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求職無門夜我是張偉,坐在宿舍鐵架床的下鋪,看著手機里第23封求職拒絕郵件,
屏幕的藍光在凌晨兩點顯得格外刺眼。"經評估您暫不符合我司崗位要求",
這句話就像刻在我視網膜上的魔咒。窗外的月光透過防盜網斜斜切進來,
把水泥地面割裂成破碎的格子。這是我投出去的第87份簡歷。
作為藍天學院市場營銷專業的應屆生,我的簡歷上掛著兩門掛科記錄,
實習經歷欄填著"某不知名奶茶店暑期工"。上周在人才市場,
某企業HR接過簡歷時掃過?;盏难凵瘢屛蚁肫鹗程冒⒁烫魭璋撞藭r的表情。
表哥在某中型企業當人事主管,酒后吐真言:"我們系統設置了三本自動過濾,
每天上千份簡歷,總得有個快速篩選標準。"創業?隔壁宿舍李強試過。他父親是包工頭,
給了五萬啟動資金。我們在城中村合租的三十平工作室里,
六個男生對著十二臺二手電腦做電商。結果在辦營業執照時卡了三個月,
最后還是給工商局窗口的老王塞了條中華煙。上個月去稅務局開發票,
工作人員指著李強襯衫上沒摘的吊牌說:"小伙子要學會包裝自己",
轉身卻和拿著愛馬仕皮包的中年女人談笑風生。我見過最屌的場景是在輔導員辦公室。
掛科四門的小胖靠著父親是某局處長,畢業前突然成了"優秀學生干部"。那天他父親來校,
黑色奧迪A6的后備箱里,整箱的飛天茅臺在陽光下泛著青瓷般的光澤。
而睡我對床的農村同學陳默,因為湊不齊實習蓋章的"茶水費",至今畢業證還押在教務處。
奶茶店打工時認識的老楊,四十歲還在創業。他說現在開個煎餅攤都要拜碼頭,
消防、衛生、城管哪個廟門沒燒香,第二天準有制服上門。
"你們這些大學生以為讀書能改命?"他往面糊里磕雞蛋的動作狠得像在摔仇人,
"我兒子在重點小學,班主任明說課外輔導班是某某局長小姨子開的。
"2 夜班兼職淚最近我在肯德基做夜班兼職,時薪15.2元。凌晨三點擦桌子時,
常看到穿西裝打領帶的年輕人來買咖啡,他們胸前的工牌帶子在冷白燈光下像條金色的絞索。
昨天店長說下月要改用勞務派遣合同,
我突然想起畢業論文里寫的"靈活就業促進人力資源優化配置",笑出了眼淚。
站在天橋上看車流如紅色星河,遠處CBD的玻璃幕墻把月光折射成鈔票的綠色。
我們像是卡在齒輪間的沙粒,既進不了精密的機械系統,又落不到自由的塵埃里。
手機突然震動,家族群跳出消息:二叔托關系在老家信用社給我謀了個柜員職位,
前提是準備二十萬"誠意金"。我握緊欄桿,掌心的汗在銹鐵上留下五個潮濕的指印。
夜風裹挾著汽車尾氣灌進喉嚨,遠處電子屏上的"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標語正在循環播放,
每個字都在霓虹中扭曲成嘲諷的形狀那頭牛是在九月末出現的,啃著操場邊的碎紙片。
我蹲在雙杠底下看它反芻,混著塑封膜的紙漿從嘴角淌下,黏住幾只死去的蟬。
牛背上烙著褪色的紅漆編號B-0719,像塊結痂的傷口,和我的學號只差三位數。
招生辦的老師說它原是校企合作的吉祥物,現在校企改做殯葬服務,牛便成了流浪的紀念碑。
它的睫毛上總粘著東西,有時是"應用型本科"的招生簡章碎片,
有時是去年考研光榮榜的塑封角。牛眼渾黃,
瞳孔里沉著水泥攪拌機的倒影——和我父親在工地的頭盔反光一模一樣。每次經過基建處,
我總會錯覺那些轟隆作響的機器里,正碾著父親被砂石磨出老繭的指紋。第一次掛科那夜,
我撞見牛在撕咬公告欄。它把"就業率98.7%"的銅牌嚼得咯吱作響,
