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來臨,妄言河水位暴漲。渾濁的水流裹挾著枯枝爛葉拍打河岸,
空氣中彌漫著腐殖質的腥氣。戲樓的墻角開始發霉,孩子們排練時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東西扼住了喉嚨。一天傍晚,我在后臺整理戲服,忽然聽見水滴聲。
低頭看去,青石板上正蜿蜒著一道水痕,從門口延伸到戲服箱前。打開箱子,
那件母親生前最愛的月白旗袍竟在滴水,布料上還沾著幾縷水草,就像剛從河里撈起來一般。
“師父!”學徒小滿的尖叫從院子里傳來。我沖出去,看見她癱坐在海棠樹下,
面前的積水里倒映著一張慘白的臉——那是個梳著雙髻的小女孩,眼睛瞪得滾圓,
脖頸處纏著水草編成的項圈。積水突然翻涌,女孩的手從水中伸出,
指甲縫里嵌著黑色的淤泥。陸尋舉著桃木劍沖過來,劍身上的朱砂符咒在雨中發出微光。
桃木劍劈開積水的瞬間,女孩的虛影發出尖嘯,化作一縷青煙鉆進海棠樹里。
樹干上立刻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血字:還我命來。老太太拄著拐杖出現在戲樓門口,
她的藍布頭巾濕透了,貼在臉上顯得格外陰森:“河底又有新的怨靈了。
”她彎腰從地上捧起一捧積水,水面上浮現出破碎的畫面——幾個醉漢在河邊推搡,
其中一人失手將小女孩推進河中,濺起的水花里閃過半枚銅紐扣的寒光。
我們順著線索找到那幾個醉漢的家。為首的男人正在發酒瘋,砸碎的酒壇里滲出血色的液體。
他看見我們,瞳孔猛地收縮,抓起菜刀就砍:“都怪那個丫頭!她非要搶我的銅紐扣!
”陸尋眼疾手快,銅紐扣發出的光芒纏住菜刀,
男人手腕上浮現出與小女孩脖頸相同的水草印記。“那枚紐扣...是不是刻著‘妄’字?
”我想起生母曾說,集齊九枚銅紐扣才能真正平息河底躁動。男人愣住了,
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正是散發著幽光的銅紐扣。但還沒等我們拿到,
窗外突然傳來凄厲的哭聲,男人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沖向河邊。我們追到渡口時,
男人已經跳進河里。小女孩的怨靈騎在他背上,長長的頭發纏住他的口鼻。
陸尋毫不猶豫地跟著躍入水中,他前世的鎖鏈之力在水中顯現,
金色的光芒驅散了纏繞的水草。我握緊銀步搖,將其化作匕首,斬斷了怨靈最后的執念。
怨靈消散前,小女孩的虛影將銅紐扣塞給我,奶聲奶氣地說:“姐姐,
幫我找到媽媽...”與此同時,妄言河的水面浮出一具女尸,她懷里抱著戲服箱,
箱蓋上的牡丹紋與當年戲班的徽記一模一樣。女尸的懷中還藏著封信,
信上說她是戲班的裁縫,當年帶著女兒逃離是非之地,卻不料遭遇不測。
而那枚“妄”字銅紐扣,正是她留給女兒的護身符。處理完后事,我們將銅紐扣供奉在神龕。
當夜,妄言河傳來悠揚的笛聲,那是小女孩在另一個世界的笑聲。海棠樹的血字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綠葉。但我知道,只要世間還有罪惡與遺憾,妄言川就會繼續記錄,
等待著下一個解開秘密的人。入秋后的第一場霜降臨那晚,戲樓的屋頂傳來細碎的抓撓聲。
我舉著油燈爬上閣樓,月光透過氣窗灑在塵封的戲服箱上,箱角處凝結著詭異的白霜,
霜花勾勒出半朵殘缺的海棠形狀。陸尋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他手中的銅紐扣突然發燙,
映得墻壁上的影子扭曲變形。"有東西在召喚最后一枚紐扣。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能感覺到,
那股力量來自...我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次日清晨,鎮上來了個云游的老道士。
他穿著補丁摞補丁的道袍,腰間卻掛著個精致的青銅鈴鐺,
鈴聲與母親留下的銅鈴音色極為相似。老道士在戲樓前駐足良久,
渾濁的眼睛盯著屋檐下的銀步搖:"施主,可愿聽貧道講個關于'妄'字的故事?
