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時,接生婆說我的哭聲像夜梟。爺爺燒掉半屋子符咒,
最后在我后頸刻下一道鎮魂印。二十年后,這道印在中元節的鬼火中發燙——鬼王來娶親了。
”1.七月半的紅蓋頭消毒水氣味鉆進鼻腔時,我正給3床的車禍傷者做心肺復蘇。
心電監護儀的綠線突然打成死結,報警器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梟,發出斷斷續續的蜂鳴。
“陳媛!準備除顫儀!”護士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剛要轉身,
病床上的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本該因為失血性休克陷入昏迷,
此刻渾濁的瞳孔卻映著我后頸的溫度,像兩汪淬了冰的死水?!瓣幧?,該回家了。
”他咧開嘴,齒縫間卡著半片燒焦的紙錢,“紅蓋頭在十八層抽屜里,莫讓鬼差等急了。
”我猛地抽手,后背撞上金屬治療車。消毒鉗叮鈴哐啷砸在地上,
在凌晨三點的急診室里格外刺耳。老人的指尖還保持著抓握的姿勢,
腕骨處爬滿青黑色的尸斑——那是我半小時前剛打過留置針的位置,
此刻皮膚下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蜷縮成咒文的形狀。“陳媛?”護士長回頭時,
老人已經閉上眼,監護儀重新跳出規律的波動。我盯著他腕骨上淡下去的青斑,
后頸的鎮魂印突然發燙,像是被人用燒紅的烙鐵抵在皮膚上。這是七月半的凌晨,
距爺爺去世剛好滿三年。三年前他咽氣前,
用燒剩的符紙在我掌心畫了最后一道平安紋:“阿媛,遇上不干凈的東西,就摸后頸。
”那時我正準備入職市立醫院,以為他又要重復“天黑不照鏡”“鞋底藏朱砂”的老套叮囑,
直到看見他指甲縫里嵌著的新鮮血垢——那是給我刻鎮魂印時留下的,像道永遠長不好的疤。
“陳護士,去處理下太平間的報警?!睂嵙暽≈鼙еv本站在門口,
臉色比墻上的應急燈還白,“李師傅說...說冰柜在響?!贝┻^長廊時,
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突然被風吹開。紙錢灰混著雨水涌進來,
有片焦黑的紙屑正巧落在我鞋尖,上面模糊的墨跡像極了婚書上的“囍”字。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按鍵面板上的負一層按鈕亮著紅光,像只充血的眼睛。
太平間在地下一層。我按住電梯里的開門鍵,冷颼颼的風灌進來,帶著鐵銹味的潮氣。
李師傅的鑰匙串還掛在值班室門上,冰柜的轟鳴聲從最里面的庫房傳來,
像有什么東西在金屬隔板后抓撓?!袄顜煾??”我摸到口袋里的朱砂包,
爺爺縫的平安符在指腹下硌得生疼。推開門的瞬間,十三臺冰柜的抽屜同時彈出寸許,
白氣裹著紙錢灰翻涌而出。最中間那臺的玻璃上凝著血珠,緩緩匯成三個字:阿媛歸。
我猛地轉身,電梯鏡面映出我蒼白的臉。后頸的鎮魂印在反光里格外清晰,像條蟄伏的赤蛇。
可在我肩后三寸的位置,有團模糊的紅影正慢慢凝聚,袖擺上繡著的青面鬼差突然轉動眼珠,
嘴角咧開的弧度比哭還難看?!岸!彪娞莸竭_聲驚破寂靜。我踉蹌著撞進電梯,
按鍵面板上的樓層數字正在瘋狂跳動,從負一層開始,每上升一層就熄滅一盞燈。