金屬碎屑混著夜露,在胃里發酵成青灰色的沫。巡夜的保安掄起橡膠棍時,牛突然揚起頭,
眼白里炸開蛛網般的血絲,像極了李強咽氣前抓著我的那只手。我表弟的創業公司倒閉那晚,
吞了整瓶安眠藥的指尖也是這樣綻著青血管。3 清明畢業證清明那天,
牛背上摞滿了畢業證。雨水把校長簽名泡成蚯蚓狀的墨痕,
順著牛尾巴滴在"優秀畢業生"的名單上。我摸到自己的證書在第三層,
塑封膜下的掛科記錄正在發霉,長出毛茸茸的綠斑。這些證書被牛體溫烘得發燙,
隔著布料能摸到內頁的校徽水印正在融化,變成黏膩的蠟油滲進牛皮褶皺。
遠處實驗樓傳來切割機的聲音,像在給誰的青春做開顱手術。牛消失是在職稱評審周。
拴它的水泥柱上貼著告示:"配合文明校園建設",斷掉的韁繩纖維支棱著,
像父親被攪拌機咬斷的指骨。我在柱底發現半顆帶血的牙,
嵌在"產教融合示范基地"的銅牌凹槽里,沾著餿掉的創業計劃書殘頁。
那牙縫中卡著絲狀物,可能是去年跳樓的學姐留在天臺的圍巾纖維,
也可能是校企合作車間里絞碎的勞保手套。昨夜又夢見它。牛拖著評建辦的壓路機,
在環形跑道上碾出深溝。我的實習證明、李強的營業執照、父親的工傷認定書在履帶下爆裂,
紙屑飛濺成一場雪。牛角上掛著二叔送的錦旗,"造福鄉梓"四個金字扎進眼窩,
血順著編號B-0719流成河。那些血珠滾過優秀教師展示欄時,
把玻璃櫥窗燙出焦黑的洞,露出后面發霉的墻體——原來榮譽榜是用雙面膠粘在危樓表面的。
今早教務處通知我延期畢業,說缺個實習章。經過廢棄的打印店時,
風掀起半張傳單撲在臉上——那頭牛正站在"工匠精神"的標語下,
反芻著我被退回的第八十八份簡歷。墨粉未干的A4紙在它齒間翻卷,
我看見自己證件照的嘴角正在滲血,染紅了"吃苦耐勞"的評語框。牛忽然打了個響鼻,
噴出的氣霧里懸浮著微縮的校訓碑,那些鎏金大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
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混凝土基座。夕陽把牛的身影拉長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橫跨整個創業孵化園。那些掛著"大學生創新創業基地"牌子的集裝箱房,
在陰影中像被推倒的骨牌般接連塌陷。牛蹄印里積著暗紅色的水,
倒映出圖書館頂樓旋轉的避雷針——校史館說那是托起明日之星的鋼臂,
此刻卻像根生銹的注射器,正把紫紅色的晚霞緩緩推入天空腫脹的靜脈。
我跟著牛走向正在拆除的舊食堂,瓦礫堆里露出半截"光盤行動標兵窗口"的亞克力牌。
它忽然駐足,從廢墟里刨出個沾滿油污的塑料袋,里面裝著父親去年寄來的臘腸,
還有我從未拆封的《職業生涯規劃手冊》。牛用舌頭卷走發霉的臘腸,
卻把手冊封面上的燙金校徽舔成了模糊的銅銹色。4 實習風波當最后一絲天光被吞沒時,
牛眼在暮色中亮起來。那雙渾濁的球體里,
交替浮現著父親塌方的隧道、李強公司注銷的公章、還有我永遠湊不齊的素拓學分。
它的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我從中看見自己正在某間格子間填轉正申請表,
工位號正是B-0719。教務處王主任的茶杯總在清明前后飄出龍井香。
那天我攥著掛科通知單進門時,他正用指甲刀修剪羅漢松盆景,碎葉落在我的補考繳費單上,
像給死人撒的紙錢。陽光透過"師德標兵"錦旗的流蘇,在他謝頂的腦袋織出蛛網,
