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崎嶇的山路,發出沉悶的顛簸聲。我,沈未晚,當朝太傅之女,
正坐在這頂外面看著風光無限、內里卻如同囚籠般的和親鑾駕之中。身上,
是重重疊疊、繡著龍鳳呈祥圖案的嫁衣,紅得刺眼,也重得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一個月前,
圣旨下達,為保兩國邊境安寧,我需遠嫁北疆,
嫁給那位據說勇猛善戰、卻也粗獷暴戾的北狄單于。父親在書房與我長談,言語間,
是家國大義,是皇恩浩蕩,唯獨……沒有問過我一句,愿不愿意。母親則拉著我的手,
垂淚不止,一遍遍說著“委屈你了”,卻又勸我“以大局為重”。是啊,大局。我沈未晚,
生來就是為了這“大局”而存在的。1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是為此。溫婉賢淑,
端莊得體,亦是為此。甚至……連我那段曾經刻骨銘心,
最終卻如同水中泡影般破滅的……初戀,也是為了這所謂的“大局”,而被無情斬斷。
想到他,我的心,又像是被細密的針,輕輕刺了一下,泛起熟悉的、鈍痛的感覺。
蕭徹……那個曾經鮮衣怒馬、才華橫溢的少年將軍。
那個曾與我月下盟誓、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前未婚夫。最終,
卻因為一場莫須有的“通敵”罪名,家族傾覆,他本人……也消失在了茫茫的流放之路上,
生死未卜。而我們沈家,為了撇清關系,為了保全自身,第一時間……就解除了婚約。
父親說,這是明哲保身。母親說,這是天意弄人。只有我知道,那是……剜心之痛。車簾外,
傳來侍衛的低喝聲和……隱隱的喧囂?我皺了皺眉,正想開口詢問?!班?!嗖!嗖!
”幾支利箭,帶著破空之聲,精準地射穿了厚重的車壁!“有刺客!保護郡主!
”外面瞬間亂成一團!喊殺聲,兵刃交擊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和親隊伍,配備的都是精銳禁軍,怎么會……不等我細想,
車廂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狠狠踹開!幾個穿著粗布短打,眼神兇悍,
手持明晃晃大刀的男人,獰笑著沖了進來!“拿下!”我下意識地想要反抗,
卻被其中一人粗魯地抓住手臂,狠狠拖了出去!沉重的嫁衣和鳳冠,讓我根本無法掙扎!
我被狼狽地拖拽到地上,沾了一身的塵土。鳳冠歪斜,珠翠散落,狼狽不堪。周圍,
我的侍女和護衛,已經倒下了一大片,血流成河。剩下的禁軍,
還在與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如同兇神惡煞般的“土匪”纏斗著。“住手!
”一個低沉的、帶著金屬般質感的聲音,驟然響起!那聲音……那聲音……!?。∥业纳眢w,
猛地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這個聲音……我刻在骨子里,融入血液里,
怎么可能……忘記?!我艱難地,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
一匹神駿的黑馬之上,端坐著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玄色的勁裝,身形挺拔如松,
臉上……戴著一張猙獰的玄鐵面具,只露出一雙……如同寒星般銳利、冰冷的眼睛。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
周身卻散發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氣和……王者之氣?那些兇悍的土匪,
在他面前,都如同最溫順的綿羊,紛紛停手,垂首侍立。
是他……真的是他……縱然……他戴著面具,
縱然……他的氣質與記憶中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將軍判若兩人。
但那雙眼睛……那雙曾映照過我所有喜怒哀樂,
也曾……在我心上留下最深烙印的眼睛……我絕不會認錯!蕭徹!他……他竟然沒死?!
他竟然……成了……土匪頭子?!巨大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如同驚濤駭浪般,
將我瞬間淹沒!2“把她……帶過來?!北涞穆曇?,再次響起,如同命令,不帶一絲溫度。
兩個土匪立刻上前,粗魯地將我從地上架了起來,推搡著,帶到那匹黑馬之前。我踉蹌著,
抬頭,死死地盯著馬背上那個戴著玄鐵面具的男人。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沖破胸膛。震驚,
憤怒,委屈,不甘……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死灰復燃的……悸動?
