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強的電動車后視鏡裂了道縫,雨水如冰冷的絲線順著裂痕滲進來,糊住了他左眼,
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手機在防水袋里震得發燙,
那震動聲在嘈雜的雨聲中格外清晰,他咬著牙單手摸出來,屏幕亮得刺眼,
刺得他眼睛生疼——是站點主管張德發打來的電話,這已經是第七個了?!袄钪緩?,
你他媽聾了嗎?”張德發的聲音就像生銹的刀片一般刺耳,刮得他耳膜生疼,
“B座寫字樓28層,必須在15分鐘內送到。要是超時就扣你三天的錢,
要是再被投訴直接滾蛋。”李志強喉結動了動,心中一陣苦澀。小雨今天該做第三次化療了,
護士早上發消息說還差八千塊。他凌晨四點就出門了,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
疼得他直皺眉。前兩單都超時了,現在手機里還躺著兩條“配送延遲”的提醒,
每一條提醒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皬堉鞴堋彼掃€沒說完,
電話就已經掛斷了,那“嘟嘟”的忙音仿佛是命運無情的嘲笑。
雨幕里傳來電動車報警器尖銳的尖叫,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他的心,他猛地擰動電門,
后輪在積水里滑了一下,濺起高高的水花,那冰冷的水花濺到他腿上,讓他打了個冷戰。
雨砸在頭盔上咚咚作響,仿佛是命運急促的催命鼓。李志強瞇起眼睛,
老城區的巷子就像一團亂麻——平時他靠記路牌來認路,
可這場暴雨沖掉了半塊寫著“福興里”的路牌,他轉錯了兩個彎,
此時配送時間就只剩下八分鐘了?!安?!”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水珠順著下巴滴進了領口,
那冰冷的感覺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滿是絕望和焦慮。突然,
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眼前的雨幕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窄巷、紅綠燈、寫字樓的玻璃幕墻在他腦子里連成了一條線,
就連哪個路口有施工圍擋都一清二楚。他猛地打方向盤,電動車擦著賣早點的推車沖了過去,
推車老板憤怒的叫罵聲被他拋在了腦后。平時要繞十分鐘的路,這次只用了五分鐘。
28層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溫暖干燥的空氣撲面而來,
與外面寒冷潮濕的雨幕形成鮮明對比。他看了一眼手機——14分58秒?!跋壬?/p>
您的……”“超時兩分鐘?!贝┪餮b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手里轉動著車鑰匙,
那清脆的鑰匙碰撞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李志強的呼吸還沒平復,
后頸的汗混合著雨水往下淌,濕濕涼涼的,貼在背上難受極了。他彎腰把餐盒放在茶幾上,
塑料封膜上的水珠滴在了大理石臺面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對……對不起,
雨太大了……”“投訴。”男人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但在李志強聽來卻如晴天霹靂。
他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入了無底的深淵,絕望和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他想起女兒那蒼白的小臉,想起她渴望健康的眼神,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他想起上個月送錯單被投訴,扣了五百塊,小雨的營養餐錢就這么沒了。他抬頭時,
男人正盯著他濕透的工牌,上面“李志強”三個字被雨水泡得發皺,
“我女兒在市一醫院……”他鬼使神差地說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哀求,
“今天化療……”男人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他突然彎腰撿起餐盒,塑料膜被撕開的聲音很響,
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黑椒牛柳飯,微辣,對嗎?”李志強愣住了。
他接單時備注欄確實寫著“微辣”,但剛才趕時間根本沒看。男人把餐盒推過來:“沒灑,
算你走運?!薄澳恰对V?”“投訴?!蹦腥颂统鍪謾C,屏幕亮起的瞬間,
李志強瞥見相冊第一張照片——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女孩舉著蠟筆畫,和小雨差不多大,
那畫面刺痛了他的心。電梯下行時,李志強的手機震動了。
“您有一條新的投訴記錄”的提示框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顏色。他摸出兜里皺巴巴的繳費單,小雨的名字被雨水泡成了一團藍色,
那團藍色就像他此刻破碎的希望。站點的燈隔著雨幕亮著,像一團模糊的橘色光暈,
那光暈在雨中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張德發的電動車停在門口,
后架上掛著“優秀調度員”的錦旗,那錦旗在風雨中獵獵作響,像是對他的無情嘲諷。
李志強緊緊地捏著車把,雨水順著袖口灌進手套,涼得他打了個寒顫,心中滿是無助和迷茫。
他不知道,此刻在28層的落地窗前,男人正對著手機發消息:“周主任,
那個外賣員的工牌,和小雨病房的陪護名單……重了。”雨還在下著。天空陰沉沉的,
厚重的烏云像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壓下來。細密的雨絲如牛毛般紛紛揚揚地灑落,
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中。李志強把電動車推進站點時,后胎碾過一灘積水,
濺起的水花“啪嗒”一聲打濕了褲腳,那冰冷的觸感順著褲腿蔓延,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張德發的嗓門跟著炸起來:“又投訴?這個月第三次了!
