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渭水胭脂椒蘭殿的青銅獸爐吐出蛇形青煙。
義渠王翟驪的手指撫過鎏金案幾上凝結的蜜脂，琥珀色的膏體在燭火下泛著溫潤光澤。
這盒從楚國快馬運來的蘭膏，正散發著與羋八子鬢角相同的香氣。"草原的雪要化了。
"宣太后將發間玉笄輕輕一抽，烏云般的長發頓時瀉滿鮫綃帳。
她赤足踏過織滿朱雀紋的絨毯，腳踝銀鈴在寂靜中撞出清響，驚醒了梁上棲息的玄鳥。
翟驪的喉結動了動。二十年了，這女人依然能用一片飄落的衣角掀起草原風暴。
他記得第一次在甘泉宮見到她時，
自己是如何被那雙鳳目里的火焰灼傷——那是不屬于深宮婦人的野性，
是能點燃祁連山積雪的熾熱。"大單于可知這蘭膏的妙處？
"羋八子的指尖掠過他甲胄上的狼頭紋，"楚人采三月帶露的澤蘭，
需用處子掌心溫度化開..."突然，她手腕翻轉！金簪從胭脂盒底層的暗格刺出，
精準扎進翟驪盔甲縫隙。淬過馬錢子汁的尖刃穿透牛皮護頸，在喉結下方三寸沒入血肉。
整個過程如同她十五歲那年為秦惠文王斟酒般優雅。咸陽西市的刑場，
商鞅方升正在啜飲鮮血。十二歲的陳胥被衙役按在刑臺邊緣，額頭緊貼著冰涼的青銅器壁。
他能清晰看見方升內側的篆文"十六寸五分寸壹為升"，
此刻這些公正的度量文字正被父親脖頸噴涌的鮮血染紅。"工師陳鄴，妄議馳道勞役，
按《秦律》第十七章..."監刑官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陳胥的瞳孔里映著父親蠕動的嘴唇——那雙教他辨識夯土配比的唇，此刻正被麻核撐得變形。
青銅鉞落下時，陳胥聽見骨骼斷裂的脆響。他永遠記住了這個聲音：像春分時節的雷擊木，
像夯土杵砸碎未篩凈的礫石。母親和姐姐們脖頸上的赤繩突然繃緊，
像五條猩紅的蜈蚣爬上她們蒼白的皮膚。暴雨在子夜時分傾瀉而下。陳胥蜷縮在渭河橋洞下，
看著水面漂浮的芻狗祭品。上游漂來半片竹簡，借著閃電，
他認出是父親書房里那卷《考工記》殘頁。墨跡在雨水中暈開，化作一條扭曲的黑龍，
順著渭河流向驪山陵的方向。第二章 墨鴉與金樽咸陽城南的官廨里，
范雎正對著竹簡打哈欠。這位以“遠交近攻”縱橫列國的說客，
此刻卻被三顆蛀牙折磨得風度全無。他含著一口花椒酒止痛，
含混不清地抱怨：“武安君若是再晚半刻鐘，老夫就要把《秦律》嚼碎咽下去了。
”白起拎著滴血的戰盔跨進門，鎧甲縫隙里還卡著半片趙軍旌旗。他瞥了眼范雎腫脹的右臉，
突然從護心鏡后摸出個布包：“上將軍王龁送的，說是從邯鄲城醫官身上扒下來的。
”布包滾出兩顆沾血的臼齒，在案幾上蹦跶兩下。
范雎的冷笑卡在腫成桃子的腮幫子里：“他倒不如送我顆趙王丹的門牙當印綬！
”這場荒誕的對話被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廷尉張唐舉著半塊玉璧沖進來，
險些撞翻記錄刑名的刀筆吏：“武安君！有人在驪山腳挖出‘亡秦者胡’的讖碑，
碑文上還刻著...刻著...”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眼睛瞟向范雎?！翱讨戏虻淖寤?？
”范雎吐出半顆被咬碎的花椒，“張廷尉怕是忘了，
昭襄王上月才把楚國進貢的鼉龍鼓賞給我墊床腳?！彼瘟嘶窝g新鑄的錯金銅符，
“下次栽贓記得查清封君名錄?！蔽己酉掠蔚奶J葦蕩里，陳胥正和一只綠頭野鴨對峙。
這畜生已經啄了他三回褲腰帶——準確地說，是啄他藏在腰間的《考工記》殘卷。
陳胥抹了把臉上的泥漿，突然抓起兩片蚌殼敲打起來：“《周禮·冬官》有載，
禽鳥畏金革之聲...”野鴨撲棱著翅膀飛走了，留下個冒著熱氣的鴨蛋?！靶∮堰@驅禽術，
倒比墨家的機關鷂子靈光?！鄙硢〉男β晱奶J葦叢里傳來。荊大頂著滿頭水藻鉆出來，
腰間牛皮袋叮當作響，活像個人形貨郎鼓。這位墨家棄徒兼兼職盜墓賊，
此刻正舉著半只烤田鼠當見面禮：“要不要嘗嘗？
用《墨子·備穴篇》記載的‘地竈’燜烤的。
”陳胥盯著他草鞋里露出的腳趾——那上面居然套著個青銅箭簇改的趾環。
荊大順著少年目光咧嘴一笑：“去年挖韓王陵時得的，你要喜歡，
拿鴨蛋來換...”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犬吠。兩人同時趴進淤泥。
荊大從發髻里抽出根銅絲，三兩下撬開陳胥的束脩袋：“嚯！《城守圖》殘片？
你小子背著墨家最高機密還敢招惹官狗？
”他突然扯開破鑼嗓子唱起秦地民謠：“七月流火啊九月授衣——”，
手里卻飛速用炭條在陳胥后背畫了幅路線圖。章臺宮的宴席上，嬴稷正在玩一場危險的游戲。
這位剛剿滅義渠的秦王，此刻將楚使進貢的玉璧懸在青銅雁魚燈上。暖黃的燈光透過璧身，
在墻面映出蜿蜒的蟠螭紋?！肮讶寺犅?，楚王近日得了塊和氏璧？”他的指尖掠過璧緣缺口，
那里嵌著半枚帶血的馬蹄鐵——正是去年秦軍踏破郢都時留下的紀念。
