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穿著一身靈月民族服飾跪在一個滿是黢黑的石塊面前。
女子衣身修長,衣袖短窄,與常見的靈月族寬袍大袖不同,這件衣袍在設計上更顯得精致而內斂。衣料是上等的綢緞,細膩光滑,衣身上繡有精美的云龍紋樣。
她的頭上梳著典型的靈月族發髻,發髻高聳,兩側的頭發被巧妙地編成辮子,盤繞在頭頂,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幾何美感。頭飾上點綴著各種精致的發飾,如玉簪、珠花和金釵。
此刻,山洞頂部有缺口,宛如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天門。今夜烏云遮蔽了月光。漫天烏云風雨欲來,風起,冷風灌入洞穴之中,吹起地上的枯葉,穿過了匍匐在地的女人身體。
黑暗之中,石塊一點點碎裂開,微微有光線漏出,女子枯黃的臉上露出一種異常欣喜的神色,原本空洞渾濁的目光一瞬間充滿了生機。
她再次匍匐在地,額頭抵著地面,雙手掌心向上,口中念念有詞,只是她的每一句話都是當地的靈月族話,如山間鳥語,讓人聽不懂一個字。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急促。缺口處有豆大雨滴滴落,零零星星的打在那有一人高的石塊上。
隨著她急促的語調,雨越下越大。
雨滴輕柔而均勻地落在洞口邊緣,像一串晶瑩的珠鏈。雨水沿著洞壁流淌而下,形成了一條細細的潺潺溪流,仿佛是山洞內部生命的流動。
盡管黑暗籠罩著整個山洞,但雨水卻不約而同地落在山洞的黑色石雕上,石雕一點點的黑泥被洗刷干凈。
玉雕塑仿佛是一尊美麗的女神,她手持一串玉珠,微笑著凝望著下方。雨滴順著玉雕身上的線條,猶如一顆顆晶瑩的珍珠,漸漸地匯聚成一滴滴水珠。
雨停,云散,月光從缺口處照射下來。如水似玉的玉雕人像如真人一般大小,在月光之下似乎在發光。她與匍匐在地的半透明人影在月光下交相輝映,呈一種詭異而美麗的畫卷。
可美麗的神秘沒有維持太久,少頃,玉雕人像周身彌漫起了濃厚化不開的黑霧,似乎要將這個山洞、這個世界都一并吞噬。詭異的氛圍在此刻蔓延而開。
虛空之中響起清脆女聲,如山泉水一般冷冽:“是你喚醒了我?你想要什么?”
枯葉般的女人看體態服飾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她沒有抬頭,依舊虔誠匍匐。
如果她此刻抬頭就會看到眼前的女人沒有容貌,而是一片模糊,可即便這樣,依舊讓人感覺得到眼前的女人是個美人。
濃厚的黑霧從神女身上蔓延開來,楊一可微微抬頭,又迅速低垂下來,她看著神女腳邊的黑霧打了一個寒顫,她知道這些黑霧是孽債。只有靈根的人才能看到這尋常人看不見的孽債。
楊一可是楊家舊式家族的姑娘,可爺爺卻是靈月族的阿細無,阿細無正是靈月族的靈媒。
楊一可聽過一個傳說,天龍洞中有本主楊清念,只要能喚醒她就能實現自己自己的一切心愿。
楊清念曾是靈月族歷史上最厲害的阿細無,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要是她來替代自己,那么她的這一生不說萬事順遂,起碼父母兄長或許不會死。
楊一可虔誠匍匐在地,低聲道:“
我是楊一可,生于民國XX年的熹微縣。父親是前清舉人,民國初年曾任縣知事,卻在任上積勞成疾,留下母親、兄長與我三人相依為命。母親性子剛烈,褪去官太太的繡鞋,裹緊綁腿,成了滇緬馬幫里唯一的女鍋頭。她帶著商隊南至蒲甘販玉,北出塞外易茶,硬生生用馬背馱起了這個家。兄長隨遠親楊昌慶學經商,雖非大富大貴,倒也溫飽無憂。
