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西市永遠熱鬧得像一鍋煮沸的糖漿。珍珍蹲在酒肆的屋檐上,
嘴里叼著半只剛偷來的燒雞。油漬順著她的指尖滴落,在青瓦上洇出幾滴圓滾滾的痕跡。
她晃蕩著兩條細白的腿,琥珀色的眸子懶洋洋地掃過底下熙攘的人群,像只饜足的貓?!拔?!
小賊!”一聲怒吼炸開。珍珍低頭,看見一個滿臉橫肉的屠夫揮舞著剁骨刀,
正沖她齜牙咧嘴。他的絡腮胡氣得直抖,活像只炸毛的山豬。“那是老子的燒雞!
”珍珍眨了眨眼,慢條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雞肉,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尖,
慢悠悠地舔了舔指尖的油星子。“我看見了,就是我的。”她聲音清脆,帶著點天真的殘忍。
屠夫氣得臉色發紫,抄起竹竿就要捅她。珍珍輕盈地躍起,像片被風吹起的羽毛,
輕飄飄落在對面茶樓的飛檐上。臨了還不忘回頭沖他做個鬼臉,氣得屠夫差點厥過去。
夕陽西沉,珍珍蜷在城南廢棄的道觀里。月光從破敗的窗欞漏進來,
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脫下那件臟兮兮的粗布衣裳。這是她從某個晾衣桿上順來的,
對人類而言太大了,套在她身上空蕩蕩的,倒襯得她更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童。
鎖骨處一道銀色的紋路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像是一筆朱砂勾勒出的神秘符文。
珍珍伸手摸了摸,指尖傳來微微的灼熱感。這是白澤血脈的印記,
也是她在這世間最后的羈絆?!巴〞匀f物,
驅邪避兇...…”她輕聲念著傳承記憶中對白澤的描述,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
“有什么用?還不是要偷燒雞吃?!币癸L穿過破敗的窗欞,帶著遠處坊市的煙火氣。
珍珍豎起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陣異常的腳步聲。輕盈得像貓,卻又帶著刻意壓制的節奏。
不是普通人類?!白窖龓煟俊彼櫫税櫛亲?,嗅到一絲檀香混著朱砂的味道。
幾乎是本能反應,珍珍迅速裹上衣服,身形一晃便化作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獸,
形似狐貍又似犬,唯有額間那道銀紋在月光下流轉著微光。她從道觀殘破的后窗竄出去,
輕盈地躍上屋頂。月光如水,一只形貌奇異的小獸在長安城連綿的屋脊上奔跑,
很快融入了夜色。長安城郊的皇家獵場,秋日的陽光透過金黃的樹葉灑下來,
在地上鋪了一層碎金。珍珍蹲在一棵老槐樹的枝丫上,耳朵微微抖動,
聽著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和號角聲?!扒铽C啊……”她舔了舔爪子,
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不知道能不能撿到點剩的鹿肉?!彼p盈地躍下樹枝,
雪白的爪子踩在厚厚的落葉上,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作為白澤遺孤,
珍珍天生就能隱匿氣息,即便是最敏銳的獵犬也嗅不到她的蹤跡。獵場深處,
一隊人馬正疾馳而過。為首的男子一身墨色騎裝,黑發用一根玉簪松松束起,面容清俊如畫,
卻透著一股疏離的冷意。他握著韁繩的手指修長如玉,連馬鞭都未曾揚起,
仿佛這場狩獵與他無關。珍珍躲在灌木叢后,歪著頭打量他。“這就是七皇子云清晏?
”她瞇起眼睛,“怎么比畫像上還好看……”正想著,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來!
珍珍本能地閃身避開,卻猛地撞上了一張無形的網。那網上綴滿細小的銀鈴,
觸到的瞬間便叮當作響!“糟了!”她瞳孔驟縮,
感到體內的妖力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壓制住,四肢漸漸使不上力氣?!白プ×耍?/p>
”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從樹后轉出,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果然是只妖!看這皮毛,嘖嘖,
定能賣個好價錢!”珍珍齜牙,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威脅聲,可那張網越纏越緊,
她甚至無法維持人形,被迫現出了原身。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獸,形似狐貍又似犬,
唯有額間一道銀紋若隱若現。道士粗暴地拎起她的后頸,塞進一只鐵籠里?!肮怨源?,
小東西?!彼熜χ昧饲没\子,“等我把你賣給那些達官貴人,夠我逍遙半輩子了!
”珍珍蜷縮在籠子角落,第一次感到一絲恐懼。她向來仗著白澤血脈橫行人間,
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入這種境地。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昂稳嗽诖诵鷩W?