種種復雜的情緒,在我胸中瘋狂地交織、翻涌,幾乎要將我撕裂!蕭徹……真的是你嗎?
你可知……我這三年……是如何過來的?你可知……我此刻……是以和親郡主的身份,
要去嫁給別人?!而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變成這副模樣?!
你怎么可以……劫持我的和親隊伍?!無數的疑問,堵在我的喉嚨口,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只能……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看著他。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目光。
那雙隱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睛,微微瞇起,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冰冷的、如同審視獵物般的……探究。良久。他緩緩抬起手,
用那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指,輕輕……挑起了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隔著冰冷的面具,我仿佛能感覺到……他那灼熱的、充滿了侵略性的目光。“沈……未晚?
”他念出我的名字,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嘲諷?是確認?
還是……別的什么?我的身體,因為他這輕佻的動作和那熟悉的聲音,而微微顫抖起來。
憤怒,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恐懼和震驚!“放開我!”我用力掙扎,想要別開臉,
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蕭徹!你這個……無恥之徒!”他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
握著我下巴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隨即,
發出一聲……極低的、帶著幾分自嘲意味的……輕笑?!昂恰€認得我?”他的笑聲,
像冰錐一樣,刺入我的耳朵。“你化成灰我都認得!”我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說,
“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當初……當初你……”“當初我如何?”他打斷我,
語氣陡然變得冰冷,“當初我蕭家滿門被滅,我被流放千里,
九死一生的時候……你沈大小姐,又在哪里?”“你那高高在上的太傅父親,
又是如何……迫不及待地與我蕭家劃清界限,解除婚約的?”他的話,字字誅心!
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狠狠扎在我的心上!是啊。當初……是我們沈家,對不起他。
是我們……落井下石??墒恰澳遣皇俏业腻e!”我辯解道,聲音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我……我……”我能說什么?說我當時也被禁足在家,無能為力?說我也曾為他哭過,
求過?可這些……在他所承受的滅門之災和流放之苦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著我眼中閃過的痛苦和……無力,面具下的眼神,似乎……更加冰冷了。“帶下去。
”他松開了我的下巴,揮了揮手,語氣里,再無一絲波瀾。仿佛……剛才的對峙,
只是一場無聊的消遣。我被兩個土匪粗暴地帶走,押向了……山林深處?;仡^望去,
只見他依舊端坐在那匹黑馬之上,如同山巔的孤松,冷漠地,注視著……遠方。那背影,
挺拔,孤傲,卻又……透著一股令人心碎的……蒼涼。蕭徹……你我之間,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3我被帶到了一個……隱藏在深山密林中的山寨。
與其說是山寨,不如說是一個……簡陋粗獷的據點。木頭搭建的房屋,高低錯落,
圍著一個還算開闊的校場。四周是陡峭的懸崖和茂密的森林,易守難攻??諝庵校?/p>
彌漫著一股……篝火的煙熏味,汗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這里,
就是那個曾經名滿京城的少年將軍,如今的……安身之所?我的心,
再次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攫住。我被關進了一間……還算干凈的木屋里。屋子不大,
陳設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窗戶……被木板釘死了。門口,
守著兩個面無表情的土匪。我成了……階下囚。一個……穿著華麗嫁衣,
卻淪落山寨的……囚徒。巨大的落差和……屈辱感,讓我幾乎崩潰。我試圖反抗。
用盡全身力氣去撞門,去呼喊。但回應我的,
只有門外土匪那粗魯的喝罵和……更加牢固的門鎖。我頹然地跌坐在冰冷的木床上,
看著身上這件象征著“和親郡主”身份,如今卻顯得無比諷刺的嫁衣,眼淚,
終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的命運,
難道……就注定如此坎坷嗎?剛逃離了一個“牢籠”,卻又……掉進了另一個更可怕的深淵?
而且……這個深淵的主人,還是……我曾經愛過,如今卻……恨之入骨的……蕭徹!
