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呦~蛇呦~”夏日的蟬鳴帶來的不止橘子味汽水,還有開學和軍訓。
那是夏夢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他叫樊禹。如果名字有溫度,那這兩個字于我而言,
是37.2℃的微熱,是永遠差一點就能沸騰的遺憾。2019年9月,大一開學季。
因為宿舍調整,我被分到了一間混合寢室。拖著兩個28寸行李箱爬到五樓時,
襯衫后背已經濕透。推開503的門,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未來四年的蝸居,
而是站在窗邊整理書籍的側影。他逆著光,九月的陽光在他睫毛上鍍了一層金邊。
聽到開門聲,他轉過頭,嘴角掛著禮貌而疏離的微笑:“你好,我是樊禹。
”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一眼萬年”。
后來我在《霍亂時期的愛情》里讀到“世上沒有比愛更艱難的事了”,
突然就想起那個瞬間——我抱著行李箱愣在門口,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樓道都能聽見。
“夏夢?”他看了眼宿舍名單,“你的床位在這里?!蔽疫@才回過神,
手忙腳亂地把箱子往里拖。其中一個箱子太沉,在門檻上卡住了。他走過來,
單手一提就解決了我的窘境?!爸x謝,我、我帶了些家鄉特產,待會拿給你嘗嘗。
”我結結巴巴地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種搭訕方式老土得像是從上世紀穿越來的。
他點點頭沒說什么,轉身繼續整理書架。我偷偷打量他的背影——肩線平直,
后頸的骨節在短發下若隱若現,挽起的袖口露出小麥色手臂。后來我才知道,
那種氣質叫“軍人世家”,是三代將門刻在DNA里的挺拔。另外兩位室友陸續到來。
張銳是體育特招生,一進門就嚷嚷著要組籃球局;陳宇戴著黑框眼鏡,
默默組裝著他的游戲本。四人初次見面的寒暄中,我注意到樊禹說話時總會直視對方眼睛,
但眼神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得見,摸不著,永遠溫熱不足。那天晚上,趁他去洗漱,
我鬼使神差地摸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戰爭與和平》。書頁間夾著銀杏葉書簽,
扉頁上用鋼筆寫著“樊禹 2018.冬”。指尖觸到紙張的瞬間,宿舍門突然打開,
我像觸電般縮回手?!澳愕拇矄伟櫫??!彼弥碚驹陂T口,目光掃過我通紅的臉,
“要幫忙嗎?”“不用!”我的聲音尖得不像話,“我是說…我自己能行。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拿起臉盆又出去了。我癱坐在椅子上,聽見張銳在上鋪笑:“兄弟,
你緊張得像見了教導主任?!比绻梢曰氐侥且豢?,我會告訴年輕的自己:快跑。
因為有些心動一旦開始,就會像墜入流沙,掙扎得越用力,陷落得越徹底。但當時的我,
已經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第二章選修課《西方美術史》的教室里,
我第三次“偶遇”樊禹時,他終于露出了懷疑的表情?!坝质悄??”他站在教室門口,
黑色毛衣襯得脖頸愈發修長。我攥緊書包帶,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好巧,
你也選這門課?”他微微挑眉,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
那瞬間我幾乎以為他看穿了我熬夜查他課表的小把戲,但最終他只是點點頭,
走向倒數第二排的座位。我鼓起勇氣跟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木質課桌散發出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氣息。
教授開始播放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PPT,我卻只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
“你筆記記得很詳細?!毕抡n鈴響時,他突然開口。
我低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筆記本邊緣畫滿了小圖案——全是課堂上他轉筆時手指的弧度。
“我…我喜歡藝術?!被艁y中我碰倒了水杯。他迅速伸手擋住水流,掌心覆在我手背上,
溫度灼人?!靶⌒??!彼榛厥?,從包里拿出紙巾。我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發呆,
直到他把浸濕的《藝術的故事》推到我面前:“下周借我抄筆記?
”這大概是我離天堂最近的一刻。社團招新日,張銳硬拉著全寢室去湊熱鬧。
路過軍事愛好者協會時,我看見樊禹被三個女生圍著問問題。他站得筆直,眉頭微蹙,
像棵被藤蔓纏住的冷杉?!熬让??!苯涍^他身邊時,我聽見極輕的一聲。還沒反應過來,
自己已經開口:“樊禹!輔導員找你!”他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搭住我肩膀:“走吧。
”那只手直到離開人群很遠才松開,留下肩胛骨處一片灼熱?!爸x謝。
”他在林蔭道盡頭停下,“我請你吃飯?”食堂的燈光總是太亮,卻照不穿他眼底的霧。
我咬著吸管偷看他低頭剝蝦的樣子,睫毛在臉頰投下扇形陰影?!凹依锝o我安排了相親。
”他突然說??蓸穯苓M氣管,我咳得眼淚直流。他遞來紙巾,電話響了。對面是個女聲,