楚國副使的冷汗浸透了三重深衣。正當他要匍匐請罪時，殿外突然傳來喧嘩。
十八歲的公子柱抱著個陶罐沖進來，身后追著七八個寺人：“父王！
兒臣找到冰凍荔枝的法子了！
”嬴稷看著滾到腳邊的陶罐——里面泡著荔枝的蜜水正順著罐口往外溢，
混著公子柱跑丟的玉韘，在青磚地上畫出一道滑稽的糖漬。
楚國副使的膝蓋終于找到了合適的落點。子夜時分，
陳胥蹲在廢棄的磚窯里研究荊大留下的路線圖。羊皮卷上的墨跡遇熱顯形，
竟浮現出阿房宮地底水渠的構造。
荊大嚼著烤螞蚱含混不清地解說：“當年給少府打下手時偷來的，看見這個三岔口沒？
往左通冰窖，往右達武庫，直走的話...”“會撞見正在偷吃祭品的趙高。
”陰惻惻的聲音從窯頂飄下來。年輕的中車府令提著燈籠探出頭，嘴角還沾著黍米糕的碎屑。
荊大甩出藏在袖中的繩鉤，
卻鉤住了趙高腰間新佩的銀龜鈕印——那是他今早剛從典客署“借”來的。
三人扭作一團的瞬間，陳胥懷里的《考工記》突然滑落。趙高瞥見書頁間夾著的墨家符印，
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有意思，
李斯大人正在找擅機關術的刑徒...”荊大一記頭槌撞在趙高鼻梁上：“更有意思的來了！
”他拽著陳胥跳進運陶坯的板車，兩個泥猴般的身影順著坡道沖進夜色。
趙高捂著流血的鼻子冷笑，
腳底卻踩到荊大“不小心”遺落的陶哨——尖銳的哨音瞬間引來了巡夜的衛隊。五更天，
宣太后在甘泉宮拆開密報?！把鄧蛠碣|子？”她撥弄著金簪上新嵌的綠松石，
“讓那孩子住進章臺宮西偏殿?！迸鶄兠婷嫦嘤U——西偏殿挨著公子柱的“冰窖實驗室”，
去年剛被炸塌過半邊屋檐。羋八子走到銅鏡前，鏡中映出渭河方向升起的狼煙。
她忽然輕笑出聲：“稷兒到底年輕，真當燒幾卷書就能滅人心頭火？”鏡匣底層，
義渠王的青銅短刀與陳胥之父的束脩袋靜靜躺在一處，
帛帶上殘留的墨跡依稀可辨：“直道如矢，民心如川”。
第三章 質子與黿汁公子柱的玉冠卡在了青銅冰鑒的蛟龍紋飾里。
這位癡迷方技的秦國公子，此刻正倒懸在裝滿黿汁的木桶上方，
試圖用磁石吸出掉進冰鑒的錯金匕。燕國質子丹抱著雙臂倚在門框上，
終于忍無可忍：“《墨經》有載，磁石引鐵，其距不過三寸。” “你怎么不早說！
”公子柱的深衣下擺掃翻了蜜豆罐，滾圓的赤豆順著地板溜向質子丹剛擦亮的犀甲。
質子丹閃身躲避時撞翻了博山爐，
香灰簌簌落在公子柱昨夜繪制的《四海鹽泉圖》上——那是他計劃獻給父王的壽禮。
“燕人果然善御?！惫又鶔暝涞?，指著被香灰覆蓋的遼東標記，
“正好替我省了探查高句麗鹽井的差旅費。”質子丹的指尖捏碎了半塊桃酥，
他忽然覺得祖父堅持派自己來秦為質，可能藏著某種隔代報復。
咸陽市集西側的狗屠樊噲正和案板較勁。 這位日后將追隨劉邦的猛士，
此刻卻對著蜷縮在屠案下的黃狗發愁。“俺樊噲殺狗三百，頭回見把崽子生在肉鋪的！
”他蹲下身，看著母狗叼來的“買命錢”——半枚沾著口水的蟻鼻錢。
狗窩里還混著片寫滿符咒的龜甲，角落刻著歪扭的“陳”字。 “此乃大兇之兆啊。
”搖鈴而來的方士盧生擠進人群，孔雀翎羽編織的法冠卡在了屋檐垂落的腌肉間。
他盯著龜甲上被狗尿暈開的朱砂符咒，突然壓低聲音：“今夜子時，
熒惑守心...” 樊噲的殺狗刀擦著盧生耳畔釘入梁柱：“再放酸屁，
老子把你舌頭片了下酒！”盧生法冠上的翎毛嚇得炸開，活似只被踩了尾巴的雉雞。
章臺宮地底的水道比荊大描述的更詭異。 陳胥舉著火折子照向洞壁，
忽覺后頸發涼——十二只青銅鑄造的守宮正用綠松石眼睛盯著他，
舌尖分叉的機關信子垂在蓄水池上方。“墨家三代巨子打造的防盜機關。
”荊大從褡褳里掏出個陶塤，“當年我師兄在此處吹錯半個音，
被淋成了落湯...” 陶塤破音炸響的瞬間，三十六道水柱從天而降。
荊大拽著陳胥滾進側洞，背后傳來守宮機關轉動的轟鳴。陳胥抹了把臉上的水漬，
突然發現手中火折子映出洞頂星圖——紫微垣的位置赫然鑲著塊眼熟的青銅碎片。
“商鞅方升的殘片！”陳胥的驚呼在甬道里蕩起回聲。
荊大卻盯著星圖邊緣的霉斑倒吸冷氣：“這是用狗血混著丹砂繪的，
墨家不用這等陰邪...” 黑暗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甘泉宮的冰鑒里浮著西域葡萄釀。 宣太后摩挲著燕國國書上的蜂蠟封印，
突然用金簪挑起塊冰渣彈向帷幕：“聽了半宿墻角，不嫌腿麻？”少年寺人顫巍巍爬出來，
懷里還抱著記錄太后起居的簡冊。
“把今日的‘太后辰時三刻譏諷楚使衣冠沐猴’改成‘太后憂心春耕’。
”羋八子抿了口酒漿，“順便告訴稷兒，往燕國使團安插眼線這等事，
下次換個不熏蘅蕪香的。” 寺人連滾帶爬消失后，
女御玄歌捧著漆盒近前：“武安君送來補齒藥方，說是范雎大人親驗。
”盒中葛布上畫著古怪圖形：某顆牙齒被標注“可抵三城”，另一顆寫著“宜贈趙使”。
羋八子的笑聲驚飛了檐下夜梟，