辦公桌玻璃板下壓著的貧困生助學金名單,正被茶杯蒸騰的熱氣熏得發皺。"小張啊,
"他嘬著牙縫里的茶渣,"你爹送來的山茶油……"窗外的櫻花突然撲在考研光榮榜上,
塑封照片里狀元的臉被花瓣割成碎片,"得按市場價換算成實習章。
"他指甲縫里的羅漢松汁液抹在文件上,
恰好蓋住《校企合作管理細則》第三十二條的違規條款。我盯著墻角的碎紙機,
那些吞吐廢紙的鋸齒像極了村口閹豬的老王叔手里的彎刀。父親在電話那頭咳嗽,
背景音是豬圈的嚎叫:"咱家老母豬剛下崽,
能湊八只……"母親搶過手機喊:"鎮中學王老師愿意三百塊實習章!"他們不知道,
城里教務處蓋個章要買兩條軟中華,正好抵過母豬兩窩崽的價。
我聽見聽筒里傳來豬崽被閹割時的慘叫,和樓下快遞站撕膠帶的聲音奇妙地重疊。
表哥的婚宴在"盛世豪門"酒店,水晶吊燈把彩禮錢折射成滿地血珠。
二舅媽抹著魚子醬口紅嚷嚷:"現在招人先查三代!我家浩浩在國企,
專門給領導孩子騰位置……"她鑲鉆的假指甲戳破我的簡歷,血珠滲進"藍天學院"的校徽,
像給劣質豬肉蓋的檢疫章?;檠绱笃琳シ判氯顺砷L視頻,表嫂的海外游學影像突然卡頓,
露出背后剪輯軟件里未刪除的"代寫文書"文件夾。酒店后巷,表哥扯開阿瑪尼襯衫,
鉑金鏈子拴著的不是十字架,而是U盤。"看這個,"他醉眼里的數據流比霓虹燈還刺眼,
"我們篩簡歷的算法……"代碼中跳出"三本=智力缺陷"的判定公式,
"昨晚剛幫行長千金改了高考移民檔案。"巷口駛過的灑水車正在播放《明天會更好》,
水流沖開陰井蓋下的注射器,針頭在月光下泛著和U盤接口同樣的冷光。
5 創業夢碎夜城中村出租屋里,李強把淘寶訂單號紋在鎖骨。"這批情趣內衣能回本五萬,
"他舔著干裂的嘴皮,"工商局老王要抽三成。"月光從違建鐵棚漏進來,
在他臉上織出蜘蛛網。我們六人擠在發霉的床墊上數鋼镚,蟑螂從計算器按鍵里鉆出,
背殼上沾著前租客的網貸合同碎片。隔壁群租房突然爆發出哭嚎,
有人把嬰兒的出生證明拍在放貸人臉上,說這能抵三個月利息。暴雨夜,
父親突然出現在宿舍樓下。他腳上的黃膠鞋滲著豬糞水,懷里油紙包著二十沓零鈔。
"信用社要二十萬買崗,"鈔票上的霉斑像老年斑,"你娘賣了陪嫁的銀鐲子。"他轉身時,
我看到后頸有暗紅鞭痕——那是給村主任拜年時,被看門狗抽的。
雨幕中他的背影在路燈下縮成蝦米,
突然響起農業頻道:"近期豬瘟疫情……建議養殖戶及時處理病畜……"ATM機的藍光里,
驗鈔機吞吐著帶豬騷味的鈔票。監控攝像頭緩緩轉動,
我在防彈玻璃倒影里看見自己正變成一頭待宰的畜生,屁股上蓋著"合格"的藍章。
遠處CBD的霓虹燈牌突然熄滅,黑暗中有無數雙皮鞋踏過櫻花殘骸,像碾碎一地眼珠。
自動存取款口吐出憑條,墨跡暈染的"交易成功"字樣下,
隱約可見去年貧困生補助的簽名水印?;氐匠侵写鍟r,李強正用酒精燈烤他的紋身。
淘寶訂單號在高溫下扭曲成條形碼,掃描槍"嘀"的一聲顯示商品已下架。
"又得去獻血站辦假健康證,"他把帶血的棉球按在網貸合同上,
"這次中介要抽400CC的回扣。"窗外違章搭建的陽臺突然坍塌,
墜落的花盆里開敗的蟹爪蘭,像極了教務處那盆被剪碎的羅漢松。我在霉味中數第五遍鈔票,
發現三張連號紙鈔上印著相同的圓珠筆跡:"救救孩子"。月光突然被烏云吞噬,
整棟樓的租客同時尖叫——停電了。黑暗中,無數手機屏幕亮起幽藍的光,
更新時間:2025-05-02 02:3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