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中跪府雨絲如織,綿延不絕地籠罩著整個京城。紅玥跪在祁府大門前的青石板上,
冰涼的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裳。額前幾縷濕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更顯得她瘦弱不堪。
她微微抬頭,祁府大門上"尚書府"三個鎏金大字在雨幕中依然氣勢逼人。"跪直了!
"身后的婆子狠狠擰了一把她的肩膀,"進了祁府是你的福分,別一副喪氣樣!
"紅玥垂眸時睫毛如垂死蝶翼般急顫三下,卻在抬眼的瞬間凝成兩柄冰棱。
她喉間吞咽著看不見的玻璃渣,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背脊,脖頸線條繃得比古希臘石雕更筆直。
她不會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脆弱,即使此刻她的膝蓋已經痛到麻木。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個穿著體面的嬤嬤撐著油紙傘走出來,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紅玥。"這就是那個抵債的丫頭?
"嬤嬤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輕蔑。"回桂嬤嬤的話,正是。"婆子立刻換了一副諂媚的嘴臉,
"她父親生前是個舉人,家道中落欠了債,族里決定拿她抵給祁府做妾。
您看這模樣還周正吧?"桂嬤嬤用傘尖挑起紅玥的下巴,像在審視一件貨物。
紅玥被迫仰起臉,卻倔強地不讓眼中的怒火顯露半分。"模樣是還行,就是眼神太利。
"桂嬤嬤冷哼一聲,"帶進來吧,大夫人在等著呢。"紅玥艱難地站起身,
雙腿因久跪而顫抖不已。她深吸一口氣,跟著桂嬤嬤邁過高高的門檻,
走進了那個將決定她命運的地方。穿過幾重院落,紅玥被帶到一間布置華貴的廳堂。
正中的太師椅上坐著一位約莫四十歲的婦人,身著絳紫色錦緞衣裙,
發髻上的金步搖隨著她轉頭的動作輕輕晃動。"這就是那個舉人的女兒?
"大夫人王氏的聲音不冷不熱。紅玥立刻跪下:"奴婢紅玥,見過大夫人。
""聽說你讀過書?"王氏慢慢撥弄著手腕上的玉鐲。"在家父教導下略識得幾個字。
"紅玥謹慎地回答。王氏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女子無才便是德,讀太多書容易心高氣傲。
桂嬤嬤,安排她去聽雨軒住著,讓啞姑伺候就夠了。""聽雨軒?"桂嬤嬤略顯驚訝,
"那地方偏遠又潮濕...""怎么?我說話不管用了?"王氏冷冷打斷。
桂嬤嬤連忙低頭:"老奴這就去辦。"紅玥被帶到了一個幾乎位于府邸最角落的小院。
推開斑駁的木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屋內陳設簡陋,只有一張木床、一個衣柜和一張小桌。
窗外雨聲淅瀝,難怪叫"聽雨軒"。一個瘦小的老婦人無聲地走過來,向紅玥行了個禮。
她的眼睛渾濁,嘴角有一道疤痕,想必就是啞姑了。"有勞了。"紅玥輕聲道。
啞姑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會得到感謝。她比劃著表示去準備熱水,便退了出去。
紅玥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她擦去臉上的雨水,
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杏仁般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略顯蒼白的嘴唇。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間一點朱砂痣,像一滴血淚。"父親,女兒一定會活下去。
"她對著虛空輕聲說,仿佛那個已經離世的舉人父親能聽到她的誓言。三日后,
天氣終于放晴。紅玥決定出門熟悉環境。啞姑比劃著告訴她,府中花園此時人最少。
紅玥穿著一件半舊的淡綠色衣裙,悄悄來到花園。她小心地避開主要路徑,沿著邊緣行走,
默默記下各處建筑的位置和功能。"喲,這是哪兒來的野丫頭?
"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紅玥轉身,看見三個衣著艷麗的年輕女子站在不遠處,
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奴婢紅玥,見過各位姐姐。"她低頭行禮。
"聽說大夫人新收了個舉人女兒做妾,就是你?。?為首的黃衣女子走上前,
用團扇抬起紅玥的下巴,"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
"紅玥不動聲色地退后一步:"姐姐過獎了。""舉人的女兒很了不起嗎?裝什么清高!
"另一個粉衣女子突然伸手推了紅玥一把。紅玥踉蹌幾步,差點跌倒,卻倔強地站穩了身子。
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鋒芒,但很快又垂下眼簾掩飾過去。"還敢瞪我?