”聲音清冷如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道士嚇得一哆嗦,連忙跪下:“回、回稟殿下,
小人是來捉妖的,絕非有意驚擾……”珍珍艱難地抬頭,透過鐵籠的縫隙,
看到先前那個淡漠的七皇子正勒馬停在不遠處。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
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邊,恍若神祇臨世。云清晏的目光掃過鐵籠,
在看到珍珍時微微一頓?;\中的小獸臟兮兮的,雪白的毛發上沾滿了泥土和枯葉,
唯有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清亮透徹,正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胺帕怂?。”云清晏忽然開口。
道士愣住了:“殿下,這、這可是妖物……”“我說,”云清晏的聲音依舊平靜,
卻莫名讓人脊背發寒,“放了它?!钡朗渴置δ_亂地打開籠子。珍珍虛弱地爬出來,
卻因為妖力被封,連站都站不穩,只能趴在地上微微發抖。云清晏翻身下馬,
走到她面前蹲下。他伸出手,珍珍本能地往后縮了縮。“別怕?!彼p聲道,
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頭頂的絨毛,“跟我回府吧,小東西。”珍珍抬頭看他。
這個人類的眼睛像一泓深潭,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又奇異地讓人感到安心。
她猶豫了一下,慢慢蹭了蹭他的掌心。云清晏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他脫下外袍,
小心地將珍珍裹住,抱上了馬背?!暗钕?,這妖物恐怕……”隨從欲言又止?!盁o妨。
”云清晏淡淡道,手指無意識地撫過珍珍耳后的絨毛,“不過是一只迷路的小狐貍狗妖罷了。
”珍珍蜷縮在他懷中,感受著馬背輕微的顛簸。他的心跳聲透過衣料傳來,平穩而有力,
莫名讓她想起遙遠記憶里,白澤一族巢穴中溫暖的靈泉。
“奇怪的人類……”她迷迷糊糊地想,“居然不怕我?!毕﹃栁飨拢?/p>
一人一“狗”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漸漸消失在獵場盡頭。王府的鎏金銅盆里盛著溫水,
水面上飄著幾片粉白的海棠花瓣。珍珍蹲在盆邊,濕漉漉的爪子搭在盆沿上,
警惕地盯著那晃蕩的水面。“怎么?”云清晏挽著袖口站在一旁,
玉簪折射的陽光在他眼瞼投下細碎金斑,“白澤也會怕水?
”珍珍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誰怕了!”她嘴硬地反駁,
尾巴卻不自覺纏上了云清晏的衣角。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年輕的皇子眼底泛起漣漪,
他不動聲色地屈指彈了彈小獸的鼻尖:“那為何抖得像風里的蒲公英?
”侍女們捧著香胰子與軟巾候在門外,透過雕花窗欞能看見她們交頭接耳的影子。
珍珍突然覺得煩躁,一爪子拍在水面上,濺起的水花沾濕了云清晏的前襟。
淺青色的衣料頓時洇出深色的水痕,隱約透出鎖骨輪廓?!暗钕拢?/p>
”年長的嬤嬤驚呼著要上前?!盁o妨?!痹魄尻虜[擺手,親自拿起飄著藥香的香胰子。
他掌心搓出的泡沫像一團云,輕輕裹住珍珍臟兮兮的前爪。珍珍愣住了,
溫熱的水流漫過趾縫,人類的手指正細致地揉搓她爪墊的每一處褶皺。這種觸感太奇怪了。
珍珍縮了縮脖子,突然想起幼時在古籍上看過的記載。白澤一族生來通曉萬物,
卻最忌憚被他人觸碰命門。而此刻這個凡人皇子,正捏著她最敏感的爪墊。
“原來這里...…”云清晏忽然輕笑,拇指按了按她粉色的肉墊,“會發抖。
”珍珍猛地抽回爪子,卻因為動作太大,整只獸栽進了銅盆里。嘩啦一聲,
海棠花瓣粘了她滿頭滿臉。云清晏的笑聲終于藏不住了,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衣料傳來。
他撈起濕透的小獸,用軟巾裹住時順勢揉了揉她炸毛的耳朵:“看來要洗兩次才行。
”當珍珍第三次試圖逃跑時,云清晏突然從袖中取出個鎏金鈴鐺。
清脆的鈴聲讓珍珍渾身絨毛炸開。這不是普通鈴鐺,鈴舌分明是截昆侖玉,
表面刻著鎮壓妖力的符咒?!拔饔蜻M貢的小玩意?!痹魄尻袒瘟嘶吴忚K,
看著小獸琥珀色的瞳孔驟縮成線,“現在能好好洗澡了?”珍珍齜了齜牙,
卻在對方伸手過來時鬼使神差地蹭了蹭他的手腕。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兩個人都愣住了。
水汽氤氳間,她看見云清晏垂落的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水珠,在陽光下像綴了碎鉆。
洗到第三遍時,銅盆里的水終于不再泛灰。侍女們換上新燒的薔薇露,
珍珍雪白的毛發在香湯中舒展開來,宛如一團化開的云絮。云清晏忽然撥開她額前的絨毛,
露出那道若隱若現的銀紋?!肮皇前诐?。”他低語,指尖在距離銀紋寸許處停住,
像是觸碰什么易碎的珍寶。珍珍敏銳地注意到,即沒有欣喜也沒有畏懼,
倒像是...…在確認什么久遠的記憶。梳毛用的玉篦纏著銀絲,
云清晏的動作比珍珍想象中嫻熟得多。當篦齒刮過耳后時,她忍不住發出咕嚕聲,
整只獸不自覺地往他膝頭拱了拱?!翱磥淼钕潞軙疹櫺游?。
”老嬤嬤笑著遞上熏過香的絹布。云清晏接過絹布的手頓了頓:“從前養過一只雪貂。
”他的目光落在珍珍濕漉漉的鼻尖上,“后來它咬斷金鎖,踏著御花園的梅花逃走了。
”珍珍突然覺得尾巴尖有點癢。她偷瞄云清晏的側臉,發現他唇角還噙著那抹若有若無的笑,
仿佛逃走的不是寵物,而是什么無關緊要的過客。直到侍女們捧著銅鏡過來,
珍珍才看清自己的模樣。蓬松如云的毛發,額間銀紋流轉著月華般的光澤,
連尾巴尖都透著珍珠似的光暈。
