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時,第一感覺是冷。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空氣里混著濃重的血腥和泥土氣息。
我躺在山崖下的灌木叢中,右肩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那是被他刺穿的地方。蕭云湛。
那個溫潤如玉、談吐風雅的大理寺少卿,卻有著狠辣的手腕與精準的劍術。
我緩緩地撐起身子,指尖觸到脖頸處的一道傷口,血已經凝固。但我記得那力量,
我記得他出劍時眼神里的凌厲……還有那一句低沉而冷靜的話:“夜梟,你逃不掉。
”我咬緊牙關,腦海中浮現出幾個模糊的畫面:黑衣、利刃、火光搖曳的大宅院,
以及一聲聲凄厲的尖叫……我家滅門那一夜。我閉了閉眼,手指死死攥住腰間的青玉簪。
“你是誰?”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我猛地抬頭,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名樵夫打扮的男人,
背著柴禾,正一臉警惕地看著我?!澳悴徽J得我?”我試探著開口,喉間干澀作響。
“這深山老林的,姑娘你怎會一個人在這兒?”他遲疑了一下,“該不會是從城里逃出來的?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早已滿是泥濘與血跡,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我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薄笆??”樵夫皺眉走近幾步,卻又不敢靠太近,
“你身上有傷,若不嫌棄,跟我回村上找個大夫瞧瞧?!蔽彝哪槪?/p>
那雙眼睛里沒有惡意??晌倚牡咨钐巺s本能地抗拒靠近任何人。我的記憶雖模糊,
但我知道一件事:信任,是一種致命的軟弱。我站起身,踉蹌了一下,又穩住腳步。
“不必了。”我低聲說道,“我……會自己走?!币鼓唤蹬R,我在破廟里點起一堆篝火,
借著微光檢查身上的傷勢。右肩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我咬牙用匕首挑開化膿的部分,
忍著劇痛將隨身攜帶的止血粉灑上去。不能死在這里。我必須活著,必須回去幽冥閣。
那里有我要的答案,有我等待十九年的復仇。可就在火光映照下,
我忽然注意到——腰間的青玉簪松了。我伸手去扣,卻發現簪身有一絲紋路不對勁。
我屏住呼吸,輕輕擰動簪頭,只聽咔噠一聲,簪底竟彈出一枚細小的紙條!我攤開紙條,
上面是一串潦草的字跡:“寒衣,若有朝一日你忘記我是誰,
請記得這簪子里藏著母親最后的愿望?!蔽业氖炙查g顫抖起來。母親?我還有母親?
我拼命回想,腦海里卻只有那一夜大火的畫面:黑衣人闖入府邸,血濺滿地,
父親怒吼著讓我快跑,母親將我塞進地窖前,
把這支簪子放進我手中……然后——她轉身沖出去,再也沒回來。我緊緊攥住簪子,
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母親留給我這唯一的信物??删驮谶@時,
一陣腳步聲打破了寂靜。我迅速熄滅火堆,藏在柱子后方,手持匕首,屏住呼吸。黑暗中,
那人走了進來。是蕭云湛。他站在門口,目光四下掃視了一圈,語氣平穩:“阿棠,
我知道你在里面?!蔽业男奶E然加快。他居然還記得我假扮的身份?“我無意追你。
”他緩步走進來,月光透過破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只是擔心你的傷。
”我冷笑了一聲:“少卿大人何時開始關心一個刺客的生死?”他頓了頓,
輕聲道:“你不是普通的刺客?!薄芭??”我握緊匕首,指節泛白,“那你倒是說說,
我是什么?”他緩緩走近一步,眼神平靜卻堅定:“你是葉家最小的女兒,葉寒衣。
”我瞳孔猛然收縮。他知道我真名?!拔也欢阏f什么?!蔽覐娮麈偠?,聲音卻微微發顫。
“你父親曾是兵部尚書,十七年前被人構陷謀逆,全族被滅,唯獨你失蹤了?!彼^續說道,
“而你手中的青玉簪,是我娘留給她的摯友——也就是你母親的遺物。”我幾乎要站立不穩。
他說的一切,全部吻合。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你到底是誰?”我盯著他,聲音沙啞。
他沉默片刻,終于開口:“我姓蕭,蕭云湛?!蔽倚念^一震。蕭?