"粉衣女子揚手就要打她。"住手。"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假山后傳來。眾人頓時僵住,
紛紛低頭行禮:"大少爺。"紅玥悄悄抬眼,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負手而立。
他約莫二十出頭,一襲墨藍色錦袍,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如鷹般銳利,此刻正冷冷地掃過眾人。
"府中何時允許這般喧嘩無禮了?"男子聲音不大,卻讓那幾個妾室瑟瑟發抖。"回大少爺,
我們只是和新妹妹說說話..."黃衣女子強笑著解釋。"滾。"男子只說了一個字,
幾人便如蒙大赦般匆匆離去。紅玥深吸一口氣,端正地行了一禮:"多謝大少爺解圍。
"男子——祁府長子祁景曜審視著她:"你就是父親新納的妾?"紅玥感到一陣難堪,
卻依然保持鎮定:"奴婢紅玥,前日入府。"祁景曜注意到她行禮的姿態優雅標準,
說話不卑不亢,與一般妾室截然不同。
最讓他意外的是她剛才被欺負時那一閃而過的倔強眼神,
像極了他在邊關見過的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讀過書?"他突然問。
紅玥微微一怔:"略通文墨。""《女誡》會背嗎?""會背,但不喜歡。"紅玥脫口而出,
隨即意識到失言,連忙補充,"奴婢失禮了。"出乎意料的是,
祁景曜嘴角微微上揚:"為何不喜歡?"紅玥謹慎地回答:"書中有些道理固然不錯,
但將女子全然置于依附之位,未免有失偏頗。"祁景曜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淡:"回去吧,這幾日不要獨自出來走動。"紅玥再次行禮,轉身離去。
她的背影挺得筆直,步伐不疾不徐,絲毫沒有落荒而逃的狼狽。
暮色漫成半盞冷茶漫過他的指節,那抹茜色身影正踏碎滿庭夕照,祁景曜望著她遠去的身影,
若有所思。這個新來的小妾,似乎不太一樣。第2章 暗流涌動紅玥輕輕合上《楚辭》,
窗外雨聲漸歇。入府半月有余,她已經摸清了聽雨軒到廚房的最短路徑,
記住了府中幾位重要人物的作息規律。啞姑推門進來,比劃著表示該用晚膳了。紅玥點頭,
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她:"這是治風濕的藥油,睡前抹在膝蓋上。
"啞姑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訝異,接過瓷瓶連連鞠躬。紅玥扶住她:"不必如此,
舉手之勞罷了。"父親生前精通醫術,紅玥從小耳濡目染,雖不精通,
但一些常見病癥還是能應付的。這瓶藥油是她用偷偷從花園采摘的草藥配制的。
用過簡單的晚膳,紅玥取出紙筆,
開始記錄這些天觀察到的情況:大夫人王氏——尚書府正妻,手段狠辣,掌管府中大小事務。
娘家是當朝吏部侍郎,權勢不小。二姨娘孫氏——原為祁老爺同窗之女,
因家道中落被納為妾。生有一女祁景婷,現年十五。表面順從王氏,實則暗藏心機。
三姨娘李氏——歌姬出身,最得老爺寵愛,但無子嗣。為人張揚,常與其他妾室爭風吃醋。
四姨娘趙氏——商賈之女,陪嫁豐厚。生性懦弱,常被其他妾室欺負。
紅玥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又補充一行:大少爺祁景曜,年二十二,
原配夫人三年前難產去世,現獨居"松濤苑",深受老爺器重,常在朝中行走。
她輕輕吹干墨跡,將紙條藏入隨身荷包的夾層中。這些信息是她在這龍潭虎穴中生存的籌碼。
窗外傳來腳步聲,紅玥迅速將荷包塞入袖中。門被推開,桂嬤嬤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大夫人命我來看看你還缺什么。"桂嬤嬤的目光在簡陋的屋內掃視一圈,
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輕視。紅玥起身行禮:"多謝大夫人掛念,奴婢這里一切都好。
"桂嬤嬤冷笑一聲:"是嗎?那這又是什么?
"她突然從身后丫鬟手中奪過一件東西——正是紅玥前日遺失在花園的手帕。
紅玥心跳漏了一拍,那手帕上繡著她的小字"明卿",是父親生前所取。
"奴婢前日不慎遺失,多謝嬤嬤拾獲。"她伸手想取回,桂嬤嬤卻將手帕一收。"一個妾室,
也配用這等上好的絲絹?還繡著小字?"桂嬤嬤瞇起眼睛,"大夫人說了,既入祁府,
就要守祁府的規矩。從今往后,你的月錢減半,沒有允許不得擅自出院門。"紅玥咬緊牙關,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奴婢謹遵教誨。"桂嬤嬤冷哼一聲,
竟將手帕收入自己袖中:"這東西,沒收了。"說完,領著丫鬟揚長而去。門關上后,
紅玥渾身發抖,不知是憤怒還是屈辱。那手帕是父親留給她的少數幾件遺物之一,
絕不能失去。次日清晨,紅玥早早起床,在啞姑的幫助下梳洗完畢。
她換上一件素凈的藕荷色衣裙,發間只簪一支木釵,看起來樸素卻不失體面。
"我要去見桂嬤嬤。"她對啞姑比劃道,"你知道她通常這個時候在哪里嗎?
"啞姑猶豫了一下,比劃著回答:廚房,每日辰時會去檢查早膳。紅玥點頭,
悄悄溜出聽雨軒。清晨的府邸安靜得出奇,偶爾有幾個仆役匆匆走過,都低著頭沒注意到她。
廚房院外,紅玥躲在一棵老槐樹后等待。不多時,桂嬤嬤果然搖搖擺擺地走來,
嘴里還罵罵咧咧地訓斥著一個丫鬟。紅玥屏住呼吸,看著桂嬤嬤走進廚房。她必須拿回手帕,
但直接討要只會自取其辱。正思索間,一陣熟悉的淡香飄來——是桂花頭油的香氣。
她循著香氣看去,發現廚房院角的晾衣繩上掛著幾件剛洗好的衣物,
其中一件正是桂嬤嬤昨日穿的褐色比甲。紅玥眼睛一亮,趁四下無人悄悄靠近,
迅速摸索比甲的口袋。指尖觸到柔軟的絲絹,她心頭一喜,飛快地將手帕抽出藏入袖中。
正要離開,忽聽身后一聲輕咳,嚇得她幾乎跳起來。"偷東西可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
"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背后響起。紅玥轉身,看到祁景曜負手而立,
晨光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他今天穿著一身靛青色錦袍,
腰間玉帶上掛著一枚精致的青銅令牌。"大少爺..."紅玥慌忙行禮,心跳如鼓。
祁景曜走近一步,聲音壓得很低:"手帕對你很重要?"紅玥猛地抬頭,
對上他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他看見了?他會揭發她嗎?"是...是家父遺物。
"她老實回答,聲音微微發顫。出乎意料的是,祁景曜嘴角微微上揚:"下次小心點。
"說完,竟轉身離去,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紅玥愣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
才如夢初醒般匆匆離開?;氐铰犛贶帲t玥展開手帕,確認完好無損后才長舒一口氣。
但更讓她困惑的是祁景曜的態度——他為何要放過她?午后,紅玥正在窗前臨帖,
啞姑匆匆進來比劃:大少爺派人來,邀您去花園賞花。紅玥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宣紙上,
暈開一片黑痕。祁景曜為何突然邀她?是陷阱還是..."來人可說為何邀我?