"原來五十年前,有個年輕道士曾來過妄言鎮。他愛上了戲班里唱旦角的女子,
卻因身份懸殊無法相守。女子投河自盡后,道士在河邊結廬修行,試圖用術法召回愛人魂魄,
卻不慎打開了妄言川的封印。為了彌補過錯,
道士將自己的精魄煉成最后一枚銅紐扣——"妄"之紐扣,藏在鎮中最隱秘之處。
"那枚紐扣既是封印,也是枷鎖。"老道士解開道袍,心口處有道猙獰的傷疤,
形狀與銅紐扣的紋路完全吻合,"貧道便是當年那道士的轉世,
每一世都在尋找能解開枷鎖的人。"他從懷中掏出枚古樸的銅紐扣,表面刻滿繁復的符文,
"而現在,是時候讓一切結束了。"妄言河突然掀起十丈巨浪,河水化作黑色的漩渦,
將整個鎮子籠罩其中。無數怨靈從漩渦中涌出,它們的面容在月光下不斷變幻,
有戲班的伶人、溺水的孩童、被貪婪害死的漁民...老道士將"妄"之紐扣拋向空中,
九枚紐扣自動排列成陣,綻放出耀眼的金光。陸尋的前世鎖鏈之力與銅紐扣共鳴,
金色光芒化作巨網,將怨靈盡數籠罩。我握緊銀步搖,與老道士并肩而立,
生母的虛影突然出現在浪尖,她的手中托著半枚玉佩,與陸尋的玉佩合二為一。"阿寧,
記住,真正的封印不在河底,而在人心。"生母的聲音混著銅鈴的脆響,"放下執念,
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當最后一道金光消散,妄言川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河面上漂浮著點點星光,那是解脫的怨靈們最后的告別。老道士化作一縷青煙,
銅紐扣沉入河底,化作守護鎮子的基石。陸尋的鎖鏈徹底消失,
他的眉骨處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新生的海棠花瓣。戲樓重新熱鬧起來,這次的戲臺上,
孩子們不僅唱戲,還自編自演著妄言川的故事。每當夜深人靜,我仍能聽見隱約的銅鈴聲,
那是母親在告訴我:所有的妄言與執念,終將在時光的長河中,沉淀成滋養生命的養分。
而妄言川的水,將繼續流淌,見證著人間的悲歡離合,也見證著永不熄滅的希望。
戲樓重新修繕那日,工匠在地基深處挖出個青銅匣子。匣子表面爬滿綠銹,
鎖孔處凝結著暗紅的蠟油,像是干涸的血。我用銀步搖輕輕撬開,匣內躺著本殘破的手記,
紙頁邊緣焦黑,字跡卻清晰如昨——那是五十年前道士的修行筆記,
最后一頁用血寫著:"妄念不滅,川水難寧。"陸尋將筆記遞給我時,指尖微微發顫。
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新出現的淡金色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符咒在皮膚下蘇醒。
"自從九枚銅紐扣歸位,我總能聽見河底傳來誦經聲。"他壓低聲音,
"就像...有人在重復念著這本手記上的文字。"深夜,我獨自在戲樓研讀手記,
煤油燈突然爆起綠色火焰。窗外傳來細密的腳步聲,月光下,
一個身披道袍的虛影正繞著戲樓踱步。他手中握著拂塵,每走一步,
地面就會浮現出半透明的符文。當虛影轉過臉時,
我渾身血液幾乎凝固——那張臉與老道士有七分相似,卻帶著不屬于塵世的悲憫。"施主,
可愿隨我一探河底?"虛影開口,聲音像是從遙遠的虛空傳來。不等我回答,
