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蟬翼振翅美術刀的銀刃切開夏日最后一絲暑氣時,我聽見梧桐葉在窗外沙沙作響。
泛黃的速寫本攤在膝頭,6B鉛筆在紙面游走,勾出老圖書館斑駁的磚墻。
這是暑假最后一張寫生作業,而此刻電子鐘正顯示凌晨三點四十七分。"小滿,燈還亮著?
"母親敲響閣樓的門,聲音裹著夜色的疲倦。我慌忙用校服蓋住畫稿:"馬上睡了!
"手指撫過畫紙右下角的日期——2010年8月31日,
這個數字在臺燈下泛著濕潤的墨跡。自行車鏈條卡在梧桐樹根時,晨霧還未散盡。
我拽著書包帶狂奔,帆布鞋碾過滿地枯葉,發出酥脆的碎裂聲。
校門口執勤的紅袖章正在登記遲到名單,我貓腰鉆過冬青叢,卻撞翻澆花大爺的水壺。
金屬撞擊聲驚飛一群白鴿,它們撲棱棱掠過公告欄,翅膀剪碎了周晨的轉學通知。
二樓走廊的大理石剛打過蠟,我的鞋底發出輪胎急剎般的銳響。
轉角處那堵人墻帶著松節油與薄荷混雜的氣息撞進感官時,畫稿正像受驚的蝶群般四散紛飛。
"小心。"溫熱的手掌隔著校服襯衫貼上后腰,柑橘調的皂香突然充盈鼻腔。
我踉蹌著扶住窗臺,看見少年屈膝時繃直的牛仔褲線條,
他虎口處的月牙形疤痕在撿拾畫紙的瞬間一閃而過。晨光穿過三樓連廊的玻璃幕墻,
在他睫毛上折出細碎的金芒。"這是...我?"他抖開其中一張速寫。
畫中人倚在老圖書館的梧桐樹下看書,斑駁樹影落在他挽起袖口的小臂,
連腕表金屬扣反射的光斑都精確復刻。我的耳尖突然發燙——上周三下午,
我確實躲在器材室后窗偷畫過這個場景,但當時那棵樹蔭下分明空無一人。"還給我!
"我伸手去奪,他卻將手臂舉過頭頂。畫紙掀起的風掠過鼻尖,
我嗅到他校服領口滲出的柑橘香,混合著某種油畫顏料特有的苦澀。
他腕骨凸起的弧度在陽光下透出青玉般的光澤,讓我想起美術館里羅丹的青銅雕塑。
"林小滿。"他低頭念我胸前的名牌,喉結在敞開的領口滑動,"新來的轉學生周晨。
"他突然湊近半步,我數清他睫毛上跳動的光點,"原來那天器材室窗外的動靜是你。
"血液轟地涌上耳尖。記憶倒帶回上周三的午后,蟬鳴聲里我踢翻澆花鐵壺的巨響。
樹后傳來書本合攏的輕響,我以為是風吹動落葉,落荒而逃時甚至蹭掉了帆布鞋的橡膠底。
"以后別在數學課上畫畫了。"他把整理好的畫稿遞過來,指腹薄繭擦過我手背,
"張老頭會從后門玻璃反光里抓現行。"說罷轉身走向高二(3)班教室,
留我在原地盯著他肩胛骨凸起的輪廓發怔。蟬鳴突然震耳欲聾。梧桐樹影爬過第三扇窗時,
張老頭的三角板正在黑板上畫出銳利的尖叫。我藏在立起的課本后涂抹速寫,
鉛筆尖在周晨的后頸流連。他校服領口露出一截黑色耳機線,隨呼吸輕輕起伏,
像蟄伏的蝶須。"林小滿!"粉筆頭精準擊中太陽穴的瞬間,我下意識用胳膊壓住畫稿。
張老頭鷹爪般的手指已經揪住畫紙邊緣:"數學課不是美術興趣班!
