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膝陷在青石板積雪中,寒意順著麻衣縫隙鉆進骨髓。昨夜新雪未霽,
朱漆大門上的蟠龍浮雕獠牙泛著冷光,龍睛處凝著兩點朱砂,倒似淌血的獸目。"啪!
"第三根銀針刺入虎口穴時,我喉頭驟然泛起腥甜。這鎖龍針專破武者經脈,
針尾綴著的青銅鈴鐺隨我呼吸輕顫,叮咚聲里藏著攝魂的韻律??上麄儾恢?,
我體內流淌的并非真氣,
而是自太古洪荒便蟄伏的混沌炁——那是比《玄天錄》更古老的秘密。"江沉淵!
你竟敢偷學蘇家鎮族絕學!"蘇振聲的怒喝震得梁上積雪簌簌而落。
我垂眸盯著青磚縫隙間掙扎的工蟻,它馱著半粒米往相反方向爬行,觸須在寒風中抖如殘燭。
三日前藏書閣地宮塌陷的場景恍如昨日。我抱著昏迷的蘇清鳶從斷壁殘垣中爬出時,
她袖中滑落的半卷羊皮紙在月光下泛著幽光。金漆繪就的經脈圖蜿蜒如毒蛇,
正是蘇家失傳百年的《玄天錄》殘篇。"父親,沉淵他……"蘇清鳶的聲音突然卡在喉間。
我抬頭望去,游廊拐角處月白旗袍一角掠過,雪浪紋下擺沾著幾點泥漬,
像極了雪地綻開的墨梅。她發間茉莉香隨風飄來,卻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蘇振聲猛地拍案,紫檀案幾上的青瓷茶盞跳起三寸:"來人!取家法!
"我數著廊下傳來的腳步聲,七步之后,兩名持棍家丁出現在月洞門外。
他們身后踱出個穿藏青長衫的年輕人,袖口金線繡著"玄"字,
在雪光中灼灼刺目——這是蘇家旁系精英弟子的標記。"且慢。
"年輕人搖著湘妃竹折扇踱步而出,扇骨上刻著云雷紋,"小叔公遺訓有言:凡蘇家女婿,
需過'三問九考'方得認可。不如……"他話音未落,并指成劍直戳我膻中穴,
指尖纏繞著淡青雷光。我順勢后仰,后腦勺堪堪擦過他指尖。發絲被雷光灼得卷曲,
卻露出頸后三寸死穴。這是《游身步》里的"驚鴻避",三年前終南山巔,
那個醉醺醺的老道人踩著七星步演示時,山風正卷著桃花撲進我衣領。"好身法!
"年輕人眼睛驟亮,折扇"唰"地收攏,扇骨相擊發出龍吟之聲,"在下蘇明玄,
向妹夫討教龍虎山天師府的雷法。"他說話時,袖口雷紋若隱若現,
竟與三年前老道人引天雷淬體時在青石上烙下的紋路一般無二。蘇振聲臉色驟變,
正要開口阻攔,蘇清鳶忽然輕移蓮步擋在我身前。她鬢間翡翠步搖微顫,
在雪地上投下細碎光斑:"明玄堂哥莫急,且讓沉淵換件衣衫——這身麻衣沾了雪水,
倒顯得我蘇家待客不周。"我望著她繡鞋上沾著的泥點,
突然想起地宮坍塌時她緊攥我衣袖的力度。那時瓦礫如雨,她將半卷《玄天錄》塞入我懷中,
指尖在我掌心寫下"子時,鏡湖"四字,墨香混著血腥氣,在廢墟中氤氳成霧。
蘇明玄的雷法確實精妙。當第三道青紫電弧擦著我耳畔炸開時,焦糊味混著雪粒鉆進鼻腔。
我故意踉蹌半步,任由他并指如劍點中肩井穴,指尖殘留的雷光在麻衣上灼出蜿蜒焦痕。
"承讓。"他抱拳時,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像是不解為何雷法入體卻無經脈灼傷之聲。
我借勢撞向照壁,后背傳來冰涼的觸感——那幅《九龍爭珠圖》的琉璃眼在暗處泛起血光,
九條龍睛竟隨著我的動作緩緩轉動。"沉淵!"蘇清鳶的驚呼混著茉莉香撲面而來,
她袖中滑出的金絲帕恰好遮住我頸間要害。我借著攙扶之勢靠在她肩頭,
指尖蘸著帕上殘存的胭脂,在她掌心快速書寫:子時,藏書閣,鏡中有鬼。她身形微僵,
鬢間翡翠步搖在月下劃出寒芒。三日前地宮坍塌時,
她塞給我的半卷《玄天錄》尚在懷中發燙,羊皮紙邊緣的云雷紋與蘇明玄袖口暗繡如出一轍。
是夜,我蹲在藏書閣橫梁積塵中,看著蘇明玄帶著四名黑衣人撬開地宮密道。