當電梯在一樓停下時,走廊盡頭的導診臺后,七頂紙扎的花轎正搖搖晃晃地轉過來,
轎簾上的金粉在應急燈下泛著血光。最前面的轎夫突然轉頭,
斗笠陰影里露出半張臉——那是三年前我第一次獨立值班時,
因過敏性休克沒能救回來的患者。他的脖子還留著我扎偏的留置針疤痕,此刻正對著我笑,
下巴咧開到耳根,露出兩排整齊的紙牙?!瓣幧限I吧。”他舉起手中的引魂幡,
幡面“噼啪”炸開,露出底紋上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您爺爺的債,該您還了。
”我摸向后頸的鎮魂印,指尖觸到一片潮濕。低頭看時,
掌心全是血——那道刻了二十年的印記,不知何時變成了正在滲血的契約,朱砂混著血水,
在掌紋間寫成“鬼王妻”三個字?;ㄞI的鈴鐺聲越來越近。
我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沒說完的話,他抓著我的手,
指甲深深掐進我腕骨:“阿媛...二十年前那場暴雨,你娘抱著你從鬼門關回來,
卻把自己的魂留在了——”冰柜的轟鳴聲突然變成刺耳的尖嘯。我轉身撞向安全通道,
鐵門卻在此時“咔嗒”上鎖。紙轎的影子已經漫到腳邊,最前面的鬼差掀開轎簾,
里面鋪著半幅染血的紅蓋頭,邊緣繡著的往生咒正在吞噬應急燈的光。
后頸的劇痛讓我跪倒在地。恍惚間,我看見七歲那年的雨夜,爺爺在道觀偏殿對著銅鏡畫符,
鏡中倒映的卻不是他的臉——那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男人,
紅袍上繡著和鬼差轎簾相同的青面獠牙,他的指尖正穿透鏡面,
輕輕按在我后頸尚未結痂的鎮魂印上?!瓣愭?!”有人在拍我的臉。我猛地睜眼,
發現自己靠在值班室的墻上,小周正舉著氨水瓶站在我面前。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
急診室的燈重新亮起來,剛才的紙轎、鬼差、滲血的契約,全像場被風刮散的噩夢。
“你怎么在這兒睡著了?”小周扶我起身,目光落在我后頸,“你脖子怎么了?
好像在流血——”她的話突然卡住。我摸到后頸黏膩的血跡,在掌心搓開時,
聞到了淡淡的檀香——那是爺爺畫符時專用的朱砂才有的味道。
值班室的掛鐘指向四點十五分,距離中元節的正子時,剛好差三個刻鐘。口袋里的手機震動。
我摸出一看,是條匿名短信,附件里是張監控截圖:凌晨三點五十七分,太平間走廊,
七頂紙轎正從鏡頭前飄過,轎夫的斗笠下,映著我后頸那道正在發光的鎮魂印。
短信內容只有七個字:子時到,紅蓋頭歸位。窗外突然響起炸雷。我望向走廊盡頭,
導診臺后的玻璃上,不知何時貼上了幅紅色剪紙——是個穿著紅嫁衣的新娘,
她的后頸有片模糊的陰影,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而在她身后,
七個戴著斗笠的剪影正慢慢舉起引魂幡,幡面上的生辰八字,
正是二十年前那個被暴雨浸透的夜晚,爺爺為我刻下鎮魂印時,寫在黃紙上的,我的全部。
2.泛黃婚書里的血手印紅蓋頭的邊角刺得掌心發疼。我捏著那半幅浸著檀香的布料,
突然想起十歲那年,父親冒雨沖進道觀的夜晚。他渾身滴著黑水,
懷里抱著個用紅布裹著的襁褓——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母親的骨灰?!鞍㈡拢覡敔數牡琅?。
