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鎮是個邊遠山區，也是一個水資源奇缺的地方。四處都是光禿禿的山，山窮水盡，一覽無余地暴露在眼前的，除了山還是山。外面知道這個地方的人很少，甚至本縣聽說芝麻鎮的人也不多。有個笑話，說芝麻的學生在縣城讀書，同學問她家在哪里，她說是在芝麻鎮。那同學又問她們平時的交通工具是什么，她隨口說騎豬。那位同學居然信以為真。

余川剛來便聽說了這個笑話，某次召開職工大會時，他便講起了這個笑話，所有人都笑了。只有他掃視了一下全場，表情陰沉地說，“你們都覺得很可笑，是不是？這是有些可笑，但可笑的不是故事本身。同志們，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北京申奧都成功了，居然還有人相信我們的交通工具是騎豬。你們反思過沒有，為什么會有這樣愚蠢的笑話？那是因為芝麻鎮窮啊?！?/p>

窮則思變，余川知道要想改變芝麻的面貌，就得想辦法跑項目爭資金拉贊助，打通連接楓華鎮的鎮級通道受阻后，他開始為解決水的問題四處奔走，帶領水利、農業、扶貧、財政等部門夜以繼日地奮戰，專門安排劉茂盛就雨水窖工程下發了若干個綱領性文件。一時在鎮里引起了轟動，有人說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有人說他是作秀，千百年都未解決的問題，憑他一個余川就能解決？

芝麻鎮只有芝麻點大，人際關系盤根錯節，鎮上的人多少沾點親帶點故，從血緣姻親到世交故友，這些關系構成了錯綜復雜的網絡，彼此牽一發而動全身。在余川沒有到來之前，李大偉就是這片森林的王，大事小事都由他做主。余川鬧出的動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根本就不相信，架著眼鏡跟個書呆子似的余川能夠弄出什么名堂，故而只作壁上觀。

有了楊坤的前車之鑒，林瑯將全部身心用在了工作上，她幾乎不與男生接觸，下了班都是獨來獨往。剛開始，鎮上的人把她當成洪水猛獸，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看出她是個潔身自愛的姑娘，并不是當初他們所以為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人們開始把當初的惡意收回來，甚至又有年輕小伙隔三岔五向她表達愛慕之情，她照樣以事業未成不談風月為由拒絕，一波又一波去追求她的人都無功而返。

周西成仍是一如既往守候在林瑯身邊，她加班到深夜回過頭，周西成還守在電腦前刷著《貓和老鼠》的方言劇。宋翠芝生病在他工作的醫院治療，林瑯無暇顧及時，他跑前跑后照顧得比兒子還貼心；林瑯心情郁悶喝得酩酊大醉時，他默默收拾滿地的污垢。對于周西成，她確實說不出拒絕的話語。況且，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最適合林瑯的人。林瑯仍是對周西成的百般殷勤視而不見，她用工作填補了生活所有的空白。

“小林，李書記的面子工程交給你哈。”老商那張看不見肌肉的臉上，擠出了幾絲干笑，“若是你能順利完成任務，前途定是光明的?！?/p>

“商主任，我完全不懂工程，又沒有基層實戰經驗，劉姨和歐哥都比我合適?！?/p>

“年輕人正是奮斗的時候，.....”老商最擅長給她戴高帽子，特別是工作任務安排不下去時。

歐林看似老實，不屬于水利方面的業務，就算老商嘴皮磨起泡，他都不會接。而劉秀英更是老油條，老商基本安排不動她。只有林瑯是新人，對于老商安排的任務照單全收。

煤子和房子是李大偉提出來的富鎮興業戰略，芝麻鎮是山區鎮，財政稅收全靠那幾家煤炭企業支撐著，房子則是芝麻鎮的門面，李大偉想把公路沿線的村莊建成新農村，從視覺上營造芝麻并不窮的假象。他的這兩條戰略自然得到了守舊派的支持，相較于余川，他們更相信李大偉。畢竟他是土生土長的芝麻人，經過幾十年的浸濡，早已經成為芝麻人的精神領袖。

房子改造的任務落到新農辦，老商并沒有當甩手掌柜，而是帶著林瑯實地調研需要整治的村莊。按照李大偉的要求，鎮級公路沿線的村莊都需要整治和改造。老商騎著摩托車，載著林瑯一路看下來，沿線共有兩個村六個村民組三百多戶房屋，如果全部依照新農村建設的標準進行打造，初步預估需要建設費用上千萬元。對于芝麻這樣的小鎮來說，這絕對是筆巨款。