他們手中羅盤指針瘋轉,最終直指東北角那面青銅鏡。燭火在鏡面投下扭曲的人影,
我忽然想起白日里蘇清鳶聽見"鏡湖"二字時驟然收緊的手指。"果然在這里。
"蘇明玄揮劍斬斷銅鏡上的朱砂繩,劍鋒帶起的風掀開他半邊衣領,
月光下赫然露出半張青面獠牙的鬼面紋。鏡面突然泛起漣漪,
無數人臉在波光中浮沉——那是蘇家歷代家主的面容,最上首的老者竟與蘇振聲有七分相似。
"蘇明玄!你竟敢勾結……"蘇振聲的怒喝戛然而止。我看著他脖頸間架著的匕首,
刀刃上刻著個熟悉的云紋,正是蘇清鳶今日帕角繡紋的反寫。"三叔,別來無恙。
"蘇明玄轉身時,月光恰好照亮他整張臉。鬼面紋從眉骨蔓延至下頜,
在燭火映照下宛如活物,"多虧堂妹提醒,否則還真找不著這面'往生鏡'。
"地宮深處傳來機關轉動的轟鳴,青銅匣出土的剎那,整座藏書閣突然地動山搖。
無數古籍如斷翅蝴蝶般紛飛,我縱身躍下房梁時,一本《淮南子》恰好拍在臉上,
泛黃紙頁間竟夾著片風干的茉莉花瓣。"快走!玄武鎮魂陣要破了!
"蘇明玄的話被轟鳴聲淹沒。我踩到個硬物,低頭只見半截玉簪斜插在青磚縫隙中,
簪頭刻著的"鳶"字被血漬浸染,正是白日里蘇清鳶發間失落的那支。地動愈發劇烈,
我攥緊玉簪沖向密道。身后傳來蘇振聲的慘叫,混著青銅匣開啟的吱呀聲,
像是打開了塵封千年的潘多拉魔盒。在最后一塊磚石落下前,我瞥見鏡中浮現出無數雙眼睛,
那些蘇家先祖的面孔在黑暗中齊齊轉向我,唇角掛著詭異的笑意。地宮坍塌的剎那,
我拽著蘇清鳶跌進暗室。石門轟然合攏時,
縫隙間最后掠過的畫面讓我渾身發冷——蘇明玄抱著青銅匣消失在密道盡頭,
而他身后那道踉蹌跟隨的墨色身影,分明是本該昏迷在床的蘇振聲!"你早就知道?
"我捏住蘇清鳶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折斷玉鐲,她脈搏在指下突突亂跳,像被驚散的蝶。
"知道什么?"她仰頭望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唇角卻噙著冷笑,
"知道堂哥早與玄門暗通款曲?還是知道父親臥薪嘗膽二十年,就為引江家入局?
"我松開手,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
三日前廢墟中的溫軟觸感突然變得荒謬——她根本沒中毒,
那半卷《玄天錄》是她故意讓我發現的餌。地宮磚石簌簌墜落,灰塵迷了眼,
我卻在混沌中看清了她鬢間茉莉花瓣的顫抖。"為什么?""因為你是江家人啊。
"她忽然笑出聲,指尖劃過我胸前玉佩,冰涼的觸感激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江氏一族,
代代守著《潛淵錄》的秘密。當年你父親為護此書,被十二玄門圍殺于終南山,
你卻甘心當個倒插門的贅婿?"我攥緊玉佩,蟠龍紋在掌心發燙。三年前那個雪夜,
老道人將玉佩塞給我時,山風正卷著血沫灌進他潰爛的喉管。
他枯槁的手指在我掌心寫下"潛淵"二字,最后一個筆畫未完,
便被追兵的火箭釘死在古松上。"轟!"暗室石門突然被巨力撞開,
蘇明玄渾身是血地沖進來。他左臂齊根而斷,懷中青銅匣卻不見了蹤影。在他身后,
蘇振聲提著盞青銅燈緩步而入,燈芯竟是用人發編織而成,燃燒時發出嬰兒夜啼般的聲響。
"把《潛淵錄》交出來!"蘇振聲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燈影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紋路,
像是無數小蟲在皮肉下游走,"否則我就讓這盞'往生燈'照穿你的魂魄!
