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是許久之前我就想寫的,它是我圓滿又破碎的愛情故事。我叫孫樹林,
嗜酒卻從不貪杯,偏愛那恰到好處的微醺。每當醉意朦朧,仿佛便能暫避塵世喧囂,
尋得一方自在天地。今兒,我剛喝完酒,借著酒勁想和您講講我的愛情故事。
這里頭有計劃生育的無奈、重男輕女的苦澀,還有一個貫穿我整個青春歲月,
讓我牽掛的女孩——嫣然。1989年,我降臨人世。彼時,
計劃生育政策在神州大地上嚴格推行,在我的家鄉山東,超生猶如觸犯天條。
我的父親時任縣公安局局長,我的到來,于他而言,無疑是仕途上的一顆定時炸彈。于是,
剛出生沒幾天,我便被送回了農村老家。后來我才知曉,原本我該有個二哥。
只因迷信的算命先生斷言母親腹中是女孩,五個多月大的二哥便被強行流產。
流產后才發現是男孩,母親為此傷心欲絕,此后工作總是恍恍惚惚,生活中也丟三落四。
在那個重男輕女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無論是農村還是城市,生兒子都被視為家族的榮耀。
哪家要是連著生兩個女兒,在鄰里間都抬不起頭。在我家,
女人不能上桌吃飯成了不成文的規矩。記得6歲那年,姐姐因我玩雞屎批評我不講衛生,
我向爺爺告狀,她竟被爺爺扇了巴掌。那時不懂事的我,還在一旁沾沾自喜。如今回想起來,
滿心都是對姐姐的愧疚。我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
爺爺奶奶和八個姑姑將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雖寄人籬下,童年倒也快樂。
奶奶一生育有九個孩子,前八個都是女兒,父親是最小的那個。每每想起,
我都驚嘆于奶奶想要兒子的執念,也不知在各位看官的老家,這般情形是否常見?
到了上學的年紀,父親將我安排到縣城城鄉結合部的西關小學。那時,
我每天有近10元零花錢,這在當時可不是小數目,
我也因此成了班里威風凜凜的“小霸王”。然而,三年級時一個插班生的到來,
徹底打破了我的“統治”。她就是嫣然,一個讓我心動又心碎的女孩。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白色的連衣裙上,
她宛如從畫中走出的仙子,皮膚白皙水嫩,比班上所有女生都要漂亮、干凈。
她還帶來許多新奇玩意兒:自動轉筆刀、多層文具盒,
還有塑料小人、變形蛋、彩色照片機等,一下子就成了同學們矚目的焦點。
我心里滿是不服氣,她有什么我就買什么,可新鮮感一過,我依舊沒能奪回同學們的關注。
那時的我,滿心都是對她的討厭。后來,我偶然得知了她的身世。因為她是女孩,
家里一直沒敢給她上戶口,想把名額留給未出生的弟弟。幸運的是,
她媽媽二胎果然生了個男孩。我當時就在想,如果二胎還是女孩,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的父親在銀行系統工作,擔心超生丟了飯碗,便把她放在農村奶奶家,
直到三年級才重新接回城里生活。了解這些后,我對她的討厭漸漸化作同病相憐。原來,
我們都是“超生游擊隊”的一員。從那以后,我們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一起分享玩具,
拿著零花錢去學校對面的小賣鋪買新奇玩意兒。放學后,她回城里,我回村里,
每次分別都要互道無數次再見,一步三回頭,滿心都是不舍??鞓返臅r光總是短暫如煙火。
升四年級的那個暑假,父親為了競選副縣長,害怕被人舉報超生,
決定把我送到河南省的表叔家讀書。得知消息后,我哭鬧著不愿離開,
沖著父親大喊:“為什么要把我送走?我不想離開奶奶,不想去那么遠的地方!
