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裴時安買下那年,我以為遇見救贖。他請名師教我琴棋書畫,
指腹抹掉我唇邊墨漬:"做你自己就好。"多可笑,原來是要把我養成贗品。替嫁那日,
我撕碎婚書輕笑:"裴大人,您妹妹的未婚夫...""好像更愛瘦馬呢。
"1裴時安用三盞茶時間說服我替嫁昱王——"你不過是個玩意兒,沒資格拒絕。
"我忽然笑得溫順:"養了我這么久,是因為這個嗎。"我跟了他四年,
他的關懷備至一直讓我惴惴不安,身邊的小丫頭打趣說他對我動了真心。前年冬天我傷寒,
他不眠不休地守了我三日。醒來時,他眼底烏青,緊緊抱著我眼里透著失而復得的欣喜。
所以我信,他對我有那么幾分真心??晌腋右苫?,他若對我有意,為何從不要我服侍?
直到今日,我的心才真正放下。是我多心,他是一個合格的買家,與我從前所見,
并無半分不同。裴時安盯著毫無波瀾的我看了一會兒,語氣放軟:"昭意,這只是一個任務,
昱王不會留你太久,屆時我會親自接你回來。"我笑了笑,沒作聲。他揉了揉我的頭,
親昵地哄我,"你一向最乖巧。"我不動聲色地避開他。他沒在意,拿出給我備的生辰禮物,
是他親手雕的玉簪,上面刻有昭意二字。東西很精致,我曾見過他在燭光里的用心,
玉屑落了一地??晌也幌胧?。"主子,這東西不屬于我,您應該留給小姐。"裴時安寒著臉,
算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忤逆他。他沒和我計較,只是問:"誰告訴你的?
""我遲早都要知道,畢竟我是以小姐的身份嫁給昱王。"是的,替嫁。任憑他說得有多難,
我都知道他根本不需要我去充當暗探。只是昱王盯上了小姐,那人風流成性,姬妾成群,
更是秦樓楚館的???。他需要我為他的親妹妹擋下這一劫難。他別開眼,
被我揭穿真正意圖后,神色徹底陰沉。我抿唇,"我能見見小姐嗎?
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露了破綻。"其實,我是想見見那個與我有八分相像的人,
與我這樣的瘦馬究竟有什么不同。一陣沉默后,裴時安抬步走了出去,撂下一句話。"不必,
你這四年學得夠好,況且你也不配見她。"這人真是,翻臉跟翻書一樣。我拿起桌上的玉簪,
打量半晌,丟在一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裴時安說在這天遇見我,與我有緣,
讓我這天過生辰。前幾年,他還會為我做一碗長壽面,如今千辛萬苦尋回來的小姐要過生辰,
他自然要作陪。只是這禮物,如此用心,怎么不給正主,倒給了我一個替身?
2出嫁的日子定得很快,據說昱王很急。裴府的人忙得腳不沾地,無暇顧及我的行蹤。
我去見了那位時隔多年才被尋回的小姐,如我所料,她叫裴昭意。我也叫昭意。我對媽媽說,
我要叫昭意,我喜歡這個名字。媽媽笑了好半晌,叫人打我,直到打醒為止。
是裴時安救了我,他說這名字適合我,原來是這個緣故。我并未見到裴昭意本人,
只是透過明窗遠遠看了她一眼。一貫不茍言笑的裴母在為她簪發,她嚷著要裴時安幫她描眉,
又嫌棄說描得不好。裴時安沒有生氣,嘴角噙著笑,那神情我瞧著眼熟,
和他從前看我的樣子很像。裴父在一旁哄著裴昭意,她笑得那樣明媚。昭意,
原來應該過這樣的生活。裴時安讓人喚了我四年的昭意小姐,
我卻從不曾有一刻是真正的昭意。我并不難過,我很滿意昭意這個名字,
從我得到它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讓出去。只要順利嫁給昱王,我就會是唯一的裴昭意。
可小姐想不明白這個事實,她發現了偷窺的我,認為我在挑釁她。她遠比我想象得愚蠢,