"她放下毛筆。啞姑搖頭,又比劃:只說大少爺在"沁芳亭"等您。紅玥沉吟片刻,
決定赴約。無論如何,拒絕府中大少爺的邀請只會招來更多麻煩。
她換上一件稍體面的淡青色衣裙,重新梳了頭發,戴上唯一一支銀簪。臨出門前,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本《楚辭》揣入袖中——或許能用作應對尷尬的談資。
沁芳亭位于花園中央的假山上,四周花木環繞,視野開闊。
紅玥遠遠就看見祁景曜獨自坐在亭中,面前石桌上擺著一局棋。她深吸一口氣,
緩步走上臺階:"奴婢見過大少爺。"祁景曜抬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不必多禮,
坐。"紅玥謹慎地在石凳邊緣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靜待他開口。"會下棋嗎?
"祁景曜突然問。紅玥搖頭:"家父曾教過,但奴婢愚鈍,只知皮毛。""陪我下一局。
"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紅玥只得拿起一枚黑子,輕輕放在棋盤右上角的星位。
祁景曜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開局選擇。幾手過后,紅玥的劣勢已經很明顯。
祁景曜落下一枚白子,吃掉她一小片黑棋。"你父親教你的不止是皮毛。"他忽然道,
"你的棋路有章法,只是缺乏實戰經驗。"紅玥低頭:"大少爺過獎了。""讀過什么書?
"祁景曜又問,手指間把玩著一枚白棋。"《女則》《列女傳》之類,家父都教過。
"紅玥謹慎回答,"但他更喜歡教我《詩經》《楚辭》。
"祁景曜眼中閃過一絲興味:"'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你最喜歡哪一句?
"紅玥沒想到他會考校這個,略一思索答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為何?""因為它說的不僅是屈子的執著,也是所有不甘屈服之人的心聲。"紅玥說完,
立刻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連忙補充,"奴婢妄言了。"祁景曜卻笑了,不是嘲諷的笑,
而是真心覺得有趣的那種:"你父親把你教得很好,玥兒。"紅玥心頭一震。
"玥兒"——這個親昵的稱呼從他口中說出,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大少爺認識家父?
"她鼓起勇氣問道。祁景曜搖頭:"不,但我敬重有學識的人。"他頓了頓,
"你父親為何會...""家道中落,債臺高筑。"紅玥簡短回答,不愿多提傷心事。
一局棋下完,紅玥自然是大敗。祁景曜卻似乎心情不錯,邀她改日再戰。臨走時,
他突然問道:"那手帕上繡的字,是你的小字?"紅玥點頭:"回大少爺,
是家父所取'明卿'二字。""'明德惟馨,卿本佳人'。"祁景曜輕聲吟道,
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好名字。"紅玥驚訝于他竟能一語道破名字出處,正不知如何回應,
忽聽亭外傳來一聲嬌呼:"表哥!原來你在這里!
"一個身著桃紅色衣裙的少女快步走上臺階,身后跟著兩個丫鬟。她約莫十七八歲,
容貌秀麗,眉宇間卻帶著幾分驕縱之氣。祁景曜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婉如表妹。
"王婉如的目光立刻鎖定了紅玥,眼中閃過一絲敵意:"這位是...""府上新來的婢女,
幫我收拾棋局。"祁景曜淡然道,語氣瞬間冷淡下來。紅玥識趣地低頭退到一旁。
王婉如卻不肯輕易放過:"好生面熟...啊!你不是大伯新納的那個妾嗎?
怎么跑來勾引我表哥了?"紅玥臉色一白,卻不敢辯駁。"婉如!"祁景曜聲音一沉,
"注意言辭。"王婉如撇撇嘴:"開個玩笑嘛。對了,姑母讓我來找你,說有事商量。
"祁景曜起身,看了紅玥一眼:"你回去吧。"紅玥行禮退下,
背后還能感覺到王婉如刀子般的目光。回到聽雨軒,紅玥剛松了口氣,
桂嬤嬤就帶著兩個粗使婆子闖了進來。"大夫人傳你立刻過去!"桂嬤嬤一臉幸災樂禍。
紅玥心頭一緊,知道必是王婉如告了狀。她默默整理了一下衣衫,
跟著桂嬤嬤前往大夫人的"慈萱堂"。慈萱堂內,王氏端坐在主位上,面色陰沉。
王婉如站在她身旁,一臉得意。祁景曜卻不在場。"跪下!"王氏厲聲喝道。
紅玥順從地跪下,冰涼的地磚透過單薄的衣裙刺痛膝蓋。"好大的膽子!
剛入府就敢勾引大少爺!"王氏一拍桌案,"你可知府中規矩?妾室私通少爺是什么罪名?
