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彤云密布,鉛灰色的天幕下,鵝毛般的雪片無聲飄落,
將巍峨的宮城覆蓋上一層素白。椒房殿外,寒風穿過雕花的廊柱,發出低沉的嗚咽,
卷起地上的積雪,旋舞著,如同失魂的精怪。殿內,四角鎏金的獸首銅爐燒得正旺,
爐膛中赤紅的銀霜炭不時爆出細碎的噼啪聲,將一縷縷暖煙送入空氣,卻奇異地,
無法驅散那彌漫在殿宇深處、沁入骨髓的陰冷。那冷,并非來自窗外的風雪,
而是源自人心深處,無聲無息,卻堅韌地凍結了一切暖意。沈明姝獨坐在窗邊的妝臺前,
身后的宮燈將她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顯得格外孤寂。
她望著妝臺那面邊緣已微微泛黃的菱花銅鏡,鏡中映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龐。
她抬起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眼角,那里似乎已有了細不可見的紋路,
是這三年宮廷歲月無聲的刻印。眉如遠黛,依舊是精心描畫過的,
卻少了往日的飛揚神采;眸似秋水,波光瀲滟,只是那眼底深處,
沉淀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落寞與凄涼,仿佛看盡了世間繁華落盡后的寂寥。她下意識地抬手,
冰涼的指腹觸碰到鬢邊斜插著的那支點翠鳳凰步搖,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這步搖是宮中最好的匠人費時三月才制成的,金絲勾勒的鳳羽纖毫畢現,
其上鑲嵌的翠藍羽毛取自珍稀的翠鳥,在燈火下泛著幽微而華貴的光澤。
鳳凰口中銜著一串細小的珍珠流蘇,隨著她微不可察的呼吸輕輕晃動,
珍珠溫潤的光澤與翠羽的艷麗交相輝映。曾幾何時,這步搖是她最珍愛的飾物,
是她心頭無上的榮耀與甜蜜。可如今,它只像一個沉重的枷鎖,
提醒著她那些逝去的、再也回不來的時光。鏡中,
步搖的影子與身后那架名貴的紫檀木嵌螺鈿屏風上精心繡制的并蒂蓮紋樣交疊。
那蓮花開得正盛,粉瓣嬌嫩,金線勾邊,寓意著帝后和睦,琴瑟和鳴。這曾是她初入宮時,
謝承鈞特意為她挑選的,說要讓椒房殿處處充滿她喜歡的雅致與溫馨。可此刻,
那刺繡精美的蓮瓣,卻像一根根淬了毒的細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牽扯出密密麻麻的疼痛,讓她眼眶一陣發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三年前……那仿佛是另一個輪回的記憶了,清晰得如同昨日,卻又遙遠得恍若隔世。
那年暮春三月,京城正是"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的時節。
太傅府在城郊的別苑"浣溪園"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春日雅集。園內引活水為溪,
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奇花異草爭奇斗艷。湖邊的千層碧桃開得如火如荼,映著一池春水,
風乍起時,落英繽紛,宛如仙境??諝庵袕浡嗤恋姆曳肌倩ǖ奶鹣?,
以及名貴熏香混合的雅致氣息。 絲竹管弦之聲自水榭中悠揚傳來,
伴隨著文人墨客吟詩作對的唱和,以及仕女們壓低了嗓音卻難掩興奮的嬌笑低語。彼時的她,
還是沈太傅膝下最受珍愛的嫡長女沈明姝,剛過了十四歲生辰不久,
臉上尚帶著幾分少女的稚氣,卻已初具傾城之姿。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廣袖襦裙,
裙擺上用銀線繡著細碎的蘭草紋,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月白色紗帔,行走間衣袂飄飄,
宛如春風中搖曳的柳枝。她并非園中最耀眼奪目的那一個,
許多貴女都佩戴著更為華麗的珠釵首飾,但她身上那股書卷氣的恬靜與不經意間流露的靈動,
卻自有其獨特的韻味。她正與幾位手帕交在園中一角臨溪的涼亭里,
并非如其他少女般只關注著哪位公子俊俏、哪家姑娘的衣裳最新穎,
而是興致勃勃地擺開了一局棋。執黑子的正是沈明姝,她凝神沉思,