鏡中倒映出云清晏微微頷首的模樣:“現在倒是配得上本王的書房了?!闭湔鋭傄?,
就見他從鎏金食盒里推出一盞酥山。冰酪堆成的小山上淋著琥珀色的蜜漿,
還點綴著幾顆殷紅的櫻桃?!拔饔蚴钩甲蛉斋I來的?!痹魄尻逃勉y匙敲了敲盞沿,
“某些小妖怪要是再撓壞我的公文...”珍珍已經整個腦袋埋進了冰盞里。
甜膩的蜜漿沾在胡須上,她饜足地瞇起眼,
完全沒注意到年輕的皇子正用絹帕輕輕擦過她嘴角。他指尖的溫度比冰酪更讓她戰栗。
暮色漸濃時,珍珍蜷在云清晏膝頭打盹。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人輕輕梳理著她耳后的絨毛,
聽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還有一句散在風里的低語:“這次...要系條更結實的鏈子才行。
”珍珍蹲在云清晏的書案上,爪子踩著他剛批完的奏折,尾巴一甩一甩,墨汁濺得到處都是。
“下來?!痹魄尻填^也不抬,筆尖在紙上流暢地劃過。“不下。”珍珍理直氣壯,
甚至故意往他硯臺邊蹭了蹭,雪白的尾巴尖沾了點墨,像是不小心蘸了糖霜的糯米團子。
云清晏終于抬眼看她。窗外晨光熹微,薄霧未散,珍珍的毛發被映得近乎透明,
唯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亮得驚人。她歪著頭,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樣的表情,
尾巴卻悄悄卷住了他的手腕。云清晏垂眸,看著那截毛茸茸的尾巴纏上來,
輕輕嘆了口氣:“……你贏了?!彼焓?,從案幾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包油紙裹著的蜜餞。
珍珍的耳朵瞬間豎起,鼻尖動了動,眼睛瞪得更圓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
”“昨日廚娘說少了一罐桂花蜜?!痹魄尻搪龡l斯理地拆開油紙,
“今早又在書房窗臺上發現幾個爪印?!闭湔浜翢o愧疚之心,甚至理直氣壯地湊過去,
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蜜餞。甜膩的桂花香在唇齒間化開,她滿足地瞇起眼,
舌尖不經意掃過他的指尖。云清晏的手指微微一頓。珍珍毫無察覺,又低頭去叼第二塊,
柔軟的耳朵蹭過他的掌心。她吃得專注,完全沒注意到云清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深邃得像夜色下的湖面。“珍珍?!彼蝗婚_口。“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
嘴里還塞著蜜餞?!澳闶茄?,對吧?”珍珍的動作頓住了,耳朵警覺地豎起。她抬頭,
警惕地盯著他:“怎么?你要收了我?”云清晏看著她炸毛的模樣,唇角微揚:“不。
”他伸手,輕輕拂去她嘴角的糖渣,指尖溫熱:“只是好奇,
妖是不是都像你這么……”“這么什么?”“這么會撒嬌。”珍珍:“……”她猛地跳開,
尾巴炸成蓬松的一團:“誰撒嬌了?!”云清晏低笑,沒再逗她,
只是將剩下的蜜餞推到她面前:“吃吧,別又半夜去偷廚房的肉?!闭湔浜傻囟⒅?/p>
總覺得這人話里有話。但蜜餞的香氣太誘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繼續啃起來,
只是這次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手指。云清晏看著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午后,
珍珍趴在庭院里的石桌上曬太陽,尾巴懶洋洋地垂著,偶爾晃一晃,像一團蓬松的云。
云清晏坐在一旁看書,偶爾翻頁時,指尖會不經意碰到她的尾巴尖。珍珍起初還會縮一下,
后來干脆裝作沒察覺,任由他的手指偶爾擦過她的絨毛。陽光暖融融的,曬得她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人輕輕揉了揉她的耳朵,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
珍珍迷迷糊糊地想:這個人類……好像還不錯。清晨的露珠還在芭蕉葉上滾動,
王府西廂房已經傳出激烈的爭論聲。珍珍蹲在窗外的梧桐樹上,耳朵貼著雕花窗欞,
尾巴不自覺地卷成了問號形狀?!暗钕?!那絕不是普通狗妖!
”幕僚趙先生的聲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下官親眼看見它對著《山海經》的插圖點頭!
”珍珍翻了個白眼。她那天明明是在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這群人類怎么這么能腦補?
書房里,云清晏正在煮茶。青瓷茶甌里的水剛剛泛起蟹眼泡,他執壺的手穩得像山巔的雪松,
“所以?”“這個狗妖看起來像白澤,現世乃祥瑞之兆啊殿下!
”另一位幕僚激動得胡子直顫,“《瑞應圖》有載,得白澤者...”“得天下?
”云清晏突然輕笑出聲,沸水沖開茶末的霧氣模糊了他的眉眼,“諸位是不是忘了,
本王只是個閑散皇子?!闭湔涞淖ψ訐妇o了樹皮。透過氤氳的茶霧,
她看見云清晏垂落的睫毛在臉頰投下淺淡的陰影,像兩片安靜的蝶。
這個人說起“閑散皇子”時,語氣淡得像在討論今日的天氣。
“可是太子那邊...…”“趙先生?!痹魄尻掏蝗惶ы?,茶匙在盞沿輕叩三下,
“你鞋底沾了朱砂。”滿室俱靜。珍珍看見趙幕僚的臉色瞬間慘白。捉妖師才用朱砂畫符。
樹影婆娑間,她突然對上云清晏似笑非笑的眼睛,嚇得差點從樹上栽下去。
午后的陽光把回廊照得暖融融的。珍珍趴在云清晏膝頭,
任由他修長的手指梳理她耳后的絨毛。自從今早偷聽到那場對話,她就格外安分,
連最愛的蜜餞果子都只吃了三塊。“怎么?”云清晏突然捏了捏她的肉墊,
“偷聽的時候不是挺精神?”珍珍的耳朵唰地豎起來。這人背后長眼睛了嗎?!