”那聲音如炸雷般在狹小的站點里回蕩。他攥著平板沖過來,
屏幕上“投訴率超標”的紅色提示像一把尖銳的針,刺得人眼睛生疼?!袄蠌?。
”林秋棠從里屋出來,白大褂下擺還沾著消毒水那刺鼻的味道,那味道鉆進鼻子里,
帶著絲絲涼意。她接過平板翻了兩下,指甲尖點在訂單時間上:“暴雨天穿老城區抄近道,
他比預計還快十分鐘?!睆埖掳l梗著脖子:“那也不能——”“上個月你老婆住院,
是誰替你頂了三天夜班?”林秋棠把平板拍回他懷里,“站點評分扣兩分,我從獎金里墊。
”她轉身時白大褂帶起一陣風,那風輕輕拂過,吹得李志強工牌上的小雨照片晃了晃,
發出“沙沙”的聲響。李志強攥緊車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心也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
觸感有些黏膩?!傲纸恪薄案襾??!绷智锾臎]看他,推開儲物間的門。
墻上掛著排班表,最上面用紅筆圈著“小雨化療日”。她摸出手機劃開相冊,
是今天中午28樓的監控截圖——穿病號服的男人舉著手機,屏幕里正是李志強的工牌。
“周明遠,兒童血液科主任?!彼咽謾C遞過去,“你女兒的主治醫生。
”李志強的喉嚨突然發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心臟也開始劇烈地跳動,
“砰砰”聲在耳邊清晰可聞。小雨第一次進病房時,就是這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蹲下來,
用蠟筆在她手背畫了只小兔子?!八麨槭裁赐对V我?
”林秋棠扯了扯口罩:“上午小雨的骨髓配型報告出來了?!彼曇糨p了些,
仿佛怕驚擾到什么,“周主任查了三個月,今天才確認送外賣的李志強,就是小雨的爸爸。
”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水痕,“唰唰”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著。
李志強把電動車停在醫院地下車庫,工牌貼在胸口,那里還留著小雨今早貼的星星貼紙,
那貼紙的邊緣有些粗糙,摸上去有微微的凸起。
兒科病房走廊飄著消毒水那刺鼻又熟悉的味道,那味道直沖進鼻腔,帶著一絲苦澀。
他隔著玻璃看見周明遠半蹲著,給床沿的小病友系歪了的病號服帶子,動作輕柔,
發出輕微的“窸窣”聲?!袄顜煾??!敝苊鬟h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身后。
他白大褂口袋里插著幾支蠟筆,筆帽上沾著淡粉色顏料——和小雨上次畫的晚霞一個顏色。
“那單投訴,是我讓小王下的?!敝苊鬟h摸出手機,相冊第一張是小雨舉著蠟筆畫的照片,
“我需要確認,給白血病患兒送營養餐的外賣員,和陪護名單上的李志強,是同一個人。
”李志強喉結動了動,心中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震驚、感動、愧疚等復雜的情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為什么?”“因為小雨的骨髓配型,
找到了?!敝苊鬟h指向護士站,那里堆著半人高的外賣袋,“這三個月,
你給血液科送的每份餐里,都多放了一盒現磨豆漿?!彼α诵Γ白黾议L的總以為藏得好,
其實豆漿杯上的‘小雨愛喝’,是你女兒的筆跡?!弊呃缺M頭的電子屏跳成“17:30”。
此時,天空中厚重的烏云漸漸散去,雨勢小了些,細密的雨絲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點,
輕輕打在身上,有一種柔和的觸感。李志強騎上車時,
那被雨水泡皺的繳費單在兜里被他摸出,“小雨”兩個字雖然依舊有些模糊,