母親臨終前念叨的那個人……“你娘救過我母親?!蔽亦溃?/p>
“她在地窖里對我說過……‘若將來你活著出來,去找一位姓蕭的夫人,她是你娘的朋友’。
”我看著他,眼中已有淚意:“但她沒有告訴我,她后來也死了。
”他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輕聲說:“是的。她為了掩護你母親,被幽冥閣的人殺了。
”我渾身一僵?!八阅阒赖谋任疫€多?!蔽衣曇舯?,“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為什么還要傷我?”“因為我也需要證據?!彼谷怀姓J,
“你以夜梟的身份連殺七名朝廷命官,甚至暗通幽冥閣。我不能憑一個名字就相信你。
”我冷笑:“你現在相信了嗎?”他上前一步,聲音柔和卻堅定:“我相信你不是他們的人。
但你要證明你自己?!蔽页聊季茫罱K冷聲道:“你想利用我?”“我想幫你找到真相。
”他注視著我,一字一句,“也想讓你看清幽冥閣的真面目?!蔽业皖^看著懷中的青玉簪,
心中翻涌著無數情緒。幽冥閣……是當年害死我父母的幕后黑手嗎?
還是他們只是我復仇路上不得不借助的力量?我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好,我答應你。
但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薄澳阏f。”“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騙了我……”我冷冷一笑,
“我會親手殺了你。”他沒有退縮,反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如果你能做到,
我心甘情愿?!蔽覀儗σ暳季?,仿佛在無聲中達成了某種契約。這一刻,
我不再是一個孤獨的復仇者。而他也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少卿。我們,
是彼此的棋子,也是彼此的救贖。第二天清晨,我們并肩踏上回城的路。一路上,
他教我說話,教我行走的姿態,甚至教我如何笑得自然?!叭~家小姐本就是大家閨秀,
不該像個殺手一樣踩著屋頂飛檐走壁。”他說這話時,眼中帶著一絲無奈的溫柔。
我撇嘴:“你管得太多了?!彼α诵Γ骸斑@是合作的一部分?!薄昂献??”我冷哼,
“別忘了你是利用我。”“可你也利用我?!彼馕渡铋L地看著我,“不是嗎,阿棠?
”我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向前走。風從身后吹來,拂動我殘破的衣角,也吹亂了我的心緒。
我不知道這段旅程的終點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值得我去賭一把。
但我知道一件事:這一局棋,我已經無法退出。(第一章完)“阿棠,
記住你的身份是江南首富葉家的千金,因避仇才隨夫回京?!蔽艺驹阽R前,
看著自己身上那套繡著金絲牡丹的淡紫色羅裙,嘴角微微抽搐。
這身衣裳像塊布料堆成的小山,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斑@束腰太緊了?!蔽也粷M地扯了扯,
“我以前穿黑衣殺人的時候都沒這么憋屈?!笔捲普空驹谖疑砗?,手里還拿著一面銅鏡,
語氣淡淡:“你現在的身份是貴婦,不是殺手?!薄澳悄惝敵踉趺床贿x個男扮女裝的任務?