纖長的手指拈起一枚黑玉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動作優雅而從容。
對面與她對弈的是素有才名的吏部侍郎之女周婉兒。兩人棋風迥異,周婉兒落子迅捷,
攻勢凌厲,而沈明姝則不疾不徐,守中有攻,韌性十足。旁邊觀戰的幾位小姐,
也都被這精彩的棋局吸引,屏息凝神。就在此時,一陣輕微的騷動傳來,
涼亭外的侍女們紛紛屈膝行禮:"參見太子殿下!"沈明姝執子的手微微一頓,抬眸望去。
只見涼亭入口處,不知何時立了一人。那人身著月白色暗繡流云紋的錦袍,腰束蟠龍玉帶,
頭戴嵌東珠的金冠,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清逸。正是當朝太子謝承鈞。他的目光,
正帶著一絲饒有興味的探究,落在棋盤之上,以及那個執黑子、蹙眉沉思的少女身上。
他并未立刻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看了一會兒。沈明姝感覺到他的注視,
臉上不由自主地飛起一抹紅暈,心跳也亂了節奏,原本清晰的棋路竟有些模糊起來。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棋局上,經過一番長考,終于落下一子,
恰好破了對方的圍堵之勢,柳暗花明。"妙!"一個清朗溫醇的聲音在亭外響起。
謝承鈞緩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沈小姐這一手'鎮神頭',看似平淡,
實則后勁綿長,以柔克剛,頗得棋道精髓。"亭內眾人連忙起身行禮。
沈明姝也隨著眾人福身:"臣女沈明姝,參見太子殿下。""免禮。
"謝承鈞目光落在沈明姝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孤方才在外看了一陣,
沈小姐棋藝不凡,心思玲瓏,與傳聞中一般無二。"他并非只說場面話,
而是準確地點評了方才棋局的關鍵之處,顯然是真正懂棋之人。沈明姝微紅著臉,
謙遜道:"殿下謬贊,不過是些閨中閑趣,難登大雅之堂。""閨中閑趣亦能見真章。
"謝承鈞笑了笑,目光掃過棋盤,又道,"《棋經十三篇》有云:'夫博弈之為數,小數也。
'然其中變化無窮,可觀心性,可衍策略。沈小姐小小年紀,便能有此靜氣與韌性,
實屬難得。"他這一番話,不僅顯露出對棋道的精通,更隱隱透露出對沈明姝性格的贊賞。
沈明姝心中微動,抬眸看向他,只見他眼神清澈,笑容真誠,并非敷衍客套。那一日的雅集,
他們并未交談太久,畢竟身份有別,眾目睽睽。
但謝承鈞那溫和的舉止、淵博的談吐以及眼中那份特別的欣賞,卻像一顆投入湖心的小石子,
在沈明姝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原以為那不過是生命中一次偶然的相遇,
如流星劃過天際。卻不想,幾日后,宮中設宴,沈明姝隨母親一同入宮赴宴。席間,
她竟又見到了謝承鈞。他作為太子,自然是坐在主位。席間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他的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數次落在她的方向。一次目光交匯,
他甚至不易察覺地對她舉了舉杯,嘴角勾起一抹只有她能看懂的淺笑。這小小的互動,
讓沈明姝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臉頰也微微發燙。宴后,各家女眷在御花園中賞花。
沈明姝正獨自欣賞著一株開得極盛的西府海棠,正是那日浣溪園中他站立其下的那種花,
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溫醇嗓音:"看來沈小姐也喜歡這海棠。"沈明姝驚喜轉身,
見謝承鈞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此處,身邊只跟著一個貼身內侍。她連忙行禮。"此處無人,
不必多禮。"謝承鈞示意她起身,與她并肩立于海棠樹下,微風吹過,粉白的花瓣如雨落下,
沾染在他的肩頭和她的發梢。"孤聽聞,沈小姐不僅棋藝精湛,詩詞亦是一絕?
"沈明姝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聽誰說的?不過是平日里胡亂涂鴉罷了。""哦?