但突然不那么刺眼了。單元樓下的路燈亮了,昏黃的燈光灑在地面上,形成一片溫暖的光暈。
他抬頭望過去,六樓的窗戶透出暖黃的光,那光透過窗戶,仿佛帶著絲絲暖意,
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龐。隱約能看見窗簾被風掀起一角,
露出病號服的衣角——小雨總愛趴在窗邊等他。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
他聽見屋里傳來輕輕的咳嗽聲。李志強推開門,潮濕的雨氣裹著刺鼻的藥味撲面而來,
那股味道像一只無形的手,瞬間鉆進他的鼻腔?!鞍职?!”聲音比平時輕,
像被水浸過的棉絮,輕輕飄進他的耳朵。小雨蜷在沙發里,
化療后稀疏的頭發軟塌塌貼在額角,眼尾還留著沒擦凈的藥漬,卻努力扯出個笑,
嘴角的酒窩淺得像被風吹散的漣漪。從視覺上看,她那蒼白的小臉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柔弱。
他喉嚨發緊,蹲下來時膝蓋猛地磕到茶幾角,那股疼痛迅速從膝蓋蔓延開來。小雨伸出手,
手腕細得能看見青紫色的血管,掌心攤著張皺巴巴的便簽紙,鉛筆字歪歪扭扭:爸爸別怕。
他的手指觸碰到小雨的手,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心里一顫?!靶∮辍彼兆∧侵皇?,
指尖發顫。女兒的手涼,像醫院走廊的大理石,可掌心里的便簽紙是暖的,
邊角還沾著草莓果醬——定是趁他送單時,偷偷翻出了藏在冰箱頂層的蛋糕。他湊近聞了聞,
還能聞到那淡淡的草莓香氣。敲門聲響起,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蘇靜站在門外,雨披肩頭洇著水痕,懷里抱著個牛皮紙口袋。他打開門,
一股淡淡的雨水濕氣隨著蘇靜一起涌進屋里。她比畫著手語,指尖在胸口點兩下,
又攤開掌心向上——是“小雨”和“禮物”的意思。李志強接過口袋,里面窸窸窣窣響,
那聲音就像有一群小精靈在袋子里嬉戲。倒出來時,上百只彩色千紙鶴滾落在茶幾上,
紅的像小雨最愛的草莓,藍的像她畫本里的天空,最上面那只還粘著片金箔,在頂燈底下閃,
那金色的光芒晃得他眼睛有些發花。蘇靜抽過便簽紙,快速寫:這些是血液科孩子們折的。
上周美術課,他們說要給小雨攢好運。小雨眼睛亮起來,伸手去碰那只金箔鶴,指尖剛碰到,
忽然劇烈咳嗽。那咳嗽聲聽起來格外揪心,像沉悶的鼓點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李志強慌忙拍她后背,瞥見蘇靜抿緊嘴唇,從帆布包里摸出保溫杯,倒了杯溫水推過去。
他接過杯子,觸手是溫熱的感覺。手機在褲袋里震動。站點王哥的語音跳出來,
帶著破鑼似的笑:“強子!你那單投訴黃了!客人說你冒雨送藥,反手給了五星好評,
還轉了兩千塊小費!”那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響亮。李志強手一抖,手機差點摔地上。
他想起三小時前那單——當時路上車流量很大,行人也來來往往,客人催得急,
說孩子發燒等退燒藥,他心急如焚,闖紅燈被交警攔,最后把藥揣懷里跑了三個路口。
路上的雨水打在他身上,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每一步都充滿了焦急和不安。當時以為要扣錢,
現在……“王哥說,”他低頭看小雨,“客人說你送的藥比救護車還快。”小雨歪頭,
用便簽紙畫了個戴頭盔的小人,旁邊歪歪扭扭寫:爸爸是超人。
蘇靜笑著比了個“棒”的手勢,又指了指千紙鶴。李志強摸出那只金箔的,
發現翅膀底下有行小字:謝謝每天的熱豆漿。他猛地想起周明遠說的話——三個月的豆漿,
