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圖書館里的鳶尾花2015 年暮春,江城大學圖書館被細雨裹成一座朦朧的琥珀。
檐角垂落的雨簾在青石板上敲出細密漣漪,空氣里浮動著槐花與油墨混合的氣息。
林默抱著一摞專業書,鞋尖蹭過臺階上經年累月被鞋底磨出的凹陷,
水珠順著傘骨滴在藏青色書包帶,暈開深色的痕跡。
三樓社科區的柚木地板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林默輕車熟路繞過擺放著《西方哲學史》的深褐色書架,
目光不經意掃過窗邊那排胡桃木長桌。往常蘇念總坐的位置此刻空著,
只留下半杯涼透的茉莉花茶,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正順著弧度緩緩墜落。林默頓住腳步,
喉結不自覺滾動。自上個月那場偶然的相遇后,
每周三下午三點的圖書館仿佛成了某種隱秘的約定。他還記得初見那日,
自己踮腳去夠書架頂層的《量子力學導論》時,淺粉色的身影突然從斜后方掠過,
帶著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巴瑢W,能幫我拿本《飛鳥集》嗎?
” 軟糯的嗓音驚得林默險些碰倒旁邊的《相對論》。轉身的瞬間,
暖黃的燈光正巧落在女孩仰起的臉上,珍珠發夾在栗色卷發間泛著溫潤的光,
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她穿著米白色針織開衫,胸口繡著的鳶尾花栩栩如生,
藏青色百褶裙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露出一小截腳踝上纏繞的褪色紅繩,
繩結處系著的銅鈴鐺偶爾發出細碎聲響?!敖o?!?林默遞書時指尖擦過她手背,
像是觸到了春日里最柔軟的柳絮,觸電般迅速縮回。蘇念低頭翻書,耳尖漸漸泛起紅暈,
發梢不經意掃過林默襯衫第二顆紐扣 —— 那是母親臨終前親手縫制的,
藏青底色上繡著細密的銀線暗紋。自那以后,每次在圖書館相遇,林默都刻意避開她的視線,
卻又忍不住在書架的縫隙間偷偷觀察。蘇念有許多獨特的小習慣。
她翻頁時總會用左手食指輕輕點兩下頁面,
像是在與文字進行某種神秘的對話;思考時會無意識地轉動腕間的紅繩,
銅鈴鐺發出的聲響比圖書館的翻書聲更輕柔;她的筆記本永遠攤開在空白頁,
鋼筆尖懸在紙面許久,才落下幾行工整的小楷。此刻,望著空蕩的座位,
林默心里泛起莫名的失落。他將書輕輕放在蘇念常坐的位置對面,抽出《時間簡史》,
卻發現自己的視線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窗外。雨勢漸大,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不規則的紋路,
模糊了遠處櫻花樹的輪廓。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圖書館的靜謐。林默抬頭,
看見蘇念抱著幾本厚重的詩集沖進圖書館,發梢還在往下滴水,
米色開衫肩頭洇出深色的水漬。她抱歉地朝四周張望,目光掃到林默時微微一怔,
隨即快步走到座位旁,從帆布包里掏出淺藍色手帕擦拭頭發?!敖裉煊晗碌煤么?。
” 蘇念壓低聲音開口,指尖捏著手帕的一角輕輕絞動。
林默注意到她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在燈光下閃爍,像是沾露的蝴蝶?!班?。
” 林默應了一聲,喉頭發緊。他伸手將蘇念遺落的茶杯往她那邊推了推,
卻不小心碰到杯壁,涼透的茶水晃出杯口,在桌面上暈開深色的水痕。蘇念笑了,
這是林默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的笑容,
唇角的梨渦像是盛著兩汪清泉:“你好像總是這么緊張。” 她掏出紙巾擦拭桌面,
動作輕柔而專注。林默的心跳驟然加快,耳畔響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阿默,
遇見喜歡的姑娘,要勇敢些?!?可此刻,他攥著書的手心已滿是汗水,
喉嚨里像是卡著圖書館里最厚重的那本辭海,
半晌才憋出一句:“你... 你常看泰戈爾的詩?”蘇念將濕透的發梢別到耳后,
紅繩上的銅鈴鐺輕響:“是啊,‘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每次讀都覺得心里暖暖的?!?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眼神忽然變得悠遠,“其實,
我一直想把這些詩翻譯成手語,送給...” 話音戛然而止,
她低頭抿了口涼透的茉莉花茶,皺了皺眉。林默還想問些什么,
圖書館的廣播突然響起閉館提示。蘇念慌忙合上書,發夾上的珍珠蹭到林默的手背,
冰涼的觸感讓他再次觸電般縮回手。“明天見?!?蘇念匆匆說完,抱起書沖進雨幕。
林默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淺粉消失在雨簾深處,
才發現自己手中的《時間簡史》不知何時拿成了《詩經》,
書頁間還夾著一片被雨水打濕的櫻花花瓣。
第二回 未拆封的情書九月的江城大學被金桂香氣浸染,社團招新日的林蔭道上,
彩色橫幅在秋風里獵獵作響。林默站在物理協會攤位前,指尖反復摩挲著宣傳單邊緣,
將紙張磨出毛邊。忽然,一聲怯生生的詢問從背后傳來:“請問這里需要幫忙嗎?
