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他!別讓他亂動!”尖利的喊聲在白色走廊里回蕩,
程遠感覺至少有四只手同時按住了他的肩膀和雙腿。他的后背緊貼著冰涼的地面,
刺眼的頂燈直射入眼,讓他不得不瞇起眼睛?!俺踢h,你必須吃藥。
”沈墨醫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冷靜而不容置疑,“這是為你好?!薄安?!
”程遠猛地掙扎起來,手肘撞到了一個護士的腹部,聽到一聲悶哼,“我不吃!
你們根本不懂!”藥片被強行塞進他嘴里,苦澀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擴散。他咬緊牙關,
拒絕吞咽,但有人捏住了他的鼻子,另一只手抬高他的下巴。
生理反應迫使他不得不咽下那該死的藥片。“你們這些劊子手……”程遠的聲音嘶啞,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你們殺了她……又一次殺了她……”沈墨醫生嘆了口氣,
示意護工們松開對程遠的束縛。他蹲下身,與躺在地上的程遠平視:“沒有人被殺,程遠。
蘇雨晴從來就不存在,她只是你大腦產生的幻覺?!背踢h猛地別過臉去,拒絕與醫生對視。
他知道爭辯沒有用,這些人永遠不會明白。只有他知道蘇雨晴有多真實——她的微笑,
她指尖的溫度,她發間的香氣。每次服藥后,她就會像晨霧遇見陽光一樣消散無蹤。
“帶他回房間,觀察一小時?!鄙蚰酒鹕?,拍了拍白大褂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如果情況沒有改善,考慮加大劑量?!北患芑夭》康穆飞?,程遠感覺藥效開始發作。
那種熟悉的麻木感從四肢末端蔓延開來,像潮水一樣吞噬著他的意識。更可怕的是,
他感覺到蘇雨晴正在離他遠去——她的輪廓變得模糊,聲音越來越遠。
“不……不要走……”程遠低聲呢喃,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只有空氣從他指間流過。
護工將他放在床上,固定好約束帶。程遠沒有反抗,他知道反抗是徒勞的。藥效完全發作后,
他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清醒狀態——意識清晰,但情感被抽離。蘇雨晴消失了,
連同那個色彩斑斕的世界一起。窗外,初夏的陽光明媚得刺眼。而在程遠的心里,
黃昏永遠地降臨了?!蚰谵k公室里,翻閱著程遠的病歷。三十歲,無家族精神病史,
兩年前開始出現幻聽、幻視癥狀,自稱能夠與一個叫"蘇雨晴"的女性交流。三次入院治療,
每次出院后都因自行停藥而復發。“典型的偏執型精神分裂癥。”沈墨在病歷上寫道,
“患者對虛構人物產生強烈情感依賴,拒絕承認幻覺性質。”他放下鋼筆,揉了揉太陽穴。
作為精神科醫生,他見過太多類似的病例。大腦有時會創造出比現實更美好的幻象,
讓患者沉溺其中不愿醒來。治療的關鍵就是打破這種依賴,讓患者重新與現實建立聯系。
但程遠的抵抗強度確實罕見。大多數患者在藥物作用下會逐漸接受治療,
而程遠卻像守護珍寶一樣守護著他的幻覺,每次服藥都如同經歷一場生死搏斗。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是護士站的來電?!吧蜥t生,程遠又開始鬧了,他說……他說要見您。
”沈墨嘆了口氣:“我馬上過去。”推開病房門時,沈墨看到程遠正坐在床邊,
約束帶已經被解開——顯然他又一次說服了心軟的護士。與剛才的狂躁不同,
此刻的程遠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澳銇砹?,醫生?!背踢h的聲音輕柔,
“我想和你談談。”沈墨警惕地保持距離:“談什么?”“關于蘇雨晴?!背踢h抬起頭,
眼睛在昏暗的病房里異常明亮,“我知道你認為她不存在,但如果你愿意聽我說完她的故事,
也許你會理解為什么我不能失去她?!鄙蚰q豫了一下,然后拉過椅子坐下。有時候,