”小周的聲音像從水底飄來。我低頭看見她指尖正摳著值班室最下層的抽屜,
木紋里嵌著半片朱砂,形狀像極了婚書上的“囍”。而那本泛黃的婚書,此刻正躺在我膝頭,
男方姓名欄空著,只在生辰八字后蓋著青銅印,印紋是三只交纏的骷髏,
眼窩處嵌著暗紅的血珠?!瓣愭拢磕闶衷诙?。”小周想碰我的肩,
我猛地避開——她袖口露出的皮膚下,青色血管正蜿蜒成引魂幡的紋路。
后頸的鎮魂印突然灼燒,我摸到口袋里爺爺留下的平安符,符紙邊緣的鋸齒硌得指腹發疼,
那是他臨終前用指甲刻的“逃”字。地磚傳來細碎的爆裂聲。
我看見七道影子從瓷磚縫隙里漫上來,斗笠邊緣滴著黑水,在地面暈開“歸”字。
婚書上的血珠突然滾動,在“女方生辰八字”后洇出一行小字:庚辰年七月半,
臍帶繞頸三匝,母亡子存,以魂換魂?!笆悄愀赣H的字?!睜敔數穆曇敉蝗辉诙呿懫稹?/p>
我渾身僵住,想起他葬禮那天,骨灰盒上也有相同的青銅印。婚書第二頁嘩啦掉落,
露出夾層里的泛黃照片——二十年前的暴雨夜,父親跪在道觀神像前,掌心按在青銅印上,
血珠沿著“自愿以女換妻”六個字往下淌?!瓣幧限I了。
”鬼差的聲音從天花板滲下來。小周突然抬頭,瞳孔變成純黑,
嘴角裂開的弧度和監控里的紙人一模一樣。她抬手時,我看見她腕骨處有片焦黑的胎記,
正是三年前那個過敏患者臨終前抓撓的位置?!爸苄∶??!蔽液俺鏊娜?,
爺爺教過的“喊魂術”讓舌尖泛起鐵銹味,“你去年生日還說要攢錢買鐲子,
現在跟著鬼差當轎夫?”黑瞳劇烈震顫。小周的指尖在半空停頓,喉間發出咯咯的響聲。
我趁機扯下脖子上的銀鏈——那是母親留下的,墜子是半塊刻著鎮魂紋的骨牌。
銀鏈砸在婚書上的瞬間,青銅印突然迸出火星,七道鬼差的影子應聲扭曲?!芭埽?/p>
”我拽著小周撞向消防通道,鐵門卻在此時浮現出往生咒。后腰突然被抵住冰冷的東西,
回頭看見小周舉著支空針管,針尖上凝著黑血:“陳護士,您忘了嗎?我死的時候,
您抽了我三管血都沒找到血管呢?!彼哪橀_始融化,皮膚下露出紙糊的骨架。
我摸向口袋里的朱砂包,卻想起凌晨搶救時落在治療車旁了。后頸的鎮魂印越來越燙,
恍惚間看見七歲那年,父親抱著我站在銅鏡前,鏡中映著的卻是戴青銅面具的男人,
他的紅袍正一點點滲進我的皮膚?!芭椤钡琅鄣那嗖纪蝗粡奶旎ò屣h落。
我認出那是爺爺常穿的款式,衣擺處還留著三年前我縫的平安紋。
鬼差的影子在布料接觸地面的瞬間崩解,小周“撲通”倒地,變回昏迷前的模樣。
婚書被道袍壓住的地方,浮現出半行小字:鬼王替身,十年一換,需至親血脈祭魂。
警笛聲從遠處傳來。我抖開道袍,口袋里掉出張皺巴巴的黃紙,是父親失蹤前留給我的字條,
背面用朱砂畫著和婚書相同的青銅印。字跡被雨水暈開,卻仍能看清最后一句:“阿媛,
別信你爺爺說的‘你娘難產而死’,她是被九幽殿的鬼差——”字條邊緣焦黑,
后半句被燒得干干凈凈。我聽見電梯方向傳來紙轎的鈴鐺聲,七頂花轎正從走廊盡頭晃過來,
這次轎簾全部掀開,里面端坐著七個紙人,每個紙人的后頸都貼著張字條,
上面寫著不同的名字:陳媛、周小萌、李師傅、還有十年前失蹤的父親。最中間的花轎里,
紅蓋頭無風自動。
我看見蓋頭下露出的下巴上有顆朱砂痣——和母親梳妝時我見過的位置分毫不差。
鬼差的斗笠突然全部轉向我,他們舉起的引魂幡上,原本空白的男方姓名欄,
此刻正緩緩浮現三個小字:陳建國。那是我父親的名字。
“阿媛——”花轎里傳來模糊的呼喚。我渾身血液仿佛結冰,這個聲音我等了十年,