她忽然瞥見漆盒夾層露出半角羊皮——那是白起手繪的河東布防圖，
邊緣還粘著趙地特有的紅黍粒。子時的更鼓驚醒了駟車庶長府墻頭的野貓。
陳胥趴在瓦壟上，看著荊大用銅絲撥弄庫房門閂。月光突然被陰影遮蔽，
九卿之一的治粟內史醉醺醺撞進院門，官袍上還沾著稷下學宮特有的蘭草漆印。
“怪哉...鑰匙分明在...”他摸索鎖孔時，荊大趁機將門閂卡死在機關里。
“這叫‘請君入甕’?！鼻G大把陳胥推進庫房，“秦律規定糧倉需存三年陳粟，
但你看——”月光透過氣窗照亮堆積如山的麻袋，
最新那批的封泥還帶著驪山陵特有的朱砂標記。 陳胥割開麻袋，流出的卻不是粟米。
青灰色的粉末沾在指尖冰涼刺骨，他湊近嗅聞的剎那，荊大突然變了臉色：“閉氣！
這是丹砂煉的...” 屋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趙高陰柔的嗓音混著夜風飄進來：“難怪李斯大人說，老鼠總愛往糧倉鉆。
”二十張蹶張弩同時繃緊的吱呀聲里，陳胥摸到了懷中的陶塤——那是荊大在地道塞給他的，
表面還刻著守宮機關的星圖紋路。驪山東麓的獵場，嬴稷正用帶血的箭簇給幼子授課。
“拉弓如滿月，放箭似流星。”他握著公子傒的手搭上弓弦，
鹿皮扳指擦過孩子凍紅的耳尖，“記住，射鹿先觀其蹄...” 林間忽然驚起群鴉。
蒙驁的親衛縱馬沖入禁苑，鎧甲上還帶著河冰的寒氣：“王上！燕使車隊在函谷關外遭襲，
質子丹的副車中發現了這個——”染血的葛布展開，露出半塊刻著“亡秦者胡”的玉璧，
斷裂處與章臺宮那方讖碑嚴絲合縫。 嬴稷的箭尖轉向了西北方。那里，
匈奴的狼旗正在陰山缺口處若隱若現。第四章 冰鑒藏鋒公子傒的箭簇扎進了蒙恬的束甲絳。
十歲的未來大將正蹲在冰面上鑿洞釣魚，突然被自家表兄的流矢嚇得跌進冰窟。
蒙驁拎著孫兒的后頸把他提溜出來時，公子傒還在振振有詞：“父王說匈奴人喝雪水長大，
兒臣這是演練冰河突襲！” “那您該先練練鳧水?！泵商駭Q著衣擺上的冰碴，
從魚簍里掏出條凍僵的鯉魚，“就像這魚，在廚官手里是膾，
在方士手里是藥引...”話音未落，鯉魚突然甩尾蹦起，精準拍在聞訊趕來的趙高臉上。
甘泉宮的暖閣飄著烤栗子的焦香。 宣太后用金簪撥弄炭盆里的灰燼，
火星濺到燕國國書的羊皮封套上，燙出個玄鳥展翅的焦痕?！暗ど皳Q戰馬？
”她嗤笑著將國書擲入火盆，“燕王喜倒是比他那傻孫子精明，知道用方士的把戲換鐵騎。
” 女御玄歌捧著漆盒趨近：“武安君差人送來遼東輿圖，說是在冰層里發現了這個。
”盒中錦緞裹著半枚青銅箭鏃，刃口殘留的綠銹間隱約可見燕國特有的蟠螭紋。
羋八子忽然將箭鏃按進栗子堆，溫熱的果仁香氣里混入一絲血腥味——二十年前，
正是這樣的燕國冷箭，差點要了稷兒的命。渭河暗渠的流水突然結了層薄冰。
陳胥攥著發霉的麻繩蕩過水道，靴底在青苔上劃出歪扭的墨痕。
荊大在前方舉著夜明珠照明，嘴里嚼著不知從哪摸來的肉脯：“當年墨家祖師爺建這水道時，
給每塊磚都刻了防滑紋...” “然后就被趙高的弩箭射成篩子？
”陳胥指著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箭孔。話音未落，三支鳴鏑擦著耳畔釘入巖壁，
尾羽上系著的青銅鈴鐺震得人頭皮發麻。趙高的笑聲從水霧中滲出：“小友可知，
李斯大人最恨有人動他的丹砂？” 荊大突然踹翻角落的陶甕，
褐色的黿汁順著石縫滲入機關樞鈕。齒輪咬合的轟鳴聲中，整面石壁緩緩翻轉，
露出后面冒著熱氣的湯泉——這是驪山皇陵工匠偷挖的沐浴間，
池底還沉著半卷《阿房宮賦》的竹簡草稿。典客署的廡廊下，
范雎正在用新鑲的玉牙試啃羊腿。 “張儀當年連橫六國，靠的是三寸不爛之舌。
”他嫌棄地吐出一塊硌牙的軟骨，“如今老夫的舌頭倒是完好，牙先折了兩顆。
” 白起默默推來一碟石蜜：“上將軍送來代地的霜柿，說能粘合...”話沒說完，
公子柱旋風般沖進來，懷里抱著的陶罐滴著可疑的黏液：“范叔！我用魚鰾膠改良了弓弦，
能增加三成射程！” 范雎看著黏在陶罐底部的官印，突然覺得牙疼比昨兒更甚。
酉時的西市飄起雨夾雪。 樊噲盯著案板上會動的狗皮發愣。半刻鐘前，
這畜生還被他剝了皮掛在鐵鉤上，眼下卻連皮帶肉地顫抖起來。“盧生！
是不是你搞的鬼把戲？”他抄起剁骨刀指向縮在角落的方士。
盧生法冠上的雉翎結滿冰珠：“此乃尸解仙術的前兆！待我以朱砂...”刀光閃過，
狗皮被釘在案板上，露出皮下粘著的十余只寒蟬——這些秋日就該絕跡的蟲子，
此刻正瘋狂抖動著注入丹砂的翅膀。 “今晚的酒錢有了?！狈畤埦酒鸨R生衣領，
“跟老子去趟陰陽家的老巢，看看哪個龜孫敢在狗肉里下蠱！”子夜時分，
陳胥在湯泉池底摸到了青銅齒輪。
荊大用腳趾夾著銅絲開鎖的姿勢堪稱一絕：“當年墨家祖師爺給楚王修地宮時，
就愛在浴池下面藏機括...”石門轟然開啟的剎那，寒氣撲面而來。
三千具冰棺排列在巨大的地窟中，每具棺槨都嵌著塊刻字的玉璧，