"我護著蘇清鳶后退,后背卻撞上密室盡頭的石棺。余光瞥見她袖中寒光一閃,
一柄淬毒匕首滑落掌心,刀鋒直指我心口!燭火在刃口跳動的瞬間,
我忽然看清她耳后新添的朱砂痣——那是玄門圣女獨有的印記。"鳶兒,
你……""江郎可曾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她笑靨如花,匕首卻又逼近三分,
"你當真以為,蘇家招贅婿,是為給病秧子小姐沖喜?"地宮外傳來機關轉動的轟鳴,
整座地宮開始傾斜。蘇明玄突然慘叫著捂住雙眼,他臉上鬼面紋路正在潰爛,
流出漆黑的血水。蘇振聲手中的往生燈驟然爆出綠焰,燈影中浮現出無數張人臉,
正是方才鏡中見過的蘇家先祖。"時辰到了。"蘇清鳶貼近我耳畔,氣息如蘭,
匕首卻已刺入我衣襟半寸,"要么交出玉佩,要么……"她話音未落,石棺突然轟然炸開。
一具穿著道袍的骷髏端坐其中,枯骨掌心托著本泛黃古籍,
封皮上"潛淵錄"三個篆字正在滲血。匕首刺入胸膛的瞬間,我運轉《潛淵錄》心法,
肌肉如鐵索般層層絞緊。刃尖在距心脈半寸處凝滯,蘇清鳶瞳孔驟縮如針,
我趁機扣住她脈門,將她狠狠拽進懷里。溫香軟玉撞上胸膛鐵甲,她發間茉莉香混著血腥氣,
竟比地宮腐臭更令人窒息。"你……何時發現的?"她指尖抵著我喉結,
涂著丹蔻的指甲刮過鎖龍針留下的針孔。"從你湯藥里飄出第一縷苦杏仁味開始。
"我擦去她唇角被我內力震出的血線,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蝶影,
"唐門'閉息散'無色無味,唯獨會與茉莉香膏起反應——鳶兒,你小瞧我了。
"她突然笑出聲,笑得花枝亂顫,鬢間步搖在石壁上投下細碎光斑:"江沉淵啊江沉淵,
你當真以為,我只會些蘇家皮毛武學?"話音未落,她并指如劍點向我氣海穴,
指尖竟纏著根肉眼難見的銀絲。那絲線在燭火下泛著幽藍,分明是唐門絕技"天羅絲"!
我側身避讓,銀絲卻如跗骨之蛆。天羅絲纏上腰帶的剎那,
我忽然想起三日前老道人墳前那支帶血的袖箭——箭身上刻著的,正是唐門暗紋。"小心!
"蘇明玄突然撲來,卻被蘇振聲的青銅燈籠照中后背。慘叫聲中,
他整個人如春雪遇沸湯般消融,皮肉墜地時竟化作一灘腥臭血水。臨死前,
他竟將個蠟丸塞進我手中,蠟殼上還沾著半片染血的指甲。蘇振聲提著青銅燈獰笑逼近,
燈影將他佝僂的影子拉長成惡鬼模樣。我捏碎蠟丸,半枚青銅符節跌落掌心,
其上饕餮紋路竟與匣中殘片嚴絲合縫!"原來在你這里!"蘇振聲枯爪如鉤直取我面門,
我卻將符節重重按在心口玉佩之上。剎那間,玉佩蟠龍與符節饕餮同時睜眼,
沉睡二十年的混沌炁如火山噴發,震得整座地宮簌簌落灰。"不可能!
你怎會喚醒……"蘇振聲的驚呼戛然而止,化作凄厲慘叫。我揮掌擊碎青銅燈,
燈芯人發突然瘋長成千百條黑蛇,將他纏成蠕動的繭蛹。人發間隱約可見無數張人臉,
皆做驚恐狀,最面上那張,赫然是蘇家已故三老爺的面容。"這是……以人魂養燈?
"蘇清鳶臉色煞白如紙,指尖深深掐進我臂膀,"你早被玄門……""現在才明白?