孤倒是在父皇的書房里,看到過沈太傅呈上來的一卷文集,其中有幾首署名'明姝'的詩作,
清新脫俗,意境不凡。"謝承鈞看著她,眼中帶著笑意,"尤其是那句'愿借庭前月,
時時照我心',雖是閨閣語,卻也坦蕩真摯。"沈明姝又驚又羞,沒想到自己私下寫的詩,
竟會被父兄收錄,還被太子殿下看到。她的臉頰更紅了,幾乎要滴出血來。謝承鈞見她窘迫,
便不再逗她,轉而聊起了京中的風物、前朝的趣聞軼事。他見識廣博,談吐風趣,
時而引經據典,時而妙語解頤,沈明姝漸漸放松下來,與他相談甚歡。她發現,
這位太子殿下,并非高高在上、難以親近,他有著細膩的心思和令人舒適的體貼。
他會注意到她裙角沾染了些許泥土,
不動聲色地引她走到石板路上;他會察覺到她對某種糕點似乎格外偏愛,便吩咐內侍記下。
從那以后,他們之間似乎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雖然不能時時相見,
但偶爾的宮宴、節慶,總能尋到機會說上幾句話。有時,
他會托太傅帶給她一些宮外難得的書籍孤本;有時,她也會將自己新寫的詩詞或臨摹的字畫,
夾在父親的奏折中,悄悄遞進宮去。這種朦朧而甜蜜的互動,像春日里悄然滋生的藤蔓,
一點點纏繞住少女的心房。直到那年中秋宮宴之后,在皎潔的月光下,
他將她悄悄引至御花園的一處僻靜假山后。晚風微涼,桂香浮動。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錦盒,打開,里面靜靜躺著的,
正是那支后來伴隨她無數日夜的點翠鳳凰步搖。"明姝,"他凝視著她,月光灑在他的側臉,
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深情,"此步搖,名喚'鳳求凰'。翠羽為憑,
金鳳為證。待你及笄,我必奏請父皇,以東宮正妃之位,迎你入宮。"他頓了頓,
聲音低沉而鄭重,仿佛立下最神圣的誓言:"此生此世,非卿不娶。
"他親手將步搖為她簪于發間,冰涼的金屬觸碰到溫熱的肌膚,激起一陣戰栗。
沈明姝抬起頭,望進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滿了溫柔的月光和真摯的情意,
沒有半分儲君的威嚴,只有一個男子對心愛女子的承諾。那一刻,
她所有的矜持與猶豫都煙消云散,心中充滿了巨大的幸福與感動,用力地點了點頭,
眼角有晶瑩的淚光閃爍。也就是在那樣的月夜,在桂花的甜香里,他拉著她的手,
低聲訴說著未來的憧憬:"明姝,我知道宮廷復雜,但你放心,我會護著你。
等我們大婚之后,春日我們去京郊縱馬,夏夜泛舟賞荷,秋日登高觀紅葉,
冬日圍爐賞雪……這世間所有的美好,我都想與你一同經歷。"他輕撫著她的長發,
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我要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無憂無慮,
永遠保持今日這般模樣。" 他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補充道:"對了,你不是總說長安的冬天太過蕭瑟嗎?待我們成婚后第一個冬天,
你生辰之時,我命人在宮苑西角那片空地上,為你種滿紅梅。待到寒冬臘月,滿園梅花盛開,
嫣紅似火,映著白雪,定是極美的景致。到那時,你就不會覺得冷了。"每一個字,
都像是淬了蜜糖,甜到了她的心坎里。她信了,毫無保留地信了。她將這支步搖視若珍寶,
日日佩戴,對著鏡子,看著鳳釵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仿佛能看到未來幸福的模樣。
她滿心歡喜地等待著及笄之年的到來,等待著成為他的新娘。及笄禮過后不久,
賜婚的圣旨果然如期而至,沈家上下,一片歡騰。她成為了萬眾矚目、人人艷羨的太子妃。
大婚那日,天色未明,沈府便已燈火通明。長安城的主街被禁衛軍清空,
紅色的宮綢從沈府門口一直鋪展到東宮的承乾門,足有十里之長。儀仗煊赫,鹵簿齊全,
宮廷特制的禮樂奏響,聲音莊重而喜慶,傳遍了大半個長安城。她頭戴九翟鳳冠,沉甸甸的,
壓得她脖頸微酸,身著金線繡滿翟鳥鳳凰紋樣的繁復禮服,層層疊疊的裙擺如同綻放的牡丹,
霞帔上綴滿了珍珠寶石,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端坐在裝飾得如同一個小宮殿般的華美花轎之中,轎壁上懸掛著香囊,
散發出淡淡的蘭麝之氣。聽著外面震天的鼓樂和隱約可聞的百姓歡呼贊嘆之聲,
感受著轎身隨著儀仗行進而產生的輕微晃動,沈明姝的心中,既有離開父母家人的淡淡離愁,
更有即將嫁與心上人、開啟嶄新人生的巨大歡喜與隱秘的羞怯。她隔著厚重的明黃色轎簾,
悄悄掀起一角,模糊地望見隊伍最前方,謝承鈞身著大紅色的太子蟒袍,
金線繡著騰飛的蛟龍,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嘴角帶著自信而滿足的微笑,正意氣風發地接受著萬民的朝賀。那一刻,
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滿溢出來,她以為,從此以后,歲月靜好,與子偕老,
便是她此生唯一的注腳。然而,命運的絲線,總是在最令人沉醉的時刻,
悄然打上一個冰冷的死結。新婚之夜,東宮正殿龍鳳喜燭高燃,
跳躍的火焰將殿內映照得一片溫暖的橘紅。合巹酒的滋味微甜微澀,她與他十指交纏,
感受著彼此掌心的溫度。紅色的蓋頭被他用玉如意輕輕挑開,
他眼中那瞬間的驚艷與濃得化不開的溫柔,讓她心跳加速,羞得垂下了眼簾。他握住她的手,
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聲音帶著一絲動情:"明姝,從今往后,你我便是一體了。
有我在,定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可這份濃情蜜意尚未完全散開,
殿外便傳來了內侍尖細而急促的稟報聲:"啟稟太子殿下,北境八百里加急軍報!