他抓我來,到底想干什么?報復?報復我?報復沈家?還是……想用我,來勒索贖金?
或者……破壞這次和親,引發兩國爭端?我猜不透。也……不敢去想。接下來的幾天,
我就像一個被遺忘的影子,被囚禁在這間小小的木屋里。每天,會有人定時送來食物和水。
食物……很粗糙。硬邦邦的雜糧餅,寡淡無味的野菜湯。水……倒是干凈。
但比起我之前錦衣玉食的生活,簡直……判若云泥。我沒有絕食。我知道,那樣做毫無意義,
只會……便宜了某些人。我強迫自己吃下那些難以下咽的食物,保持體力。
因為……我不能認命!我沈未晚,絕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個鬼地方!
我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至于蕭徹……他一直沒有再出現。仿佛……把我抓來這里,
囚禁起來,就只是……一時興起?或者……他早已將我這個“故人”,徹底拋之腦后?
他的冷漠和無視,比任何嚴刑拷打,都更讓我感到……心寒。4被囚禁的日子,漫長而枯燥。
除了每天送飯的那個啞巴老仆,我幾乎見不到任何人。蕭徹,更是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再未踏入我這間“囚室”半步。我開始懷疑,他抓我來,是不是……真的只是為了報復?
把我囚禁在這里,讓我受盡屈辱和折磨,以此來……抵消他心中的恨意?
如果是這樣……那他,未免也太……殘忍了。
就在我快要被這種無邊無際的孤寂和……絕望逼瘋的時候,一個雪夜,改變了這一切。那晚,
山里下起了鵝毛大雪。寒風呼嘯,卷著雪片,拍打著簡陋的木屋,發出嗚嗚的聲響。
屋子里沒有炭火,冰冷刺骨。我裹緊了身上那件單薄的囚衣(嫁衣早已被收走,
換上了一身粗布衣服),依舊凍得瑟瑟發抖。就在我凍得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那琴聲……悠揚,低沉,
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蒼涼和……繾綣。像是……有人在用琴聲,
訴說著一段……早已被風雪掩埋的往事。我愣住了。這個調子……這個調子……我認得!
是《鳳求凰》!是……當年,蕭徹親手教我彈奏的第一首曲子!我記得,
那是在一個桃花盛開的春天。他坐在桃花樹下,白衣勝雪,指尖撥動琴弦,笑容溫柔,
對我說:“晚晚,這首曲子,是我為你而作?!蹦菚r的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何等的……情深意重。那時的我們,又是何等的……兩情相悅,以為可以……執手偕老。
可如今……物是人非。琴聲依舊,彈奏它的人……卻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溫潤的少年郎。
是他……是蕭徹在彈琴!這個認知,讓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他……還記得這首曲子?
他……還記得我?他……彈奏這首曲子,又是什么意思?是……懷念?是……諷刺?
還是……我再也忍不住,踉蹌著撲到門邊,用力拍打著門板!“蕭徹!是你嗎?!你開門!
你把門打開!”琴聲,戛然而止。外面,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風雪的呼嘯聲,
依舊在耳邊肆虐。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淚水,無聲地滑落。
為什么……蕭徹……你到底……想怎么樣?你我之間,那些過往的恩怨情仇,
那些早已破碎的情意……難道……真的就只能以這種方式……互相折磨嗎?
5那晚的琴聲之后,蕭徹依舊沒有出現。但我的處境,卻似乎……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第二天一早,啞巴老仆送來的食物里,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屋子里,
也多了一個小小的炭盆,雖然火力微弱,卻也……驅散了不少寒意。窗戶上釘著的木板,
也被人……撬開了一條縫隙,透進了一縷……久違的陽光。這些細微的變化,
讓我心里……更加困惑了。蕭徹……他到底想干什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還是……他良心發現,對我……產生了一絲愧疚?我寧愿相信是前者。
因為……后者太可怕了。我害怕……自己會再次對他……心軟。我開始嘗試著,
透過那條窗戶的縫隙,觀察外面的世界。這個山寨,比我想象的……要更有“規矩”。
雖然住的都是些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土匪,但……他們似乎并非烏合之眾。每天清晨,
都會有人在校場操練,身手矯健,進退有度。山寨的防御工事,也布置得相當嚴密,
明哨暗哨,層層疊疊。這……根本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土匪窩!