你為什么為了自己的前途,就可以不管我了!”然而,父親還是狠下心,不顧我的哭喊,
開車將我帶走。離開那天,我才真正意識到要與奶奶分別,坐在父親破舊的吉普車里,
淚水止不住地流。我不僅是因為離開家鄉而難過,更因為我甚至沒來得及和嫣然道別,
也深知以后要獨自面對陌生的一切。來到表叔家,我被他家的豪華氣派所震撼。
三進的獨門獨院,第一進是雜物間和廚房,二進、三進是會客廳、臥室和客房,
足足十幾間屋子。院子寬敞,綠化帶里種滿植物,還有精致的盆景,宛如一個單位大院。
院子里還散養著一條大狼狗,沒有拴鏈子。我嚇得直往父親懷里鉆,
表叔笑著用標準的普通話說:“沒事的,它是退役的軍犬,很有靈性,不會咬人的。
”可我還是覺得不安,警惕地看著大狼狗,跟著父親進了堂屋。
堂屋正中間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爺爺,目光炯炯地打量著我們。父親喊道:“老姑父,
近來可好?”老人用老家話清晰地回道:“俺好著呢?!彪S后,大人們開始聊起家庭瑣事,
說起我上學、接送和學校的事情,那時的我滿心新奇,根本沒心思聽。后來我才知道,
父親的姑父,也就是這位老爺爺,是一位老紅軍,身高一米九多,當時已九十多歲高齡。
當年爺爺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奶奶。跟著他吃盡苦頭,從內戰到抗日戰爭,再到解放戰爭,
一路顛沛流離。解放后,本該享福的姑奶奶卻因病早早離世。老人離休后,
國家將他安置在軍區干休所,后來因身體原因,便跟著表叔生活,
國家還專門為他配備了勤務兵。所以表叔家時常有當兵的進進出出。表叔也很厲害,
在一個大礦上當黨委書記兼總工程師,領導著十幾萬職工的煤礦,有權又有錢。但那時的我,
滿心只想回老家,去找奶奶和嫣然。我再次央求父親,卻依然無果,只能留在表叔家,
躲避“計劃生育”。保姆何阿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她對我就像對親生兒子一樣,在我心中,
她就是母親的模樣。后來,我被送進一所貴族學校,在那里,我第一次嘗到了自卑的滋味。
自我介紹時,我的一口山東口音引得同學們哄堂大笑,
同桌還滿臉嫌棄地在桌子上劃了一道線,讓我不準越界。不過,在學校里我認識了王思哲,
他是來自山西的插班生,因為口音問題,我們都被嘲笑。一來二去,我和思哲成了好朋友。
學校生活還算豐富,我們選修了象棋和豎笛演奏。但同學們還是排擠我們,
他們玩著溜溜球、電動陀螺,我和思哲卻還在玩四驅車和鐵青蛙。
只有周末去彼此家里玩耍時,才是我和思哲最快樂的時光。那時,我常去王思哲家里下象棋。
有一次,我從他家出來回表叔家的路上,在十字路口,我聽到幾個孩子在欺負一個女孩。
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我沖過去推開那些男孩,赫然發現是我日思夜想的嫣然。“嫣然,
是你嗎?”我激動地喊道。她停止哭泣,驚喜地看著我:“孫樹林,真的是你!”原來,
家鄉計劃生育查得越來越嚴,她沒有戶口,無法繼續在老家上學,
父母便把她送到河南的姨父家讀書。從那以后,
我、嫣然和思哲經常在那個異鄉的十字路口相聚,一起玩耍、聊天,
因為那里是我們三家距離的中心點。有一次,之前被我教訓過,欺負嫣然的那個調皮男孩,
帶著他哥哥來找我麻煩。他哥哥又高又壯,我心里直發怵。但看到他抓著嫣然的脖子,
我瞬間怒火中燒:“放開她!有什么沖我來!”結果我被他一腳踹飛,嫣然也被扔到一邊。
我徹底被激怒,撿起磚頭就朝他腦袋拍去,他頓時血流滿面。我知道闖禍了,
但我覺得做錯事就該承擔責任。我對他父母說:“叔叔阿姨,對不起,我帶他去醫院,
醫藥費我出!”沒想到,他們跟我到表叔家后,看到煤礦一把手是我家親戚,
竟然嚇得落荒而逃。后來我才明白,表叔在礦區權勢滔天。從那以后,
那哥倆見了我都規規矩矩的。這是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權利的力量!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漸漸適應了在河南的生活,和嫣然的感情也愈發深厚。過年時,我本以為能回老家,
可父親卻說因他的什么工作原因不讓我回去。我失望至極,在電話里沖他吼道:“老調重彈,
你去他媽的工作吧!”然后狠狠掛斷電話,無論座機怎么響,我都不再接聽。
可憐的嫣然也和我一樣,父母有了弟弟后,也沒接她回去過年。在異鄉的第一個除夕夜,
我和嫣然十歲了,我們在十字路口放著煙花。我對她說:“嫣然,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
我是你哥,你是我妹,我們一起過年!”也就是從那時起,
我和嫣然的感情真的如同親人一般。嫣然常跟我說,她最討厭重男輕女了,
不然也不會被送走。我聳了聳肩說:“我爸媽可不重男輕女,不也把我送走了嗎?