最新那具里赫然躺著昨日剛被鴆殺的韓國使臣。 “這不是殉葬坑。
”陳胥哈出的白氣在冰棺上凝成霜花，“他們在用尸體養玉！《考工記》里說過，
血沁入玉需三年...” 趙高的燈籠突然在洞口亮起：“小友博學，
可曾讀過《韓非子·說難》？”他身后黑影幢幢，李斯的聲音從冰棺深處傳來：“讀再多書，
不如親眼看看活人養玉?！彪u鳴時分，嬴稷的案頭擺著兩樣東西。
左邊是蒙驁八百里加急送來的燕國密函，火漆印著遼東特有的熊爪紋。
右邊是宣太后派人送來的漆盒，盒中商鞅方升碎片與燕國箭鏃交錯成詭異的星象圖。
當值的史官注意到，
秦王拭劍的帕子上繡著楚地巫祝常用的雷紋——那是羋八子年輕時親手所刺。 “傳詔。
”嬴稷突然割破指尖，將血珠彈入雁魚燈，“令武安君即日拔營，北擊匈奴。
” 燈火驟暗的瞬間，所有人都聽見了狼嚎。不是來自陰山，
而是章臺宮西偏殿——公子柱正用新制的銅哨模仿獸語，
試圖與燕國質子丹交流如何培育抗凍黍米。
第五章 寒蟬噤聲公子柱的青銅司南指著燕國質子丹的鼻尖瘋狂打轉。
“《鬼谷子·反應篇》有云，磁石相感，氣機相通！
”他舉著嗡嗡震顫的司南繞質子丹轉圈，鑲滿玉片的深衣掃落了博古架上的楚國銅漏，
“快說，你是不是私藏了遼東鐵礦？” 質子丹盯著漏壺里漫過“辰時”刻度的清水，
突然抬腳踢翻青銅冰鑒。四散的冰塊中滾出塊磁石，公子柱的司南“啪”地貼上去不動了。
“《墨經》還記載過聲東擊西?！辟|子丹撣了撣衣擺的冰渣，“順便提醒公子，
你偷換典客署禮器的勾當，趙高昨晚剛稟報過秦王。”驪山刑徒營的晨霧裹著粟米粥的餿味。
陳胥混在運陶俑的囚犯隊伍里，后頸被荊大用丹砂畫了道假刺青。“腰板挺直！
你現在是犯了‘私墾公田罪’的邯鄲陶匠?！鼻G大往他手里塞了半塊霉餅，“記住，
看到左耳缺角的監工就咳嗽，那是我三年前安插的墨家...” 話沒說完，
缺耳監工的鞭子已經抽在荊大背上：“嘀咕什么呢！趕緊把鎮墓獸的牙給老子粘齊！
”陳胥這才發現，荊大所謂的“墨家內應”此刻正把刑徒名單墊在陶輪下吃羊肉泡饃。
甘泉宮的貍貓叼走了宣太后的金絲履。 羋八子赤足踩在蒙驁送來的遼東輿圖上，
冰涼的羊皮激得腳心發癢?！靶倥邦D單于的閼氏，是燕王喜的庶女？
”她突然用金簪刺穿繪著狼頭的皮囊，“難怪燕使車隊遇襲時，死的是楚女裝扮的假質子。
” 女御玄歌捧來熱鹽袋時，
瞥見太后在燕國箭鏃上系了條赤繩——那是楚地巫祝用來下咒的九股辮。檐角銅鈴無風自動，
三只被毒啞的寒蟬墜落在窗欞上，蟲翼泛著丹砂特有的青紫色。
渭南酒肆的地窖藏著六國密談的唾沫星子。 樊噲把盧生倒吊在酒缸上方，
殺狗刀在方士臉上映出晃動的光斑：“老子數到三，不說出誰在狗肉里塞蠱蟲，
就把你泡成醉蝦！” “是陰陽家的云中君！”盧生法冠里的符咒撲簌簌往下掉，
“他們要用活畜試驗尸蠱術...哎喲！”樊噲突然割斷繩子，盧生腦袋栽進酒缸的剎那，
窗外閃過戴青銅面具的身影。等樊噲追出去時，
只看到滿地蠕動的蠱蟲拼成個“止”字——正是陳胥之父被腰斬前未寫完的諫書殘筆。
申時的冰窖比匈奴王庭更冷。 陳胥對著冰棺哈氣，試圖融化棺蓋邊緣的封蠟。
荊大用偷來的銅鏡折射陽光，光束掃過棺中韓使僵硬的右手：“瞧這握拳姿勢，
分明攥著東西下葬的。” 銅鏡突然被冰棱擊碎。李斯踩著冰碴走來，
貂裘上結滿霜花：“少年人可知，韓非公子當年如何論說‘冰炭不同器’？
”他身后浮現的趙高舉起玉斧，
斧刃映出棺中韓使猛然睜開的雙眼——瞳仁里赫然嵌著半枚“亡秦者胡”玉璧！
公子傒的箭射穿了蒙恬新制的牛皮盾。 “百步穿楊不過兒戲。
”十歲的未來大將軍把盾牌殘片扔進火堆，“真正的箭術該像商君變法，摧枯拉朽！
” 蒙驁的巴掌懸在半空，突然轉向拍飛襲來的野蜂：“善！明日開始練騎射。
”老將靴底碾碎蜂尸時，瞥見蜂刺閃著不尋常的金光——這是楚地刺客慣用的淬毒金針。
樹叢里傳來環佩叮咚，羋姓宗女的嬌笑隨風飄散：“蒙公老矣，尚能飯否？
”戌時的章臺宮飄起焦糊味。 嬴稷盯著案上燃了一半的燕國國書，突然將殘卷擲入火盆。
竹簡爆燃的噼啪聲中，他想起二十年前質燕時見過的冰湖——燕人將勸諫的臣子封入冰層，
來年開春時，尸身隨融冰漂滿易水。 “擬詔。”他咬破拇指在帛書上劃出血痕，
“令王翦領五萬銳士陳兵易水，再派使臣向燕王喜討要...” “報——！
”渾身浴血的傳令官撞開殿門，“武安君部遭遇匈奴主力！敵軍陣中有...有燕國戰車！
”子夜的地窟，陳胥掰開了韓使尸體的拳頭。 半塊玉玨沾著尸蠟，刻滿比蚊足更細的篆文。
荊大用夜明珠照了半天，突然罵道：“他娘的，這是韓王安宮里流傳的淫詞艷曲！
” “不對。”陳胥蘸著尸水在冰面摹寫，
“每句韻腳都藏著河渠走向——你看這句‘瓊瑤盈懷’，
‘瓊’字在《考工記》里代指代地峽谷！” 趙高的燈籠悄然而至時，
兩人正為“巫山云雨”是否指涉蜀道吵得面紅耳赤。李斯突然揮袖掃落冰棺上的玉璧，
三千具尸體同時坐起，空洞的眼眶對準陳胥手中的玉玨——它們口中都含著片帶血的青銅，