至少我以為的世家貴女不會像瘦馬耍一些心機和手段??伤龝?。
她說那日早膳后她的妝奩缺了只玉簪,闔府上下當然只有我有。我被下人剝光衣裙,
只余褻衣,跪在冬日滴水成冰的石板上,臉上潑的茶水混著冷霜刺痛著我的臉。我很狼狽,
可無人在意。這世上只有一人能證明我的清白,此刻他正在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不開口,
我一個瘦馬自然什么都不能說。小姐很氣憤,我這張與她極其相似的臉,更讓她扭曲。
實在太冷了,我最終還是開口:"小姐,這是奴婢自己雕的,還望小姐看在后日的成親宴上,
網開一面。"小姐冷笑:"你還沒嫁給昱王呢,少拿雞毛當令箭!本小姐就是親自嫁過去,
今日也一定要處置了你!"傻子都聽得出來這是氣話,我一想笑就沒了力氣,
忍不住要癱軟在地。我知道自己撐不住了,瘦馬講究玉體纖纖,我沒有體力和她耗下去。
我漠然拔下頭上的簪子,直抵著臉頰,"小姐如此在意奴婢,不如廢了我的臉,一勞永逸。
""住手!"一堂的人異口同聲,動作最快的是裴時安,而后是小姐。裴時安打飛我的簪子,
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仔細檢查。末了,他沉沉地望著我,眼里是警告。是,
我現在的主人還是他,他不允許我自作主張。哪怕我已經快要凍死過去,
也應該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小姐沖過來狠狠踢了我一腳,"賤人!竟敢威脅我!
"我喉頭涌上一股腥甜,眼前模糊起來,感覺意識在逐漸消失。裴時安拉著小姐,
不讓她再傷我。小姐委屈極了,"哥哥,你怎么向著她啊,
難道那簪子……"裴時安及時打斷,"成親在即,不要多生事端。若是昱王察覺,對你不好。
"小姐鉆進裴時安懷里撒嬌,我兩眼一黑,暈了過去。3我身體真的很弱,又發起高燒。
冥冥中有人一直在守著我,喚我昭意。這名字太適合我,我一迭聲地應著,
甚至夢到了許多不曾見過的畫面。我被搖醒,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小姐那張臉。仔細看,
我們生得確實像。只是我更纖弱,平添一股惹人愛憐的風情,這是瘦馬獨有的。
小姐見我醒了,恨恨剜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喚了裴時安進來。裴時安探了我的脈,
"醒了就好,明日成婚,不要讓我失望。""是,主子。"我的聲音十分沙啞,
讓裴時安往外走的步子一頓,他似乎想要拿水。小姐眼疾手快地拿了杯子,強行灌我,
我嗆得直咳。再抬眼,早已不見裴時安的蹤影。小姐粗暴地掐著我的臉,十分鄙夷,
"做好你的分內之事,你這樣卑賤的人應該有自知之明。"她又往我嘴里塞了一顆藥丸,
"進了昱王府,要時刻向哥哥報備昱王的動向,每三日回府拿一次解藥。"我聽著她的話,
開始腹痛不止。她嬌笑著看我的慘狀,"哥哥說了,你若是起了反叛之心,
這藥會讓你穿腸爛肚,痛苦而死。"我想說什么,卻痛得蜷縮在床,沒有一絲力氣。
門被關上,我聽見裴時安溫柔的聲音,他怕她冷,給她披上披風。又怕她鞋襪沾濕,
背著她離開。他們兄妹二人真是從頭到腳都契合得很。我緩緩平復呼吸,恢復過來后,
提筆給自己配了幾味藥,讓人去煎。聽說昱王擅音律,我的歌喉最妙,要趕緊好起來。
再醒來,小姐親自來給我送嫁衣。她本有些嫌棄我的病容,可上了妝,
嫁衣在身的我光彩照人,她又嫉妒得發狂。裴時安來接我時看著鳳冠霞帔的我晃了神,
就那么瞧著我,一步未動。小姐瞪著我的眸子都要噴火,連著叫了好幾聲,才叫動裴時安。