”她這才情緒低落地說:“那咱倆都是被計劃生育所害。”后來我才知道,
關于重男輕女和計劃生育帶來的傷害,像我們這樣的經歷根本不算什么!
在河南生活的第二年冬天,我、嫣然和思哲覺得十字路口太冷,想找個新地方玩耍。
找來找去,我們來到家屬區大院外野外一條干枯大河的橋底。夏天的時候,
我和王思哲還在橋上釣過青蛙。如今冬天河水干涸,橋洞底下風小一些,
這里便成了我們的新基地。當時,我們剛在橋底鋪開撲克牌準備玩“爭上游”,
就聽到山洞角落里的秸稈堆里有動靜。我們有些害怕,拿起石頭砸了過去,
心想可能是野狗或者野貓。結果,從里面爬出來一個孩子,那孩子瘦得皮包骨頭,
看起來病懨懨的,穿著一雙大得不合腳的鞋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他站在我們面前,
凍得瑟瑟發抖,我發現他還穿著單衣,兩眼深凹無神,瞳孔幾乎全是黑色,乍一看,
真像個野鬼,把大家都嚇了一跳。等嫣然和思哲都嚇跑了,我卻沒有走。
因為我覺得他肯定是個流浪兒,不知為何,我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雖然我在表叔家有地方睡覺,但我也像是在流浪,因為我和那流浪兒一樣,沒有爸媽陪伴,
也見不到爺爺奶奶。我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他,然后問:“你好,我叫孫樹林,你呢?
”他張了張嘴,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我一句都沒聽懂,這才發現他是個啞巴。那天回家后,
我心里一直惦記著他。晚上九點多,等大家都睡了,我偷偷走進廚房,拿了個大碗,
裝滿剩下的米飯,還夾了一包火腿腸在腋窩下,打算去給那個孩子送吃的。我從小就怕黑,
剛走出家門十米遠,就害怕得想回去。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那只退役的軍犬,
它好像能聽懂我說話似的。我試著跟它說,讓它保護我去個地方,
它竟然直接走到大門外面扭頭看著我,示意我快走。有了軍犬陪著,我膽子大了些,
一人一狗朝著大橋方向走去。晚上家屬院的大門關了,不過有個狗洞,
我們經常從那進出大院去野外玩,這次也從那里鉆了出去。到了橋底,我又有點害怕了,
心里直打鼓,想著秸稈窩里是不是藏著什么可怕的東西。正猶豫時,
軍犬突然對著秸稈堆“汪汪”大叫起來,這一叫把我嚇得不輕,
我直接腿軟坐在地上大喊起來。那個孩子也被狗叫聲嚇壞了,從秸稈窩里爬出來,
拿起地上的石頭就朝我們砸。我對著那流浪兒趕緊大喊:“是我,我來給你送吃的!