卻在中元節的凌晨,從鬼轎里的紅蓋頭下飄出來。父親失蹤前最后一次抱我,
也是這樣的語氣,帶著雨夜的潮氣和道觀香灰的味道。道袍口袋里的骨牌突然發燙。
我摸出母親的半塊骨牌,發現婚書上的青銅印竟和骨牌邊緣嚴絲合縫——原來這是兩半鑰匙,
能打開九幽殿的大門。而我的后頸,此刻正用滲血的方式,
將鎮魂印轉化成完整的青銅印圖案。“陰生女,契約已成?!弊钋懊娴墓聿钕崎_斗笠,
露出三年前搶救失敗的王大爺的臉,他的喉結處插著半截留置針,
“你爺爺用你的生辰八字換你娘的命,可你娘的魂早被鬼王扣在九幽殿,你父親為了救她,
自愿當了十年鬼王替身?!蔽蚁肫馉敔斉R終前的血垢,
終于明白他說的“你娘把魂留在鬼門關”是什么意思。二十年前的暴雨夜,
母親難產時爺爺用我的命換了她半口氣,卻被鬼王趁機設下冥婚契約;十年前父親發現真相,
偷走爺爺的半塊骨牌去救母親,卻被迫成為鬼王替身,每隔十年就要用至親血脈續魂。
而現在,十年之期已到,他們要拿我去換父親的命,或者,讓我成為新的祭品。
電梯“?!钡囊宦暣蜷_。這次里面沒有應急燈,漆黑的轎廂里飄著七盞引魂燈,
燈芯是血色的,映著轎廂壁上用指甲刻的字:阿媛別怕,爹在九幽殿等你。
字跡新鮮得能看見血珠往下淌,正是父親的筆跡。小周在地上呻吟。我盯著鬼差手中的婚書,
發現男方姓名欄的“陳建國”三個字正在吸收我的血,而我的生辰八字旁,
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七月半子時,以血為印,新娘歸位。窗外的炸雷突然炸開。
我看見值班室的鏡子里,自己的后頸已經完全變成青銅印的模樣,而在我身后,
七頂花轎正慢慢靠近。紅蓋頭下的“母親”伸出手,指尖戴著父親送她的銀鐲子,
鐲子內側刻著我的小名:阿媛。“子時到了?!蓖醮鬆數墓聿钸肿煨?,
紙牙間掉出半片燒焦的符紙,正是爺爺三年前沒燒完的平安紋,
“該蓋上最后一個印了——你后頸的鎮魂印,本就是鬼王給你的婚聘呢。
”我摸到道袍口袋里的骨牌,
突然想起父親字條上沒燒完的半句:“別信你爺爺說的……”原來爺爺當年不是在救我,
而是在幫鬼王刻下契約的印記。二十年來的“保護”,不過是讓我在中元節這天,
心甘情愿地走進鬼轎?;ㄞI的鈴鐺聲停了。最中間的紅蓋頭被風吹起一角,
我看見蓋頭下的臉——那是我自己的倒影,后頸的青銅印正在發光,而在倒影身后,
戴青銅面具的男人舉起手,掌心紋路和我后頸的印記完全重合?!鞍㈡?,上轎吧。
”這次是父親的聲音,帶著無法言說的疲憊,“再晚,你娘的魂就要被九幽殿吞了。
”我握緊骨牌,指縫間滲出血珠。走廊盡頭的消防栓突然爆開,水花混著紙錢灰潑在鬼轎上,
紙扎的鬼差們發出滋滋的響聲。在他們崩解的瞬間,我看見水花里映著七歲那年的自己,
正趴在道觀的銅鏡前,看爺爺用朱砂在我后頸刻下第一筆——而鏡中倒映的,不是爺爺的手,
是戴青銅面具的男人,正透過鏡面,將契約刻進我的血肉。
3.青銅門后的往生咒電梯在負一層停住的瞬間,引魂燈突然亮起。
我看見轎廂壁上的血字正在流動,“三刻鐘”變成“兩刻鐘”,每個筆畫都像活過來的小蛇,
順著金屬紋路往我后頸的青銅印爬?!鞍㈡??!鄙硢〉暮魡緩念^頂傳來。我猛地抬頭,
生銹的電梯天花板上垂著半截鐵鏈,鏈尾拴著個戴青銅面具的男人。他的紅袍破破爛爛,
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戴著生銹的手銬,而那手銬的鑰匙孔,竟和母親的骨牌形狀吻合?!暗??