“他們請了青云觀的玄誠子?!痹魄尻掏蝗坏溃讣庠谒y紋周圍畫圈,
“明日午時會來驅邪?!闭湔錅喩砻l炸開,琥珀色的瞳孔縮成細線。玄誠子那個老道士,
去年在終南山差點收了一只千年狐妖!“怕了?”云清晏的拇指撫過她緊繃的脊背,
突然從袖中取出個鎏金項圈。項圈上綴著顆渾圓的明珠,內里仿佛封著一縷流動的霞光。
珍珍警惕地后退半步。這項圈上的符文她認識。不是鎮壓,是隱匿?!耙鲉幔?/p>
”云清晏晃了晃項圈,霞光在明珠里流轉,映得他眉眼如畫,
“或者...…”他突然壓低聲音,“今晚我書房的地龍燒得特別暖。
”珍珍的尾巴尖悄悄纏上了他的手腕。子時的更聲遙遙傳來。珍珍蜷在云清晏的書案上,
看著他將朱砂混入墨汁,在宣紙上寫下“平安”二字。燭火將他側臉的輪廓鍍上金邊,
連睫毛都在宣紙上投下細密的影子?!斑@是道家的障眼法?!痹魄尻掏蝗婚_口,
筆尖在“安”字最后一捺輕輕一頓,“明日把它貼在寢殿梁上。”珍珍湊過去嗅了嗅墨跡,
突然僵住。這根本不是朱砂墨,是血!云清晏的指尖還留著道淺淺的傷口。
“你...…”她喉嚨里發出咕嚕聲,卻說不出話。人類怎么會懂妖族的隱匿術?
除非...“噓?!痹魄尻虒⑷狙闹讣獍丛谒夹模y紋突然灼熱起來,“睡吧。
”珍珍眼前發黑,最后的意識里,她感覺自己被擁進一個帶著冷梅香的懷抱。
有人在她耳邊輕嘆:"這次...別再逃了..."玄誠子踏入王府時,
腰間掛著的青銅羅盤突然瘋狂旋轉。老道士雪白的眉毛抖了抖,
盯著羅盤指針指向的后花園方向,連拂塵掉在地上都沒察覺。“仙長?
”趙幕僚殷勤地彎腰撿起拂塵,“可是察覺邪氣?”珍珍躲在假山后頭,
爪子死死扒著云清晏的衣擺。她額間的銀紋被明珠項圈遮住,
但渾身絨毛還是炸得像團蒲公英。云清晏垂眸看她一眼,突然彎腰把她撈起來揣進袖中。
“別咬袖子。”他低聲警告,指尖卻安撫性地撓了撓她下巴。前廳里,
玄誠子正捧著茶盞發呆。當云清晏帶著袖中暗藏的珍珍出現時,老道士突然“噗通”跪下了,
茶湯潑了自己一身?!鞍诐涩F世...白澤現世?。 毙\子的聲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殿下可知……”“本王的寵物狗?”云清晏漫不經心地打斷,指尖從果盤里拈了顆葡萄。
珍珍從他袖口探出半個腦袋,正好看見老道士盯著自己的眼神。不像看妖怪,
倒像信徒看見神像顯靈。幕僚們激動地交頭接耳,有個穿絳紫官袍的甚至開始偷偷抹眼淚。
珍珍困惑地歪頭,她不過是只混血白澤,這群人類怎么跟見了祖宗似的?“得白澤者得天下!
”趙幕僚撲到云清晏腳邊,“殿下,這是天意??!”云清晏慢條斯理地剝著葡萄,
紫紅的汁水染上他玉白的指尖。珍珍忍不住伸舌頭舔了一口,被他輕輕彈了下鼻尖。
“趙先生?!痹魄尻掏蝗婚_口,“去年太子得了一只麒麟,前年三哥府上出了鳳凰,
怎么如今龍椅上坐的還是父皇?”滿室寂靜。珍珍看見玄誠子的道冠都在發抖,
老道士突然重重叩首:“殿下有所不知,白澤能言萬物之情,通鬼神之事,
乃是...…”“珍珍?!痹魄尻掏蝗坏皖^,“你昨天偷吃的燒鵝,賠給廚房了嗎?
”珍珍的耳朵“唰”地貼住腦袋。這人怎么回事?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
幕僚們呆若木雞的表情讓珍珍莫名想笑。她故意用腦袋蹭云清晏的手腕,
發出撒嬌般的嗚咽聲。果然看見趙幕僚的臉綠得像池塘里的浮萍?!暗钕拢?/p>
”紫袍官員急得跺腳,“這可是……”“祥瑞?”云清晏終于吃完那顆葡萄,
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那諸位不如問問這位祥瑞……”他突然把珍珍舉到面前,
“本王今日早膳用的什么?”珍珍眨巴著眼睛。這人瘋了吧?她又不是真的能讀心!“看。
”云清晏把她放回膝頭,掃視一圈面色鐵青的幕僚,“不過是個貪吃的小狐貍狗。
”玄誠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老臉漲得通紅。珍珍分明看見他袖中露出的《妖靈譜》一角。
記載白澤的那頁被朱筆圈了又圈。暮色漸沉時,珍珍蹲在書房窗臺上看云清晏習字。
他今天寫的不是公文,而是《逍遙游》里的句子,筆鋒流轉間帶著難得的恣意。
“他們說的沒錯?!闭湔渫蝗婚_口,聲音輕得像風拂過紗簾,“白澤確實能通萬物。
”云清晏的筆尖微微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小小的圓點?!拔抑滥闶窍路矚v劫的神君。
”珍珍跳上書案,爪子按在他未干的字跡上,“你手上的傷口,神仙血畫的符咒,
連玄誠子都看不破?!睜T火噼啪作響,映得兩人影子在墻上交疊。云清晏突然伸手,
指尖撫過她額間銀紋:“還知道什么?”“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什么皇位。
”珍珍的尾巴掃過他手腕,“也不在乎我是白澤。”云清晏的眸色突然深了幾分。
他摘掉珍珍脖子上的項圈,
銀紋在月光下流轉出奇異的光彩:“我在乎的是...…”“殿下!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太子送來請帖,說是...說是獵到了一只白狐!