"紅玥額頭觸地:"回大夫人,奴婢絕無此心。今日是大少爺喚奴婢去下棋,奴婢不敢不從。
""還敢狡辯!"王氏怒喝,"來人,給我掌嘴!"桂嬤嬤上前,掄起巴掌就要打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通報:"大少爺到!"祁景曜大步走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紅玥,
轉向王氏:"母親,今日是兒子邀她下棋解悶,若有不當之處,是兒子的錯。
"王氏臉色變了變:"曜兒,你身份尊貴,何必為一個賤妾說話?""她棋藝不錯,
兒子近日公務煩悶,找個能對弈的人而已。"祁景曜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若母親不喜,兒子以后不在府中尋人下棋便是。"王氏被將了一軍,
只得緩和語氣:"娘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府中規矩...""兒子明白。"祁景曜點頭,
"若無他事,兒子告退。"說完,竟轉身離去,自始至終沒再看紅玥一眼。
王氏氣得臉色發青,卻不好發作。她狠狠瞪了紅玥一眼:"滾回去!從今日起禁足一月,
抄寫《女誡》百遍!"紅玥叩首謝恩,退了出來?;芈犛贶幍穆飞?,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今日之事,表面上看是逃過一劫,實則已經得罪了大夫人。
而祁景曜的態度更是耐人尋味——他為何要幫她?夜深人靜,
紅玥就著微弱的燈光抄寫《女誡》。突然,窗戶輕輕響了三下。她警覺地抬頭,
只見窗縫中塞進一張紙條。紅玥打開一看,上面只有一行蒼勁有力的字:"三日后未時,
沁芳亭,帶《楚辭》。"沒有署名,
但那字跡她認得——正是今日在亭中看到的祁景曜批閱公文時的筆跡。紅玥將紙條湊近燭火,
看著它化為灰燼。第3章 命懸線紅玥將最后一頁《女誡》抄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窗外已是春意盎然,她禁足的一月終于結束了。啞姑推門進來,
手里捧著一套嶄新的淡紫色衣裙,比劃著告訴她:大夫人命所有姨娘參加今日的賞花宴,
這是新做的衣裳。紅玥接過衣裙,料子是上好的杭綢,繡著精致的纏枝花紋。
她不禁皺眉——大夫人怎會突然對她如此大方?"可有說是什么由頭?"紅玥問道。
啞姑搖頭,又比劃:王小姐及笄之禮,來了許多貴客。紅玥恍然大悟。王婉如的及笄禮,
大夫人自然要大辦特辦。給她新衣,不過是不想在賓客面前顯得苛待妾室罷了。她細細梳妝,
將長發挽成簡單的螺髻,只簪一支素銀簪子。那件紫衣她穿得格外小心,生怕弄臟了賠不起。
"這樣就可以了。"紅玥對著銅鏡最后檢查一遍,"既不太素,也不會搶了主人家的風頭。
"啞姑卻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盒,遞給紅玥。打開一看,竟是一對小巧的珍珠耳墜。
紅玥驚訝地看著她。啞姑比劃解釋:是她年輕時主子賞的,一直留著沒用。"這太貴重了,
我不能收。"紅玥推拒。啞姑卻固執地搖頭,比劃說紅玥治好了她的風濕痛,這是謝禮。
見紅玥還在猶豫,她又比劃:今日宴會上不能太素凈,會被人看不起。紅玥心中一暖,
終于點頭:"那暫借一用,回來就還你。"戴上耳墜,果然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
紅玥謝過啞姑,跟著來引路的丫鬟前往花園。祁府的花園今日張燈結彩,處處擺著鮮花。
中央的空地上搭了涼棚,擺放著十幾張紅木圓桌。已經有不少賓客到場,衣香鬢影,
笑語喧嘩。紅玥被引到最邊緣的一桌,與其他幾位姨娘同坐。
她認出了三姨娘李氏和四姨娘趙氏,還有兩位面生的妾室。"喲,這不是紅玥妹妹嗎?
"李氏嬌笑道,"聽說你前些日子勾引大少爺被罰了?怎么還敢出來見人?"紅玥面色不變,
輕聲道:"李姐姐說笑了,不過是陪大少爺下了盤棋,何來勾引一說?""下棋?
"李氏嗤笑,"就憑你?大少爺什么身份,會跟你一個賤妾下棋?""李姐姐慎言。
"二姨娘孫氏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溫聲細語卻帶著警告,"今日賓客眾多,
莫要讓人看了笑話。"孫氏約莫三十出頭,容貌端莊,舉止優雅。她向紅玥微微點頭,
然后在主桌旁的位置坐下——作為生有子女的妾室,她的地位比其他姨娘要高一些。
紅玥低頭喝茶,避開李氏嫉恨的目光。就在這時,
一陣騷動傳來——大夫人王氏攜著今日的主角王婉如入場了。王婉如一襲大紅遍地金通袖襖,
頭戴金絲八寶攢珠髻,明艷照人。她挽著王氏的手臂,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祁景曜跟在后面,一身靛藍色錦袍,俊朗挺拔,只是神色冷淡。賓客們紛紛上前道賀。
紅玥注意到,王婉如的目光不斷往祁景曜身上瞟,而后者卻始終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態度。
宴席開始后,一道道珍饈美味被端上桌。紅玥小口吃著面前的菜肴,盡量不引人注目。
然而酒過三巡,王婉如突然站了起來。"今日蒙各位賞臉參加婉如的及笄禮,為助雅興,
不如我們來個行酒令如何?"她聲音清脆,目光卻直直看向紅玥這桌。賓客們自然紛紛附和。
王婉如笑道:"那就以'春'為題,每人作一句詩,接不上的罰酒三杯。"紅玥心頭一緊,
預感不妙。果然,行酒令從主桌開始,繞了一圈后,
王婉如突然指向紅玥:"這位是祁伯父新納的紅姨娘,聽說出身書香門第,想必才學不凡,
不如請她作一首完整的詩如何?"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紅玥身上。
她感到李氏幸災樂禍的眼神,也注意到祁景曜微微皺起的眉頭。
大夫人王氏假意嗔怪:"婉如,紅姨娘哪里會作什么詩,別為難她了。
""姑母~"王婉如撒嬌道,"聽說紅姨娘的父親是舉人,她怎會不懂?莫非是瞧不起婉如,
不肯賞臉?"紅玥知道這是陷阱,但她已無退路。緩緩起身,行了一禮:"承蒙王小姐抬愛,
奴婢獻丑了。"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株開得正艷的紅梅上。略一沉吟,
清聲吟道:"冰肌玉骨傲霜枝,不與群芳斗艷時。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風癡。
"詩畢,席間一片寂靜。紅玥心跳如鼓,這首詩是她父親生前所作,贊美梅花高潔品格,
實則寄托了自己不肯同流合污的心志。"好詩!"突然,一位年長的文士擊掌贊嘆,
"格調高雅,寓意深遠,不似閨閣尋常之作。"其他賓客也紛紛稱贊。
紅玥看到王婉如臉色鐵青,而祁景曜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大夫人王氏則面色陰沉,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紅姨娘倒是深藏不露。"紅玥謙虛地低頭:"不過是拾人牙慧,
讓各位見笑了。"王婉如不甘心地咬唇,突然又道:"既然紅姨娘如此有才,
不如再為我們彈一曲助興?"這明顯是刁難。紅玥正欲婉拒,祁景曜卻突然開口:"表妹,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何必總讓一個姨娘出風頭?不如讓樂師們奏一曲《賀新涼》如何?