果然，議程提上黨委會時，余川當時就拍了桌子，當家才知鹽米貴，作為鎮長掌握著全鎮的經濟大盤，自然知道兜里有幾個銀子，這上千萬的資金與其用來修房子，不如多給缺水的村民修幾口水窖。林瑯列席會議，坐在最靠邊的位置，看著大猴和小猴爭得面紅耳赤，側目去看同樣列席會議的陸離，他把玩著手上的簽字筆，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看不出來他站位那一邊。也許，林瑯在心里想，作為下來開展幫扶工作的集團高管，他是給芝麻鎮送銀子來的，無論是大猴還是小猴，都會巴結拉攏他，他根本不需要站位。

會議議而不決，當著一干班子成員，不管大猴還是小猴，都拉不下面子與對方握手言和，更不可能在自己主導的事情上讓步。事后兩人還是各干各的，大猴照例安排新農辦修房，小猴照例為缺水問題四處奔走。老商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就是沒有在公路沿線全面鋪開新農村建設，而是把云上村作為試點。他又一次載著林瑯去到云上村，每到一戶都會坐下來和主人家嘮家常，一嘮就是幾個小時。

林瑯實在無聊走到院壩邊曬太陽，猛然看見陸離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他穿著白色襯衫，搭配黑色長褲，整個人干凈利落，既有都市精英的沉穩大氣，又帶著少年的意氣風發，走在山村想不引人注目都難。他同樣看到了林瑯，隔著不遠的距離，他連眼風都不曾留給她，似是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倒是隨行的人隔空與林瑯打著招呼。

上市公司高管又怎樣？林瑯心想，我還見過北京上海的大人物呢？

隨手又把不痛不癢的祝福短信發了過去，心里想著陸離讀到短信時的表情，心情無端地明媚起來，既然她不痛快，憑什么讓他痛快？可惜她看不到他讀短信時的表情，應該會抓狂吧，對這樣一個反復騷擾她的女孩。

老商自然又喝多了，對于主人家倒出來的酒，他一律來者不拒。山區人家都很熱情，每到一戶人家里，倒出來的不是茶而是酒。喝得踉踉蹌蹌的老商，摩托車照樣騎得麻溜。林瑯當然知曉交通法規，酒后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伤豢赡芎屠仙套呗坊厝?，更不可能推著車子回去，幾十公里山路呢？

這樣的后果就是，老商果然醉眼昏花，轉彎時沒有減速，摩托車飛到了堤坎下。林瑯如同葉子抖落到荊棘里，手臂上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粘稠的液體爬滿了整條手臂。她根本顧不上疼痛，四顧著尋找老商，看見他夾在一塊巨石中，摩托車還在頭頂呼呼轉著圈。林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摩托車挪開，使勁將老商扶起來。他的酒似乎醒了，疼得吡牙咧嘴。林瑯不知他傷到哪里了，只得去找手機給周西成打電話。好在，手機跌落在草叢中，并沒有摔得七零八落。

接到林瑯的求救電話，周西成很快就趕過來了。林瑯已經將老商背到了公路邊，他簡單地給老商處理了傷口，目光又掠到林瑯身上，看見她手臂上的傷，眉頭瞬間皺了下來，卻又不忍心責備林瑯。他將老商交給同事，自己則給林瑯處理傷口。

“有點痛，你忍一下。”他的動作很輕柔，樣子卻很專注，白瓷般的肌膚在陽光下閃著光，長長的睫毛如同扇子撲閃著。

周西成真是不錯的人，只要她一個電話分分鐘都會出現在她身邊。林瑯不由想著，如果陸離沒有出現在芝麻鎮，她肯定會和他結婚生子。

“胡思亂想什么呢？”他點了一下她小巧而精致的鼻子，她看著你時，總覺得目光飄到了其他地方，連同思想也飄去了。正像這會，她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商主任能不能申報工傷？他的摩托車沒有保險，自費怕是承擔不起?！?/p>

“鎮里不追究他酒駕的責任就不錯了。你先擔心一下你自己，這條手臂若是毀容了....”