”珍珍感到云清晏的手突然收緊。他面上依舊平靜,
但宣紙上的“逍遙”二字已經暈成了墨團?!皞漶R?!彼鹕頃r廣袖帶起一陣冷香,
卻不忘把珍珍揣進懷里,“去看戲。”云清晏的寢殿里,鎏金燭臺上的火光微微搖曳,
映得紗帳如水波般晃動。珍珍蜷在他枕邊,爪子扒拉著錦被上的暗紋,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聽著窗外漸遠的腳步聲。太子府的人已經離開了,
但那股若有若無的妖氣卻還縈繞在珍珍鼻尖?!澳侵话缀袉栴}?!彼蝗婚_口,
尾巴煩躁地甩了甩,“根本不是白狐血脈,連化形都勉強?!痹魄尻炭吭诖差^,
手中握著一卷竹簡,聞言抬眸看她一眼:“哦?”珍珍跳到他的被子上,爪子踩在他胸口,
低頭湊近他的臉:“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云清晏沒躲,只是微微挑眉:“知道什么?
”“知道太子獵的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而是一只快成精的野狐貍。”珍珍瞇起眼睛,
“也知道……你根本不是凡人?!痹魄尻痰哪抗獬领o如水,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珍珍的爪子輕輕按在他心口,能感覺到他平穩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是某種古老的鐘聲。
“你騙不了我?!彼吐曊f,“白澤通曉萬物,我能看穿一切偽裝?!痹魄尻探K于放下竹簡,
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那你看穿我了嗎?
”珍珍的尾巴尖悄悄卷住他的手腕:“……還沒有?!痹魄尻痰托?,
指尖輕輕撓了撓她的下巴:“那等你看穿了,再來審我?!闭湔洳环獾睾吡艘宦暎?/p>
從他身上跳下來,蹲在床尾盯著他。云清晏重新拿起竹簡,燭光映在他側臉上,
勾勒出清俊的輪廓。珍珍歪著頭,突然覺得,這個人類(或者說神君)安靜的時候,
像一幅水墨畫,淡雅卻深邃。她悄悄湊近,爪子搭上他的手腕,閉上眼睛。
白澤的能力在她體內流轉,珍珍的意識像是潛入了一片深海,
無數記憶碎片如游魚般掠過:天界的冰川神殿,冷霧繚繞,云清晏高坐神座,眉目如霜。
司命星君躬身遞上一卷命簿:“神君此次下凡,需歷情劫而歸?!痹魄尻讨讣廨p點命簿,
淡淡道:“情劫?”司命星君猶豫片刻:“神君若不動情,劫數難成?!闭湔涿偷乇犻_眼睛,
爪子不自覺地收緊。云清晏垂眸看她,眼底似有深意:“看到了?
”珍珍的耳朵抖了抖:“你……是故意的?”云清晏沒回答,
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睡吧?!闭湔涠⒅戳税肷危蝗惶剿磉?,蜷成一團,
尾巴蓋住自己的臉:“……騙子?!痹魄尻梯p笑,指尖輕輕撥開她的尾巴尖:“彼此彼此。
”夜風拂過窗欞,燭火搖曳,兩人的影子在墻上交疊,像是某種無言的默契。
珍珍蹲在王府最高的那棵梧桐樹上,尾巴尖兒一甩一甩,琥珀色的眸子盯著天邊那輪滿月。
“情劫是吧……”她瞇起眼睛,爪子輕輕撓了撓樹皮,“那就陪你玩玩?!币癸L拂過,
樹影婆娑。珍珍輕盈地躍下枝頭,落地時已不再是那團毛茸茸的小獸。
月光如水般流淌過她的身體,勾勒出纖細的輪廓。雪白的衣裙無風自動,
鎖骨處的銀紋在夜色中泛著微光。她赤足踩在青石板上,腳尖一點,
像片羽毛般飄向云清晏的書房。書房里,云清晏正執筆批閱公文。燭火映在他清冷的眉眼上,
連睫毛都鍍了一層金邊。突然,窗欞“吱呀”一聲輕響,夜風裹挾著海棠花香卷入室內。
“殿下深夜還在操勞?”清凌凌的嗓音像山澗泉水,帶著幾分狡黠。
云清晏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眸望去。窗邊倚著個白衣少女,月光為她鍍上一層朦朧的銀輝。
她赤足踩在窗臺上,足踝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琥珀色的眸子卻亮得驚人,
正笑吟吟地望著他。云清晏的筆尖在宣紙上暈開一滴墨?!罢湔??”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只是指節微微泛白。“怎么?”珍珍輕盈地跳進屋內,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香風,
“殿下不是早知道我會化形?”她故意湊近書案,指尖劃過攤開的公文,
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方才在蓮池邊玩水時沾濕的。云清晏的目光隨著她的指尖移動,
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吧钜股藐J,該當何罪?”他放下毛筆,語氣依舊淡然。
珍珍歪著頭,突然伸手抽走他發間的玉簪。黑發如瀑散落,有幾縷擦過她的手腕,
涼得像山巔的雪?!澳堑钕铝P我呀?!彼UQ?,將玉簪舉高,銀紋在袖口若隱若現。
云清晏突然起身,廣袖帶翻了一盞茶。茶水在公文上洇開,他卻恍若未覺,
只是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珍珍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比凡人要涼,
卻莫名讓她耳尖發燙?!澳憧芍彼穆曇舻土藥追郑鞍诐苫魏笞罴墒裁??