”后來具體的細節我記不太清了,只記得他狼吞虎咽地把米飯吃完,
又跑到旁邊一個臟水溝喝了幾口水,好像是噎著了。他吃完后,對我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我又把火腿腸扔給他,然后和大狗趕緊回家了,一路上我都跑得飛快,心里還是怕得要命。
第二天上午,我忍不住又去了橋底。我對著那個秸稈堆大喊,還用奇怪的聲音說話,
想著這樣他可能能聽懂。他露出頭,認出了我,還對我笑了。陽光照在他臉上,
我才發現他是個女孩。她蹲下來,用木棍在我腳邊的土地上寫了兩個字:謝謝。我很驚訝,
沒想到她竟然識字。之后,我們就在地上開始了問答游戲,我問一個問題,寫上字,
擦掉;她回答后再擦掉,就這樣交流著。通過交流,我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父母是礦上的工人,因為煤礦雙職工不允許要二胎,她父親又嚴重重男輕女,
所以她從出生就不受父親待見。她父親一直想把她送人,是她母親拼死留下了她。
可從那以后,父親脾氣變得暴躁,整天酗酒,還家暴她和母親。她小時候被打罵也不敢反抗,
后來慢慢學會了反抗,用牙齒、指尖、小刀,甚至大聲尖叫向鄰居求救。有一次,
父親家暴時,她大聲回罵,父親惱怒之下,用水果刀割下了她的舌尖,那年她才8歲。
從那以后,她說話就不太清楚,也總是怕別人看到她沒了舌尖的舌頭,再也沒笑過。
上五年級的一天,她放學回家,看到爸爸又喝醉酒在拿皮帶抽媽媽。
媽媽每次挨打都咬牙硬撐,不出一點聲音,就怕鄰居聽到丟人。她沖上去抱著媽媽,
想替媽媽挨打,結果發瘋的父親一巴掌拍在她耳朵上,她的耳膜被打穿,
幾乎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第二天,媽媽帶她去醫院檢查耳朵,她看到媽媽邊走邊哭,
心里很難過,一直對媽媽說“媽媽不要哭”,可她自己卻聽不到聲音。在一個大十字路口,
她看到一朵很漂亮的牽牛花,想著媽媽喜歡花,就想去摘給媽媽,想讓媽媽不要哭。
她掙脫媽媽的手跑過去,結果媽媽為了救她,被一輛大卡車撞飛,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她撲在媽媽身上大聲呼喊,卻聽不到自己的哭泣,也聽不到周圍人的聲音,
只能不停地向人群磕頭,支支吾吾地求他們救救媽媽。后來,警察來了,爸爸也來了。
再后來,她就沒再上學了。家里好像突然有了很多錢。(后來我回想,
應該是她媽媽被車撞死的賠償金。)之后,她爸爸開始打扮自己,還換了不少家具家電。
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只想媽媽。沒過幾個月,爸爸領回家一個阿姨,
然后在一張白紙上寫字告訴她,這個阿姨要跟爸爸結婚,條件就是把她送走。
爸爸說讓她回鄉下奶奶家生活,可奶奶非常重男輕女,她總是吃不飽飯,還要不停地干活。
奶奶總是把好吃的留給三叔家的兒子。有一次,她實在餓極了,搶了堂弟一個雞腿吃,
被奶奶用柳條子抽得手都腫了。她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就跑回煤礦上爸爸的家,
卻被爸爸趕了出來,爸爸還寫了“滾回鄉下去”扔給她。從那以后,她就住在了這個橋洞,
也不知道住了多久,每天靠撿垃圾吃,
偶爾靠爸爸家的同事、鄰居扔給她的一點吃的勉強維持生活。可最近她身體越來越沒力氣,
還總是頭暈。我在地上回應她,讓她別擔心,以后我會經常給她送吃的。從那以后,
我基本每天都會去橋洞看她,給她帶包子、饅頭,有時候也會帶火腿腸。過年的時候,
家里人來人往,都很忙,我就沒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可能只有大狼狗知道。十幾天過去了,
更新時間:2025-05-02 14:1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