“大不了一年四季穿長袖，反正芝麻鎮的姑娘都不帶穿裙子的。這樣吧，商主任的醫藥費我先墊付?！?/p>

“你有幾個工資，醫藥費的事你不用管?！?/p>

果然，來到醫院林瑯想去墊付醫藥費時，收費室告知她已經有人交了。老商是妻管嚴，每月工資如數上交，兜里固定只有幾百元的生活費，肯定勻不出多余的錢來。林瑯猜測應該是周西成墊付的，離開醫院時將兜里的數百元錢掏出來，趁他不注意放進了他的白大褂里。

回寢室時看見隔壁房門開著，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掠了過去。房間重新布置過了，整體色調以黑白灰為主，靠墻的位置擺放著一張硯臺，上面的墨汁未干，像是陸離日常練字所用。臨窗多了幾個花臺，上面擺放著數盆素蘭，清雅的蘭香隨風拂了過來，竟覺得心曠神怡。房間比之前雅致多了，陸離竟然喜歡舞墨弄花，倒與他身上清冷出塵的氣質相符。

“看得這么入迷，要不要進來坐坐？”陸離的聲音陡然出現，林瑯嚇得一激靈，差點撞在他堅硬的胸膛上。

“我有東西落在房間忘記帶走....”她局促地，如此明目張膽地偷窺別人的房間，確實不是淑女所為。

“這個嗎？”陸離從案臺上抄起一張海報，嘴角略帶戲謔。

林瑯趕緊拽過來，逃進了房間。這是裴勇俊的電影海報，那段時間她正在追《冬季戀歌》，自然迷上了溫文爾雅的裴勇俊。陸離的視線一直追隨著林瑯，看到她手臂上的傷痕，略有些詫異地皺起了眉頭。剛才不是還給我發信息嗎，這會就把手傷了？

他并沒有駐足多久就將疑惑的目光收了回來，他來芝麻鎮開展幫扶工作，只是想增加工作閱歷，并不想在無關的人和事上浪費時間?？|縷茶香氤氳過來，吸引著他走過去，端起茶盞移步到窗前，外面是一塊空曠的壩子，當中有棵高大的桂花樹，還未到八月，自然聞不到桂花的清香。偶爾會有鳥雀停留在上面，鳴稠的聲音給單調的院落增添了幾許情趣。

林瑯軟軟地倒在床上，感覺到了絲絲后怕，摩托車摔下去的地方全是怪石，如果她和老商腦殼著地，此刻怕是已經去見閻王了。手臂處隱隱作痛，傷得不算輕，縫合的傷口如同蜈蚣。難道真是屋基的原因，她和陳麗娜身上都得添點彩？想到陳麗娜，她才驚覺她已經離開半年多了，也不知過得怎么樣了？

隨手給陳麗娜發了條短信，隔了半天都沒有回應。林瑯起身去倒水喝，左手碰到周瑤瑤桌子上的書，牽扯得傷口隱隱作痛。她嗞嗞吸了幾口冷氣，復又去撿地上的書，卻將書里的相片抖落出來。穿著白大衣的周西成，神情很是認真，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映照著他近乎完美的側顏，白瓷似的肌膚，高挺的鼻梁如同玉峰，上面還有顆醒目的黑痣。這個角度的周西成真是完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難怪陳麗娜說周西成是芝麻鎮的優質男人，喜歡她的女子排到了西門關。

林瑯從沒有想到，照片中的周西成竟是如此完美，而她震驚的是，周瑤瑤何時偷拍了這張照片？換個角度說，原來周瑤瑤喜歡周西成，難怪她對其他追求者毫不上心。她習慣將心事隱藏起來，對周西成生出的玲瓏心思自然不會外露，那周西成知不知道呢？林瑯小心地將相片放進書本里，按照郎才女貌的原則，周西成和周瑤瑤確實算得上佳偶天成。

她正胡亂想著，聽見嘟嘟的聲音，工作群里顯示有新成員加入。她隨意掃了一眼，發現是一個QQ名為我主沉浮的人，個性簽名則是不與群芳爭春暖，田園小徑獨徘徊。莫名就聯想到了住在隔壁的陸離，他的氣質清冷如霜，周身籠罩著無形的寒氣，仿佛從古書中走出的謫仙，帶著超凡脫俗的氣質。而這種清冷的氣質，正是不與群芳爭春暖，田園小徑獨徘徊的孤傲寫照。

陸離看到發送過來的好友請求，并沒有立即添加。劉茂盛把他拉進工作群沒一會，手機就像被炮彈攻擊一樣，嗶哩叭啦地響個不停，從頭像上看不出添加他的人是男是女，但他敏感地察覺到，這些添加他的人都是女生。有女人緣并不是好事，特別是在這偏遠的小鎮，他不想沾染太多是非，隨意地點擊著，看到有個人的網名是會飛的魚。

