，算算時間應該過期一個月了?？纯疵鏈伎煲姷椎耐?，
我轉頭就把包裝袋扔進垃圾桶，就當沒看過。也不知道是因為這一天太累的緣故，
還是過期的方便面開始發揮作用，我好像看到了沈猶清站在我面前，一如既往地臭屁又傲嬌，
：“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沒有小爺的日子孤單寂寞冷？”我點點頭，“是啊，
沒有你的日子是很無聊，要不你帶我走吧，我可以賺錢養你?！薄扒?，我才不帶你走呢。
”沈猶清吹了一個口哨慢悠悠地晃出了門。開始變天了，外面的風一陣一陣。呼啦一聲，
窗戶被風刮開撞在墻上。這一聲響把我驚醒了。果然過期泡面不能吃，容易產生幻覺。
簡單收拾完之后，我就躺在床上數羊，直到數到1999只羊時，我放棄了睡覺的念頭，
一看手機半夜兩點。于是我開始收拾房間，把筆記和書整理好，不要的資料統一堆在角落。
資料摞的太高，一個轉身的功夫就倒了。散落在地上的書本里夾雜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是很顯眼的寶藍色，只不過因為時間久遠的緣故，顏色有些淺了。我的心開始砰砰跳，
我把原因歸結于白天的咖啡，遲來的大腦興奮。
2 舊物重現這個筆記本是沈猶清送我的高中畢業禮物，其實還有一個手電筒，
只不過摔壞了。筆記本第一頁寫著“安了安了，沒關系的！”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想讓人不記得都難，丑的別出心裁。我一直以為它丟了因為我曾找過它很久?！鞍擦税擦?，
沒關系的”，這句話是他高中時候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也是他的口頭禪。
在我沒寫完作業，只能站在教室后面和垃圾桶為伍的時候，他說：“安了安了，沒關系的”。
在我本子上被人寫滿了臟話和詛咒的時候，他說：“安了安了，沒關系的。
”在課代表弄丟班費誣陷我，最后找到怪我不說清楚的時候，他沒有這樣說了，
因為把他徹底推出了我的世界。平心而論，在高中時代，
沈猶清絕對是屬于風云人物的那一掛。在高中那個膚淺的階段，
被人追捧的對象無非是長得好，成績好，玩得好。他屬于長得好，玩得好，
成績特別不好那一類；我屬于長得不好，玩得不好，成績不好的那一類。
我們倆其實不應該有交集。只是因為我太不愛說話，沒人想和我做同桌，他太愛說話，
所以只能和我做同桌。在班主任三令五申罰了周圍人一千字檢討的時候，
終于遏制了他上課到和人聊人生的趨勢，于是他開始把矛頭指向我。他第一節課給我講笑話，
我沒笑?；艘还澱n給我講故事，我沒聽?；艘还澱n，給我分女生送給她的零食，我沒吃。
花了一節課給我使眼色讓我看他的試卷，我看了但失敗了，因為他的字太丑了我沒認出來，
沒回答上來解題步驟的我站了一堂課。然后他就收了神通，不是因為他感到挫敗，
而是因為上午就四節課。期中考的試卷發下來的時候，我心里還是比較緊張的。
這是分班后的第一次正式數學考試，聽老師說文科班的數學會比理科班容易很多。
雖然我在考試的時候沒感覺出來，但我想成績上總該是有所體現。在迎接這張試卷的時候，
我特地拿濕巾仔細擦了手，拿到它的時候，我就知道剛才浪費了一張濕巾。
努力寫的滿滿當當的數學試卷赫然寫著“58”，數學這種刻薄的學科，
才不會因為我多寫了幾個公式就網開一面。他看著我手中的試卷，
湊過來說：“其實考數學只有兩步?！被蛟S真的是病急亂投醫，
我竟然會問一個數學考了五十分的人，“然后呢，怎么解？”他招招手，示意我湊近點，
兩個毛絨絨的腦袋靠近的時候，“先把題讀三遍，然后就開始哭！”我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信他不如信鬼?？珊髞硭娴淖兂晒砹?，我又挺后悔沒聽他的。
3 心結難解其實在這所學校的任務很輕松，
我只要負責給高三年級段的班級每周上兩堂心理健康課，外加每天半個小時的單獨心理輔導。
八個班聽上去很多，其實平均下來一天也就兩三堂課，
有的時候任課老師還會主動提出幫我上課，因為他們這周的教學任務要完不成了。
我今天的談話對象就是上周末看到的女生，很靦腆，我還沒開始問什么她就臉紅得不成樣子。
“老師，對不起?！彼椭^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緩解一下心情，
笑著開口，“高中誰還沒一個喜歡的人了?！薄澳恰蠋熌阋灿袉?？
”“有”我回答的堅定而清晰，“但是比起喜歡他，我更喜歡我自己。
”“可是如果他不喜歡你呢？”“那就說明他不是我應該喜歡的人，
因為對的人是會站在前方等你的?！彼徽f話只是看著手里的紙杯。我在等，
等她自己想明白。其實有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高中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只是一味地說早戀的危害，如果心里有一個為之努力的目標，當目標具象化變成一個名字，
這又有何不可？目送著她回班級后，我坐在訪談教室里發呆，