"王婉如被當眾駁了面子,又不好發作,只得悻悻地點頭。紅玥感激地看了祁景曜一眼,
后者卻已轉過頭去與旁人交談,仿佛剛才只是隨口一說。宴席繼續,紅玥卻如坐針氈。
她能感覺到王婉如嫉恨的目光,以及大夫人不時掃來的冷眼。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
她立刻起身告辭,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回聽雨軒要經過花園西側的一條小徑,
兩旁是茂密的灌木。紅玥剛走到一半,背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站??!
"王婉如的聲音尖銳刺耳。紅玥轉身,看到王婉如帶著兩個丫鬟氣勢洶洶地追來。
她行了一禮:"王小姐有何指教?""賤人!"王婉如揚手就是一巴掌,紅玥躲閃不及,
臉上火辣辣地疼,"你以為會作首歪詩就能勾引表哥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紅玥捂著臉,強忍怒氣:"王小姐誤會了,奴婢從未有過非分之想。""還敢狡辯!
"王婉如眼中閃著惡毒的光,"我警告你,離表哥遠點!他將來是要娶名門閨秀的,
不是你這種下賤貨色能肖想的!"紅玥深吸一口氣:"王小姐的話奴婢記下了,若無他事,
奴婢告退。"她轉身欲走,王婉如卻猛地推了她一把:"我讓你走了嗎?"紅玥踉蹌幾步,
后背撞上一棵樹才沒摔倒。王婉如不依不饒,
又上前拉扯她的衣袖:"今天非得教訓教訓你不可!"兩人拉扯間,紅玥的珍珠耳墜被扯落,
滾入草叢。她心疼不已,那是啞姑的珍藏??!"我的耳墜!"紅玥掙脫王婉如,彎腰去尋。
王婉如見狀,竟冷笑一聲:"找這個嗎?"她抬起腳,將耳墜踩入泥土中。紅玥心頭火起,
卻強自壓抑:"王小姐何必如此?那耳墜并非奴婢所有,是借來的。""哦?那更好了。
"王婉如惡意地碾了碾腳,"讓你賠不起,被趕出府去!"紅玥再也忍不住,
正色道:"王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奴婢雖身份卑微,卻也懂得禮義廉恥。
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對小姐的名聲也無益處。""你敢威脅我?"王婉如勃然大怒,
猛地一推紅玥。紅玥身后就是池塘,這一推讓她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后倒去。
冰冷的池水瞬間淹沒頭頂,她掙扎著浮出水面,卻見王婉如站在岸上冷笑。
"好好洗洗你的賤骨頭!"王婉如丟下這句話,揚長而去。紅玥不會游泳,只能拼命撲騰。
池水灌入鼻腔,視線漸漸模糊。就在她即將沉下去的瞬間,一道身影"撲通"跳入水中,
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將她拖向岸邊。"玥兒!堅持?。?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紅玥被抱上岸,嗆出幾口水,這才看清救她的人——祁景曜渾身濕透,發髻散亂,
卻依然英氣逼人。他正焦急地看著她,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關切。
"大...大少爺..."紅玥顫抖著聲音,突然意識到自己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
頓時羞得滿臉通紅。祁景曜迅速脫下外袍裹住她:"別怕,我送你回去。"他一把抱起紅玥,
大步走向聽雨軒。紅玥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
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接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氣息。
"為什么..."紅玥虛弱地問。祁景曜低頭看她,
眼中情緒復雜:"我看到王婉如跟著你離開宴席,擔心她找你麻煩。
""奴婢...不值得大少爺如此...""別說話,留著力氣。"祁景曜打斷她,
聲音卻異常溫柔。回到聽雨軒,啞姑見到濕漉漉的兩人,驚得手足無措。
祁景曜將紅玥放在床上,對啞姑吩咐:"準備熱水和干凈衣物,再去廚房要碗姜湯。
"啞姑連連點頭,匆匆去辦。
紅玥掙扎著想起身行禮:"多謝大少爺救命之恩...""躺下。"祁景曜按住她的肩膀,
"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不...不用大夫!"紅玥慌忙搖頭,"奴婢沒事,
休息一下就好。若驚動大夫,大夫人那邊..."祁景曜眉頭緊鎖:"王婉如推你入水,
這是謀殺!""大少爺,"紅玥苦笑,"誰會相信尚書府千金會謀殺一個賤妾?就算信了,
誰又會為奴婢主持公道?"祁景曜沉默片刻,突然握住紅玥冰涼的手:"我會。
"這兩個字重若千鈞,紅玥心頭一震,不知如何回應。就在這時,
門外傳來腳步聲——啞姑帶著熱水回來了。祁景曜松開手,起身退到屏風后:"你先更衣,
我待會再來看你。"等紅玥換好干凈衣裳,喝下姜湯,祁景曜才從屏風后走出。
他也換了身干凈衣袍,想必是讓隨從送來的。"好些了嗎?"他站在床前問道。
紅玥點頭:"好多了,多謝大少爺。"祁景曜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這是上好的安神丸,
睡前服一粒。"頓了頓,他又道,"今日之事,我不會就此罷休。
"紅玥急忙搖頭:"大少爺,求您別為了奴婢與王小姐沖突。她是大夫人的侄女,
您若...""我自有分寸。"祁景曜打斷她,眼神堅定,"你好好休息,
明日我派人送些東西來。"他轉身欲走,紅玥突然想起什么:"大少爺留步!