"那聲音如同臘月里的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新房內旖旎的暖意。謝承鈞眉頭立刻緊蹙起來,
眼中閃過一絲儲君特有的銳利與凝重,方才的柔情迅速褪去,被一層威嚴所取代。
他松開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雖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明姝,
軍國大事,耽誤不得。你累了一天,先好生歇息。我去去就回。"他語氣中的歉意是真誠的,
但那份屬于上位者的果決也是真實的。沈明姝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
如同被人從云端猛地推下,但良好的家教讓她明白此刻不能任性。她強壓下眼底的酸澀,
努力擠出一個溫順的笑容:"殿下公務要緊,臣妾……明白。臣妾……等你回來。
"她甚至體貼地為他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亂的衣襟。"等我。"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復雜難明,似乎有不舍,有歉疚,還有一絲沉重的責任感。隨后,他毫不猶豫地轉身,
大步流星地離去,明黃色的袍角在門檻處劃過一道決絕的弧線,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紅燭依舊在燃燒,滴下凝固的燭淚,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只是,這一"去去就回",
竟是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的一個多月。那一個月里,
沈明姝獨自守著空曠華麗的東宮正殿。起初幾日,她還會精心打扮,時時眺望宮門的方向,
期待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后來,她開始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向伺候的宮女太監反復詢問殿下的消息,得到的卻總是語焉不詳的回答。再后來,
宮中開始有竊竊私語流傳開來,隱約提到太子殿下此次離宮并非僅僅因為北境軍情,
似乎還與一位南巡途中結識的、身份特殊的佳人有關。有說那位佳人是殉國將軍的遺孤,
楚楚可憐;有說她才貌雙全,深得太子憐惜。沈明姝聽到這些,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發緊,
她拼命告訴自己不要相信這些捕風捉影的流言,她的承鈞不是那樣的人,
他只是被軍國大事絆住了腳步。她開始在佛堂前抄寫經文,試圖平復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直到那一日,宮門處傳來消息,太子殿下終于回宮了。沈明姝幾乎是立刻從繡墩上彈了起來,
壓抑已久的心情瞬間化為難以言喻的雀躍。
她連忙讓宮女為她換上謝承鈞最喜歡的那件湖藍色宮裝,又對著鏡子仔細描了眉,
簪上那支他送的鳳求凰步搖,懷著一顆砰砰直跳的心,快步迎到宮門前。
她想象著他見到自己時帶著歉意的笑容,想象著他會如何解釋這段時間的離別。然而,
當看到宮門緩緩打開,謝承鈞的身影出現,而他的身側,
如同藤蔓般緊緊依偎著一個陌生的女子時,沈明姝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謝承鈞看起來清瘦了一些,眉宇間帶著幾分旅途的疲憊,
但精神尚可。而他身邊的那個女子,身著一身嬌嫩的藕荷色宮裝,裙擺繡著細碎的蘭花,
身姿婀娜,體態輕盈。她容貌極美,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仿佛隨時能滴出淚來,朱唇不點而紅,
眉宇間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嬌弱與嫵媚,顧盼流轉間,風情萬種。
她幾乎是半靠在謝承鈞的臂彎里,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依賴、崇拜與愛慕。
而謝承鈞,他低頭看那女子的眼神,
是沈明姝從未見過的、帶著一絲無奈卻又明顯縱容的溫柔。"明姝,
"謝承鈞的目光終于轉向她,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卻讓沈明姝感到一種莫名的疏離,