我與周汝清的婚約,是爺爺在世時與周家老太爺親手寫下的鴛鴦帖。周汝清他是留過省城洋學堂的新派少爺,我是守著《女誡》長大的舊式小姐,可那年他臨去倫敦前,分明在祠堂里當著兩族長輩的面,紅著眼眶對我說:“一可,你等我回來?!?/p>
我等了。等到他戴著金絲眼鏡歸國,等到他挽著那位穿西洋裙的“密斯林”踏進周家大門,等到他當眾撕碎婚書,說我們的姻緣是“封建余毒”。后來我才知道,有人早在我母親馬幫的必經之路上,埋下了詛咒。
母親和兄長的死訊傳來時。聽說馬幫三十六具尸首泡在泥水里,每具心口都凝著黑血,像被什么東西活生生掏空了魂魄。
周家卻在這時送來退婚書,說我這克父克母的掃把星,不配進他們“文明家庭”的門楣。
供臺上的長明燈忽地爆開燈花,恍惚聽見有人嘆息。
如果她抬頭就會看到前方有一個人和她擁有相似的容貌。只是那女子容貌更加美麗,這就是楊一可祈求的本主——楊清念。
白光散去,她感覺到前方傳來腳步聲。
楊一可依舊低著頭,虔誠而卑微,不敢抬頭。
“癡兒,你可知魂飛魄散后,連做孤魂野鬼都不能?”
我笑出淚來:“若能換母親兄長瞑目,——便讓我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
“那你知道仇人是誰?”
楊一可苦笑:“可憐我臉仇人是誰都不知道?!?/p>
神女大笑,聲音回蕩在洞內:“連誰殺了你母親兄長都不是,好生可笑?!?/p>
通透玉雕頓時發出一陣白光,楊一可慌忙將臉虔誠貼到地面。
本主之神并沒有答話,她將手輕輕放在了楊一可的頭頂,楊一可身體微微顫抖。
楊清念如同撫摸一只小貓,緊接著她閉上了眼睛。
楊一可生平往事如云煙一般在神女腦海閃過,隨后她笑了笑說:“你的功德頗厚,要的太少?!?/p>
楊一可虔誠而卑微的躬身,將面貼地:“其他的太過癡心妄想,我也不求能實現,只求為母兄報仇雪恨,求神女幫我找到仇人?!?/p>
楊一可沒有看到楊清念的樣貌,可是她周身散發的濃厚黑霧卻讓人心生畏懼。楊一可面上沒有一絲恐懼,依舊虔誠磕頭。
“所有的人都不再將我當神靈看待,而視我如妖孽。你也有阿細無的血脈,應該知道我周身彌漫的黑霧是我造下的殺孽。難得你還愿意視我為神?!睏钋迥畹穆曇糁袧M是笑意。
熹微城是少數民族聚集,當地的宗教信仰復雜。同一個廟宇里會供奉佛家菩薩,也會供奉道家三清,甚至有過突出貢獻的凡人也會被當地人供奉,稱為本主。
靈月族沒有自己的文字卻擁有自己的語言,他們的歷史用語言一代代相傳,許多真實的歷史變成了故事、神話。
傳說楊清念生前行善積德無數,所以是葉唯一一個活著就被當地人建廟封神的人。然而,也有說她造孽無數,后神像藏于天龍洞,供奉她的廟宇早已消失了。
少有人知道楊清念的故事,十二歲那年她從爺爺口中得知了她的故事,從此總是頗為神往。她偷偷在家供奉神女楊清念,傳聞楊清念是熹微縣最偉大的人,神女七歲算出熹微縣將有地震,避免了一場大禍。只要她看一眼那個人,就能堪破這個人的現在、過去與未來。
地震、兵禍、洪澇、蟲災……那個時代發生的任何一件大事,野史之中都有關于她的記載。上一件史料記錄她救萬民于水火,下一個卻說她殺人如麻,將人的腦袋拴在馬車上為樂。
史書上說一開始熹微城有不少人供奉她。
百年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供奉楊清念的本主廟被毀。
她的石像被楊家祖先偷偷藏入天龍洞之中封印。
黑霧時不時縈繞四周,這是罪惡之相,是孽債,是戾氣,是煞氣,這樣的人如何成神被人視為邪神?