”他轉身時,秋日的陽光恰好穿透銀杏葉的縫隙,在蘇念身上灑下斑駁光影。
她身著鵝黃色連衣裙,裙擺繡著細密的藤蔓花紋,
腰間系著的同色系蝴蝶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間那朵白色山茶花被陽光鍍上金邊,
襯得她整個人像幅水彩畫。林默注意到她的帆布鞋邊緣沾著幾點泥土,似乎是匆忙趕來。
蘇念蹲下身時,連衣裙下擺掃過地面,她伸手幫林默撿拾散落的傳單,
發梢不經意間掠過他手背,那抹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瞬間鉆進鼻腔。林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強裝鎮定地遞過一瓶礦泉水,瓶身凝結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
洇濕了他的掌心:“你學什么專業?”“中文系?!?蘇念接過水,擰瓶蓋的手指關節泛白,
咬著下唇猶豫片刻,聲音低得像在呢喃,“我... 我其實想加入天文社,
可他們說文科生不收?!?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神里滿是失落,
發間的山茶花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仿佛也在為她感到委屈。林默望著她低垂的眉眼,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沖動,那些原本要說的拒絕的話,竟鬼使神差地變成了:“我們協會缺人,
你愿意來嗎?”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耳尖也漸漸泛起紅暈。就這樣,
蘇念成了物理協會唯一的文科生。當晚,實驗室的白熾燈管發出輕微的電流聲,
林默專注地組裝射電望遠鏡,金屬零件在他手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蘇念抱著《天文愛好者手冊》坐在旁邊,將馬尾辮換成了低發髻,
發間的山茶花也換成了矢車菊,藍色花瓣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靜?!澳阒绬??
鳶尾花的花語是絕望的愛。” 蘇念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林默組裝零件的手猛地一抖,鑷子差點從指間滑落。他不敢回頭看她,只是盯著手中的零件,
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為什么突然說這個?”蘇念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翻動書頁,
紙張摩擦聲在寂靜的實驗室里格外清晰。窗外的夜風拍打著玻璃,將她的發絲吹得微微凌亂。
九月末的星空觀測夜,校園后山的天文臺籠罩在朦朧夜色中。林默帶著蘇念爬上觀測臺,
遠處的城市燈火在夜空中勾勒出模糊的輪廓。他調試望遠鏡時,蘇念站在旁邊,
身上的梔子花香混著夜風,不斷鉆進他的鼻尖,讓他的思緒有些恍惚?!皝?,看這里。
” 林默調整好角度,示意蘇念湊近目鏡。當蘇念俯身時,她的發梢掃過他的臉頰,癢癢的。
“原來我們看到的星光,是它兩百萬年前發出的?!?蘇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林默僵在原地,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直到蘇念的手滑落,他才驚覺自己掌心全是汗,連襯衫后背都被冷汗浸透。那天深夜,
林默躺在宿舍的床上,望著頭頂晃動的風扇葉片,
滿腦子都是蘇念的笑容和她發間的梔子花香。他翻身坐起,在臺燈下鋪開信紙,
筆尖懸在紙面許久,才終于落下第一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
將他寫情書的身影拉得很長。然而,當清晨的陽光照進宿舍,那封寫滿心意的情書,
依舊安靜地躺在抽屜最深處,未拆封的信封上,墨跡早已干透。
第三回 錯位的紅繩十二月的江城裹著層朦朧的紗衣,鉛云低垂,將天空壓得愈發低矮。
寒風如頑皮的孩童,穿梭于大街小巷,卷起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初雪悄然飄落,
細碎的雪花宛如輕盈的羽毛,紛紛揚揚地灑向大地,落在行人肩頭,轉瞬化作晶瑩的水珠,
為這座城市增添了幾分清冷與詩意。林默裹緊黑色的羽絨服,雙手插在口袋里,
快步走向實驗室。他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凝結,仿佛一個個小小的云朵。
推開實驗室的門,暖意撲面而來,他習慣性地望向窗邊的位置,只見蘇念已經坐在那里,
專注地翻看著一本筆記本。蘇念今日身著酒紅色毛呢大衣,
那濃郁的酒紅色如同一團跳動的火焰,在略顯沉悶的實驗室里格外顯眼。大衣剪裁得體,
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形。淺灰色羊絨圍巾溫柔地環繞在她頸間,
末端精心繡著的鳶尾花栩栩如生,花瓣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綻放。
她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發梢微微卷起,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你來啦。
” 蘇念抬起頭,眼眸明亮如星,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她的聲音輕柔,
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在實驗室里回蕩。林默點點頭,走到實驗臺前開始整理器材,
準備給蘇念演示單擺實驗。他將金屬擺錘小心翼翼地懸掛在支架上,調試著擺線的長度,
眼神專注而認真。就在這時,蘇念突然輕聲開口:“你知道紅繩的含義嗎?