傾聽比藥物更能建立醫患信任。但精神病患者的話是不能全信的,
這是他長期積累下來的寶貴醫學經驗。“說吧,我在聽。”程遠的目光越過沈墨,
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黃昏的海邊……”——————————————藥效消退后的第三天,
程遠終于再次見到了蘇雨晴。那是一個永遠停留在黃昏時分的海邊小鎮。
天空呈現出夢幻的橘粉色,海浪輕輕拍打著碼頭,
空氣中彌漫著咸濕的海風與遠處餐廳飄來的蒜香面包氣息。
蘇雨晴坐在他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外,白色連衣裙被微風輕輕拂動??吹匠踢h走來,
她抬起頭,陽光在她的發間跳躍,將棕色的長發染成金色?!澳氵t到了?!彼χf,
眼角浮現出細小的紋路,“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背踢h在她對面坐下,
貪婪地注視著她的每一個細節——她左眉上幾乎不可見的小疤痕,
右手無名指上淡淡的戒指痕跡,還有她說話時微微歪頭的習慣。
這些都是藥物試圖從他記憶中抹去的珍寶?!八麄冇纸o我吃藥了?!背踢h低聲說,
伸手觸碰她的指尖以確認她的真實存在,“我反抗了,但沒用。
”蘇雨晴的笑容黯淡了一些:“你瘦了?!彼氖种篙p輕撫過程遠的臉頰,
“他們對你不好嗎?”“只要能看到你,什么都不重要?!背踢h緊緊握住她的手,
生怕她會突然消失,“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告訴我你不是我的幻覺。
”蘇雨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我給你帶了禮物。
”盒子里是一枚貝殼,表面有著螺旋狀的紋路,在夕陽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程遠記得這個貝殼——在他們"初次見面"的那天,蘇雨晴就撿到了它,
說它像一顆小小的心臟?!澳氵€留著它?!背踢h的聲音哽咽,眼睛前蒙上了一層霧氣。
他……看不清……他……分不清……“我留著所有與你有關的東西?!碧K雨晴輕聲說,
“就像你留著我的發卡和那本詩集一樣。
”程遠確實有這些東西——一個珍珠發卡和一本葉芝詩集,就藏在他病房床墊下的暗格里。
但醫生們認為這些都是他自己購買的,用來維持幻覺的"道具"?!八麄冋f我病了,
說你是我的大腦創造出來的。”程遠痛苦地說,“但我知道不是這樣。我們相遇的那天,
你穿著這件白色連衣裙,戴著這個發卡,在讀《當你老了》。
這些細節怎么可能全是我的想象?”蘇雨晴沉默了片刻,
海風吹亂了她的頭發:“也許……也許我們都不完全屬于這個世界。”遠處傳來鐘聲,
程遠知道這意味著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每次見面都像這樣,被無形的界限所限制?!皠e走。
”他近乎乞求地說,"或者帶我一起走。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他聲音嘶啞,
像是一輛老破舊的機車引擎。蘇雨晴的眼中浮現出悲傷:“你知道我做不到。你有你的生活,
你的治療……”“沒有你的生活算什么生活?這樣的生活我不要……我不要!絕對不要!
”程遠激動地站起來,椅子在石板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那些藥物奪走的不僅是幻覺,
還有我全部的感受能力!在那些藥效發作的日子里,我像行尸走肉一樣活著,沒有痛苦,
但也沒有任何快樂!”咖啡館里的其他顧客轉過頭來看他們,但程遠不在乎。在這個世界里,
除了蘇雨晴,其他人都是模糊的背影,沒有清晰的面孔和聲音。蘇雨晴站起身,
輕輕擁抱了程遠:“下次見面時,我給你做海鮮飯,就像我們第一次約會那樣。
”“什么時候?”程遠緊緊回抱她,呼吸著她發間茉莉花的香氣,“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你?