他手中拂塵輕揮,我的意識瞬間沉入黑暗。再次睜眼時,已置身于妄言川底,
無數發光的鎖鏈在水中飄蕩,每根鎖鏈都纏繞著破碎的記憶殘片。"這是被封印的執念。
"虛影抬手觸碰鎖鏈,鎖鏈上浮現出戲班女子投河的畫面,"當年我試圖逆轉陰陽,
卻讓更多無辜者卷入。九枚銅紐扣雖暫時鎮壓了怨氣,可只要人心還有虛妄,
新的執念便會滋生。"他指向遠處的黑暗,那里傳來嬰兒的啼哭,"看,
新的故事已經開始了。"畫面切換,我看見鎮外的孤兒院。
一個小男孩正對著墻上的戲曲海報發呆,他脖頸處戴著枚生銹的銅錢,
銅錢中間的孔洞隱約透出藍光。虛影的聲音帶著嘆息:"這孩子被父母遺棄在河邊,
身上帶著與銅紐扣同源的氣息。妄言川在挑選新的守護者,也在等待新的考驗。"回到戲樓,
天已破曉。我將手記的發現告訴陸尋和老太太,
老太太的棗木拐杖重重敲擊地面:"當年道士將自身精魄煉入紐扣時,
曾留下預言——當九星連珠之夜,河底封印將現裂痕。而今晚,正是百年難遇的天象。
"夜幕降臨,妄言河的水面泛起詭異的紫光。孤兒院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我們趕到時,只見小男孩站在廢墟中央,周身纏繞著鎖鏈狀的藍光。他手中的銅錢正在變形,
逐漸化作第九枚銅紐扣的模樣。"救救我..."小男孩淚流滿面,"有個聲音說,
只要我集齊紐扣,就能見到爸爸媽媽。"他的瞳孔開始變成豎瞳,地面的碎石懸浮而起,
拼湊成當年青銅棺槨的形狀。陸尋沖上前,用自身的鎖鏈之力試圖壓制,卻被一道藍光擊飛。
關鍵時刻,老太太掏出珍藏的桃木劍,劍身上刻著與手記相同的符文。她將劍刺入地面,
符文化作光網籠罩小男孩。我握緊銀步搖,九枚銅紐扣自動從河底升起,在空中排列成陣。
生母的虛影再次出現,她的聲音溫柔卻堅定:"孩子,真正的解脫不是執著于虛幻的團圓,
而是學會放下。"藍光漸漸消散,小男孩手中的紐扣化作點點星光沒入夜空。他恢復清明后,
從懷中掏出張泛黃的紙條,上面寫著:"對不起,爸爸媽媽實在養不起你。河神會保佑你的。
"原來,他的父母正是當年參與河底鐵鏈陰謀的漁民。九星連珠的天象漸漸消失,
妄言川重新恢復平靜。但我們知道,這不是結束。小男孩留在了戲樓,跟著陸尋學戲。
每當他唱起戲,戲服上的銅紐扣就會微微發亮,仿佛在訴說著,所有的恩怨情仇,
終將在歲月的長河里,找到屬于自己的答案。春去秋來,戲樓的海棠花開了又謝。
那個曾被執念控制的小男孩,如今已能獨挑大梁,將戲中角色演得惟妙惟肖。
他給自己取藝名"妄生",說是要記住與妄言川的淵源。這天午后,妄生正在后臺勾臉,
銅鏡里突然映出個陌生女子。她穿著現代的白色連衣裙,發間別著朵塑料海棠,
面色蒼白如紙。"能幫我個忙嗎?"女子開口,聲音像是從擴音器里傳出的回聲,
"我被困在手機里七天了,再出不去,就會魂飛魄散。"原來,女子是個網絡主播,
為了博取流量,擅自直播探秘妄言川廢棄的化工廠舊址。
她在直播時意外觸發了地下殘留的怨氣,手機突然黑屏,等再次"醒來",
就發現自己的意識被困在了虛擬世界里。陸尋皺著眉頭研究女子的手機,
更新時間:2025-05-02 02:2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