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殿內龍紋鎏金香爐里燃燒的龍涎香升起裊裊青煙,昊澤帝身著黑色祥云龍紋袍坐在龍椅上,
一手扶額嘆氣,一手批奏折,煩躁不已。
座下的舞女歡快地跳著的異域舞蹈掩蓋不了大殿上暴戾的氣壓。“陛下,
那司徒硯不乖乖交出兵權讓步,不如趁著他這次成功收復北狄,
將那個被百姓視為祥瑞的傻子公主賜予他為妻可好?既全了陛下犒賞功臣的仁德,
也叫那些聒噪司徒家威武的大臣們……這般也算是羞辱了司徒硯。
”司禮監的大太監王發臉上一副諂媚的樣子,身子弓的像蝦一樣立在案前。
玉筆“當啷”砸在奏折上,昊澤帝的笑聲震得梁間金鈴簌簌作響。“你這主意甚好,
正好讓司徒家替朕養著這么個祥瑞?!标粷傻鄯怕暢靶?。
“奴婢這就吩咐尚宮局連夜繡百子千孫被?!蓖醢l倒退著從內殿佝僂著腰走向殿外。
他臉上立刻沒了那諂媚的笑,冷風吹起了一縷銀發,他揚了揚手中的玉柄拂塵,
愈發覺得懸在王宮上的落日又比往日大了些。榮棠公主出嫁當晚?!澳锬?,
我想辦法讓公主離開王宮去找司徒硯了,這也許對公主來說是個好歸宿。老奴已白發蒼蒼,
身子骨不怎么利索了,也許哪天就護不住榮棠嘍?!倍阍诎凳依锏耐醢l不停的喝著酒,
望著先皇后畫像喃喃自語,眼淚砸在地上,混合著灰塵。前往北漠的路上,
侍女阿安給榮棠換上了王發親自繡的紅蓋頭。今年春色依舊攜著海棠花鋪滿了整個大楚皇都,
可惜榮棠看不到花開滿城的春了。她愈發向北行,迎面而來的只有草枯木疏。2漠北,寒。
溫知南身穿紅嫁衣,踩著紅繡鞋在雪地里蹦跶,飄然的石榴裙擺掃過新雪,
金絲鳳凰發簪振翅欲飛。她歪頭望著飄落的雪花,忽然伸出舌尖接住一片,冰得打了個激靈,
又咯咯笑起來。侍女阿安慌忙替她扶正鳳冠,紅蓋頭卻早被風吹得斜斜掛在金步搖上,
露出張皎若春華的臉。“新娘子要乖乖的?!卑驳谖宕谓o她整理蓋頭時,
溫知南忽然抓住侍女凍紅的手,把暖爐塞進她懷里。
阿安攙扶著她一步步走向漠北王府的回南院。她坐在暖閣的床沿,手交叉疊放在雙腿上,
屋內很安靜,窗外的寒風像把利劍將要捅破窗紙。漠北西邊的應人再次來犯,
漠北王司徒硯身披黑甲,手持長劍,帶領將士奮勇殺敵。一陣廝殺后是寂靜,
鮮血染紅了片片雪花。司徒硯高大的身影被火把照亮,是悲的,是寒的。平定一切后。
司徒硯快馬加鞭趕回了王府,沐浴,換上玄色蟒紋喜服。戌時,他去了回南院。
溫知南怕阿安冷,讓她下去休息了。紅燭高照的喜房里,溫知南掀了蓋頭滿屋轉悠。
她瞧見雕花食盒里的杏仁糕,眼前一亮。待聽到門外腳步聲時,她慌慌張張鉆進紫檀立柜,
裙角卻卡在門縫里招搖。司徒硯推開門,走進內室,無人。他掃視一圈,
發現柜子的門縫夾著一片紅色的衣角。司徒硯嘴角輕揚,步履緩緩的走近衣柜,
推開柜門——溫知南把糕點塞滿了整個嘴巴,把臉撐得圓圓的,兩個大眼睛滴溜的轉,