”我伸手去碰他的手腕,指尖觸到的皮膚像浸了太久的紙,輕輕一按就滲出血水。
他的面具裂開道縫,露出左眼角的疤痕——那是十歲那年,
他為了幫我撿風箏摔在石階上留下的?!皠e靠太近!”他突然用銬著的手扣住我后頸,
青銅印的位置傳來刺骨的冷,“三年前你爺爺燒了半屋子符咒,
就是想打斷契約……可他不知道,你的血早在出生時就浸了鬼王的咒。
”電梯門“哐當”敞開。門外是條血色長廊,墻壁上嵌著密密麻麻的人骨,
每根指骨都刻著往生咒。盡頭的青銅大門正在融化,門縫里涌出的陰風帶著腐尸味,
混著母親慣用的雪花膏香。父親被鐵鏈拽得踉蹌,面具徹底裂開,
露出半張爬滿咒文的臉——右半邊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左半邊卻像被火吻過,
皮膚下的血管組成“替”字。“十年前我摸到骨牌的秘密?!彼е彝嚆~門跑,
手銬在鐵鏈上撞出火星,“你娘根本沒難產,她是被鬼王扣了魂,
用你的生辰八字當鑰匙鎖在九幽殿。你爺爺當年用鎮魂印騙我們,說能保你平安,
其實是在養你的血……”長廊地面突然塌陷。我墜入血色荒原時,看見空中飄著無數引魂幡,
每面幡上都寫著“陳媛”的名字。父親抓住我的手,我們摔在枯骨堆砌的牌坊前,
牌坊上“九幽殿”三個大字正在吞噬星光,殿門兩側的石柱上,
分別鎖著半具女尸——左邊的手腕戴著銀鐲子,右邊的后頸有塊模糊的胎記?!澳鞘悄隳铩?/p>
”父親的聲音在抖,“鬼王把她的魂分成兩半,一半鎖在殿里當燈芯,
一半附在你后頸的印上……所以你每次驅鬼,其實是在用你娘的魂當燃料。
”我想起凌晨在太平間看見的紅影,后頸突然劇痛。青銅印的紋路爬向指尖,
我看見自己的掌心浮現出母親的面容,她的嘴在動,卻發不出聲音,
只有血淚順著掌心紋路流進父親的手銬。“十年前我替你娘當了鬼王替身。
”父親摘下殘破的面具,露出整張咒文密布的臉,左眼角的疤痕正在滲黑血,
“每十年要換替身,否則魂就會被九幽殿吃掉。你爺爺想燒了契約,可他不知道,
替身的血早和你的鎮魂印綁在一起——”荒原突然震動。七頂紙轎從血霧中飄來,
轎夫們的斗笠下露出醫院同事的臉,小周、李師傅、甚至護士長,
他們的脖子上都纏著引魂幡,幡面寫著我的生辰八字。最中間的花轎里,
紅蓋頭下的“我”抬起手,掌心攤開半塊骨牌,正是母親留給我的那半。“時辰到了。
”紙扎的“我”開口,聲音是母親和鬼王的混合體,“陰生女的血該歸位了,否則你爹的魂,
馬上就要被往生咒絞碎。”父親突然把我推向青銅門。他的手銬“咔嗒”打開,
原來母親的骨牌就是鑰匙。門后透出陰森的光,我看見殿內中央懸著盞引魂燈,
燈芯正是母親的半片魂,而燈座上刻著的,正是我后頸的青銅印圖案?!澳弥?/p>
”父親塞給我枚鎮魂釘,是爺爺當年刻鎮魂印的工具,釘頭還沾著陳年血跡,
“用你的血激活它,刺進燈座,你娘的魂就能回來……”紙轎的鈴鐺聲淹沒了他的話。
七道鬼差同時舉起引魂幡,幡面的生辰八字化作血繩,纏住父親的腳踝。他的身體開始透明,
咒文從皮膚下浮出來,組成“替”“死”二字。我這才看清,他紅袍下的軀體早已千瘡百孔,
每道傷口里都卡著半片符紙——是爺爺這些年偷偷貼在他身上的救命符。“爹!