"她掙扎著下床,從梳妝臺抽屜里取出一塊手帕,
"您的外袍...被奴婢弄濕了..."祁景曜看著她手中的帕子,突然笑了:"留著吧,
就當是...我送你的。"紅玥怔住,這方素帕是上好的云錦,
邊角還繡著一個小小的"曜"字。"這...太貴重了...""比起一條命,算不得什么。
"祁景曜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紅玥捧著帕子,心頭泛起異樣的溫暖。
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維護她,而且這個人還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次日一早,
紅玥剛起床,就聽到門外有動靜。啞姑引著兩個小廝進來,他們抬著一個大木箱。
"大少爺命我們送來的。"其中一個小廝恭敬道。紅玥疑惑地打開箱子,
頓時驚呆了——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書籍、文房四寶、幾套質地精良的衣裙,
甚至還有一把小巧的古琴。最上面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玥兒親啟"。
紅玥顫抖著手拆開信,里面只有簡短幾行字:"書可明智,琴可怡情。前路雖艱,吾與汝同。
另:耳墜之事已解決,勿憂。--曜"紅玥將信貼在胸前,眼眶發熱。
她翻開最上面的一本書,是《李太白全集》,扉頁上題著兩句詩:"同是天涯淪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她突然明白了祁景曜的心意。他們之間,不只是主仆,不只是救命之恩,
更有一種靈魂的共鳴——兩個不甘被命運束縛的人,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彼此。
紅玥取出筆墨,思索良久,回了一封信:"承蒙厚賜,愧不敢當。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玥兒"她將信封好,交給等候的小廝。窗外,一株紅梅正迎風綻放,
如同她心中那抹悄然生發的情愫,在嚴寒中倔強地生長。第4章 琴聲暗語春雨綿綿,
紅玥倚在窗邊,指尖輕輕撥弄著古琴弦。祁景曜送來的這把"松石間意"琴音色清越,
是她這段灰暗日子里最明亮的慰藉。
琴案上攤開著一本賬冊——這是三天前二姨娘孫氏悄悄塞給她的。
當時孫氏只說了一句"你識字,幫我看看這里頭可有問題",便匆匆離去。
紅玥起初不解其意,翻閱后卻大吃一驚。這本祁府內宅的賬冊上,多處支出記錄含糊不清,
更有幾筆大額銀兩去向成謎,只標注"大夫人物用"。"啞姑,"紅玥停下琴聲,
"你在大夫人院子里做過事,可知道她平日有什么特別的花銷?"啞姑正在整理衣物,
聞言比劃了幾下:大夫人吃穿用度雖講究,但也不至于揮霍無度。紅玥若有所思地點頭。
她父親生前曾任縣衙師爺,她耳濡目染,對錢糧賬目有些了解。
這幾筆可疑支出加起來足有上千兩白銀,足夠尋常百姓家過活十年。"我得查清楚。
"紅玥自語道,將賬冊藏入床底暗格。次日清晨,紅玥早早起床,
換上一身素凈的藕荷色衣裙。她對著銅鏡將發髻挽得簡單利落,只在鬢邊簪一朵小小的絨花。
"我去書房一趟。"她對啞姑比劃道,"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去借書了。
"祁府的書房位于前院與后宅之間,平日由幾個老仆打理。紅玥入府半年,
還是第一次踏足這里。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叩門。"誰?。?里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奴婢紅玥,奉大少爺之命來取幾本書。"她撒了個小謊。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瞇著眼打量她:"大少爺要什么書?
""《資治通鑒》和...《水經注》。"紅玥隨口說了兩部祁景曜曾提過的書。
老者側身讓她進去:"自己找吧,左邊第三個架子。"書房比想象中還要大,
四壁都是高及天花板的書架,中間幾張紅木大案上堆滿了書籍和卷軸。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落,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紅玥假裝在書架上尋找,
實則觀察著整個書房的布局??繅Φ囊粋€小幾上放著幾本賬冊,她眼睛一亮,緩步靠近。
"姑娘要找的書在那邊。"老者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紅玥連忙點頭,
從旁邊書架上隨便抽了兩本書,然后故作隨意地問:"老伯,這些賬冊也是歸您管嗎?
"老者搖頭:"那是府里近來的賬目,老爺偶爾會查看。我只是個看書的,不管那些。
"紅玥若有所思。待老者轉到另一排書架后,她迅速翻開最上面的一本賬冊,
正是去年祁府的總賬。她飛快地瀏覽著,
突然在一頁上停住——這里記載著一筆五百兩的支出,注明是"修繕祠堂",
但字跡與前后略有不同,像是后來添加的。她正想細看,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紅玥趕緊合上賬冊,裝作在整理書架。"紅玥?"熟悉的聲音讓她心頭一跳。轉身一看,
祁景曜正站在門口,一襲墨藍色錦袍,腰間玉帶上掛著一枚青銅令牌,顯然是剛從衙門回來。
"大少爺。"紅玥慌忙行禮,心跳如鼓。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他,
更擔心自己的小動作被察覺。祁景曜揮手讓老者退下,走近紅玥:"來找書?
""是..."紅玥低頭,看到他手中拿著的正是自己剛才翻過的賬冊,頓時臉色微變。
祁景曜敏銳地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突然壓低聲音:"你對賬目有興趣?"紅玥咬唇,
不知如何回答。若說實話,可能暴露自己在調查大夫人;若撒謊,又怕錯過什么重要線索。
祁景曜看了眼門外,突然拉著她走到書房最里側的角落,這里被高大的書架遮擋,
從門口看不到。"你在查什么?"他直截了當地問。紅玥知道瞞不過,
索性坦白:"奴婢...發現府中賬目有些異常。""哦?"祁景曜挑眉,"說說看。
"紅玥深吸一口氣,將發現的幾處疑點一一道來,包括那筆可疑的"修繕祠堂"支出。
祁景曜聽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懂賬目?""家父曾任縣衙師爺,奴婢從小耳濡目染。
"紅玥謹慎地回答。祁景曜沉默片刻,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她:"看看這個。
"紅玥展開一看,上面記錄著幾個日期和金額,
與她在二姨娘給的賬冊上看到的異常支出完全吻合!"這...大少爺也發現了?
"紅玥驚訝地抬頭。祁景曜點頭,聲音壓得更低:"我奉旨調查朝中一起貪腐案,
線索竟指向王家。"紅玥倒吸一口冷氣。王家,不就是大夫人的娘家?
"這些銀兩最終流向了哪里?"她忍不住問。"邊關。"祁景曜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有人利用兵部職權,與邊將勾結,虛報軍餉,中飽私囊。
"紅玥突然明白了二姨娘給她賬冊的用意——孫氏是想借她的手揭發大夫人!
"大少爺需要更多證據?"她輕聲問。祁景曜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有辦法?