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司徒硯,「夫君,好看?!箿刂狭髦谒蕾p著司徒硯的容貌。
“夫……夫君,你吃?!薄拔也怀?,你自己吃吧?!彼就匠幫蝗粏蜗ス虻兀?/p>
紅色衣擺逶迤在石榴裙畔。帶著薄繭的指腹抹去她唇邊碎屑給溫知南擦了擦嘴角。
他的海棠花開得很美,他好久沒有釋懷地笑過了。他與她許久未見,他于她有情。
大楚王朝的三皇子溫寧辰陷害太子溫寧朝,使其含冤而終,隨后逼迫先帝傳位于他。
大楚七十三年,溫寧辰登基,稱昊澤帝,膽敢反抗他的不是下牢獄,便是慘死。
新帝昏庸殘暴,生性多疑。那年,溫知南十二歲,患癡。
異姓王漠北王統領四十萬大軍長年鎮守在漠北,
昊澤帝覺得漠北王的權力過于集中威脅自己的統治,處處打壓陷害漠北王。
老漠北王被傳喚到京城,結果身中劇毒不治而亡,京中傳報是應人偽裝家仆,
毒殺了老漠北王。那年,司徒硯承襲爵位,心寒。3次日,雪停。
暖閣內鴛鴦戲蓮爐吐著蘇合香,溫知南蜷在紅綃軟煙羅里,晨光給她的睫毛鍍了層金紗。
她忽然伸出食指戳了戳司徒硯的喉結,
又順著下頜線滑到微微凹陷的傷疤——那是八年前替她擋箭留下的。她指尖在疤痕上畫圈,
像是有說不完的心事。司徒硯在夢中本能地握住她手腕,卻在觸及肌膚的瞬間放輕力道,
像捧著漠北最脆弱的冰凌花。溫知南突然趴到枕上,藕粉寢衣滑落肩頭。
她盯著司徒硯眉梢的小痣,恍惚看見東宮海棠雨中那個束著紅綢抹額,一襲白衣舞劍的少年。
那時他總把木劍穗子拆下來給她扎小辮,劍穗掃過耳垂的酥癢,和此刻他掌心溫度一模一樣。
還有太子哥哥……“哥哥……”她無意識呢喃,淚珠突然吧嗒砸在司徒硯鎖骨。
剛要起身的人猛地僵住,晨光里喉結劇烈滾動。她愣神之際,
司徒硯坐起來溫柔的捏了捏她調皮的小手,望向她“我的小娘子怎么起的那么早,
還掛著一串珍珠?!薄拔摇?,夫君,夫君大人。”司徒硯的耳朵尖爬上了一抹海棠紅,
他愣了神。溫知南突然把頭埋在了司徒硯的胸膛上,大哭。司徒硯立刻緊張的詢問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染了風寒?”她搖搖頭,司徒硯貼了貼她的額頭,不燙?!澳闩挛??
”她還是搖搖頭。司徒硯一下子把溫知南抱在懷里,把他當小孩子一樣哄她,
輕輕的拍打著她的背,給她唱兒時的歌謠。溫知南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很久,眼睛紅腫,
眼淚浸濕了司徒硯的里衣。她突然打了個嗝,不哭了,捏著司徒硯的臉。“哥哥,餓~我哭。
”司徒硯被逗笑了,連忙給她擦干了眼淚,刮了刮她哭紅的鼻子“我的公主殿下怎這般可愛。
”窗外雪霽云開,他突然打橫抱起人走向妝臺:“今日我給小娘子編紅綢辮可好?