他“嗯”了幾聲,表情柔軟下來:“媽,我才大一…好,周末回去見?!辈AТ巴?,
一片銀杏葉落在我們之間的窗臺上,金燦燦的,像枚被遺棄的勛章。
那晚我在網站匿名提問:“喜歡上直男室友怎么辦?”翻遍287條回答后,
我把手機塞到枕頭下。第三章十月的雨來得突然。我沖進宿舍時,樊禹正在咳嗽,
脖頸泛著不正常的紅。“感冒了?”我裝作不經意地問,心跳卻漏了半拍。他搖搖頭,
但沙啞的嗓音出賣了他。趁他去洗澡,我冒雨跑到兩條街外的藥店?;貋頃r衛衣濕透,
藥盒卻干燥溫暖地躺在口袋里。我在便簽上寫了“一日三次”,又劃掉,
最后只把藥放在他桌上。“你買的?”他擦著頭發出來,發梢滴水落在鎖骨凹陷處?!绊樎?。
”我盯著電腦屏幕,余光看他修長的手指拆開藥盒。他突然笑了:“藥店在反方向。
”血液轟地沖上耳朵。我張了張嘴,他卻已經轉身倒水:“謝謝?!逼谥锌荚嚽?,
教授布置了小組作業。當樊禹拿著《格爾尼卡》的分析資料坐到我旁邊時,
咖啡廳的嘈雜突然遠去了?!澳闵洗握f喜歡畢加索?”他推來一份復印件,
小指不經意擦過我的手背。那點皮膚像被烙鐵燙過,持續發燙到深夜。我們熬到咖啡廳打烊。
路燈下,他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我悄悄調整步伐,讓兩個影子頭挨著頭?!拔野质擒娙?。
”回宿舍的路上,他突然說。夜風吹亂他的額發,露出平時被遮蓋的疤痕,
“這道疤是十四歲時他用皮帶扣打的。”我僵在原地。
他語氣平靜得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他希望我考軍校。
”“但你選了文學系…”“復讀了一年?!彼唛_腳邊的石子,“他砸了我的畫架。
”宿舍樓下的自動販賣機泛著藍光。我鼓起勇氣碰了碰他的手腕:“你畫得很好。
”這是真話,我見過他素描本角落里的速寫。他怔了怔,忽然伸手摘掉我頭發上的柳絮。
這個動作太溫柔,溫柔到我幾乎產生錯覺?!坝行┬膭泳拖褚粓龈忻?,來得毫無征兆,
卻久久不愈?!绷璩咳c,我聽見對面床鋪翻身的聲音,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第四章樊禹生日前一個月,我在二手市場淘到一本《慕夏畫集》。深夜里,
我對著臺燈用刻刀在每一頁邊緣鏤空,當快速翻動時,
會看到他素描本里畫過的那棵銀杏樹在紙頁間生長?!八湍愕??!鄙债斕煸缟?,
我把包裝樸素的盒子放在他早餐旁。室友們起哄讓他拆禮物,張銳送了一雙球鞋,
陳宇送了機械鍵盤。樊禹拆開我的禮物時,手指在書脊上停頓了三秒。他快速翻動書頁,
銀杏樹的影子在他瞳孔里舒展。那一瞬間他嘴角的弧度,讓我愿意再熬三十個夜晚。
“自己做的?”他輕聲問。我點點頭,喉嚨發緊。他鄭重地把書放進抽屜,說了聲“謝謝”,
但指尖在抽屜把手上多停留了一秒,像是在克制什么。那天晚上,宿舍只剩我們倆。
他忽然問:“看過《午夜巴黎》嗎?”“吉爾認為每個時代的人都覺得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脫口而出他的下一句臺詞。他眼睛亮起來的樣子,像是有人在他心里放了星星。
我們聊到凌晨三點,從伍迪·艾倫到塔可夫斯基,他說話時手會在空中劃出小小的弧線,
像在指揮一支看不見的樂隊。
后來我在知乎上寫:“當你發現你們喜歡同一部冷門電影的同一個長鏡頭時,
那種狂喜不亞于在沙漠里找到綠洲?!逼谥锌荚囍?,圖書館成了第二個宿舍。
某個熬夜復習的深夜,我不知不覺靠在樊禹肩上睡著了。朦朧中感覺肩膀一沉,
他的氣息籠罩下來——是薄荷牙膏和淡淡的墨水味。驚醒時,晨光正斜斜地穿過他的睫毛,
在臉頰上投下細密的陰影。我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他的外套,而他保持著僵直的坐姿,
右手懸在離我頭發一厘米處。我們誰都沒提這件事。但接下來一周,
他開始刻意錯開洗漱時間,床簾拉得嚴嚴實實。有次我遞給他咖啡時,
他接杯子的手指避開了所有可能的接觸。“你們吵架了?”張銳在籃球場邊問我。我搖搖頭,
把球狠狠砸向籃板。球彈回來時,我看見樊禹站在場邊,手里拿著兩瓶水。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撞,他先移開了目光。那天晚上,
我在他枕頭下發現了一張紙條:“保持距離對誰都好?!弊舟E力道大得幾乎劃破紙背。
第五章班級聚會選在周五晚上的KTV。真心話大冒險的瓶子第三次轉向我時,
張銳壞笑著問:“在座有你喜歡的人嗎?”包廂的霓虹燈在樊禹側臉投下變幻的光影。
他盯著茶幾上的果盤,喉結動了動?!坝小!蔽艺f。整個包廂安靜了一秒,
隨即爆發出口哨聲。陳宇推了推眼鏡:“男生女生?”“男生?!蔽叶似鹁票伙嫸M,
酒精灼燒著喉管。余光里,樊禹的手指捏緊了沙發邊緣,指節發白?;厮奚岬穆飞希?/p>
我們被沉默裹挾。電梯里只有我們倆,鏡面反射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當我在五樓按下開門鍵時,他突然說:“我不歧視同性戀?!薄暗??”我轉身看他。
燈光下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沒有但是?!蹦峭碇?,我們之間筑起一道看不見的墻。
他開始早出晚歸,偶爾在走廊遇見,會突然對消防栓產生濃厚興趣。
我在網站更新:“出柜后的第一天,世界沒有崩塌,只是某個人的眼神再也不敢與你相遇。
”某個深夜,我被壓抑的啜泣聲驚醒。樊禹的床簾縫隙透出手機亮光,他對著屏幕說:“爸,
我真的做不到…”聲音碎得像玻璃渣。第二天,我在洗衣房遇見張銳?!八依锝o他壓力了?
更新時間:2025-05-01 17:55: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