"你來了。"他頓了頓,指了指身邊的女子,介紹道,"這位是已故忠勇將軍柳擎之女,
柳如煙。南巡途中,柳將軍為護衛孤,不幸殉國。柳姑娘身世堪憐,孤已奏請父皇,
接入宮中暫為照拂。日后,你便多照應她一些,也算替孤分憂了。
"柳如煙從謝承鈞身邊上前一步,對著沈明姝斂衽一禮,動作標準得無可挑剔,
聲音更是柔得仿佛能掐出水來:"臣女柳如煙,參見太子妃娘娘。如煙初入宮闈,懵懂無知,
日后還望娘娘不吝指教,多多關照。"她的姿態謙卑恭順到了極點,
低垂的眼簾掩去了眸底深處的情緒??缮蛎麈置鲝乃俏⑽⑸下N的唇角,
和不經意間掃過自己發間步搖的那一絲飛快的、帶著審視與挑戰意味的眼神中,
讀懂了潛藏的敵意。沈明姝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又冷又痛,
沉甸甸地往下墜,墜入無底的深淵。她看著眼前的謝承鈞,嘴唇翕動了幾下,想問些什么,
想質問些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一句干澀的:"殿下……一路辛苦了。
"她想從他眼中找到一絲愧疚,一絲需要她理解的無奈,然而,他只是平靜地回望著她,
眼神溫和依舊,卻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透明的琉璃,讓她再也看不真切。
椒房殿的炭火依舊在不知疲倦地燃燒,將銅爐壁映得通紅。沈明姝緩緩閉上眼,
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那一日,柳如煙的出現,
就像是嚴冬里悄然裂開的第一道冰縫,細微,卻致命。它無情地預示著,
她曾經視若珍寶、堅信不疑的溫暖與愛情,
即將迎來一個漫長而殘酷的、足以將一切凍結成灰的冰封之期。柳如煙就這般,
如同一株看似柔弱、實則根系深種的菟絲花,纏繞進了東宮的雕梁畫棟之間。
謝承鈞以"照拂功臣遺孤"的名義,
將她安置在離東宮正殿不遠的一處精致偏殿"凝香館"中,份例用度,皆比照宮中貴人,
甚至隱隱還有超出。起初的日子,倒也算得上風平浪靜。柳如煙每日晨昏定省,
都會準時到椒房殿向沈明姝請安,禮數周全得無可挑剔,
言語間更是處處透著對太子妃的敬重與依賴。"娘娘今日氣色真好,
這支玉簪襯得您膚若凝脂。""娘娘這里的茶總是格外清香,是用了什么特別的泉水么?
"她聲音嬌軟,笑容甜美,
仿佛真的是一個初入宮闈、懵懂無知、只知仰賴太子妃照拂的小妹妹。
沈明姝縱然心中對她的來歷存有芥蒂,但良好的教養和身為太子妃的責任感,
讓她面上保持著端莊與溫和。她按宮中規矩賞賜份例,噓寒問暖,甚至在謝承鈞偶爾問起時,
也會替柳如煙說幾句好話,稱贊她乖巧懂事。
她并非沒有察覺到柳如煙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精明與算計,但她寧愿相信,
這只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可憐孤女,在陌生環境中的自我保護。她也暗自期盼著,
謝承鈞對柳如煙的"照拂",僅僅是出于道義和憐憫,待風頭過去,一切自會回歸正軌。
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早已開始涌動。先是宮中漸漸有了些風言風語。起初是小范圍的,
說柳姑娘如何貌美聰慧,深得太子殿下憐惜;后來便添油加醋,說太子殿下常常流連凝香館,
對其關懷備至,遠勝正宮。這些話語像無形的針,時不時刺痛沈明姝的耳朵。
她知道宮闈之中最是難禁流言,本想置之不理,但說的人多了,
連她身邊最貼心的侍女碧荷都忍不住憂心忡忡:"娘娘,您不能總這么大度。
那柳姑娘看著柔弱,心思可不簡單。奴婢聽說,前兒個太子殿下賞了西域進貢的葡萄酒,
椒房殿都還沒分到,凝香館那邊倒先得了兩瓶。"沈明姝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茶水漾出幾滴,落在她素色的裙擺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她沉默片刻,
才淡淡道:"殿下自有他的考量。柳將軍為國捐軀,殿下多照拂些遺孤,也是人之常情。
我們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莫要跟著嚼舌根。"話雖如此,
心中的澀意卻難以抑制地蔓延開來。真正讓沈明姝感到不安的,是謝承鈞態度的微妙變化。
他來椒房殿的次數,確實漸漸少了。即便來了,也常常是心事重重,或是談論些朝堂政務,
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一層無形的隔閡。有時沈明姝想提起柳如煙,想問問那些流言,
