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段時間，陸昭也不是沒動過歪腦筋，想利用點穿越者的“先見之明”搞點錢。
可寒州城這破地方，你想干點啥，都繞不開一個坎——幫派。
沒錯，就是幫派。這城里大大小小的地盤，早就被那幾伙人瓜分得明明白白。你想做買賣？行啊，保護費交了嗎？
交了？那也別高興太早。只要你生意稍微紅火點，又沒個硬邦邦的后臺戳在那兒，那些個穿得人模狗樣、實則游手好閑的幫派混混，保準隔三差五就來“光顧”你。
今天說你占道了，明天說你吵到鄰居了，后天干脆說看你不順眼。
結果呢？要么你乖乖把賺來的大頭奉上，祈禱他們高抬貴手；要么，哼，你就等著鋪子被砸，自己還得給他們當牛做馬，白干活。
辛辛苦苦一個月，到手的錢估計連兩成都不到，剩下的全進了那幫天殺的口袋。
“媽的，這日子真是……”陸昭心里罵罵咧咧，一腳踢開路邊一塊礙事的石子。他漫無目的地在蕭條的街道上溜達，腦子里全是張叔剛才那番話。
人為下毒？圖什么？把城里人都毒死，他們好繼承這片廢墟嗎？
越想越覺得這事兒邪乎得厲害。自己現在這點微末道行，磐石訣剛入門，焚天拳還沒練熟，真遇上事兒，估計也就是個炮灰的命。
正煩躁著，前面突然炸開了鍋，一陣亂糟糟的叫喊聲傳了過來。
“抓賊！抓小偷?。 币粋€嗓門洪亮的男人吼著，聲音里透著火氣。
陸昭抬眼望過去，只見一個瘦得像根麻桿的小孩身影，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左沖右突，跑得飛快。
他身后緊追不舍的，是個膀大腰圓、穿著油膩圍裙的漢子，手里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看樣子是個肉鋪老板。
“狗日的，給老子站?。 比怃伬习迮艿蒙蠚獠唤酉職?，臉都憋紅了。
那小孩兒身手倒是靈活，跟個猴兒似的。眼看就要鉆進旁邊的小巷子溜走，誰知腳下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噗通”就摔了個狗啃泥。肉鋪老板眼睛一亮，正要撲上去，那小孩反應也快，骨碌一下就爬了起來，慌不擇路，居然一頭朝著陸昭這邊沖了過來。
陸昭正看熱鬧呢，壓根沒防備，只覺得一股力道撞在胸口，然后就是一陣天旋地轉，他也跟著摔倒在地，屁股墩得生疼。
“對不住，對不??！”那小孩兒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歉，掙扎著想爬起來再跑，可大概是剛才摔那一下把腳給崴了，試了幾次都沒站穩，疼得齜牙咧嘴。
就這么一耽擱，氣喘吁吁的肉鋪老板已經追了上來，一把薅住他的后脖領，像拎小雞仔似的把他提溜了起來。
“小雜種！偷老子的肉還想跑？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肉鋪老板唾沫橫飛，舉起手里的剔骨刀，作勢就要往下砍。
這時陸昭才看清楚，這所謂的“小偷”，根本就是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
臉上臟兮兮的，衣服破破爛爛，露出的胳膊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唯獨一雙眼睛，雖然帶著驚恐，卻還有一股倔強勁兒。
“我沒偷！我就是餓了，想摸摸看，還沒拿走呢！”小男孩脖子一梗，梗著脖子辯解，聲音都帶著哭腔。
“放你娘的屁！”肉鋪老板眼睛瞪得像銅鈴，“你那臟手摸過的肉，老子還能賣給誰去？今天非得給你松松皮！”
眼看那刀就要落下，陸昭也顧不上屁股疼了，幾乎是本能地爬起來，喊了一嗓子：“住手！”
肉鋪老板動作一頓，扭過頭，惡狠狠地瞪著陸昭：“小子，你他娘的想多管閑事？”
“大哥，你看他，”陸昭指了指被拎著的小男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點，“就一個孩子，瘦成這樣，估計是餓壞了。為這點事，犯不著動刀吧？”
“孩子？”肉鋪老板哼了一聲，把小男孩晃了晃，“這小賊手腳不干凈，偷我的肉，還撞翻了我的案板，這損失誰賠？”
陸昭瞥了一眼旁邊確實歪倒的肉案，又看了看周圍開始指指點點的幾個閑人，心里暗罵一聲倒霉。他只想趕緊把這事了了。“要賠多少？我替他給了?！?/p>
肉鋪老板上下打量了陸昭幾眼，見他穿著雖然普通，但還算干凈，不像是一文錢都掏不出的窮鬼，眼珠子一轉：“三兩銀子！少一文都不行！”
“三兩？！”陸昭差點跳起來，“大哥，你賣的是龍肉還是鳳髓??？三兩銀子夠買你半扇豬了吧？”