拼合起來竟是完整的商鞅方升！雞人唱曉時分，宣太后在冰鑒底層摸到密匣。
染血的束脩袋裹著燕國太子丹的胎發，帛書字跡被冰水暈染得宛如讖語：“六世余烈，
不敵一夫作難；廟堂金戈，難防甕牖繩樞?！绷d八子將胎發纏上義渠王的青銅短刀，
忽然對鏡莞爾：“稷兒，你爹當年也愛把密詔藏在冰鑒里?！?鏡中閃過少年嬴稷的身影，
他正將楚宮玉玨塞進鄭袖的妝奩。那時的冰鑒尚不藏鋒，只鎮著青梅酒與未染血的歲月。
第六章 逆鱗綻火公子傒的蹴鞠砸穿了太廟的籩豆架。 這位立志“百步穿楊”的小公子，
此刻正被蒙恬反剪雙臂按在俎案上，眼睜睜看著祭品中的冰鎮楊梅滾入磚縫。
“《孫子兵法》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泵商耜_他攥著彈弓的手，
“但沒教人往祖宗的黍稷里塞炮仗！” “我這是改良版‘伏火雷’！
”公子傒掙扎著踢翻青銅豆，滾落的黑火藥在燭臺上擦出火星。蒙驁沖進來時，
正看見三顆桃柰被炸成蜜漬流漿，
汁液緩緩漫過嬴稷親撰的祭文——那上面還沾著昨日朝會上燕國質子丹“不慎”打翻的墨漬。
驪山皇陵的地縫滲出丹砂味的血霧。 陳胥捂著口鼻在尸俑堆里翻找，
荊大舉著火把的手抖如篩糠：“墨家《禳災錄》寫過，血沁入玉滿七七四十九日，
尸身會...” “會變成這樣？”陳胥用銅鉤挑起半片黏連血肉的玉璧。
原本青白的玉料內部布滿猩紅絲絡，宛如人體血脈。趙高的燈籠從穹頂垂下時，
三千冰棺正發出指甲刮擦的吱嘎聲，李斯的聲音裹著尸臭飄來：“韓非若在世，
定會著《尸說》篇諷喻今日?！?荊大突然甩出藏在褲襠里的陶罐，酸腐液體潑灑處，
尸群如遇烈火的雪人般坍縮。陳胥嗅到熟悉的黍酒味——這是樊噲酒肆里兌過水的劣釀，
此刻竟成了克制尸蠱的良藥。典客署的庖廚正上演鬧劇。 范雎新鑲的玉牙卡在了蒸豚皮里，
白起默默遞來楚國產的錯金匕：“武安君當年剖腹取箭用的?！?“老夫現在需要的是醫匠，
不是劊子手！”范雎的咆哮震落梁上燕泥。
公子柱頂著炸成雞窩的鬢發沖進來：“范叔試試我的磁石吸牙器！
”他手中青銅器械嗡嗡作響，范雎的玉牙連同一枚帶血的燕國箭鏃破唇而出，
穩穩吸附在磁石尖端。 白起突然抓起箭鏃：“這是薊城匠作監的標記。
”酉時的渭水泛起詭異金波。 樊噲蹲在河灘研究死魚翻白的肚皮，
魚鰓里鉆出的蠱蟲正拼成半個“戍”字。盧生舉著龜甲哆嗦：“天地反覆，
亥豕同途...這是大澤鄉的方位！
” “又是你那些神神叨叨...”樊噲的罵聲被渡口騷動打斷。運糧船上跳下個疤臉漢子，
肩扛的麻袋裂口處漏出青灰丹砂——與官倉失竊的粉末如出一轍。樊噲的殺狗刀尚未出鞘，
疤臉漢子突然口吐白沫，皮膚下凸起游蛇般的蠱蟲。 “滅口！
”盧生法冠上的雉翎被罡風掀起，露出暗藏的墨家暗器匣。
甘泉宮的貍貓在玩一顆會發光的夜明珠。 羋八子赤足追著貓兒繞過十二扇屏風，
忽然在《山海輿地圖》前駐足。明珠滾入陰山缺口處，
照亮她年輕時埋下的青銅符節——那是與義渠王盟誓的信物，
此刻正與燕國箭鏃產生詭異共鳴。 “玄歌，取我的犀甲來?！彼蝗桓顢嗑Y滿珍珠的帷幔，
“稷兒忘了，他娘首先是楚國的羋姓巫女，其次才是秦國的宣太后。
” 女御捧來的犀甲已蒙塵二十載，甲片縫隙殘留著義渠草原的苜蓿籽。
羋八子撫過心口處的刀痕，那是嬴稷六歲那年誤射的箭傷，如今正在丹砂熏蒸下隱隱發燙。
子時的地窟突然涌入渭河水。 陳胥抱著玉玨在冰棺間奔逃，
扯開嗓門吼起秦腔版《兼愛》：“修他個水渠嘩啦啦～機關算盡全白搭～”水流沖開暗門時，
兩人跌進滿是陶俑殘肢的密室。半截蒙塵的竹簡插在跪俑背上，
赫然是商君親筆的《更法書》殘卷——卻被人在邊批注“法峻則民詭”。
趙高的靴尖出現在竹簡另一端：“李斯大人想問，這字跡可眼熟？
”陳胥突然看清批注用的朱砂，與父親書房那方硯臺里的殘渣一模一樣。
五更天的章臺宮飄著焦灼氣息。 嬴稷將帶血的燕國箭鏃按進遼東輿圖，
狼頭標記在血漬中扭曲成咆哮狀?！巴豸宓妮p騎到何處了？”他問的是蒙驁，
眼睛卻盯著史官記錄的筆尖。 “昨夜已渡易水?！泵沈埖逆z甲上凝著燕地特有的紅土，
“但斥候回報，燕軍陣前擺的不是戰鼓...” 急促的號角聲撕裂黎明。
渾身浴血的傳令官摔在殿前：“稟王上！燕軍驅趕著插滿秦箭的耕牛沖陣，
有...” 嬴稷劍尖挑起傳令官懷中染血的麻布——上面用丹砂畫著宣太后年輕時的畫像，
楚服上的玄鳥正被燕國圖騰撕碎。晨光穿透云層時，陳胥在陶俑堆里摸到了機關樞鈕。
荊大用洛陽鏟撬開暗格，塵封的《墨守》殘卷與嬴稷幼年佩戴的長命鎖同時墜出。
明白父親為何私藏《考工記》——鎖芯內壁刻著商鞅與墨家第三代巨子的盟約：“以法為骨，
以墨為筋。” 地窟劇烈震顫，三千冰棺如多米諾骨牌次第傾覆。
趙高在亂石間尖笑：“李斯大人早料到墨家余孽會...”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胥手中的長命鎖突然激射出水銀，在甬道頂端蝕出逃生裂隙。日晷指向隅中時，