教書育人首先要學會的就是善意的謊言。比如剛才我就撒謊了，我告訴她：比起喜歡他，
我更喜歡自己。我喜歡沈猶清，要遠勝我喜歡自己。沒人能在十七歲那年里打敗沈猶清，
哪怕是現在的他。4 孤獨童年我叫李安樂，外婆希望我這輩子平安快樂，但是沒能如愿。
她應當是這輩子里為數不多愛我的人了，起碼她給我起了一個聽上去很幸福的名字，
但我沒有關于她的記憶，因為她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
就只是留下了這個看似美好的名字。我知道我爸媽不喜歡我，
可是我覺得父母愛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他們只是不像別的父母一樣愛的明顯。
直到我第二天早上睡醒，發現我爸媽帶著剛出生的弟弟連夜跑路，
只留下一個我和一個老房子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句話是放屁。
起初村里人還會在門口放些剩飯剩菜，但很快，流言就像野草一樣瘋長?！澳茄绢^命硬，
克走了爹媽?！薄奥犝f她出生那天，她外婆就咽氣了?！薄半x她遠點，晦氣?！庇谑?，
連施舍都變得奢侈。我開始學會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學校后門的小吃攤收攤后，
偶爾會有沒賣完的煎餅，被油紙包著扔進垃圾桶。我必須在野狗發現之前搶到它，
否則就得餓到第二天。有一次，我在翻找時被攤主撞見。他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
揪著我的頭發把我拖出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靶⌒∧昙o不學好，當小偷？
”我跌坐在泥濘里，嘴角滲血，卻死死攥著那個發硬的煎餅。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而我坐在雨中，一口一口地啃著沾滿泥土的食物。那晚，我蜷縮在漏雨的閣樓里，
胃里像塞了一把碎玻璃。冬天來得毫無預兆。我的棉衣袖口已經磨破，棉花從裂縫里鉆出來，
像潰爛的傷口。教室里沒人愿意和我同桌，我只能坐在靠近后門的角落，
冷風從門縫里鉆進來，像刀子一樣刮著我的骨頭。不過還好這種日子并沒有持續下去很久，
我考上了鎮上的初中，可以住校，學校對貧困生有補助，
孤兒的身份似乎有時候也不那么難讓人接受，起碼每次的補助金是下來最快的一批。
其實我也很佩服我爸媽，也很厲害，其實他們在遺棄我的時候，村里試圖聯系過他們，
只不過他們消失的太迅速也很決斷，仿佛人間蒸發一樣。就這樣，我混到了高中還活著。
高一的時候，學校組織春游，要求每人交50元。我站在班主任辦公室門口，
攥著口袋里僅剩的硬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老師……我能不去嗎？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憐憫和一絲不耐：“隨你。”那天，整棟教學樓空蕩蕩的，
只有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聽著遠處傳來的歡笑聲。我翻開課本，強迫自己寫作業，
可眼淚砸在紙上，把字跡暈開成模糊的墨團。班上的女生開始變本加厲。
我的作業本總是“不小心”被潑上墨水，我的椅子會被涂滿膠水，我的書包里會出現死老鼠。
我學會在書包里多放一套備用作業本，學會提前檢查椅子，學會在放學后第一個沖出教室，
避免被堵在廁所。我并不害怕，也不生氣；甚至我還覺得好笑，
因為他們只會從弱者身上找尋那種優越感，
甚至連自己的嫉妒都不敢展現在他們真正討厭的人身上。
我開始打工——放學后去小餐館洗碗，周末去發傳單。老板克扣工錢，我就死死盯著他，
直到他罵罵咧咧地扔給我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我把錢藏在鞋墊里，一分都不敢花。
因為我知道，除了我自己，這世上不會再有人為我撐腰了。
5 英雄救美但沈猶清的出場如同電視劇里的蓋世英雄，就像紫霞仙子遇上至尊寶那樣。
有一次體育課，她們把我鎖在器材室。黑暗里，我聽見她們的笑聲漸漸遠去。我拼命拍門，
直到手掌淤青，卻無人回應。我在角落里蜷縮成一團，看著透過鐵窗灑下的一片月光，
看著像是銀色的利刃。我伸出手，月光薄薄一片穿過手心。我突然覺得，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月光突然晃了一下。生銹的鐵窗發出吱呀聲響，
一道影子倒吊著垂下來。沈猶清像只叛逆的蝙蝠，校服外套下是鮮紅色的球服，
嘴里叼著的手電筒在他臉上投出晃動的光斑。“媽呀，你是要嚇死我嗎？”他翻身跳下來時，
鑰匙串在腰間嘩啦作響，我以為是教導主任藏這兒抽煙呢?！蔽医┰谠?，
看著他手電筒掃過堆滿墊子的角落。光斑停在我被鐵架劃破的褲腳，滲出的血珠已經干了。