”銅鏡里映出溫知南晃著羅襪的纖足,腕間金鈴與窗外冰棱相和,
叮咚聲驚醒了梁間酣睡的春燕。司徒硯把他當孩子哄的時候,溫知南真想說她一點兒都不癡。
在荒涼無際的雪原上,漠北的狼王也會哭泣。4漠北的春天來得遲,司徒硯接到圣旨那日,
回南院的海棠枝剛結出胭脂色的花苞。“王爺,亭州官道兩側餓殍遍地,
土匪、貪官污吏橫行霸道,這春獵怕是……”侍衛驚影攥緊腰間彎刀,
刀柄上纏著的黑色絲絳在風里晃。司徒硯將圣旨扔進火盆,看金線繡的龍紋在火焰里燃燒,
焰火被收在他的瞳孔里。“驚影你立刻傳信王都,讓驚石與死侍待命,
一部分黑甲衛扮作百姓陸續進都,一部分守在王都城外、青州。萬不可讓他人察覺。
”“屬下領命。”驚影退出書房。窗外突然傳來銀鈴般的腳步聲,
溫知南進了書房撲到司徒硯的懷里:“看這個小香包上面是阿安教我繡的小兔兔,好看嗎?
”司徒硯揉了揉溫知南的頭發:“……嗯,特別好看。”兔子的耳朵一大一小,
眼睛也一大一小,是只嘴里吃著草的滑稽兔子。“夫君你把這個香包戴在身上,
永遠都不要摘下來,好不好?!睖刂先鰦傻膿u了搖司徒硯的胳膊?!昂?。
”司徒硯寵溺的看著她?!暗饝乙院蠖疾灰僮鲠樉€活了,會傷著?!薄昂撸灰?!
我喜歡?!睖刂习严惆翟诹怂难?。香包里塞了一些香粉和不易讓人察覺的小藥丸。
司徒硯捧著溫知南的臉正經道:“知南,后日我要啟程前往王都參加春獵,
你乖乖的留在王府。我讓你昨天見過的那個會功夫的小姑娘林雪來陪你玩兒,
她還能教你功夫,好不好?”“不好,不好——我要跟著你!”溫知南突然又哭又鬧。她哭,
他心里也跟著難受。司徒硯哄了半天還沒哄好,不得不先假意答應她一起去。
她才止住了眼淚,奔到院子外與小藏獒玩耍。寅時,
司徒硯確定溫知南熟睡后才與驚影和侍仆順直快馬出發。
其實溫知南在司徒硯悄悄吻她的時候就醒了,她明白他在哄她,他這一路上定是危機重重。
她也聽見了那句“我不僅要讓我的小娘子做大楚王朝最尊貴的女人,還要讓她一生無憂安康。
”他要反。5次日早膳時,林雪心里很意外:“王妃沒見到王爺竟然一點兒都不哭鬧。
”“雪姐姐,這個糕點好吃,你嘗嘗?!睖刂贤蝗晦D過頭來,一雙大眼睛笑瞇瞇的看著她。
林雪頓了頓:“王妃您自己吃就好。”溫知南還是把糕點塞進了她的嘴里。
沒一會兒林雪就暈了過去,溫知南和阿安把她鎖進了內屋里。兩人隨后收拾了一些盤纏細軟,
喬裝成男兒身,悄悄去了王府一處廢棄的院子,此刻下人都在用膳,不易察覺。
她們從狗洞里爬了出去,隨后阿安領著溫知南去了一戶農家,
那里有阿安提前安排好的兩匹馬。“殿下,上馬?!薄白?,駕——”她們出了漠北,
一路上到處都是行乞的人,去年一些地方大旱,一些地方大澇,百姓的收成大減,
可是地方朝廷仍然苛捐雜稅。一些地方的百姓還自發起義。司徒硯雖低調喬裝,
這一路上還是受到了不少埋伏,導致身體疲憊不堪,行程耽誤了許多。
此刻他正在一家名為云墨的客棧里休整,這家客棧里面的人來來往往不算少,但多為江湖人。
他不禁回憶起少時跟著師傅在江湖闖蕩的那兩年,不知現如今師傅的身體怎么樣,
昔日江湖好友又身在何處。這些年他一邊與邊境的蠻人作戰,一邊要應對朝廷的欺壓,
他累——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只有身在王都的小娘子,他的妻。
隨著溫寧辰殘暴的統治政策推行以及對其他封王的絞殺,百姓苦不堪言,流民一年比一年多,