宣太后的犀甲綴滿了燕翎。 羋八子望著鏡中恍若二十歲的自己，突然將金簪擲向西北。
簪尾的綠松石炸成齏粉，甘泉宮所有銅鏡同時映出陰山狼旗燃燒的畫面。 “稷兒，
娘教過你——”她撫過心口箭傷，“對付燕人，要射雁先折其翼。
”鏡中閃過少年嬴稷的身影，他正偷偷將楚宮玉玨系在母親甲胄上。那時的犀甲尚不染血，
只沾著云夢澤的荷香與義渠草原的長風。第七章 血沁綻春公子傒的彈弓射中了太卜的龜殼。
這位總角少年原本瞄準的是庭中聒噪的寒鴉，誰料蒙恬突然使壞抬了下弓臂。
占卜用的十年靈龜應聲翻殼，
露出腹甲上天然的“丙午”裂紋——與三日前燕使呈上的讖書完全吻合。 “天意！
”太卜捧著龜殼老淚縱橫，“此乃‘熒惑守心’之兆啊...”話音未落，
龜殼突然在公子傒掌心裂成兩半，爬出只通體赤紅的尸蠶。蒙驁的劍光閃過，
蠶尸濺出的黏液竟蝕穿了青銅劍格。驪山皇陵的殉葬坑里開出了桃花。 陳胥撥開腐土，
發現桃樹根系纏著具女尸的指骨——每節指骨都套著刻滿咒文的金環。
“這是楚國巫女的鎮魂術?！鼻G大用洛陽鏟敲了敲樹干，“《楚辭·招魂》里寫過，
以春木縛怨靈...” 整片桃林突然無風自動，花瓣如血雨傾盆。
趙高的燈籠在花雨中穿梭，照見每具尸骸心口都插著半枚玉璧，
斷裂處與陳胥懷中的商鞅方升殘片嚴絲合縫。李斯的聲音從花泥深處滲出：“韓非若在世，
定會著《桃夭說》。”典客署的庖廚炸了鍋。 范雎新鑲的狼牙在啃羊腿時崩飛，
正巧卡進公子柱改良的“火龍出水”模型。飛濺的肉沫混著火藥，
將燕國質子丹剛寫好的《抗凍黍米培植法》燒出個焦洞。 “《墨經》有載，
金火相克需以水濟...”質子丹舉起青銅冰鑒要潑，卻被白起拎著后頸提到梁上。下方，
范雎舉著漏勺追打公子柱：“豎子！你爹當年炸丹爐差點毀了章臺宮！
”戌時的渭水漂滿河燈。 樊噲踩著露出水面的鎮河石撈燈，每盞燈芯都裹著帶血的帛片。
“戍卒九百人駐大澤鄉...七月大雨失期...”他念著殘破字句，
殺狗刀突然往身后一橫，“盧生！這又是你們方士的勾當？
” 躲在柳樹后的方士抖如篩糠：“這是陳胥那伙人放的！
他們用魚油混著丹砂...”刀光閃過，
河燈碎屑中浮起塊玉玨——正是冰棺里韓使握著的信物，此刻卻刻著咸陽水渠的密道圖。
子時的甘泉宮彌漫著蓍草煙。 宣太后將燕國箭鏃浸入龜血，青銅表面浮出蜿蜒的銘文。
“稷兒你看，燕人把密信鑄在箭桿夾層?！彼讣鈸徇^被血漬顯影的篆字，
“‘借道匈奴襲櫟陽’——倒是比你父王當年質子燕國時的把戲高明。
” 嬴稷突然割破掌心，將血涂滿遼東輿圖。血跡沿河道蔓延，
最終在云中郡凝成箭頭狀：“蒙驁！” 老將軍踹門而入時，甲胄上還粘著驪山桃林的花瓣。
地窟深處的青銅齒輪開始逆向轉動。 陳胥被吸向嗡嗡震顫的機關核心，
懷中的玉玨與商鞅方升殘片迸出火星?！澳易鎺煚數臋C關術！
”荊大用洛陽鏟卡住齒輪間隙，“這玩意根本不是控制水流，
是在調節地脈...” 整座驪山突然劇烈震顫，冰棺中所有玉璧騰空而起，
在空中拼成巨大的“秦”字。趙高在亂石間狂笑：“李斯大人果然沒算錯，
墨家早就在皇陵動了手腳！” 陳胥突然將方升殘片插入玉玨凹槽，
血沁紋路竟與公子傒打裂的龜甲裂紋完全重合。地脈轟鳴聲中，
他聽見父親臨刑前的低語：“直道如矢，民心如川...”五更天的易水飄起秦腔。
王翦的先鋒營唱著《無衣》架浮橋，每塊木板都刻著陣亡將士的名字。
對岸燕軍陣前的戰牛突然發狂，
牛眼赤紅地沖向自家軍陣——它們角上綁的丹砂囊不知何時換成了楚地辣椒粉。 “報！
云中郡燃起狼煙！”傳令官的聲音被箭雨淹沒。嬴稷親手所書的戰旗突然自燃，
灰燼中浮現宣太后用蓍草灰畫的玄鳥圖騰，雙翼正好覆蓋燕軍糧道。雞鳴時分，
陳胥在地脈核心摸到了玉璽。 荊大看著印紐上相搏的螭虎與玄鳥，
突然扯開破鑼嗓子：“他奶奶的！這是楚文王會盟諸侯時的和氏璧原胚！
” 玉璽底部尚未刻字，卻嵌著十二枚青銅符節——與宣太后埋于陰山的信物一模一樣。
趙高的弩箭破空而來時，陳胥下意識將玉璽按向機關樞紐。整座驪山皇陵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所有水銀江河開始倒流。羋八子對著銅鏡梳了個楚宮驚鵠髻。
當蒙驁的捷報與陳胥觸發地脈的消息同時傳來時，她正將義渠王的青銅短刀插入發髻。
鏡中閃過六世先王的虛影，最終定格在嬴稷浴血沙場的畫面。 “玄歌，
把那個漆盒葬入渭河?！彼龑⑷狙难鄧椣瞪闲B玉佩，“告訴稷兒，
他爹當年留的退路，該派上用場了?！?漆盒入水的剎那，咸陽城所有水井泛起紅潮。
正在撈河燈的樊噲突然發現，
每盞殘燈都映出了陳胥的臉——與十二年前被腰斬的陳鄴如同復刻。
第八章 墨影驚雷公子傒的蹴鞠卡在了太廟的青銅甗里。
這位總角少年試圖用蒙恬的箭矢捅出皮球，卻意外觸發了商鞅改制時暗藏的防盜機關。
三十二枚帶倒刺的銅蒺藜從梁上傾瀉而下，將太卜剛擺好的蓍草筒扎成了蜂窩。