"紅玥點頭:"二姨娘給了我一本內宅賬冊,上面有更多記錄。我可以抄錄一份給您。
""太危險了。"祁景曜皺眉,"若被大夫人發現...""奴婢會小心的。
"紅玥堅定地說。這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無足輕重的棋子,而是能與他并肩作戰的人。
祁景曜凝視她片刻,終于點頭:"三日后午時,我會在花園假山后的石洞等。若你不來,
我便知道出了意外。"紅玥鄭重點頭。兩人又低聲商量了幾句細節,祁景曜便先行離開,
紅玥則拿著兩本無關的書做幌子,返回聽雨軒。接下來的兩天,紅玥閉門不出,
借口身體不適,實則埋頭抄錄賬冊。她將關鍵內容用蠅頭小楷記在一方絲帕上,
這樣即使被發現,也能迅速銷毀。第三天午時,紅玥按計劃前往花園。春日的陽光暖洋洋的,
園中百花盛開,幾個丫鬟正在采摘新鮮的花朵裝點各院。紅玥假裝散步,
慢慢向假山方向移動。假山后有一個隱蔽的石洞,據說是建園時特意設計的避暑處。
紅玥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注意,迅速閃入洞中。洞內光線昏暗,她剛站定,
一只溫暖的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玥兒?"祁景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紅玥心頭一跳,
從袖中取出絲帕:"在這里。"祁景曜接過,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她的掌心,
激起一陣微妙的戰栗。他展開絲帕,借著洞口透入的光線快速瀏覽。"很好。"他收起絲帕,
"這些足夠與我的其他證據相互印證了。""大少爺,"紅玥猶豫了一下,
"若查實王家涉案,大夫人她...""放心,我不會牽連無辜。"祁景曜的聲音柔和了些,
"但你也要小心,近來別再做類似的事。"紅玥點頭,突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
兩人同時屏住呼吸,祁景曜下意識地將紅玥護在身后。"大少爺?是您在里面嗎?
"一個男聲傳來。祁景曜松了口氣:"是長風,我的隨從。"他走出石洞,"何事?
""老爺找您,說是有急事。"叫長風的小廝恭敬道。
祁景曜回頭看了紅玥一眼:"你先回去,記住我的話。"紅玥點頭,等他們走遠后才出來。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裝作剛賞完花的樣子,緩步往回走。轉過一道回廊,迎面撞上了桂嬤嬤。
老婦人瞇起眼睛:"紅姨娘這是去哪兒了?""回嬤嬤的話,奴婢在花園賞花。
"紅玥鎮定地回答。桂嬤嬤上下打量她:"大夫人正找你呢,快跟我來。"紅玥心頭一緊,
但面上不顯:"是。"慈萱堂內,大夫人王氏端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紅玥行禮后,
王氏冷冷開口:"聽說你最近常往書房跑?"紅玥心跳加速,但聲音平穩:"回大夫人,
奴婢只是去借幾本書解悶。""哦?"王氏挑眉,"一個妾室,讀那么多書做什么?
"紅玥低頭:"奴婢知錯了。"王氏突然拍案:"別裝了!有人看見你翻看賬冊,
你好大的膽子!"紅玥背上冒出冷汗,但依然保持鎮定:"奴婢只是整理書架時無意中看到,
絕無他意。""是嗎?"王氏冷笑,"那為何有人報你這兩日閉門不出,
鬼鬼祟祟地寫些什么?"紅玥暗叫不好,看來聽雨軒也不安全了。
她跪下:"奴婢只是抄寫佛經祈福,絕無二心。"王氏盯著她看了良久,
突然道:"從今日起,你搬到西跨院的'靜思齋'住,那里離書房遠,也省得你到處亂跑。
桂嬤嬤,派人看著她,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院門一步!"紅玥知道爭辯無用,
只得叩首:"奴婢遵命。"回到聽雨軒,紅玥迅速收拾簡單行裝。
啞姑得知她要被挪到更偏僻的靜思齋,急得直比劃。紅玥安慰她:"別擔心,我沒事。
你留在這里,幫我照看這些東西。"她將祁景曜送的古琴和書籍都留下,
只帶了幾件換洗衣物和那本《楚辭》。臨行前,她悄悄將一張字條塞給啞姑,
比劃著讓她有機會交給大少爺的隨從長風。靜思齋比聽雨軒還要簡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窗外是高墻,幾乎看不到陽光。桂嬤嬤派來的兩個粗使婆子守在院門口,像看守犯人一般。
紅玥坐在硬板床上,思索著對策。大夫人顯然起了疑心,但應該還沒找到確鑿證據。
她現在最擔心的是祁景曜——若大夫人發現他們之間的聯系,后果不堪設想。夜幕降臨,
紅玥就著微弱的油燈翻看《楚辭》,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突然,窗外傳來輕微的"嗒"聲,
像是小石子打在窗欞上。紅玥警覺地抬頭,輕輕推開窗戶。一個黑影敏捷地翻窗而入,
嚇得她差點驚呼出聲。"是我。"祁景曜低聲道,拉下蒙面的黑巾。"大少爺!
"紅玥又驚又喜,"您怎么...""收到你的消息了。"祁景曜環顧簡陋的屋子,
眉頭緊鎖,"他們把你關在這種地方?"紅玥搖頭:"不礙事的。大少爺,
大夫人已經起疑了,您不該冒險前來。"祁景曜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一些吃食和傷藥,
以備不時之需。"又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這個藏好,防身用。"紅玥接過,
心頭涌起一股暖流:"多謝大少爺掛念。""我的人會每天在墻外巡邏,若你有急事,
將這條手帕掛在窗口。"祁景曜遞給她一條素白手帕,"我看到就會想辦法聯系你。
"紅玥鄭重點頭,將手帕藏入貼身的荷包。"還有,"祁景曜猶豫了一下,
"我可能要離京幾日,去查證一些線索。你...保重。"紅玥心頭一緊:"大少爺要小心。
"祁景曜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等我回來。"簡單的三個字,
卻讓紅玥心頭滾燙。她還沒來得及回應,祁景曜已經轉身翻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紅玥摸著被他觸碰過的臉頰,久久不能平靜。那句"等我回來",像是一個承諾,
又像是一句誓言。兩日后,府中突然騷動起來。紅玥從送飯的婆子口中得知,
大少爺奉旨出京辦差去了。而更令她驚訝的是,大夫人王氏也被王家人緊急叫回娘家,
據說有要事相商。紅玥直覺這兩件事必有聯系。夜深人靜時,她取出祁景曜給的匕首,
在床底的地磚上輕輕刻下一道痕跡——這是她記錄被囚禁的天數,也是她無聲的抗爭。窗外,
一彎新月如鉤,清冷的月光灑在靜思齋的窗欞上。紅玥握緊匕首,默默祈禱祁景曜平安歸來。
無論前路多么艱險,至少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第5章 密謀之夜靜思齋的窗欞上已經刻下了七道痕跡。
紅玥用祁景曜給的匕首在木頭上輕輕劃下第八道,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出神。整整八天,
沒有他的任何消息。送晚飯的婆子推門進來,將一碗稀粥和半塊饅頭重重放在桌上。
"今天府里可有什么消息?"紅玥輕聲問道。婆子撇撇嘴:"大夫人從娘家回來了,
臉色難看得很。"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聽說大少爺在回京路上遇襲,受了重傷,
剛被抬回松濤苑。"紅玥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眼前一陣發黑,
扶住桌子才沒跌倒。"什么時候的事?"她聲音發顫。"就今兒個晌午。
"婆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一個姨娘,關心大少爺作甚?