魚離開水還能活？因著幾分好奇，他下意識地點擊了添加，竟然是一只可愛的海豚。許是因著無事，他點開了林瑯的空間，真是個勤快且樂于記錄的人，空間里幾乎每天都有記錄，他好奇地查看著。

只要春天還在，我就不會悲哀，縱使黑夜吞噬了一切，太陽還可以重新升起。

不知這天她經歷了什么，會發出這樣的感慨？而她的眉目之間，確實帶著若有似無的憂愁。來到芝麻鎮，他聽到了她和楊坤故事的若干個版本。對于這些空穴來風，他一向是不理睬的，何況林瑯還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只是剛才看到她手臂上的傷，這會又刷到這條說說，陡然生出幾分憐惜，處于事件旋渦中的她，是如何走出陰霾的？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要做最堅強的泡沫。

不是一條會飛的魚么？怎么又想做泡沫了。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他不覺莞爾，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她確實與白富美不沾邊，站在人群中一點辨識度都沒有。有自知之明是好事，起碼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他就這樣逐條看下來，茶早就涼了，他沒有繼續倒上，想要睡個好覺。下午超過六點，他就不會喝茶了，而是喝一種小分子水，這是他們公司生產的高端優質純凈水，市場售價20元一瓶。芝麻鎮缺水，這是他還沒有來就知道的事實，集鎮沒有固定的飲用水源，政府用水都靠人力運輸。而他來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幫助芝麻鎮解決飲水問題。

他昨天和鎮里的同志走訪了一天，芝麻鎮石漠化非常嚴重，很難看見土質肥沃的土地，更沒有湖泊溪流，只能考慮從巖洞里提取地下水，只是這筆費用初步預估應該要五百萬元。芝麻鎮是貧困鄉鎮，鎮級財力肯定無法解決，完全依靠上級財政又不可能。他點燃一支香煙，遙望著深邃的夜空，竟然連顆星星都沒有。

春風不度玉門關，小鎮的荒涼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貧瘠的土地里長不出莊稼，自然連星星都不肯光顧這片荒涼的夜空。但水的問題必須要解決，他把資金的來源分成了三步，鎮級自籌、上級補助和企業贊助。他當即把想法跟余川進行了溝通。

余川自然支持老同學的英明決策，來到芝麻鎮，他的壓力是巨大的，也是前所未有的。李大偉處處刁難他，他只能把陸離請過來，以集團幫扶的名義，實則是他在芝麻孤掌難鳴，只有把老同學拉過來助他一臂之力。水和路是他迫切需要解決的事，芝麻底子薄，就是把整個家底翻出來，都是杯水車薪，政企聯對相當于瞌睡來了給他送來的枕頭，他當然要好好借助中天集團這波東風，完成自己的宏圖大業。

“老同學，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跑項目拉贊助的事交給我，鎮里就是砸鍋賣鐵都會支持你?！彼f得抑揚頓挫，陸離的到來讓他底氣十足。

“我會給集團公司匯報，爭取最大的支持。另外，我準備去萬順煤礦作一番調研，為集團收購萬順進行前期準備?！?/p>

“我是真誠希望中天能夠到芝麻來啊，你們來了，我就看到了希望。你不知道，那幾個小煤窯三天兩頭出事，賺點小錢還不夠賠償。”

“我們的目標是引進現代化的采煤系統，利用物聯網，大數據，實現礦山智能化開采。運煤公路的建設同期啟動，最好成立工作組，保障整個項目的順利實施。我們的目標是三年在芝麻建設一座現代化的采礦企業?！?/p>

“李大偉肯定不會同意修路，但我會想另外的辦法，從區級層面迫使他讓步。不管怎么說，肖區長定會支持我的所有決定，關鍵時候還可以請他老人家出面，李大偉再怎么飛揚跋扈，胳膊也擰不過大腿。”

交談還在繼續，余川容光煥發，他緊緊握住陸離的手，聲音中帶著無畏的勇氣，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眼神中閃爍著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就像多年前，他們攜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創造了無數的校園神話。

老商雙腿骨折，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新農辦沒有明確新的主任，日常事務仍由他遙控指揮。林瑯主動承攬了云上村的改造任務，按照老商的規劃和設想，先在云上打造一個示范點，等初具新農村雛形，再以點帶面推進其他地方的建設。