蒙驁沖進來時，正看見公子傒舉著香爐當盾牌，
嘴里還嚷著：“《墨子·備城門》里可沒寫怎么防老祖宗！” “但寫了如何治熊孩子。
”蒙恬拎起公子傒的后領，將他掛在了祭祀用的鹿角架上。搖晃的銅鏈聲中，
公子傒瞥見甗底刻著行小篆——“昭襄王三年置此器以警后世”，
墨跡未干處還粘著半片桃葉，與他昨日塞進父王奏簡的那片一模一樣。
驪山尸俑的陶土正在龜裂。 陳胥用荊大褲襠里藏的魚膠粘合裂縫，
：“李斯大人若知你們如此糟蹋韓非的《五蠹》篇...” “他該慶幸我們沒用竹簡燒火！
”荊大從陶俑腹腔拽出捆發霉的《商君書》，書頁間爬滿丹砂豢養的尸蠶。
陳胥突然按住其中一頁——商鞅親筆批注的“徙木立信”四字下，竟有公子虔的血指印。
地窟猛然震顫，三千尸俑齊刷刷抬起右臂，指尖全部指向阿房宮沙盤上的渭河渡口。
趙高燈籠里的燭火陡然變綠：“難怪李斯大人說，商君之法，
死而不僵...”典客署的晨會成了災難現場。 范雎新鑲的犀牛牙在啃黍餅時崩飛，
嵌入公子柱正在調試的“飛天木鳶”尾部。失控的機關鳥撞翻燕國質子丹的黍米實驗田，
帶著半截楚使的冠纓扎進白起的鎧甲接縫。 “武安君當年破趙都沒這般狼狽。
”范雎吐出半顆黍粒冷笑。公子柱卻趴在地上瘋狂記錄：“妙哉！木鳶承重較設計多三銖半，
可見燕黍密度...” 質子丹抖著衣擺上的機關鳥殘骸，
突然從齒輪間拈起片帶血的燕翎——這與他半月前在冰窖發現的密信標記完全相同。
午時的渭水碼頭飄著烤魚香。 樊噲的殺狗刀架在云中君脖子上，
刀刃映出對方青銅面具的裂縫：“老子這招‘皰丁解牛’，閣下可還受用？
” 盧生哆嗦著從云中君袖中摸出玉瓶，倒出的蠱蟲正在石板上拼出“驪山”二字。
樊噲的刀尖突然轉向：“上次你說大澤鄉要出事...” 河面忽然漂來艘空船，
艙內堆滿刻著“陳”字的陶甕。樊噲踹開甕口時，七百只灌滿丹砂的寒蟾傾巢而出，
鼓噪之聲震碎了臨河酒肆的陶塤。甘泉宮的銅鏡蒙著血霧。
宣太后將公子傒誤射的燕翎箭投入藥爐，沸騰的湯藥中浮出陰山地形圖。“稷兒，
你父王當年在易水冰層下埋的火油，該派上用場了?！彼蝗桓钇浦讣?，
血珠滴入藥湯的剎那，所有銅鏡映出匈奴糧倉起火的幻象。 玄歌捧著蒙驁的密函闖入時，
羋八子正用義渠王短刀削制桃木人偶。函中掉落的燕宮密匙恰好插入人偶胸腔，
機關彈開處露出半卷楚辭——正是她年少時與春申君唱和的《九歌·少司命》。
子時的地窟開始滲出水銀。 荊大用洛陽鏟撬開暗門，汞蒸氣中浮現十二尊青銅人像，
每尊掌心都托著塊帶血沁的玉璧?！斑@是始皇...不對，是昭襄王未來要鑄的金人原型！
”他摸著人像腳底的銘文，“‘收天下兵聚之咸陽’...娘的，秦王做夢都比我們早十年！
” 陳胥突然將商鞅方升殘片按進主雕像的眼窩。所有玉璧應聲碎裂，
血沁在空中凝成大秦疆域圖，
函谷關外的某處山丘閃著詭異的紅光——那正是陳胥之父被腰斬的刑場方位。
趙高的弩箭擦著陳胥耳畔飛過，卻射中了李斯暗中布置的丹砂囊。爆燃的火焰中，
荊大拽著陳胥跳進暗河，背后傳來李斯氣急敗壞的楚地臟話。五更天的云中郡下起血雨。
王翦的先鋒營踩著被血浸透的草鞋沖鋒，靴底暗藏的蒺藜竟在敵軍戰馬腹中生根發芽。
蒙驁望著在血雨里瘋長的荊棘林，突然想起宣太后那句“以彼之矛，植彼之殤”。
燕軍陣前的戰車突然自燃，
拉車的戰馬眼泛綠光——正是被公子柱改良的“火龍出水”燒焦尾巴的那批。
質子丹躲在糧車后記錄燃燒數據時，意外發現車軸里嵌著塊帶墨家印記的青銅板。雞鳴時分，
陳胥在暗河盡頭摸到了玉棺。 荊大用偷來的犀角杯舀水喝，卻嗆出滿口金砂：“他娘的！
這是楚懷王賠給秦國的金沙河？” 棺中女尸突然睜眼，
手中玉玨與陳胥懷中的殘片完美契合。趙高的燈籠從頭頂垂下時，整條暗河開始倒流，
水銀與金沙在空中凝成巨大的方升虛影——正是商鞅當年在櫟陽城南徙木立信的量器。
“少年人，現在明白你爹為何而死了？”李斯的聲音混著水銀轟鳴作響。
陳胥握緊父親遺留的夯土杵，突然砸向玉棺底部的《秦律》簡冊，
飛濺的竹簡殘片割破了所有青銅人像的咽喉。宣太后對著燎爐里的灰燼梳頭時，
收到了三份急報。 蒙驁攻破燕都薊城的捷報，王翦在易水畔發現前朝玉圭的密函，
以及陳胥觸發驪山地脈的秘聞。她將三卷帛書編成發辮，突然哼起楚地巫歌。 玄歌發現，
太后發間別著的已不是金簪，
而是半截沾滿血沁的商鞅方升碎片——邊緣刻著陳胥之父臨刑前咬出的牙印，
細如發絲的裂痕里，依稀可見“民水君舟”四字。
第九章 金人噙淚公子柱的青銅算籌插滿了章臺宮的蟠龍柱。
這位醉心機巧的公子正用二十八宿方位重新演算軍糧配給，
鑲玉的深衣下擺卻絞進了蒙恬的弩機齒輪?！啊吨荀滤憬洝酚性?，
圓出于方——”他試圖用象牙笏板撬開齒輪，卻誤觸機關射穿了庭中獬豸像的右眼。
蒙驁拎著戰報沖進來時，正撞見公子傒踩著算籌往梁上爬：“小祖宗！
那是楚莊王送的辟邪獸...”話音未落，獬豸左眼突然迸出束紅光，
將燕國密使呈上的絹帛燒出個“亥”字窟窿。