”珍珍的尾巴差點炸出來。她忘了藏好尾巴!云清晏的目光已經落在她身后,
那里正有一團毛茸茸的白色尾巴不安地晃動著。“忌被揪尾巴?”她強裝鎮定,
卻忍不住往后縮了縮。云清晏低笑,突然松開她的手腕,轉而撫上她鎖骨處的銀紋。
珍珍渾身一顫,這處是白澤的命門,從未有人敢碰。他的指尖卻像帶著電流,
所過之處激起一陣戰栗?!凹蓜忧椤!彼p聲道,呼吸拂過她耳畔,“情劫一起,劫數難逃。
”珍珍的瞳孔微微擴大。這個距離,她能看清他眼底細碎的金芒。
那是神格未完全封印的痕跡?!暗钕略谂拢俊彼蝗货谄鹉_,鼻尖幾乎貼上他的,
“怕一只小妖怪亂了你的劫數?”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兩人的影子在墻上交疊,
分不清是誰先靠近的。窗外,滿月悄悄躲進了云層。珍珍赤足踩在書房的青玉磚上,
足尖沾著晨露,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云清晏的紫檀書案上攤著未干的公文,
她拎起他常用的狼毫筆,蘸了朱砂,歪歪扭扭在紙邊畫了只齜牙的狐貍?!暗钕?。
”門外傳來侍女的腳步聲。珍珍眼珠一轉,身形倏地縮成雪白小獸,
叼著毛筆鉆進案幾下的暗格。云清晏進門時,正看見公文上那坨紅彤彤的涂鴉,
還有案角碎成渣的松煙墨錠。“出來?!彼盖昧饲冒该?。暗格里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須臾,一只沾滿朱砂的爪子扒著邊緣探出來。珍珍頂著一腦袋亂毛鉆出,嘴上還糊著墨汁,
活像偷吃灶糖被抓包的孩童。云清晏拎起她的后頸,珍珍立刻蜷成一團,
尾巴討好地纏住他的手腕:“喵~”“學貓叫也沒用?!彼罅四笏粗焐暗娜鈮|,
“這個月第三塊墨錠了?!闭湔湔0椭劬?,突然張嘴吐出顆瑩白的珠子。
這是前日從太子府順來的東海鮫珠,此刻沾著她的口水,在晨光中泛著濕漉漉的光。
云清晏挑眉:“賄賂?”“賠你的!”珍珍理直氣壯地把鮫珠往他手心拱,
“這個比墨錠貴多啦!”她說話時耳朵一抖一抖,絨毛蹭得他掌心發癢。
云清晏突然伸手拂過她額間銀紋,珍珍渾身一顫,差點維持不住獸形。“今晚不許進書房。
”他拎著她往門外走,“我要謄寫祭天禱文。”珍珍被“丟”出門的瞬間,
尾巴尖悄悄勾走了他腰間玉佩。子時的梆子聲剛響,云清晏就聞到一縷異香。
鎏金香爐里騰起的煙靄泛著淺紫,是他從未用過的香料。正欲起身查看,窗欞忽然被風吹開,
珍珍像片羽毛般飄進來,發間別著朵夜放的優曇花。“殿下聞出來了嗎?
”她赤足踩在他的公文上,足踝銀鈴輕響,“這是西昆侖的夢蝶香,
凡人聞了會做美夢哦~”云清晏的指尖微微發麻,眼前景象開始搖晃。他看到珍珍俯身湊近,
優曇花瓣落在他的筆尖,而她鎖骨處的銀紋像活過來般流轉著微光。
“你……”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怎樣?”珍珍的指尖點在他喉結,
“殿下現在像喝了桂花釀的小仙童。”云清晏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珍珍踉蹌一下跌坐在他懷里,發間的優曇花散落,鋪了滿案的雪白。
她這才發現他的瞳孔泛起鎏金色,仿佛封印著什么即將破繭而出。“夢蝶香對神仙不管用?
”她后知后覺想逃。云清晏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腰,
掌心溫度透過輕薄的衣料:“白澤可通萬物,怎會不知神君不受幻香所惑?