”我抓住他即將消散的手,掌心的青銅印突然和他手腕的咒文重合,
記憶如潮水涌來:七歲那年的銅鏡后,父親跪在鬼王面前,
用自己的生辰八字換母親半片魂;三年前爺爺臨終,用血垢在我掌心畫的不是平安紋,
是斷開契約的最后一道符,卻被鬼王提前毀掉。“阿媛,別怕……”父親的指尖劃過我后頸,
青銅印突然發出強光,“你出生時臍帶繞頸三匝,是你娘用自己的魂換了你的命。
現在該我用魂換她了……”鬼差的血繩勒進他的腳踝。我看見九幽殿的大門正在閉合,
引魂燈的光越來越弱,母親的魂影在燈芯里拼命掙扎。手中的鎮魂釘突然發燙,
釘頭的血跡和我掌心的血融合,浮現出爺爺臨終前沒說完的話:“用你的血破陣,記住,
鬼王的契約需要雙方自愿——”紙扎的“我”已經走到面前,紅蓋頭下的眼睛是兩個黑洞,
正往我后頸的青銅印里吸。我突然明白,二十年來的“陰生女”身份,
其實是鬼王設的局:爺爺用鎮魂印騙我以為在被保護,父親當替身拖延時間,
而真正的破陣關鍵,是我自愿用鮮血毀掉自己的“鬼王妻”印記?!瓣惤▏?/p>
”我突然喊出父親的全名,“你說過,等我考上護士就帶我去看海!”父親渾身一震。
咒文組成的“替”字出現裂痕,他眼中閃過剎那的清明。鬼差的血繩松開半寸,
我趁機將鎮魂釘刺進自己后頸的青銅印——不是燈座,是我血肉里刻了二十年的契約。
鮮血濺在枯骨牌坊上。荒原劇烈震動,紙轎紛紛崩解,鬼差們化作紙錢灰,
露出底下躺著的真人:小周、李師傅都在昏迷,他們的后頸都貼著褪色的鎮魂符,
正是爺爺當年偷偷給醫院同事們貼的保命符?!鞍㈡履惘偭耍?/p>
”父親撲過來按住我流血的后頸,他透明的身體突然變得真實,咒文開始消退,
“你毀了契約,鬼王會直接吞了我們——”九幽殿的大門“轟”地炸開。
戴著完整青銅面具的男人踏出血霧,紅袍上的青面鬼差繡紋正在吞噬我的血。他抬手時,
我看見他掌心的紋路和我后頸的印記完全重合——原來從出生起,
我的血就是打開九幽殿的鑰匙,而所謂的“鬼王妻”,不過是讓鑰匙自愿走進殿門的誘餌。
“二十年了?!惫硗醯穆曇粝駸o數人在耳邊低語,“從你娘把魂賣給我換你命的那天起,
你們全家就該知道,逃不掉的?!彼焓肿プ「赣H的肩膀,咒文重新爬上父親的皮膚。
我握緊帶血的鎮魂釘,突然發現釘頭刻著行小字:“陰生女,
破陣需斷至親血”——原來爺爺當年刻的不是鎮魂印,是破陣的最后一道開關,
需要我親手刺破和父親的血脈契約?!暗鹊龋 蔽遗e起母親的骨牌,
“你說契約需要雙方自愿,那如果我現在自愿跟你進殿,是不是能換我爹和我娘的魂?