想探尋他真實的想法,可話到嘴邊,看著他略顯疲憊、眉宇間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神色,
又都咽了回去。一次,沈明姝親手燉了燕窩羹,想著他近日處理政務辛苦,特意送到書房去。
正巧碰上柳如煙也在,正紅著眼圈,拿著一方絲帕輕輕拭淚,而謝承鈞則站在她身旁,
眉頭微蹙,似在溫言安慰。見到沈明姝進來,柳如煙連忙止住哭泣,屈膝行禮,
聲音還帶著哽咽:"參見太子妃娘娘。"謝承鈞轉過身,看到沈明姝手中的食盒,
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道:"明姝來了。何事?""臣妾見殿下近日辛勞,
特意燉了燕窩羹為您補補身子。"沈明姝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
將食盒遞給一旁的內侍。"你有心了。"謝承鈞點點頭,目光卻又轉向柳如煙,"如煙,
方才說的事情,孤知道了。你且寬心,孤會為你做主。"柳如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又怯生生地望向沈明姝:"都是如煙不好,一點小事,竟勞動殿下和娘娘費心了。
"沈明姝心中疑惑,面上卻不好多問,只得道:"柳妹妹若有委屈,只管與本宮說便是。
""不敢不敢,"柳如煙連忙擺手,"不過是底下奴才捧高踩低,怠慢了些,不值一提。
娘娘鳳體金貴,怎好為這點小事煩擾。"她話說得謙卑,卻巧妙地暗示了自己受到了委屈。
謝承鈞嘆了口氣,對沈明姝道:"明姝,你是東宮主母,還需多費心約束下人,
莫要讓他們失了分寸,怠慢了功臣之后。"沈明姝心中一堵,明明是柳如煙在哭訴,
他卻先來責備自己治下不嚴。她張了張口,想辯解幾句,最終只是低聲道:"是,
臣妾知道了。"待柳如煙告退后,書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沈明姝看著謝承鈞,
輕聲問道:"殿下,柳妹妹究竟所為何事傷心?"謝承鈞似乎有些不愿多談,
只含糊道:"不過是些奴才拜高踩低的小事。她初來乍到,性子又軟,難免受些閑氣。
你平日里多看顧她些便是。"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柳將軍剛去,朝中柳家一脈還需安撫。
柳如煙是關鍵。明姝,你要顧全大局。""顧全大局……"沈明姝咀嚼著這四個字,
只覺得心頭一片冰涼。原來,他對柳如煙的"照拂",并不僅僅是憐憫,
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考量。那她呢?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在他心中,又占了多少分量?
是不是也只是"大局"中的一枚棋子?自那以后,柳如煙行事似乎更加有恃無恐起來。
她不再僅僅滿足于背后的流言和謝承鈞的偏袒,開始將矛頭直接對準了沈明姝。一次宮宴上,
各類菜肴流水般呈上。當一道滋補的燕窩羹被端上來時,
沈明姝示意自己身邊的掌事宮女碧荷,對她說:"柳姑娘近來似乎身子不適,
你將本宮這份燕窩羹,賜予柳姑娘吧,囑咐她好生調養。"碧荷恭敬地應下,
小心翼翼地端著那盅燕窩羹,走到柳如煙席前,屈膝道:"柳姑娘,
這是太子妃娘娘特意賞賜給您的燕窩羹,娘娘囑咐您好生調養身子。"柳如煙連忙起身,
做出受寵若驚、感激涕零的樣子,雙手準備接過。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碗沿,
或是碧荷正要將碗穩穩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時,柳如煙突然身子微微一晃,像是有些頭暈,
驚呼一聲:"哎呀!"她的動作看似無意,卻恰好撞到了碧荷的手臂。
那碗滾燙的燕窩羹立刻被打翻,大部分湯汁并沒有潑向距離稍遠的柳如煙自己,
反而不偏不倚地朝著距離更近、且因身份尊貴而席位靠前的沈明姝方向飛濺而去!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滾燙的湯汁還是濺到了沈明姝的裙擺和袖口上,
留下了一片濕熱的狼藉。雖然未必嚴重燙傷,但這當眾的污損和失儀,
足以讓太子妃顏面盡失。"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碧荷嚇得連忙跪下請罪。
柳如煙更是立刻花容失色地跪倒在地,淚珠滾滾而下,惶恐地磕頭:"都是臣女的錯!
臣女該死!臣女突然一陣頭暈,才沖撞了姑姑,污了娘娘的鳳駕!求娘娘責罰!