更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軍隊據點?!蕭徹……他在這里,到底聚集了多少人?
他又想……做什么?難道……他想……造反?!這個念頭,讓我心頭一凜!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劫持我這個“和親郡主”,
就絕不僅僅是為了報復或者贖金那么簡單了!這背后……牽扯的,可能是……更大的陰謀!
而我……我這個身份尷尬的“前未婚妻”,又將在這場可能的風暴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窗外,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似乎……是有人在爭吵?我湊到窗邊,
透過縫隙看去。只見校場上,圍了一群人。人群中央,一個五大三粗的土匪,
正揪著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的衣領,惡狠狠地罵著什么。那小男孩,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卻倔強地挺著脖子,毫不示弱地瞪著那個大漢?!啊纷?!
你再敢偷老子的肉干!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腿!”大漢怒吼道。“我沒偷!
”小男孩梗著脖子反駁,“那是……那是頭兒讓我拿的!”“放屁!
頭兒會讓你拿老子的東西?!我看你就是欠揍!”大漢揚起了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扇下去!
“住手!”一個清冷的聲音,及時制止了他。是蕭徹!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校場邊緣,
依舊戴著那張玄鐵面具,眼神冰冷地看著那個大漢。“……頭兒?!贝鬂h看到蕭徹,
氣焰頓時矮了半截,訕訕地松開了手。蕭徹走到那小男孩面前,低頭看著他:“怎么回事?
”“是他冤枉我!”小男孩指著那個大漢,大聲說,“他說我偷了他的肉干!
可那明明是……是您昨天賞給我的!”蕭徹轉頭看向那個大漢,眼神……瞬間變得極其駭人!
那大漢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兒!
我……我不知道那是您賞的……我……”“自己去領罰。”蕭徹淡淡地說,
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啊?!”大漢連滾爬地跑了。蕭徹這才重新看向那個小男孩,
語氣……似乎柔和了一些?“以后,有人欺負你,直接來找我?!毙∧泻⒖粗?,
眼睛亮晶晶的,用力點了點頭:“嗯!”蕭徹揉了揉他的腦袋(這個動作,
讓我的心……沒由來地漏了一拍),然后轉身,離開了校場。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心里……卻掀起了更大的波瀾。
這個冷酷無情、殺伐果斷的土匪頭子……竟然……會為了一個地位卑微的小嘍啰出頭?
竟然……還會流露出……那樣溫柔(?)的一面?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殘忍嗜血的魔鬼?還是……另有隱情的梟雄?我……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而這種“看不透”,卻像一種無形的引力,吸引著我……想要去探究,想要去……靠近。
這個認知,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慌。6我決定,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我必須……主動出擊。我需要知道,蕭徹抓我來,到底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報復沈家?
是為了贖金?是為了破壞和親?還是……僅僅為了折磨我?
亦或是……他對我……還存著某些……我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念頭?這天,
當啞巴老仆再次來送飯時,我叫住了他。“……我想見你們頭兒?!蔽艺f,
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老仆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
隨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指了指外面,又擺了擺手。我明白他的意思。
蕭徹……不在山寨?或者……不肯見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當面和他說。
”我加重了語氣,試圖表現出我的決心。老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去通報,也不知道蕭徹……會不會來。我在屋子里,焦躁地踱著步,
心里七上八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蕭徹,
依舊戴著那張玄鐵面具,走了進來。他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找我?”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笆恰!蔽疑钗豢跉?,迎上他那雙冰冷的眸子,
鼓起勇氣,開門見山,“蕭徹,你抓我來,到底想干什么?”他看著我,沒有立刻回答。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你覺得呢?”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語氣里帶著一絲玩味?!拔也恢?!”我有些激動,“如果是為了報復沈家,
更新時間:2025-05-02 09:3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