"全班的目光像聚光燈般打來,我看見周晨微微側過的下頜線。"老師,這是人體結構練習。
"清冽的男聲突然切開凝滯的空氣。周晨起身時帶翻鉛筆盒,碳筆噼里啪啦滾落一地,
"您上周不是說立體幾何需要空間想象力?"張老頭鏡片后的眼睛瞇成縫,
畫紙上確實是用立方體分解的人體結構圖——如果忽略角落速寫的籃球少年側影的話。
"下不為例。"畫紙被甩回課桌時,我瞥見周晨縮回褲袋的手,指尖還沾著未干的墨水。
放學鈴聲響起時,我的儲物柜里多了盒櫻花橡皮。
淡粉色包裝紙上用鉛筆寫著:"擦除線稿要輕些,紙會疼。
"美術教室的黃昏總浸泡在松節油里。我正用美工刀削炭筆,木屑簌簌落在裙擺上,
突然有陰影籠罩畫架。"這么握刀會劃傷手。"周晨抽走我指間的刀片,
金屬涼意殘留在皮膚。他徑自拖來椅子跨坐其上,逆光中凸起的鎖骨像欲飛的蝶。
百葉窗的光影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分界,某種隱秘的震顫突然從指尖竄上脊椎。
"今天畫人體結構?"他單手解開兩顆紐扣,肩頸線條在陰影中流淌成一道銀河。
我慌忙低頭整理畫紙,聽見他喉間滾出的輕笑:"模特需要擺什么姿勢?
"鉛筆骨碌碌滾到畫架底部。我俯身去撿,后頸突然覆上一片溫熱。
他的手掌虛虛護住我即將撞上畫架棱角的額頭,洗發水香氣纏繞著呼吸落在耳后:"小心。
"那節人體結構課我畫壞了三張紙。他小臂肌肉的弧度總讓我想起美術館里的大衛像,
喉結滾動時帶動鎖骨的震顫又比任何石膏像都鮮活。當他指出我明暗交界線處理生硬時,
碳粉在他指尖開出一朵墨色的花。"你睫毛掉在畫紙上了。"他突然說。
我抬眼看見他拈著一根睫毛,陽光將它染成半透明的金線。
"美術生的睫毛應該收藏進標本盒。"他笑著將那縷光夾進我的素描本扉頁。
暮色染紫天際時,我終于在器材室找到那扇后窗。鐵質窗框爬滿爬山虎,
透過鋸齒狀葉片望去,梧桐樹下的長椅空無一人。風掠過樹梢,
卷起速寫本的一頁——8月25日那天的畫稿不翼而飛。"在找這個?
"周晨的聲音驚落幾片枯葉。他斜倚在銹跡斑斑的單杠上,指尖夾著的正是那張消失的速寫。
畫中梧桐樹的枝椏間,隱約有個翻書的少年輪廓。"上周三我在這里讀《藝術的故事》。
"他抖開畫紙,鉛筆線勾出的虛影突然有了實體,"聽到鐵壺倒地時,
正看到委拉斯凱茲《宮娥》的解析。"我耳尖又開始發燙。他忽然伸手撥開我劉海,
指尖溫度灼傷額角:"你逃跑時撞到了消防栓。"記憶突然蘇醒,那天左額確實有塊淤青,
被我用創可貼拙劣地遮蓋。"作為賠禮。"他將速寫折成紙飛機,手腕輕揚劃過暮色,
"這個歸我了。"紙飛機掠過晚霞,穩穩落進他敞開的書包。我看見內袋露出半截MP3,
白色耳機線纏著深藍校服領帶。蟬鳴突然拔高音調,驚飛了藏在葉叢中的麻雀。
夜雨敲打閣樓窗欞時,我正用棉簽蘸酒精擦拭櫻花橡皮。手機突然在枕下震動,
陌生號碼傳來彩信:模糊的鏡頭里,我的速寫本攤開在美術教室窗臺,被雨水淋濕的紙頁上,
所有周晨的輪廓都被橘色熒光筆圈出。
第二張照片是放大的細節——我畫他打籃球的速寫邊緣,
有行鉛筆寫的極小批注:"投籃時腰線再傾斜5°會更像本人。"雷聲碾過屋頂時,