" 她哭得梨花帶雨,將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顯得無比自責和柔弱。滿座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明姝身上。
沈明姝看著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柳如煙和驚慌失措的碧荷,再看看自己污損的裙擺,
心中怒意翻涌。她不相信這僅僅是意外,柳如煙那恰到好處的"頭暈"實在太過巧合。
但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謝承鈞也在場的情況下,她若嚴厲追究,
反而會落下一個善妒、苛待功臣遺孤的名聲,還會連累碧荷。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
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無妨,不過是一件衣裳罷了。碧荷,你也起來吧,并非你的過錯。
柳妹妹也快起來吧,地上涼。"謝承鈞皺著眉頭走了過來,先是看了看沈明姝狼狽的裙擺,
又看了看跪地垂淚、我見猶憐的柳如煙,沉聲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責備柳如煙,但語氣卻并不嚴厲。柳如煙哭得更兇了:"殿下,
臣女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臣女身子不爭氣……""好了,一點小事,何必如此。
"謝承鈞扶起柳如煙,又對沈明姝道,"明姝,你先回宮換身衣裳吧。這里有孤在。
"沈明姝看著他扶著柳如煙的手,看著柳如煙順勢依偎在他懷里瑟瑟發抖的模樣,
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甚至沒有一句真正關心她是否被燙到的話,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受驚"的柳如煙身上。她什么也沒說,默默地轉身,
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獨自離開了宴席?;氐浇贩康?,看著鏡中略顯狼狽的自己,
沈明姝第一次對這份感情產生了懷疑。那個曾經說過要護她一世周全的男子,
如今在她受辱之時,卻選擇了息事寧人,甚至隱隱偏袒著另一個女人。
類似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有時是沈明姝精心打理的花草無故被毀,
有時是她珍愛的書籍被"不小心"弄濕,有時甚至是她身邊的宮女無端受到責罰。每一次,
柳如煙都能找到完美的借口,或是將責任推到下人身上,而她自己,
總是一副受驚嚇、需要保護的柔弱模樣。而謝承鈞,面對沈明姝的解釋和申訴,
起初還會耐心聽一聽,說幾句安撫的話,但也總是強調"如煙失怙,性子敏感,
你要多包容"。到后來,他似乎也覺得厭煩了這些后宮瑣事,常常不等沈明姝說完,
便皺著眉頭打斷:"太子妃,你作為東宮表率,當有容人之量。莫要為這些小事斤斤計較,
失了身份。"他的眼神越來越冷淡,語氣越來越疏離。沈明姝含淚的辯解,在他眼中,
似乎都成了無理取鬧和心胸狹隘的證明。她漸漸地不再去申訴,不再去解釋。心,
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那支曾經象征著無限愛意與承諾的鳳求凰步搖,她也很少再佩戴了。
看著它,只會讓她想起那些甜蜜的過往,然后被現實的冰冷刺得更痛。真正的風暴,
在一個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的午后,悄然降臨,
徹底撕碎了沈明姝心中僅存的最后一絲微光。那一日,太醫院的院判親自來到東宮,
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喜色與小心翼翼的激動,向謝承鈞道賀:"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凝香館的柳姑娘……已有了近兩月的身孕!"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
瞬間炸響在寂靜的東宮上空。謝承鈞先是一怔,隨即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與激動。
他幾乎是失態地一把抓住了太醫院判的手臂,確認道:"此話當真?!你確診無誤?
""千真萬確!"院判連忙躬身,"臣等反復診脈,絕不會錯!柳姑娘脈象滑實,正是喜脈!
算時日,已有近兩月了!""好!好!好!"謝承鈞連說了三個"好"字,
眼中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他立刻下令:"重賞!凝香館上下,人人有賞!傳孤的命令,
從今日起,調派最好的太醫輪流為柳姑娘請脈,用最好的藥材,
務必確保柳姑娘和……和腹中孩兒安然無恙!"喜訊迅速傳遍了整個東宮,乃至后宮。
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對柳姑娘腹中的這個孩子寄予了厚望。
謝承鈞更是幾乎日日都去凝香館探望,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柳如煙本就受寵,
如今母憑子貴,更是風頭無兩。她愈發顯得嬌弱不堪,時而說孕吐難受,食不下咽,
時而又說夜里抽筋,難以安睡,惹得謝承鈞愈發憐惜,幾乎是有求必應。凝香館的用度規格,
甚至隱隱超過了太子妃的椒房殿。沈明姝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在佛堂臨摹一幅《心經》。
聽到侍女碧荷小心翼翼地稟報時,她手中的狼毫筆猛地一顫,
一滴濃墨恰好滴在"空"字之上,迅速暈染開來,將那個字變得模糊不清,
如同她此刻混沌的心緒。她早該料到的,不是嗎?他既然能為了"大局"將柳如煙接入宮中,
又怎會吝惜給她一個孩子,一個足以撼動她太子妃地位的籌碼?她身為太子正妃,成婚三年,
卻未能為皇家誕下子嗣,這本就是她的一塊心病。如今,
柳如煙卻先她一步……"娘娘……"碧荷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擔憂地喚了一聲。
沈明姝緩緩放下筆,指尖冰涼。她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知道了。按宮中規矩,備一份厚禮送去凝香館道賀吧。
再挑兩個穩重妥帖、經驗豐富的嬤嬤過去,好生伺候柳姑娘安胎。"她不能失態,
更不能讓人看出她的不甘與嫉妒。她是太子妃,是東宮主母,無論內心如何翻江倒海,
面上必須維持著應有的端莊與大度。然而,命運似乎嫌她的痛苦還不夠深刻,
決意要將她推向更黑暗的深淵。僅僅過了半個月,一個深夜,凝香館突然燈火通明,
人聲嘈雜,哭喊聲和太醫急促的腳步聲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消息很快傳到了椒房殿:柳如煙突然腹痛不止,下紅不止,情況危急!