一些偏遠的地方失去了主心骨的領導,又暴動分裂的意向。
大楚照這樣下去離唇亡齒寒便不遠了,他答應過父王,答應過太子哥哥要守好這江山,
有些事他必須做。也就當是為死去的他們復仇,為自己癡傻的小娘子復仇。
一杯苦酒下肚道不盡的離愁相思。6溫知南給糕點里下了大劑量的迷藥,
第二天林雪才迷迷糊糊的醒來。她發現自己身上別著一封阿安留的信,她打開信,
竟發現王妃去尋王爺了:「這下完了,真完了!」她還是不太相信覺得是王妃開玩笑罷了,
她踹開了門,屋外灑掃的仆人震驚的看著她:「林統領你……你怎么從里面踹門出來了。」
“別廢話,我問你王妃去哪了?”“回統領,阿安帶著王妃去王爺的別院小住了。
”林雪騎馬立刻去別院搜尋了一番,無人!她立刻快馬加鞭往王都的方向趕。
她不曉得溫知南和阿安都有功夫傍身,她很難追上她們。夜半,
整個客棧的人不知為何全部消失了,寂靜的恐怖。風吹草動,窗外突然傳來緩緩的腳步聲,
司徒硯一行人警醒。果然刺客像一會兒就如洪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
侍衛驚影率先出刀擊中了從窗外進來的刺客,開出一條出路來。順直武功不精,
被司徒硯護在身后。幾人從屋內打到屋外。突然站在司徒硯身后的順直拿刀捅向了司徒硯,
司徒硯沒有防備。司徒硯感到背后疼痛,扭頭大怒,一腳踹飛了順直。
驚影不可思議的看著順直,怒吼道:“順直,你這是在做什么!”順直沒有回答,
只對了那群刺客比了個走的手勢。順直和刺客便飛快的離開了。驚影大喊:“叛徒!
”司徒硯突然倒地,驚影趕忙扶住了他進了屋子,驚影只聽見司徒硯呢喃的說:“有……毒。
”驚影連忙從他處找來了大夫?!按蟆笕?,這我也不知道你家主子中了什么毒。
老夫配不出解藥??!”“讓老夫先回去,好好想想。”就在驚影無措,
抬頭向門外望去的時候,竟然看見了月亮底下的王妃和阿安。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揉了揉含淚的眼睛。溫知南什么都沒說,冷靜的走進屋內,坐在床頭給司徒硯把脈。
又命阿安找來紙筆寫下解毒的方子?!奥远荆吡_草?!薄绑@影你去按這個方子拿藥。
”“是,王妃?!斌@影現在頭腦都不清醒了,拿藥回來的路上,還摔了一跤,
他簡直不敢相信王妃真的來了。7溫知南、阿安、驚影三人忙了一宿。
溫知南給司徒硯包扎好傷口,擦過身子后,驚影把熬好的藥端了過來。溫知南端過藥來,
用勺子吹涼了喂給司徒硯,卻發現司徒硯怎么都喝不進去。
阿安一看情況把驚影拉到了屋外賞月亮。驚影抓了抓頭發:“阿安,咱們王妃不是傻的嗎?
”阿安抬起手往驚影的大腦門上砸了一拳?!澳悴派?,你全家都傻!
王妃把杏仁糕拍你臉上時,怎么沒見你品出咸淡?”“疼,別打?!蔽輧?,
溫知南不得不以口渡藥。燭光里搖曳著他們的影子。司徒硯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他的小娘子,
夢里面他的小娘子還不停地親他。一直守在他身邊的溫知南很是好奇他到底是暈了,
還是睡著了在做夢,他臉上不僅掛著笑容,還嘿嘿的傻笑,他覺得自己應該在天上了。
溫知南點點頭:“看來我的醫術又上了一個境界。”次日,晨光透過窗灑在溫知南的身上,
更新時間:2025-05-01 21:5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