裴時安回過神來,仍是望著我,眼里的情緒復雜得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小姐擠上前想隔開我們倆,我輕輕開口,"小姐留步,今日府上人多口雜,
小姐不如就留在這兒,以免忙中出錯。"小姐自是不愿,裴時安讓她不要任性。
裴時安是真心護著他這個妹妹,她卻不懂。有風吹過,我回眸去看,她那么憤恨,
卻只能被留在原地。并且以后,都不會再有機會光明正大地走出來。而我,從此刻起,
才是真正的裴昭意。我心曠神怡,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裴時安驟然開口叫我,"昭意。
"我躊躇片刻,"哥哥。"這一聲并不如小姐婉轉含情,甚至嘶啞難聽,
可裴時安身形猛地一怔,"別這么叫我。"我重復道:"哥哥應該要習慣才好。
"他重復且強硬,"我讓你別這么叫我!"裴父裴母走了過來,我沒理他,
主動迎上去恭敬行禮,"父親,母親。"臨出門前,裴時安親自給我蓋上蓋頭,
他在我耳畔低聲威脅:"昭意,昱王妃的位置是高,但你別忘了你是個什么出身。
""你的心只能在我這兒,你的主人也只有我一個。"我覺得好笑,他始終不明白,
瘦馬從無心,跟了誰,誰就是主人。更何況,如今的我是裴昭意,不是瘦馬。
4迎親隊伍一路到昱王府,昱王奢靡至極,我見識了這世上最繁華的一切。
他親手揭開我蓋頭的那一刻,我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臉,覺得實在不算虧。"本王名諱,秦灼,
可記住了?"我學著嬌小姐的模樣端坐著點頭,"妾身閨名,昭意。""裴昭意,是個好名,
人也是個可人兒。"他將我壓進床榻,慢條斯理地剝開我的衣裳,"那日驚鴻一瞥,
果然不錯,不枉我廢了這么多心思,才讓你那古板的哥哥松口。
"他對我的態度像極了樓里的恩客,我一時有些拿不準分寸,盡量演著端莊。
后來實在招架不住,只好使出渾身解數。待他沉沉睡去,我探了他的脈,縱欲過度,
短命之相。真是個不錯的歸宿啊。這人同我極盡纏綿三日,我確定,
眼下他還算喜歡我這副皮囊?;亻T這日,他不愿意讓我走,我唱歌哄他,
直到裴時安親自帶人來接我。秦灼嘖了一聲,"你這哥哥可真掃興。"他貼著我,耳鬢廝磨,
"怎么辦,本王舍不得你。"外面的人小心提醒,"王爺,裴大人說長公主親臨裴府,
指明要見昱王妃。""那就讓姑姑上這兒來見!"這秦灼真是個混不吝,
我在昱王府尚無根基,還不能得罪裴時安。我拉著秦灼的袖子撒嬌,"裴家女不懂規矩,
傳出去對王爺名聲不利,王爺就陪妾身回府吧。"秦灼這才松口,帶我回了裴府。
裴時安立刻借裴父絆住秦灼,拽著我去了后院。他剛要開口,瞥見我脖頸處的紅痕,
竟上手拉扯我的衣裳細看。我掙開他,他死死攥著我的手腕,直到小姐從屋內跑出來叫他,
他才像是清醒了,一把將我摔在地上。小姐盈盈一汪淚軟在裴時安懷里,"哥哥,
你快讓這賤人交出解藥,我要痛死了!"裴時安輕聲安撫她,看我時眼里像浸了寒霜。
我瞬間就明白了,站起來向小姐伸手,"小姐答應的解藥呢?"裴時安有些疑惑,
小姐卻急了,"你胡說八道什么!咳咳!"小姐咳出一口黑血,幾近暈厥。裴時安慌了神,
抱著她放在床榻上,冷冷對我吐出兩個字,"解藥。"我上前去看,他猛地打掉我的手,
"別用你的臟手碰她!"我漠然收手,"沒有。"他似是氣極,伸手掐住我的脖頸,
"她中了毒,全府上下只有你會害她!"我憤憤瞪著他,"我說了沒有!是她給我喂了毒,
沒有解藥,我會穿腸爛肚而死!"裴時安眸色深深,遲疑片刻,探向我的脈,然后松開了我。
小姐適時出聲,"哥哥,我是怕她背叛我們,可她一個瘦馬竟敢心懷怨恨,加害于我。
"說著,又嘔出一口血來,"哥哥此毒無解,她竟然沒事,她一定有辦法!取她的血!