楊清念臉上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你足夠虔誠,你用你生生世世的福氣、衣祿、壽元喚醒看我,我將逆轉時空,回到半前,替你重活一世,化解他們的生死劫難,只要你的父母兄長留在熹微縣,我會保你們一生平安?!?/p>
楊一可終于抬起了低垂的眉眼,眼中噙著淚水,最終溢出眼眶。只可惜鬼魂的淚水離開眼眶的一瞬間就化為青煙。
此刻,楊清念也看清楚了這位喚醒她的人,準確的說是一個靈魂。她的胸口有一個巨大的黑洞,是被法器所傷。
“重活一世?逆轉時空?這……這……這是逆天地而行。神仙……”楊一可有些不可置信。
“說我是神,僭越了,喚我清念就好?!睏钋迥钚α诵?,輕輕擺動了一下袖擺,她穿著白色衣袍,廣袖輕輕一擺連動著周身霧氣也開始涌動翻滾。
楊一可看不清楊清念容貌,可白衣黑墨,對方美得宛若一幅水墨畫,那看不清的面容似乎更加神秘。
“你覺得我會害怕身上多一筆孽債嗎?”楊清念輕笑。
“只可惜我不知被什么歹人傷了靈魂,喚醒您我已經用盡渾身氣力,無緣見到禍害我的人受到懲罰?!睏钜豢筛袊@。
說話間,楊一可的身形已經越來越淡,手和腳的位置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楊清念微微一笑:“這個簡單,你可以暫時來到我十四多寶中居住,能保留你最后一絲神識。過些時日你的靈魂將養好后,我把人生還給你?!?/p>
說著神女輕舉手腕,在手腕處有一多寶玉珠。
楊一可再一次虔誠匍匐:“謝謝神仙……謝謝清念?!?/p>
一道青光閃過,原本跪在地上的鬼魂去到了楊清念手上那十四多寶珠子之內。十四顆多寶珠子每一個都很大,宛若葡萄般,每一個顏色不一,卻意外和諧。
楊清念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俏皮,她輕聲說道:“你就好好等著吧?!?/p>
而那顆宛若天空之淚的藍玉珠,仿佛被賦予了靈性,輕輕地顫抖著,似乎在回應著某種無聲的呼喚
楊清念指頭輕輕點了點那顆玉珠,“你是阿細無,又以水為媒介占驗測算最準。嗯……碧霄珠適合你棲居?!?/p>
緊接著,一團深邃的黑霧如潮水般迅速涌回她的體內,她的身形在黑霧的包裹下若隱若現。就在這一剎那,她身上的白色衣袍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間轉變,化作了一套以白藍為主色調的靈月族人服飾。這套服飾輕盈飄逸,仿佛夜空中最明亮的月光與最深邃的海洋交織而成,既神秘又優雅。
更令人驚訝的是,她的容貌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仿佛是面紗被揭開,露出了楊一可的模樣。她的五官變得柔和而熟悉,眼神中透露出楊一可特有的堅定與智慧。這一刻,她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化身為楊一可。
……
楊清念在楊一可的體內睜開眼睛就看見了照壁上的四個大字“清白傳家”。小院里飄著梔子花的香氣。楊清念愣了好一會,她現在是楊一可。
她抬頭看著金銀花架,微風吹過,落下的陽光也在跳舞。
沒想千年過去這熹微的三坊一照壁還和以前差不多。
更新時間:2025-05-01 08: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