馬屎湯圓外面光。村民們集體否定了她的想法，在他們看來，云上需要解決的不是房子的問題，而是雨水窖的問題。她在村子里轉了一圈，沒有任何人支持新農村建設，都讓她先解決飲水的問題。

“閨女，進來喝口茶。”一位大娘看見她怏怏地走過來，急忙喚住她。

她確實又渴又累，接過陶瓷杯喝了一口茶，感覺有股濃重的嗖味，又不好吐出來，只得強咽進去。

“這茶不好喝，云上沒有水?！贝竽锢叩剿走叄灰娎锩骈L滿了青苔，表面還飄浮著大量不明微生物，這樣的水怎能飲用？

“大家的心聲就是老身的心聲，水的問題不解決，大伙不會建房子。你應該看到了，咱們喝的水都是蓄在房頂上的雨水，這水一點都不衛生，長期喝可是會生病的?！?/p>

“那之前可有想過如何解決水的問題？”林瑯端著杯子，茶水里的嗖味沖擊著鼻腔。

“有錢的人家自己修個水池蓄水，沒錢的人家只能在平房頂上蓄水。以前陳隊長多次去鎮里協調修建雨水窖，但都無功而返，具體情況你可以去找他。”

林瑯謝過大娘，找到陳隊長了解情況，所說與大娘無異。村民的要求都是先解決水的問題，再談房屋改造的事。她將情況報告給老商，老商建議她知難而退，云上的問題不是個體，整個芝麻鎮都缺水，解決了云上還有河上，何必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沒有吭聲，云上是芝麻鎮向外展示的第一個村莊，好功夫當然得花在刀刃上，就算是塊硬骨頭，她都要去啃。林瑯天生倔骨，別人認為不可能的事，她偏偏想去嘗試。當下便找到負責水利工程的歐林，他的回復是項目已經報到了區水利局，一直沒有得到立項，原因不明。

原因不明就不曉得去追蹤嗎？林瑯不想和他浪費口舌，當即拿著項目資料跑到了區水利局，在辦公室蹲守了幾個小時，親自守著項目科的李科長將云上村的雨水窖工程錄入項目庫。

“想要項目盡快實施，你最好親自去找宋局長簽字?！崩羁崎L好心提醒著。

宋昭良并不是那么好找的，林瑯在局長辦公室蹲守了半天，連他的影子都沒見著，又去磨了辦公室主任半天，他終于透露他在區政府開會。林瑯馬不停蹄趕到區政府，沒有通行證，門衛根本不放她進去。沒法，她只能在門口等候，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只在崗位牌上看到過宋昭良，只能把目光聚焦在相似的臉龐上。

縣城的氣溫比芝麻高，林瑯頂著烈日等了幾個小時，曬得頭昏眼花四肢發軟，都沒有看見宋昭良出來，又不甘心就此離去，眼睛緊盯著大門。門衛是個胖老頭，看見她曬得蔫兒吧稀的，有些于心不忍，“姑娘，你這樣是等不到人的，領導們都有專車接送，宋局長怕是已經離開了?！?/p>

“大叔，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這個會還在開嗎？”她把會議通知拿到老頭面前。

胖老頭拿起對講機問了一下，果然那邊說會已經散了，林瑯積攢的力量如皮球泄了，她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望著已經升起來的霓虹，不知該往哪里走。

“姑娘，領導們都居住在翠湖小區，你或許可以去那里碰碰運氣?！?/p>

林瑯趕緊謝過胖老頭，打車去了翠湖小區。好話歹話說了幾大籮筐，小區的保安就是不讓她進去。她看見旁邊超市還開著門，跑過去買了一條香煙硬塞給保安，他終于透露宋局長住在11號樓。林瑯又折回超市買了幾瓶高檔酒水，拎著去了1102室，鼓起勇氣敲了半天門都沒有回應。

她只得坐在走廊上等，一等就等了四個時辰。早上出來到現在，她連水都顧不上喝，此時只覺疲憊至極。她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空蕩蕩的樓道里，看不見人影，唯有電梯按鈕不停亮起，提示著有人上來也有人下去。她緊盯著那道紅光，期盼著某個時刻，宋昭良能夠從電梯里走出來。

一直等到凌晨兩點，林瑯靠在墻壁上快要睡著時，感覺有人從身邊走過，她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宋局長，我是芝麻鎮的林瑯，需要您簽個字?！?/p>

來人斜著眼睛看了一下林瑯，隨即打開房門，絲毫不管林瑯，嘭地關上了房門。

更新時間：2025-05-02 08:5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