"紅玥強自鎮定:"大少爺是府里頂梁柱,自然關心。"她從腕上褪下一只銀鐲子塞給婆子,
"嬤嬤行行好,幫我打聽打聽大少爺傷勢如何?"婆子掂了掂鐲子,
勉強點頭:"明兒個告訴你。"婆子一走,紅玥就癱坐在床上,雙手不住發抖。祁景曜遇襲,
重傷...她腦海中閃過無數可怕的可能。那把匕首他帶走了嗎?有人給他醫治嗎?
傷在哪里?窗外,一陣急促的鳥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紅玥警覺地抬頭——那不是尋常的鳥叫,而是她與長風的暗號!她急忙推開窗戶,
只見長風蹲在墻根陰影處,臉上滿是焦急。"姑娘,大少爺傷得很重!"長風聲音嘶啞,
"箭傷在左肩,還中了毒,府醫束手無策!"紅玥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什么毒?
""不清楚,大少爺一直昏迷不醒,發熱說胡話..."長風聲音哽咽,
"他昏迷前一直念著'玥兒'..."紅玥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必須救他,
無論如何。"長風,聽我說。"她聲音出奇地冷靜,"我父親是醫者,我略通醫術。
你能否帶我去松濤苑?
"長風猶豫了:"可大夫人下令不許任何人接近...""你想看著大少爺死嗎?
"紅玥厲聲打斷,"去找二姨娘孫氏,就說我有辦法救大少爺,但她必須幫我引開守衛!
"長風遲疑片刻,重重點頭離去。紅玥迅速翻出祁景曜給她的包袱,里面果然有幾瓶傷藥。
她認出一瓶是上好的解毒丹,另一瓶是止血散。她把藥藏入袖中,又撕下一塊衣料做成面紗,
然后靜待長風回來。一個時辰后,院門外傳來爭吵聲。"大夫人命我看守紅姨娘,
誰也不許見!"是守門婆子的聲音。"二姨娘說了,紅姨娘的女紅最好,
要她連夜趕制一條抹額給大少爺祈福!"另一個聲音反駁道。
紅玥聽出是孫氏身邊的丫鬟春桃。她迅速將被子堆成人形,偽裝成自己在睡覺的樣子,
然后躲到門后。爭吵聲越來越大,突然"砰"的一聲,院門被撞開。趁著混亂,
紅玥貼著墻根溜了出去,春桃早已等在暗處,一把拉住她的手。"快跟我來!
"兩人借著夜色的掩護,七拐八繞地來到松濤苑后門。長風等在那里,見到她們連忙引路。
松濤苑比紅玥想象中還要大,穿過幾重院落,終于來到正房。門口站著兩個侍衛,神情警惕。
"這是二姨娘找來的醫女。"長風低聲道,"大少爺情況危急,讓她試試。
"侍衛猶豫了一下,終于讓開。紅玥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屋內藥味濃重,
幾個府醫圍在床前低聲討論。床上的人面色慘白,額上布滿冷汗,正是祁景曜。
他左肩纏著厚厚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了大半。"這是?"一個年長的府醫皺眉看著紅玥。
"二姨娘請來的醫女,擅長解毒。"長風解釋道。府醫們交換了一下眼神,最終讓開位置。
紅玥上前,輕輕掀開祁景曜肩上的繃帶。傷口猙獰,周圍皮膚已經發黑,明顯是中毒跡象。
"箭頭取出來了嗎?"紅玥問道。"取了,但毒已入血。"府醫搖頭,
"我們試了幾種解毒方子,都不見效。"紅玥仔細檢查傷口,
又掰開祁景曜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我需要熱水、干凈布條,
還有..."她快速報出幾味藥材,"越快越好!"府醫們有些猶豫,
長風厲聲道:"還不快去!大少爺有個閃失,你們擔待得起嗎?"眾人這才匆忙去準備。
紅玥趁機從袖中取出解毒丹,捏碎后混入茶水,扶起祁景曜的頭慢慢喂下。他雙唇干裂,
氣息微弱,但在藥水沾唇時,竟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玥...兒..."他含糊地呢喃。
紅玥眼眶一熱,輕聲道:"我在這里,曜哥哥。"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親昵地稱呼他,
可惜他聽不見。藥材很快備齊,紅玥親自煎藥。她父親曾教她,箭毒多由烏頭、狼毒等制成,
需以黃連、金銀花等清熱解毒。藥煎好后,她小心地喂祁景曜服下,
又用剩余的藥汁清洗傷口。"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府醫嘆息道。
紅玥搖頭:"請諸位先回去休息,我來守夜。若有變化,立刻通知各位。
"府醫們本就疲憊不堪,聞言紛紛告退。長風堅持留下,紅玥讓他在外間守著,
自己則坐在床邊,時刻觀察祁景曜的情況。夜深人靜,
更新時間:2025-05-01 17:1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