周圍有人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
肉鋪老板臉上掛不住了，有些惱羞成怒：“那就一兩！不能再少了！不然今天這事沒完！”
陸昭心里把這老板罵了個狗血淋頭，但也知道跟這種人糾纏不清更麻煩。
他摸了摸懷里，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掂量了一下，大概也就一兩左右，還是上次賣掉幾株不值錢草藥換來的。
“喏，給你，把人放了?！?/p>
肉鋪老板一把搶過銀子，放嘴里咬了咬，確認是真的，這才不情不愿地松開了手，把小男孩往地上一推，嘟囔著“算你小子走運”，提著刀罵罵咧咧地走了。
看熱鬧的人見沒戲看了，也很快散了。原地只剩下陸昭和小男孩，還有地上那塊被小男孩摸過的肉。
“謝謝……謝謝哥哥！”小男孩揉著被捏紅的脖子和手腕，小聲地道謝，眼睛卻不敢看陸昭。
“你叫什么？”陸昭問。
“小六。”
“為什么要偷……呃，摸人家的肉？”
小男孩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妹妹病了……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想給她弄點吃的……”
聽到“妹妹病了”幾個字，陸昭心里莫名地軟了一下。“你妹妹在哪？帶我去看看?！?/p>
小六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全是警惕：“你……你想干嘛？你不會是跟那些人一伙的吧？”
“我要是跟他們一伙的，剛才還花一兩銀子救你？”陸昭被他逗笑了，又有點無奈，“我要害你，剛才看著你被打死不就完了？”
小六眨了眨眼，似乎覺得陸昭說得有道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好吧。你跟我來?！?/p>
陸昭跟著小六，在破敗的巷子里七拐八繞，最后來到城東邊緣一個幾乎快塌了的破院子。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霉味和藥味混雜的氣息撲面而來。
屋里光線昏暗，家徒四壁，除了一堆充當床鋪的爛草，幾乎看不到任何像樣的東西。
一個看起來更小，大概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就躺在那堆草上，臉頰燒得通紅，嘴唇干裂，整個人縮成一團，時不時發出一陣陣壓抑的咳嗽聲，聽著就讓人心揪。
“小七，我回來了?！毙×s緊跑過去，蹲在妹妹身邊，聲音放得極輕。
“哥……”小女孩費力地睜開眼，虛弱地應了一聲，緊接著又是一連串劇烈的咳嗽，小臉憋得更紅了。
陸昭走近幾步，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小七的狀況。
高燒不退，咳嗽，呼吸很急促……這癥狀，怎么聽著跟張叔描述的那些死者初期癥狀那么像？他心里咯噔一下。
“她病了多久了？”陸昭問小六。
“有……有三天了吧?！毙×貞浿澳翘煳覀冊谀沁叀菛|頭那口老井打了水喝，回來晚上她就開始發燒了，一直不退?！?/p>
城東的老井？陸昭心里警鈴大作。張叔說過，城東那邊死的人最多！難道……真的是水源出了問題？
“你們平時就住這兒？”陸昭環顧了一下這破屋子。
小六點了點頭，眼神黯淡下去：“嗯。我們沒爹沒娘，一直都是討飯……后來發現這個屋子沒人住，就偷偷搬進來了?！?/p>
看著眼前這對無依無靠、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兄妹，陸昭心里堵得慌。
他上輩子雖然也是個普通人，但好歹衣食無憂，哪見過這種活生生的慘狀？穿越過來遇到的破事夠多了，現在又撞上這種……
“你在這兒看著妹妹，”陸昭站起身，“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再看看能不能找點藥。”他頓了頓，補充道，“放心，我很快回來?！?/p>
小六看著陸昭，大眼睛里充滿了感激和一絲依賴：“嗯！謝謝哥哥！”
離開破屋，陸昭的心情比來時更加沉重。如果城東的水源真的被下了毒，那這幫人簡直喪心病狂！
可城主府為什么要封鎖消息，還要搶奪那些根本治不了本的普通藥材？掩蓋？他們到底想掩蓋什么驚天秘密？這寒州城的水，怕是比他想的還要渾濁得多！
他先沒回家，而是憑著記憶，往小六說的那口城東老井走去。