"裴時安猶豫,小姐催促,"哥哥!救救我!"他眉間一動,強行用刀劃過我的手腕,
放了一碗血。我拼命掙扎,他死死壓制我,"你不要忘了,你是我買回來的瘦馬,
你的一切都屬于我!"我絕望地流下一滴淚,喉間腥甜翻涌,失去意識前,秦灼走了進來。
"你們在做什么!"5我終于等到秦灼,他一腳踹飛裴時安,將我擁在懷里。前院分別時,
我暗示過他是裴時安尋我,他來得很及時。當天他拂袖而去,召太醫來幫我治傷,
太醫說我體質實在特殊,多養養氣血便好。秦灼難得心疼我,我順勢對他訴苦,
"妾身走丟多年,尋回不過數日,裴家人其實并不與我親近。哥哥待我雖略有不同,
可他身邊養著的姑娘與我不合……"我說得婉轉動情,將自己置于絕對的弱勢。
秦灼將我擁在懷里,"乖,不怕,你是昱王妃,他們再對你不敬,我決不輕饒!
"我緊緊攀附著他,"多謝夫君。"這一晚,我們難得睡了個素覺。我休養了幾日,
秦灼終是耐不住寂寞去了姬妾房中,但將真正的掌家權給了我。我想得果然不錯,
秦灼并不在乎裴家,甚至還有厭惡,否則不會如此輕率就強娶裴家女。
我只有和裴家撇清干系,才能真正獲得他的信任。我選了一些身家清白的人,
把裴時安監視我的人全都撤換。裴時安得知后按捺不住,又派人接我回府。消息傳到秦灼那,
秦灼回了我房中,試探我的態度。我給他煮我最拿手的花茶,"哥哥太不懂規矩,
哪有成親的姑娘日日回府的,讓人打發了吧。"我這番話取悅了秦灼,他抱起我,
煮好的茶濺了一地的水花。只是秦灼姬妾成群,孩子卻沒有幾個,唯一的兒子還是個癡傻的。
我手覆上小腹,我的體質不易受孕,府中若無繼承人,終究是個隱患。
秦灼忽地從背后擁住我,"我的好夫人,春宵苦短,昱王府還缺個世子呢。"我心頭一驚,
他這是看穿了我的意圖?他卻沒給我時間思考。裴時安頻頻派人來尋我,我算了算時間,
已經第七日,他是該著急??上ш磐醺F桶一般,他偏偏見不到我。我自然也沒空理他。
我憂心昱王子嗣問題,他的身子越來越虛,
我可不想這苦心經營的一切到頭來都為旁人做了嫁衣。我需要一個孩子。
府上的姬妾都被我安排給秦灼,外頭進獻的美女我也從不阻攔,
只希望她們能給我生出個正常的孩子。直到我發現一個秘密。那日我嫌花房送來的花不好,
親自去選,正巧碰到秦灼那個傻兒子,秦宣。秦宣在花房一通胡鬧,拔走了許多花,
那些花我都養過。我暗中跟著他,他在無人處把那些花粉都放在了秦灼的飲食中。
這是樓里的姐姐們避孕的法子。難怪秦灼生不出孩子,是秦宣不想自己再有競爭對手。
可秦宣為什么要裝傻呢?只要保持現狀,他就是唯一的世子。我太過好奇,
甚至沒察覺秦宣已經發現了我。才九歲的孩子心狠手辣,險些用石頭將我砸死。
虧得我選的丫頭機靈,會些功夫才將他擒住。我額角的傷口瞞不住人,
秦灼氣得要打秦宣板子。秦宣繼續裝瘋賣傻,那雙靈動的葡萄眼死死地盯著我。
我微微一笑將他護在懷里,"王爺莫急,不過是和宣兒玩鬧時沒注意分寸,是妾身的錯。
"6我以為這番舉動至少能降低秦宣的戒心,他卻對我更加警惕,處處避著我。
我正想著如何同他破冰,他卻主動來見我。"我要吃城南點心鋪的桂花糕,你陪我去買。
"我挑了下眉,"憑什么?現在是我有恩于你,且你還有把柄在我手里。"他望著我冷笑,
"你若不肯,就守著把柄進棺材去!""我是沒有證據,
可是我能讓這個府里出現第二個第三個你這樣的小少爺。屆時你一個癡兒可就真沒用了。
"他咬牙看著我,最后憋出一句,"點心鋪里有父王最想要的東西,只要得到它,
更新時間:2025-05-01 21:3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