范雎捏著燒焦的絹角冷笑：“看來連神獸都嫌燕人的反間計腌臜。
”驪山暗河的金砂突然開始唱歌。 陳胥趴在玉棺邊，
聽著女尸喉間發出的金石之音——這竟是《詩經·秦風》的變調。荊大用洛陽鏟敲擊棺槨，
每擊打一次，水銀凝成的方升虛影就清晰一分：“墨家祖師爺的聲波機關！
當年在郢都地宮...” 趙高的燈籠猝然熄滅，
李斯的貂裘在黑暗中泛著磷光：“少年人可知，韓非公子曾言‘儒以文亂法’？
”他指尖彈射的墨線纏住陳胥腳踝，卻在觸及商鞅方升殘片時寸寸斷裂。玉棺女尸突然坐起，
金沙從七竅傾瀉而出，在空中拼出咸陽城防圖。甘泉宮的貍貓在追自己的尾巴。
宣太后赤足踏過滿地蓍草，每根草莖斷裂的脆響都對應著西北戰場的金戈聲。
玄歌捧著冰鑒近前時，
羋八子突然將發間方升碎片擲入鑒中——血水翻涌間浮現公子柱被算籌困住的滑稽模樣。
“告訴稷兒，明日朝會用楚樂?！彼褐ど霸阽R面勾畫，血痕蜿蜒成郢都城郭的輪廓，
“讓燕人聽聽，被他們焚毀的章華臺是怎么塌的?！蔽鐣r的渭水渡口飄起狗肉香。
樊噲的屠案擺著三具青銅傀儡，關節處還卡著未燃盡的丹砂符咒。
“老子這招‘大卸八塊’，云中君可還滿意？”他拎著傀儡頭顱當酒壺，灌得盧生法冠歪斜。
方士突然指著河面驚叫：“快看！陰陽家的渡亡舟！” 七百只寒蟾乘著竹筏順流而下，
每只背上都粘著帶血的竹簡。樊噲撈起竹筏時，
發現簡上刻著陳胥之父的字跡——正是當年諫阻修筑直道的《緩役疏》殘篇。
申時的典客署后院炸出蘑菇云。
公子柱的“火龍出水”改良版意外點燃質子丹的凍黍試驗田，
爆燃的黍粒將范雎新鑲的虎牙崩飛，穩穩嵌入太廟獬豸像的眼窩。
白起拎著冒煙的機關殘骸冷笑：“武安君當年水淹鄢城，也沒這般熱鬧。
” “但鄢城缺了這般精妙的燃燒測算！”公子柱頂著焦黑的發髻，在殘簡上記錄爆燃數據。
質子丹從黍灰中扒出片熔化的玉玨，背面燕宮紋飾竟與驪山女尸的陪葬玉完全一致。
戌時的驪山地脈開始流血。 陳胥跟著金沙指引爬到暗河源頭，
眼前景象讓荊大罵了句齊方言的臟話——十二金人原型竟在泣血，
青銅眼眶里淌出的水銀浸透了《秦律》竹簡。
趙高舉著火把的手微微顫抖：“李斯大人...這不在計劃中...” “韓非說過，
法無常勢?！崩钏雇蝗桓钇剖终疲瑢⒀ㄔ诮鹑嗣夹?。所有青銅像同時轉頭，
瞳孔射出紅光聚焦在陳胥手中的方升殘片。玉棺女尸的歌聲陡然凄厲，
陳胥終于聽清詞句——竟是楚辭《招魂》與《秦律》的混合吟誦。子時的章臺宮飄著酒醋味。
嬴稷用沾醋的帛巾擦拭遼東輿圖，血漬褪去處顯出燕軍暗樁的位置?！懊沈?，
”他突然將酒樽砸向云中郡標記，“給寡人把辣椒粉換成鐵蒺藜。
” 公子傒抱著蹴鞠溜進殿時，正撞見父親用朱砂筆圈住大澤鄉方位。地圖突然自燃，
灰燼中浮出宣太后用發簪刻的警告：“川壅則潰，月盈則蝕”。五更天的地窟開始融化。
荊大用褲腰帶捆住即將墜入水銀池的《墨守》殘卷，扭頭沖陳胥嘶吼：“小子！
把方升殘片插進金人嘴里！” 陳胥飛撲的瞬間，趙高的弩箭射穿了他的束脩袋。
殘破的《考工記》紛飛如蝶，
其中一頁恰好粘在水銀表面——正是陳胥之父批注的“直道改線圖”。
所有金人突然停止哭泣，齊刷刷抬手撕開胸膛，露出體內運轉的青銅齒輪組，
每個零件都刻著“商鞅監制”的銘文。雞鳴時分，宣太后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的少女時代。
羋八子撫摸著金人淚痕染鬢的霜發，突然將方升碎片刺入掌心。血珠墜地的剎那，
甘泉宮所有銅鏡映出六世先王的身影——他們正合力轉動驪山地脈的機關樞紐。 “玄歌，
備犀甲?！彼嘁豢|白發系在義渠王短刀上，“該讓稷兒見識真正的《甘棠》之約了。
”陳胥在齒輪轟鳴中抓住了真相。 父親批改的《考工記》殘頁，公子柱炸飛的算籌，
宣太后發間的方升碎片——這些碎片正在金人胸腔拼成完整的大秦疆域圖。
荊大突然狂笑著掀開地磚，露出墨家祖師爺與商鞅合著的《法墨同契》：“狗日的！
原來商君也是墨家弟子！” 趙高的燈籠墜入水銀池，李斯第一次露出驚恐神色。
陳胥舉起夯土杵砸向《法墨同契》的瞬間，
整座驪山皇陵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嘆息——那聲音像百萬民夫的號子，又像六世秦王的戰吼。
雨幕中的咸陽城，七百只寒蟾跳上了公子柱的機關鳶。
當第一縷晨光照在獬豸像新鑲的虎牙上時，
蒙驁的加急戰報與驪山劇震的消息同時抵達章臺宮。嬴稷撫摸著燒焦的遼東輿圖，
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質燕時見過的冰雕——那個被凍在易水中的諫臣，
口型永遠停留在“民”字。第十章 楛矢貫風公子傒的彈弓在太廟檐角卡了只活雁。
更新時間：2025-05-01 23:2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