他突然蹲下來扯開校服下擺，我下意識往后縮，后腦勺撞在鐵架上。
“嘶——”他倒抽冷氣的聲音比我更大，“你這腦袋是金剛石做的？鐵架都凹了！
”碎布條纏上腳踝時，我聞到薰衣草混著鐵銹的味道。他包扎的手法笨拙得像在捆粽子，
本來不怎么疼的傷口，傷口包扎的太緊，勒的疼，
而他卻還偏要用小拇指翹著打蝴蝶結：“急救課教過，傷員要有儀式感。
”鎖住的門突然被踹響，他往我手里塞了包跳跳糖："壯士，幫我望風。
"說著竟從褲兜掏出半截鋸條。月光在鋸齒上流動，他哼著荒腔走板的歌開始鋸鎖，“喂，
”他突然回頭，手電筒從下巴往上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特像恐怖片女主？
”藏在袖子里的手往后縮了又縮，看他被藍光映得發綠的臉：“你更像偷井蓋的。
”他專心致志和那把鐵鎖作斗爭，笑出聲來，“我以為你不會說話的。
”這才是我第一次和沈猶清的第一次見面。只不過在分班后，
我們誰都沒有提過那天晚上的事，好像這件事本來就不存在，只是一場月光的邂逅。
6 秘密揭曉四月全省聯考結束后，我的課時更加輕松，甚至每天半小時的心理輔導，
也被縮減到十五分鐘。課間巡視的時候，
我看到那個和我談心的女生頭也不抬地匆匆寫著試卷，其實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姑娘。
我回到工位，手機倒計時三十分鐘，耳機里放著舒緩的輕音樂，拿出抽屜里的明信片，
是各式各樣的湖泊和河流圖樣，我強迫自己注視著這些圖片。
從一開始的心慌頭暈到現在的輕微顫抖，我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抵觸反應在降低。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來，我把這些照片塞回原處，額頭已經滲出一層薄薄的汗，
手心里還有還殘留剛才的指甲印。喝了一大杯水，心跳的頻率才恢復正常。
我開始寫工作日志，這周的心理工作記錄還差一個學生，
我回想最近心理健康課堂上有沒有學生的異樣沒被注意到，年級主任叩了叩我的桌子，
示意我跟他出去。他帶我走到高三五班的門口，
我倆像做賊一樣偷窺教室里同學們的上課狀態，恕我技藝不精，
實在沒看出來一群打瞌睡的學生有什么好觀察的?！笆亲罱鼘W生的壓力太大了嗎，
總有同學看著一張白紙莫名笑出聲?！彼牡刂泻０l型被風吹開了，有幾根頭發亂了，
我很想幫他撥回去，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
終于我在后排角落發現了有兩個同學在互相傳遞一張草稿紙，
但很顯而易見的是那張白紙上啥也沒有。陳曉也是這個班的，就是那個訪談對象。
帶著主任交代的任務，我先是課后把他們喊出來，一人給了一顆阿爾卑斯，“你們老師我，
也是有任務的，你們上課賣什么關子呢？”兩個男生嘻嘻哈哈，一顆糖顯然是收買不了，
我又一人加了一顆大白兔奶糖。他們獻寶似的給了我一個小激光燈，“老師，
我倆不能背叛組織，但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上，就給你一個線索吧?！蔽覈@了一口氣，
果然是孩子大了不好騙，之前一顆糖就能搞定，現在已經行不通了，擺擺手讓他們回教室了。
但是任務還得完成，大課間跑操的時候，我在滿滿當當擠著學生的樓道里，
眼疾手快地拉住陳曉，拉著她往最近的教室，大家都去跑操了，教室里一個人都沒?！袄蠋?，
你這是？”她指指我一直沒松開的手，我才意識到，我一直沒松開。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切入正題?！澳銈冏罱闶裁寸鄱曜?，
我可是看到你們最近都拿著紙傻笑?！蔽已b作嚴肅的樣子，想從她這里能獲取點有用的信息。
“哦~，這樣啊?！彼ζ饋淼臅r候有兩個小酒窩，很好看?！艾F在不告訴你，
等你下周來上課，我告訴你?！焙冒?，我最后的線人也叛變了，“不說不說吧”，
我把外套里一條軟糖遞給陳曉，小姑娘眉眼彎彎地笑著。周一我來上課，
發現黑板上貼著很多張白紙，排列成行。我不是很懂這個操作，陳曉指了指桌子上的激光燈，
示意我打開。一開始我沒發現有什么特別之處，直到燈光照向黑板上的白紙上，
每一張白紙上都有一朵花，有的歪歪扭扭，有的精心描繪。那一刻，
我的記憶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朝我襲來。所以，所有的秘密是在這里啊，
是我自己一直太蠢了沒有發現。它不是激光燈，不是手電筒，是紫光燈。
我笑著感謝了每一位同學的用心，但還是很遺憾地通知大家，“這堂課改成物理了，
我先來和你們打個招呼?！鄙砗蟀Ш恳黄?，而我甚至連請假都來不及，直奔住處。
紙箱里那本筆記本偏偏找不到了，淚水控制不住地滑落，
整個房間里讓我翻的像是遭賊了一樣?？恐鴫Ρ跓o力地滑落，任由淚水肆虐，淚眼朦朧間，
更新時間：2025-05-02 14: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