我終于在畫架底部發現端倪:某支素描鉛筆的金屬箍上,刻著極小字母"ZC"。
月光突然穿透云層,照亮橡皮包裝紙上新的字跡:"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溪流,我數著水痕直到東方既白。那些未干的期待在晨光里發酵,
化作素描本上新添的無數個圈圈。而命運的齒輪,正在某個潮濕的轉角悄然咬合。
第二章:蝴蝶效應油畫刀刮擦調色板的聲響突然停滯時,我聞到了松節油里混進的柑橘香。
周晨斜靠在儲物柜前,正用美工刀雕刻一塊素描橡皮。晨光穿過他指縫,
細碎的木屑像初雪般落在深藍帆布鞋上。我攥緊畫具箱提手,
看見他腕間垂落的黑色耳機線正隨呼吸輕輕搖晃。"早。"他頭也不抬,
刀尖靈巧地旋出櫻花輪廓,"今天人體結構課需要幫模特調松節油嗎?"我耳尖一熱,
想起上周他鎖骨沾到顏料的模樣——鈷藍色油彩沿著肌理流淌,像銀河墜落在少年肩頭。
美術教室的百葉窗把陽光切成金箔。我正用鬃毛刷清掃畫架積灰,
木門忽然發出悠長的吱呀聲。周晨拎著兩罐溫熱的橘子汽水走進來,
汽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正順著他虎口的月牙疤痕蜿蜒。"模特需要提前預熱。
"他將汽水擱在窗臺,單手解開三顆襯衫紐扣。布料滑落的瞬間,
我瞥見他肩胛處淡褐色的舊傷疤,形狀像片被揉皺的楓葉。鉛筆在指尖顫抖著打轉。
他反跨坐在橡木椅上,手肘撐住椅背的姿態讓背部肌肉舒展成優美的扇形。"從斜方肌開始?
"他忽然側臉,睫毛在逆光中近乎透明。我慌亂點頭,碳筆卻在紙上戳出個黑洞。"放松。
"他不知何時繞到我身后,帶著柑橘氣息的掌心覆住我握筆的手,"這里要虛化處理。
"筆尖隨他手腕的力道游走,在肩頸轉折處勾出云霧般的灰調。我的后背貼著他溫熱的胸膛,
聽見他喉間漏出的輕笑:"你心跳聲比蟬鳴還吵。蟬蛻卡在窗縫時,
我正用可塑橡皮修改他肋骨的陰影。周晨保持著環抱椅背的姿勢已四十分鐘,
睫毛在臉頰投下的陰影像停駐的鳳蝶。汗水順著他脊柱溝滑落,在亞麻布椅面暈開深色花蕊。
"可以休息。"我嗓音發緊。他卻伸手按下我抬起的腕表:"還有二十分鐘。
"午后的風掀起百葉窗,光斑在他腰腹跳躍,我忽然發現他肚臍左側有顆朱砂色小痣,
像滴落在雪地的血珠。"專注。"他突然出聲,我手一抖將HB鉛筆削成了6B濃度。
畫紙上他的腰線因此多出濃墨重彩的一筆,仿佛被夜色舔舐過的山脊。他起身查看時,
潮濕的肩背幾乎貼上我的鼻尖:"這里..."手指點在過深的陰影區,"藏著我的舊傷。
我在校醫室資料柜翻到三年前的舊報紙:《少年宮噴水池意外 十二歲少年為救女童負傷》。
配圖里模糊的側影,虎口處月牙形疤痕正在滲血。暮色浸透畫紙時,
我終于找到那間廢棄音樂教室。生銹的門把手上懸著銀色耳機,
線控部位貼有便利貼:"賠你的心跳聲。"老式CD機轉動時發出沙啞的嗡鳴。我戴上耳機,
更新時間:2025-05-02 02:2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