”珍珍的尾巴唰地炸出來,耳朵紅得能滴血:“我、我忘了!”燭火爆了個燈花。
云清晏忽然松開她,從袖中取出塊嶄新的松煙墨:“既是要賠,不如換個方式。
”珍珍盯著他修長的手指將墨錠碾碎,混入朱砂,又添了幾滴琉璃盞中的清露。
當他的指尖沾著墨汁撫上她尾巴尖時,她差點從案上滾下去。“別動。
”云清晏的聲音帶著蠱惑,“不是說白澤通曉萬物?我教你畫護身符。
”珍珍的尾巴不受控地顫抖。他的手指順著絨毛生長的方向輕輕描畫,
朱砂混著墨香滲入肌理,竟真的繪出一道繁復的符文?!斑@是……”她盯著發光的尾巴。
“縛妖咒。”云清晏一本正經,“專治偷墨錠的小賊。”珍珍氣得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卻在嘗到血珠時僵住。這人的血是甜的,帶著冰雪消融般的凜冽氣息。窗外,
守夜的侍女紅著臉跑遠。她們只聽見書房里傳來叮叮當當的響動,
還有殿下難得愉悅的低笑:“再咬,明日全府的墨錠都歸你賠。”夏夜的雷聲來得突然,
像天神打翻了琉璃盞,震得窗欞嗡嗡作響。珍珍蜷在偏殿的軟墊上,耳朵緊貼著腦袋,
爪子死死扒著墊子邊緣。又一道閃電劈過,她嗖地竄下軟墊,化作一道白影穿過回廊,
直奔云清晏的寢殿。殿內燭火未熄,云清晏正倚在床頭翻看《山海經》,忽聽砰的一聲,
門被撞開,一團濕漉漉的白毛球滾了進來?!啊湔洌俊毙~F抖了抖毛,
水珠濺得到處都是。她抬頭,琥珀色的眸子在暗處發著微光,
耳朵可憐巴巴地耷拉著:“打雷?!痹魄尻毯仙蠒?,指尖輕輕一勾,
門扉無聲合攏:“白澤也怕雷?”“不是怕!”珍珍炸毛,“是吵!”又一聲驚雷炸響,
她幾乎是本能地躥上了床榻,爪子勾住云清晏的衣袖。等反應過來時,
已經整個兒縮進了他的被窩,只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云清晏垂眸看她,
燭火映得他眉目如畫:“這是我的床?!闭湔涞奈舶颓那睦p上他的手腕:“借我躲會兒。
”窗外雨勢漸猛,豆大的雨點砸在瓦片上,像千萬顆玉珠滾落。
云清晏伸手揉了揉她濕漉漉的耳朵,觸手冰涼:“變回去?!薄笆裁??”“人形。
”他指尖凝起一點金光,拂過她脊背,“濕毛會弄臟被子?!闭湔錅喩硪活潱?/p>
銀紋在額間閃爍。眨眼間,被窩里蜷縮的小獸變成了少女。雪白的單衣被雨水浸透,
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鎖骨處的銀紋泛著微光。云清晏的呼吸明顯滯了一瞬。“現在更臟了。
”珍珍故意往他那邊蹭了蹭,留下大片水漬,“殿下要不要把我扔出去?”雷聲轟鳴,
一道閃電照亮內室。云清晏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頸,力道不重,卻讓她動彈不得。
珍珍這才發現他的瞳孔完全變成了鎏金色,像是融化的陽光。
“你知道白澤的銀紋為什么是弱點嗎?”他的聲音比雨夜還涼。珍珍的喉間溢出一聲嗚咽。
這個距離,她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是畫符時被她咬破的指尖。“因為……”她突然伸手點在他心口,“這里也有一個。
”云清晏的瞳孔驟縮。珍珍的指尖下,確實有塊微凸的紋路,隔著衣料發燙。雨聲漸密,
水珠順著窗欞蜿蜒而下,像無數條透明的小蛇。珍珍忽然湊近,
鼻尖幾乎貼上他的:“神君下凡歷劫,卻把命門露給我看?”云清晏的手掌滑到她腰間,
那里還纏著昨夜畫的縛妖咒,朱砂符文在濕衣下若隱若現:“你不是早就看穿了?
”一道驚雷劈落,震得燭火劇烈搖晃。珍珍趁機掙脫,卻被他拽著手腕拉回來。
錦被掀起的氣流撲滅了最后一支蠟燭,黑暗中只剩下兩道交錯的呼吸。“再動,
”云清晏的聲音擦過她耳際,“我就念咒了?!闭湔涞奈舶袜У卣ǔ鰜?,
在黑暗里蓬成一大團。她僵硬地躺著,突然察覺有冰涼的手指撫上她鎖骨處的銀紋?!八伞?/p>
”云清晏的呼吸漸漸平穩,“雷停之前,允許你在這兒?!闭湔湓诤诎抵斜牬笱劬Α?/p>
她分明感覺到,那根畫過無數符咒的手指,正以守護的姿勢虛懸在她的命門之上。雨聲潺潺,
像首古老的催眠曲。天光微亮時,珍珍是被一陣刺耳的尖叫驚醒的。
“殿、殿下床上有人——?。?!”珍珍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對上一張驚恐萬分的少女面孔。
端著臉盆的小侍女站在床前,手指顫抖地指著她,盆里的熱水灑了大半,
在地磚上洇出一片冒著熱氣的水漬。珍珍低頭看了看自己。雪白的單衣松松散散地掛在肩上,
鎖骨處的銀紋清晰可見,尾巴還大咧咧地橫在云清晏腰間。而云清晏……云清晏居然還在睡。
他向來警覺,今日卻難得睡得沉,呼吸均勻綿長,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陰影。
珍珍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他微微皺眉,卻沒醒,只是無意識地捉住了她的手指。
小侍女的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結結巴巴道:“姑、姑娘是……”“噓。
”珍珍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眼睛彎成月牙,“你家殿下昨夜太累了?!薄芭椋?/p>
”臉盆終于徹底砸在了地上。半個時辰后,整個王府都知道了兩件事:第一,
殿下房里藏了個絕色美人。第二,美人有尾巴。“你故意的。”云清晏捏著眉心,
看著正在偷吃他早膳的珍珍。珍珍咬了一口水晶蝦餃,尾巴愉快地晃了晃:“我哪有?