謝承鈞幾乎是衣衫不整地第一時間趕到了凝香館。他守在緊閉的內室門外,焦躁地來回踱步,
臉色鐵青,拳頭緊握。里面不時傳來柳如煙痛苦的呻吟和太醫們低聲的交談。
沈明姝也被驚動了,匆匆趕來。她看到謝承鈞那副焦灼擔憂、幾近失控的模樣,
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對另一個女人的深切關懷,
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呼吸都變得困難。經過一夜的混亂和搶救,
天色微明時,太醫們終于滿臉疲憊地走了出來,對著謝承鈞搖了搖頭,
聲音沉痛:"殿下……臣等已經盡力了。柳姑娘……柳姑娘性命無憂,
只是……腹中的胎兒……月份尚淺,又動了胎氣,
失血過多……終究是……沒能保住……"謝承鈞身子猛地一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一把揪住為首的太醫的衣領,聲音嘶啞地低吼道:"怎么會這樣?!好端端的,
怎么會突然動了胎氣?!說!"太醫們嚇得連忙跪倒一片。
其中一個顫巍巍地回稟:"回……回殿下,
柳姑娘昨夜……曾服用過一碗安胎的血燕……是……是椒房殿按例送來的……"此言一出,
謝承鈞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站在一旁、同樣震驚不已的沈明姝!"是你?!
"他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和痛恨。就在這時,
柳如煙的貼身大宮女春桃突然連滾爬爬地從內室沖了出來,撲倒在謝承鈞腳下,
涕淚橫流地哭喊道:"殿下!殿下您要為我們姑娘做主??!
定是有人要害我們姑娘和未出世的小皇孫啊!"她一邊哭喊,一邊從懷中掏出幾樣東西,
高高舉起:"殿下您看!這是奴婢今早在我們姑娘寢殿的炭盆灰燼里發現的!
不知是誰偷偷藏在里面的!"眾人定睛看去,只見春桃手中捧著的,
竟是幾個用破布縫制、面目模糊的小布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個小布人的背后,
用朱砂歪歪扭扭地寫著柳如煙的生辰八字,布人身上還插著幾根銹跡斑斑的銀針!巫蠱魘鎮!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大變。在宮中,
行巫蠱之術乃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謝承鈞看著那猙獰的小布人,
再聯想到柳如煙剛剛失去的孩子,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直沖頭頂,理智瞬間被燒毀。
他猛地轉過身,一雙眼睛赤紅,如同受傷的猛獸,死死地盯著沈明姝。"沈明姝!
"他一步步逼近她,聲音冰冷得如同來自九幽地獄,每一個字都帶著濃烈的殺意,
"你還有什么話說?!人證物證俱在!先是送去有問題的補品,再行這等惡毒的巫蠱之術!
你好狠的心?。∵B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兒都不放過!""我沒有!不是我!
"沈明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指控驚得魂飛魄散,她拼命搖頭,淚水奪眶而出,"殿下,
你信我!那血燕絕無問題!這布人更是荒謬!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是圈套!
是柳如煙……""閉嘴!"謝承鈞粗暴地打斷她,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厭惡與失望,
仿佛在看一個骯臟不堪的東西,"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還想污蔑如煙?!
她為了給我誕下子嗣,受了多少苦楚!如今痛失孩兒,你不安慰也就罷了,竟還敢反咬一口!
沈明姝,孤真是瞎了眼,才會以為你是什么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你的心,
竟比蛇蝎還要歹毒!""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沈明姝歇斯底里地哭喊著,
試圖抓住他的手臂,卻被他嫌惡地一把甩開。她踉蹌著跌倒在地,發髻散亂,釵環零落,
狼狽不堪。
……我是明姝啊……我們相識那么多年……你怎么能不信我……你忘了浣溪園的海棠花了嗎?
忘了中秋夜的誓言了嗎?你說過要護我一世的……"她聲嘶力竭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提起那些曾經最甜蜜的過往,希望能喚醒他一絲一毫的舊情。然而,
謝承鈞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甚至……是一個仇人。
"誓言?"他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聲充滿了無盡的嘲諷與決絕,
"孤只悔恨當初信了你的花言巧語!孤告訴你,從今往后,你我之間,再無情分可言!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狂怒與劇痛,聲音恢復了一絲屬于儲君的威嚴,
更新時間:2025-05-01 21:2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