”鬼王的面具微動。父親瘋狂搖頭,他手腕的手銬重新扣緊,
鐵鏈另一端不知何時拴在了九幽殿的門柱上。我看見引魂燈的燈芯在閃爍,
母親的魂影正對著我流淚,她的嘴形在說:“跑。”但我不能跑。鎮魂釘的血還在滴,
每滴都在腐蝕青銅印的紋路。我想起爺爺臨終前的血垢,父親十年前的字條,
還有母親留在我后頸的半片魂——他們用二十年織了張網,不是為了讓我當鬼王妻,
而是為了讓我在今天,親手剪斷這張網。“我自愿。”我把鎮魂釘刺進鬼王的掌心,
他的血和我的血融合,在荒原上燒出“破”字,“但契約里沒說,自愿的新娘,
能帶著破陣的釘子進殿?!惫硗醢l出尖嘯。他的紅袍開始燃燒,青面鬼差繡紋紛紛脫落,
露出底下無數被囚禁的魂靈——有醫院的患者,有失蹤的路人,
全是這些年被“陰生女”傳說吸引來的祭品。父親趁機扯斷鐵鏈,我們沖進九幽殿時,
引魂燈“砰”地炸開,母親的魂影化作光點,鉆進我后頸正在愈合的傷口?!鞍㈡?!
”母親的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當年暴雨夜,是你爺爺用你的生辰八字和鬼王換我的命,
可你爹發現后,又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殿頂突然坍塌。我看見黃泉路的盡頭,
七盞引魂燈正在熄滅,每盞燈對應著我后頸青銅印的一道紋路。鬼王的身體開始崩解,
他的面具掉在地上,露出底下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原來所謂的鬼王,
不過是九幽殿吞噬的萬千魂靈組成的怪物。“快走!”父親拽著我沖向正在閉合的青銅門,
“殿塌了,你的鎮魂印毀了,以后再也不用怕照鏡子——”他的話突然卡住。
我看見自己的倒影映在倒塌的青銅門上,后頸的傷口正在愈合,露出底下母親的胎記形狀。
而在我們身后,九幽殿的廢墟中,那盞炸開的引魂燈燈座上,正躺著半張泛黃的婚書,
男方姓名欄終于填滿:不是父親,不是鬼王,而是我自己的名字——陳媛,自愿為妻。
4.骨灰盒上的鎮魂紋消毒水氣味淡得像被風吹散的魂。我盯著病房天花板上的消防噴淋頭,
第七滴冷凝水砸在眼皮上時,小周推著病歷車闖進來,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監控錄像帶,
塑料外殼還帶著太平間的潮氣?!澳憧纯催@個?!彼P上門的動作太急,
金屬門牌“哐當”磕在墻上,“昨天值夜班調監控,
發現你七月半凌晨根本沒在值班室——”錄像帶在老式播放器里發出茲拉聲。
雪花屏閃了三秒,畫面突然清晰:我穿著紅嫁衣跪在太平間中央,七具紙人分站北斗位,
每具紙人的后頸都貼著我的照片。最詭異的是,我后頸的皮膚在鏡頭里半透明,
能看見底下蜿蜒的青銅印紋路——分明是三天前我親手用鎮魂釘剜掉的傷口?!瓣愭拢?/p>
你當時在跟空氣拜堂?!毙≈艿闹讣灼M我手腕,“李師傅說冰柜里的骨灰盒全在響,
就你父親那盒……”她突然噤聲,目光落在床頭柜上的黑檀木盒,“你沒發現嗎?昨天開始,
這盒子每天都會多出一道新刻的紋?!蔽颐偷剞D頭。父親的骨灰盒上,
原本光滑的木紋里嵌著淺紅色刻痕,正是我后頸新浮現的半道青銅印形狀。指尖觸上去時,
木盒突然發燙,
隱約聽見里面傳來鐵鏈摩擦聲——和在九幽殿聽見的、拴住父親的那根鐵鏈一模一樣。
“我要出院?!蔽页兜羰滞笊系牧糁冕?,血珠滴在骨灰盒刻痕上,紋路竟像活過來般蠕動,
更新時間:2025-05-02 14: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