杯壁上的“小雨愛喝”。原來不是只有他在偷偷努力。此刻,他的內心百感交集,
既有得到回報的驚喜,又想到女兒的病情和生活的壓力,這些復雜的情緒在他心里交織。
手機又震。這次是站點群消息:新訂單已分配,地址:市兒童福利院,
備注:需要三十份熱粥,越快越好。李志強抬頭,窗外雨停了。路燈把蘇靜的影子拉得很長,
和小雨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兩片被春風吹暖的云。他彎腰把小雨抱進懷里,
小姑娘的頭靠在他肩窩,輕聲說:“爸爸,我想喝豆漿?!薄懊魈炀湍??!彼麘?,
手指無意識摩挲千紙鶴的翅膀,“今天先送熱粥去?!辈鑾咨系那Ъ堹Q在風里輕輕晃動,
仿佛有了生命,撲棱著要往窗外飛。那里,天空正一點一點亮起來。
李志強把小雨送到鄰居張嬸家時,褲腳還沾著晶瑩的雨珠,雨滴在路燈下閃爍著微光,
發出輕微的滴答聲。那冰涼的觸感順著褲腿蔓延,讓他的腿微微一涼。
張嬸往他兜里塞了顆水果糖,糖紙在他的掌心發出沙沙的聲響:“小雨說今天的粥甜。
”他捏了捏糖紙,那股淡淡的甜味仿佛透過掌心滲進心里。福利院的孩子們圍過來時,
有個小胖子捧著熱氣騰騰的粥碗,粥里升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還帶著米粥淡淡的香氣。小胖子奶聲奶氣地說“叔叔像我爸爸”,他的眼眶瞬間溫熱,
差點紅了眼。手機在電動車筐里震動,那嗡嗡的震動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站點群消息彈出來:晚上9點30分新訂單,地址金穗路17號,備注姜蔥雞雙人份,
限時40分鐘?!袄钪緩姟!睆埖掳l的語音消息緊跟著炸響,那尖銳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讓他的耳朵一陣刺痛。“這單超時算你?!彼o手機,
手機冰冷的外殼與他發燙的手掌形成鮮明對比。
張德發最近總挑難單給他:繞三個環島的奶茶,爬18樓的火鍋,
暴雨天跨區的鮮花——上回超時五分鐘,扣了他半個月全勤。想到這里,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憤懣??尚∮甑墓撬枧湫陀辛讼ⅲ浦操M還差三萬。
這沉甸甸的壓力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取餐在“老街雞煲”。老板老陳掀開保溫箱時,
白色的蒸汽瞬間彌漫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那股帶著雞肉香味的熱氣撲在臉上,暖暖的。
蒸汽糊了眼鏡,鏡片上的水汽讓他的眼前一片朦朧。李志強掃碼接單,
余光瞥見老陳手指在桌沿敲了三下——和上周蘇靜蛋糕店老板娘敲柜臺的節奏一樣。
那清脆的敲擊聲,仿佛敲在了他的心弦上,讓他心里一陣疑惑?!半u煲要熱透。
”老陳突然說,又低頭撥拉收款碼,“這單備注寫了‘湯要滿’?!崩钪緩姲巡拖浣壘o,
那繩子摩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他的心里多了幾分踏實。上周蘇靜的蛋糕訂單,
備注是“奶油少放”,結果是給自閉癥孩子做的無糖款;周主任的投訴單寫“涼了”,
實際是故意留涼粥給胃出血的老教授。他摸了摸胸口的千紙鶴,千紙鶴那柔軟的紙張觸感,
讓他的心里多了一絲慰藉。他把訂單備注拍了張照。金穗路17號是棟老洋樓,
爬滿綠蘿的鐵門虛掩著。那翠綠的綠蘿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靜謐,微風拂過,葉子沙沙作響。
更新時間:2025-05-02 09:3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