"繭中傳出蘇振聲雌雄莫辨的聲音,帶著詭異的回聲,"三日前地宮坍塌,
就是為引你們這些螳螂入甕!包括你,我的好女兒——"他話音未落,
地宮深處突然傳來鎖鏈斷裂之聲。我懷中《潛淵錄》突然發燙,
封皮滲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八個篆字: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蘇清鳶袖中突然飛出七枚銀梭,
將那血字釘在石壁之上,銀梭尾端系著的金鈴無風自動,竟與地宮深處的機關聲遙相呼應。
繭中突然伸出無數血手,每根手指都長著倒刺,裹挾著腐肉腥風抓向蘇清鳶后心。
我拽著她疾退三步,足尖卻踩中機關簧片。地面轟然裂開縫隙,我們如斷線風箏般直墜而下,
耳畔風聲里夾雜著蘇振聲的狂笑:"黃泉路上,你們父女作伴!"黑暗中,
蘇清鳶的發絲拂過我面頰,帶著熟悉的茉莉香與血腥氣。"其實我早知父親被奪舍。
"她在急速下墜中突然開口,聲音卻穩如磐石,"三年前玄門圍殺你父親時,我就在現場。
"我猛地攥緊她手腕,指節發白。下方傳來水花炸裂聲,借著微光,
我看見潭水中浮著具骷髏,腰間玉佩與我懷中這塊如出一轍,只是蟠龍紋上沾著暗紅血銹。
"這是……""你父親江無涯。"蘇清鳶突然掙開我,游魚般扎向水底。我跟著潛入時,
看見她正對著骷髏叩首,發間銀簪在幽藍水光中泛著冷芒,
"當年他帶著《潛淵錄》投潭自盡,卻不知潭底連著地肺陰脈——這處天然的鎖龍井,
正適合鎮壓饕餮之魂。"水底漩渦突然張開巨口,我們被卷入漆黑甬道。穿過漩渦的剎那,
眼前豁然開朗:整塊夜明珠鑲嵌的穹頂下,矗立著座白玉宮殿,
正中央石臺上擺著本泛黃古籍,封皮用金線繡著"潛淵錄"三個古篆,筆鋒如刀,
竟是用鮮血寫成。"終于找到了。"蘇清鳶伸手去拿,指尖剛觸到封皮就被彈飛。
我接住她時,發現她掌心多了個烙印,與蘇明玄臉上的鬼面紋路如出一轍,只是更小更淡,
像枚未開刃的匕首。"原來如此。"我撫摸著石臺,指尖觸到陣法紋路,
"需要江氏與玄門血脈同時開啟,否則……"話未說完,石臺突然下沉,露出下方血池。
猩紅池水中浮著十二具尸體,每具心口都插著半截玉簪,簪頭刻著不同門派徽記。
"他們都是……""十二玄門掌教。"我聲音發冷,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容在血池中沉浮,
"當年追殺我父親的,不止蘇家——你們玄門十二派,個個都是劊子手。"血池突然沸騰,
十二具尸體同時睜開眼睛。蘇清鳶笑中帶淚,發間銀簪突然化作三十六根銀梭:"江沉淵,
我們都被算計了。"她說話間,銀梭已釘入殿內十二根龍柱,"從你踏入蘇家那日起,
這場局就已布下。"我握住她染血的手,將混沌炁注入她體內。
當我們的血在古籍封皮交匯時,整座地宮開始地動山搖。血池中浮起青銅鎖鏈,
將十二具尸體纏成粽子,而那些玉簪竟開始吸收血水,簪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
"你看清楚了!"蘇清鳶突然拽著我后撤三步,她耳后朱砂痣突然滲出血珠,"這些玉簪,
是玄門鎮派之寶'鎖魂釘'!他們根本沒死,而是被煉成了……"話音未落,
血池中升起十二道光柱,將我們困在中央。古籍自動翻開,泛黃紙頁上浮現出幅地圖,
正是我們此刻所在的地下宮殿,而紅點標注的位置,赫然是我懷中玉佩!"饕餮之魂,
一分為二。"蘇清鳶突然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古籍上,"你父親當年將兇獸魂魄一分為二,
一半鎮壓在此,另一半……"她突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傷疤,"在我這里!
"石臺轟然炸裂,露出下方封印的饕餮左眼。那眼睛泛著血紅,瞳孔竟是個人形。
我渾身血液突然沸騰,體內沉睡的另一半饕餮之魂開始蘇醒,與封印產生共鳴。"江沉淵!
"蘇清鳶突然抱住我,銀梭在我們周圍布下天羅地網,"記??!饕餮喜食人魂,
你要守住靈臺清明!"她說話間,血池中的尸體已睜開全部眼睛,二十四道目光如炬,
更新時間:2025-05-01 19:2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