”“當黃昏再次降臨的時候。”蘇雨晴的聲音開始變得遙遠,“記住,無論發生什么,
我都會等你?!背踢h感到懷中的實體正在變得透明,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但蘇雨晴已經像沙粒一樣從他指間流走。黃昏的天空迅速暗沉下來,
海浪聲越來越遠……“程遠?程遠!”刺眼的白光取代了溫暖的黃昏,
沈墨醫生的臉出現在視野中。程遠發現自己躺在病房的地上,周圍站著幾名護工。
他的額頭傳來陣陣疼痛,可能是在掙扎中撞到了什么?!澳阌殖霈F解離狀態了。
”沈墨松了一口氣,“我們找到你時,你正對著空氣說話,還試圖擁抱什么。
”程遠沒有回答。他的嘴里還殘留著海鮮飯的蒜香味,指尖似乎還留有蘇雨晴的溫度。
但這些細節他永遠不會告訴醫生,因為那會成為調整藥物劑量的依據。他的一生從未有一次,
像今天這樣清醒!“今天的團體治療你缺席了。”沈墨幫他在床上坐好,
“其他病友都很關心你?!背踢h冷笑一聲:“關心?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幻覺。
那個以為自己是拿破侖的老頭,
那個整天和'天使'對話的女人……而你們卻要我相信他們的話有參考價值?
”“他們是瘋子!懂嗎?我不是!”沈墨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理解的微笑:“你瞧,
這就是進步——你至少能分辨出他們的幻覺了。總有一天,你也會這樣看待蘇雨晴。
”“永遠不會。”程遠轉頭看向窗外,那里正上演著壯麗的日落,“因為她是真實的。
”沈墨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嘆了口氣:“程遠,日落是真實的,但蘇雨晴不是,
藥物可以幫助你分清這兩者的區別?!薄八幬镏荒茏屛易兊煤推渌艘粯勇槟尽?/p>
”程遠低聲說,“而我不愿意。”沈墨離開后。程遠從床墊下摸出那本葉芝詩集。
翻到折角的那一頁,他發現了新的字跡——一行不屬于他的娟秀小字:“當你老了,頭白了,
睡意昏沉……”這是蘇雨晴的字跡,毫無疑問。程遠的心臟狂跳起來。如果她只是幻覺,
怎么可能在書上留下字跡?他小心翼翼地撫摸那些字母,仿佛那是無價的珍寶。窗外,
最后一縷陽光消失了。程遠合上書,將它貼在胸前。在藥物的控制下,
他不知道下一次見到蘇雨晴會是什么時候。但無論如何,他都會等待,等待黃昏再次降臨。
————————————————————沈墨坐在監控室里,觀察著程遠的一舉一動。
通過攝像頭,他看到程遠對著書本露出微笑,然后將其藏回床墊下。
這種行為模式他已經很熟悉了——患者在幻覺消失后,
往往會依賴一些"物證"來維持對虛構人物的信念。但這次有些不同。
程遠的表情中除了慣常的憂郁,還多了一絲詭異的期待。沈墨皺起眉頭,
調出了過去一周的監控錄像。快進觀看幾小時后,沈墨發現了異常。每天黃昏時分,
當陽光以特定角度照入病房時,程遠都會對著窗戶自言自語,有時甚至會伸出手,
仿佛在觸碰什么人。更奇怪的是,他的對話并非完全混亂,而是有著清晰的邏輯和情感交流。
沈墨暫停錄像,放大畫面。在某一幀中,程遠的手勢明顯是在接過什么東西,
然后低頭查看手掌。問題是,他的手掌上什么都沒有。
“這不僅僅是幻覺……”沈墨喃喃自語,“他在重建一整套感官體驗,藥物效果不明顯啊,
更新時間:2025-05-01 21:2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