明明是你拉著我的手不放。”她今天化了完整的人形,雪白的衣裙,
發間簪了朵晨露未干的芍藥,連指甲都變作了瑩潤的淡粉色。
唯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和時不時冒出來的尾巴,暴露了她非人的身份。
云清晏的目光落在她頸間。昨夜畫的縛妖咒已經變成了淡金色的紋路,
像條精致的項鏈纏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斑@個,”珍珍順著他的視線摸了摸脖子,
“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樣了?”云清晏突然伸手觸碰那條金紋。珍珍嘶了一聲,
感到一陣細微的刺痛。那符文竟在吸收她的妖力!“祭天大典前別出門?!痹魄尻淌栈厥郑?/p>
語氣罕見地嚴肅,“太子送來的祥瑞有問題?!闭湔涞亩渚X地豎起:“那只假白狐?
”“今早收到的密報,”云清晏從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簡,“三日前太子府有七名侍女失蹤,
最后出現的地方……”“是關白狐的籠子旁?”珍珍的瞳孔縮成細線,“那不是白狐,
是食人魂魄的夢貘!”她猛地站起來,尾巴炸成了雞毛撣子:“祭天儀式上萬千百姓的愿力,
足夠它化形為惡妖了!”云清晏卻突然笑了。他伸手撫平她炸開的尾巴毛,
指尖在金紋上輕輕一勾:“所以這個才會變色——它在預警?!闭湔溷蹲?。
所以這人早就知道?那昨夜留她……“殿下!”趙幕僚慌慌張張沖進來,“太子派人來請,
說祭天儀式要提前……”他的話卡在了喉嚨里。因為他看見傳聞中的冷面七皇子,
正溫柔地給一個長尾巴的姑娘……梳頭發?云清晏執起玉梳,
慢條斯理地理順珍珍的一縷銀發:“告訴他們,本王隨后就到。”待幕僚退下,
珍珍突然轉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早就計劃好了?拿我當誘餌?”云清晏任由她拽著,
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不?!彼暮粑鬟^她敏感的耳尖,"是拿我當誘餌。
"珍珍這才注意到,他今日穿了祭天禮服。玄色廣袖上繡著暗金色的龍紋,
正是最招妖邪的裝扮?!澳恪彼穆曇粲行┌l顫?!皣u。
”云清晏將芍藥花重新簪回她發間,“記得來接我?!背匡L吹動紗簾,
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珍珍摸到袖中有硬物。是那枚青玉簡,
背面多了行小字:“若午時未歸,咬碎它。”正午的日頭毒辣,
祭壇四周的青銅鼎里焚著濃郁的檀香。珍珍蹲在觀禮臺的飛檐上,爪子死死扒著瓦片。
頸間的金紋越來越燙,像條燒紅的絲線勒進皮肉。
“午時三刻……”她盯著祭壇中央的玄色身影,尾巴焦躁地拍打著屋檐,
“這個呆子怎么還不行動?”云清晏正在行三獻禮,
玄色禮服上的暗金龍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太子站在他身側,
懷中抱著那只所謂的“白狐祥瑞”。珍珍看得分明,那團白毛下藏著的分明是張扭曲的獸臉,
尖牙上還沾著血絲。當云清晏舉起酒樽時,異變陡生。“白狐”突然發出嬰兒般的啼哭,
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觀禮的百姓紛紛跪倒,高呼祥瑞顯靈。
珍珍卻看見祭壇地面的朱砂符文亮了起來。那根本不是祈福陣,而是噬魂大陣!“云清晏!
”她顧不得隱藏,直接化作人形從檐上躍下。雪白的衣裙在風中翻飛,
珍珍落地時足尖點過幾個官員的肩頭,引起一片驚呼。太子臉色驟變:“護駕!有刺客!
”侍衛們拔刀沖來,珍珍看都不看,甩袖揮出一道銀光。那些刀刃還未近身就結了一層冰霜,
哐當掉了一地。“你下來干什么?”云清晏扣住她手腕,聲音壓得極低。
珍珍反手拽住他衣領:“你早知道這是陷阱?”她話音未落,
太子突然狂笑著退開:“七弟果然重情義,為只小妖怪自投羅網!”噬魂陣的紅光暴漲,
地面裂開無數縫隙,黑霧中伸出枯骨般的手抓向云清晏。珍珍頸間的金紋突然迸發刺目光芒,
化作鎖鏈纏住那些鬼手?!白?!”她咬牙推他,“這陣法專克神仙!”云清晏卻紋絲不動。
珍珍驚愕地發現,他禮服下的皮膚正在浮現出龍鱗狀的金紋——不是畫上去的,
是從血肉里長出來的!“珍珍。”他忽然輕笑,鎏金色的瞳孔完全擴散,
“你見過真正的龍嗎?”狂風驟起,祭壇上所有燈火同時熄滅。百姓們驚恐的尖叫聲中,
珍珍看見云清晏的衣袍無風自動,一道虛幻的龍影從他背后騰空而起,
五爪金鱗映亮半邊天空。太子懷中的白狐發出凄厲慘叫,瞬間現出原形。竟是只三尾夢貘,
此刻正瘋狂啃噬太子的手臂來補充妖力。“原來如此。”云清晏的聲音忽然變得空靈悠遠,
每個字都帶著回音,“用至親血脈喂養妖物,難怪能瞞過我的感知。
”珍珍的尾巴不自覺地纏上他的腰。現在的云清晏既熟悉又陌生,
周身縈繞著不屬于凡塵的威壓。她頸間的金紋突然開始反向流轉,
將噬魂陣的力量源源不斷導入自己體內。“你做什么?”云清晏猛地轉頭?!鞍诐赏〞匀f物。
”珍珍嘴角溢出血絲,卻笑得燦爛,“當然也包括,怎么偷神仙的力量!
更新時間:2025-05-02 02:4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