離著老遠，就看見那井口周圍確實被一圈簡陋的木柵欄給圍起來了，上面還掛著塊木牌，歪歪扭扭寫著“水源污染，禁止取用”幾個字。
但奇怪的是，這么重要的地方，周圍居然連一個看守的官兵或者衙役都沒有。就這么大喇喇地敞著？
陸昭心里犯嘀咕，悄悄靠近了些，探頭往井里瞅。井水看起來還挺清亮的，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問題。難道毒是下在更深處？或者，這牌子本身就是個幌子？
他不敢多待，怕被人發現，記下位置后，趕緊轉身離開，先回了趟家。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飯菜香。蘇氏正系著圍裙在灶臺邊忙活。
“昭兒，回來啦。”蘇氏看到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正好，今天買了點青菜，給你熬了鍋菜粥，暖暖身子?！?/p>
“娘?！标懻炎叩阶肋呑拢q豫了一下，還是把剛才遇到小六兄妹，以及城東那口井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當然，他替小六付錢的事沒提，怕娘擔心他亂花錢，破境珠和功法的事更是提都沒提。
蘇氏聽著聽著，臉色也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俺抢雉[‘病’的事，娘也聽說了些風聲，沒想到……城東那邊已經這么厲害了?！彼畔率掷锏臇|西，走到陸昭身邊，“昭兒，聽娘的話，這段時間你少出門，尤其是城東那地方，千萬別再去了，太危險了！”
“可是娘，我答應了小六要給他妹妹送藥去的……”
“什么？”蘇氏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你跟城東那邊的人接觸了？”她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擔憂。
“娘，他們就是兩個可憐的孩子，妹妹病得很重，快不行了?！标懻掩s緊解釋，“而且我覺著，這事兒不像是什么瘟疫，倒像是張叔說的……有人在水里動了手腳?！?/p>
蘇氏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權衡著什么。她轉身走到墻角的舊柜子前，翻找了一陣，拿出一個用干凈布包著的小包?！斑@是娘平日里攢下的一些退熱、止咳的草藥，雖然不名貴，但應該能應應急。你……你拿去給那孩子吧。”她把藥包塞到陸昭手里，又叮囑道，“記住，把東西送到就趕緊回來，千萬別在那邊多待，聽見沒？”
陸昭心里一暖，接過藥包：“謝謝娘！我知道了?！?/p>
匆匆喝了兩碗熱乎乎的菜粥，陸昭揣上母親給的藥包，又從家里僅剩不多的糧食里包了幾個干硬的窩頭，再次趕往城東那間破屋。
到地方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小六正焦急地守在妹妹旁邊，看到陸昭真的回來了，還帶來了吃的和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小七怎么樣了？”陸昭把窩頭遞給小六，自己則走到草堆邊查看小七的情況。
“還是燒得厲害，”小六接過窩頭，也顧不上燙，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含糊不清地說，“而且……而且她剛才咳血了……”
咳血了？！陸昭心里猛地一沉。這跟張叔說的一模一樣！發燒，咳血，下一步就是肚子疼得打滾，然后……他不敢再想下去。
“別急，我來給她熬藥?！标懻掩s緊從藥包里找出對應的草藥，又從自己帶來的小包袱里拿出個隨身帶著的小瓦罐和火折子，就在屋子角落里，用幾塊破磚搭了個簡易的灶，開始生火熬藥。
小六三兩口就啃完了一個窩頭，看著陸昭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躺在草堆里奄奄一息的妹妹，眼圈有點紅。
藥味很快在破屋里彌漫開來。藥熬好后，陸昭小心地吹涼了一些，然后扶起小七，用小勺一點一點耐心地喂她喝下去。
小七很虛弱，但似乎也知道這是救命的東西，努力地吞咽著。
“這藥主要是退燒止咳的，希望能有點用?！标懻盐雇晁?，又把剩下的窩頭遞給小六，“你記著，大概兩個時辰之后，再喂她喝一次。這些吃的你們省著點吃。我……我明天再來看看?！?/p>
更新時間：2025-05-02 08:5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