”林默的動作微微一頓,他轉頭看向蘇念,只見她正舉起手腕,那根褪色的紅繩上,
銅鈴鐺輕輕搖晃,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久遠的故事?!靶r候我體弱多病,
外婆給我求的平安繩?!?蘇念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懷念,她的目光落在紅繩上,
眼神中滿是溫柔與眷戀。林默的心中泛起一陣漣漪,他想起自己藏在抽屜深處的那根紅繩,
那是母親臨終前,用顫抖的手為他精心編織的。母親當時虛弱地靠在病床上,
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將紅繩交到他手中,叮囑他等遇到心儀的女孩,就把這紅繩送給她。
此刻,那根紅繩仿佛在抽屜里發出無聲的呼喚,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卻被實驗室外突然傳來的喧嘩聲打斷。元旦晚會的熱鬧氛圍還未完全消散,
校園里處處洋溢著歡快的氣息。五彩斑斕的燈光依舊閃爍,悠揚的音樂聲在夜空中飄蕩。
林默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中還回味著晚會上蘇念朗誦詩歌時的模樣,她站在舞臺中央,
身著一襲白色長裙,宛如仙子下凡,聲音空靈而動聽,每一個字都仿佛敲在他的心坎上。
突然,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從不遠處的走廊傳來。林默皺了皺眉頭,加快腳步循聲而去。
當他轉過拐角,眼前的一幕讓他的心猛地一緊。
只見蘇念被一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男生堵在墻角,男生滿臉怒容,眼神兇狠,
伸手扯著蘇念手腕上的紅繩。蘇念拼命掙扎,她的臉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恐與無助,
嘴里不斷喊著:“放開我!” 銅鈴鐺在雪夜里發出刺耳的聲響,仿佛在為蘇念求救。
“住手!” 林默大喝一聲,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用力推開那個男生。男生踉蹌了幾步,
惡狠狠地瞪了林默一眼,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蘇念跌坐在地上,身體不停地顫抖,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林默心疼地蹲下身子,將她輕輕扶起,摟在自己的羽絨服里?!皠e怕,
有我在?!?他輕聲安慰道,聲音里滿是溫柔與關切?!八俏仪澳杏选?/p>
” 蘇念哽咽著說道,聲音斷斷續續,“他說我移情別戀,
可我們早分手了……” 她的肩膀微微聳動,淚水打濕了林默的衣襟。
林默心中涌起一股憤怒與心疼交織的復雜情緒,他緊緊地抱著蘇念,希望能給她一些安全感。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抽屜里的那根紅繩。他小心翼翼地松開蘇念,從口袋里掏出紅繩,
輕輕地系在她的手腕上?!斑@個給你,保平安?!?他輕聲說道,目光溫柔而堅定。
他沒有說這紅繩原本是要用來向她告白的,此刻,他只希望這根紅繩能代替自己,
守護她的平安。蘇念低頭看著腕間的紅繩,又抬起頭看向林默,眼中閃爍著感動的光芒。
雪依舊在下,紛紛揚揚地落在他們身上,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
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聲。第四回 消失的鳶尾花江城的三月裹挾著料峭春寒,
細雨如紗般籠罩著校園,將一切都浸潤得朦朧而濕潤。林默握著劍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紙張的觸感有些發涼,仿佛連帶著他的心也泛起絲絲寒意。他的腳步不自覺地邁向圖書館,
那是他們初遇和無數次相遇的地方,他希望在這里,能將這個消息以最溫柔的方式告訴蘇念。
圖書館內,暖黃的燈光依舊如往昔般柔和,卻照不暖林默此刻忐忑的內心。
他一眼就望見了蘇念,她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上,面前攤開的《飛鳥集》早已被翻得邊角微卷。
她的神情有些怔忪,目光空洞地落在書頁上,仿佛思緒飄向了遙遠的地方。
林默注意到書頁間夾著半片鳶尾花瓣,曾經鮮艷的紫色如今已黯淡無光,邊緣蜷曲著,
如同他們即將逝去的時光?!拔乙鰢??!?林默的聲音不自覺地發顫,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艱難擠出來的。他緊緊攥著通知書,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全額獎學金,三年?!碧K念的身體猛地一僵,原本輕輕搭在書上的手指瞬間攥緊書脊,
關節突出,青筋微顯。那半片鳶尾花瓣在她的動作下簌簌掉落,碎成齏粉,
仿佛預示著什么東西正在破碎。她垂著頭,林默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聽見她低低的一句:“恭喜你?!?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壓抑著難以言說的情緒。此后的日子,林默陷入了無盡的忙碌,辦理手續、收拾行囊,
可他的心里始終空著一塊,那里全是蘇念的影子。終于,畢業晚會來臨,
更新時間:2025-05-01 23: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