”我回頭瞪他一眼,“讓我一個殺手學做千金小姐,不如直接送我去幽冥閣自首算了。
”他輕笑一聲,將銅鏡放下,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道:“你若真去自首,
我會親自提劍把你帶回來。”我愣了一下,轉頭看他時卻見他神情如常,
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尋常玩笑。可我知道,那是他的真心話。我們喬裝成一對新婚夫婦,
入住幽冥閣分舵所在的城市——臨安。
任務目標是城中最有名的酒樓“悅來樓”的老板沈萬三,此人表面經營生意,
實則是幽冥閣在江南的重要聯絡人之一。“我們要讓他相信你是我的妻子。
”蕭云湛一邊整理袖口一邊說道,“言行舉止要自然,不可露怯?!薄胺判摹!蔽覔P起下巴,
“我是誰?葉家大小姐?!彼馕渡铋L地看著我:“你要是真有葉家小姐的半點模樣,
我也就不用教你寫字、教你怎么笑、教你怎么走路了。”我翻了個白眼:“少廢話,
趕緊走吧?!睈倎順枪幻惶搨鳎贿M門就是雕梁畫棟,香爐裊裊,賓客如云,
談笑間盡是達官顯貴。我緊緊挽著蕭云湛的手臂,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嬌羞的新娘子,
實際上心里緊張得不行?!八麄兌荚诳次摇!蔽倚÷曕止??!耙驗槟闾o張了。
”他輕輕一笑,聲音柔和,“放松一點,別像只拉緊的弓弦?!薄拔覜]緊張?!蔽易煊驳溃?/p>
“我只是……不太習慣被人盯著看?!薄耙郧澳銡⑷说臅r候倒不怕人盯著?!彼吐暤?。
“那時候他們是死人?!蔽依淅涞卣f,“現在他們是活人?!痹捯魟偮?,
一道洪亮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哎呀呀,這不是蕭少卿嗎?久仰久仰!”我們抬頭一看,
正是沈萬三。他身穿錦緞長袍,滿臉油光,笑容可掬地朝我們走來?!斑@位是?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夫人真是國色天香啊?!蔽蚁乱庾R想拔刀,
卻被蕭云湛輕輕按住手背?!白酒?,阿棠?!彼χ榻B,“今日特地帶她出來見見世面。
”“好福氣??!”沈萬三連連稱贊,“兩位請上座,請上座!”我們在二樓雅間入席,
沈萬三親自端來幾樣精致小菜,并熱情地與蕭云湛攀談起來。我則低頭吃東西,
盡量不引起注意。但沒過多久,我就察覺到有人在偷窺我們。我抬眼偷偷掃視四周,
果然發現角落里坐著兩個男子,眼神時不時往這邊瞟,手中筷子夾菜的動作也有些僵硬。
刺客。我心中警覺,悄悄用腳碰了碰蕭云湛的鞋尖。他立刻會意,
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輕笑道:“阿棠,你今天胃口不錯?!薄班??!蔽尹c頭,
眼角余光依舊盯著那兩名可疑之人?!澳阆矚g吃魚?”他問?!斑€好?!蔽掖稹?/p>
“那等會兒我帶你去另一家飯莊嘗嘗招牌魚片。”他說得一本正經,語氣卻透著幾分狡黠。
我知道這是暗號。我們倆一句話接一句話,像是在閑聊,實則在傳遞信息。
“左邊那人是幽冥閣的‘青蛇’,右邊那人是‘赤影’?!蔽业吐曊f,“他們肯定認出你了。
”“無妨。”他輕輕一笑,“讓他們先動?!惫徊痪弥?,那兩人起身離開,
似乎準備去通風報信。就在他們轉身的一瞬間,蕭云湛忽然起身,
手中茶盞一揚——一道寒光閃過,其中一人應聲倒地,喉間插著一枚銀針?!皠邮?!
”我低喝一聲,拔出身上的匕首沖上去。混戰驟起,悅來樓頓時亂作一團。
我與其中一名刺客交手幾個回合,便用匕首劃破了他的喉嚨。
而蕭云湛已迅速制服剩下的那名刺客,一腳踩斷他的踝骨?!罢f,
今晚你們是不是收到了關于我們的密令?”蕭云湛冷聲問道。那人口吐鮮血,咬牙不語。
“不說?”我走上前,手中匕首在他臉上緩緩滑過,“我可以一刀一刀割開你的皮,
讓你慢慢說?!彼K于開口,
?。骸伴w主……閣主讓我們確認你們的身份……如果真是大理寺的人……就……就立即除掉。
”“看來你們已經知道我們會來。”蕭云湛冷笑,“所以故意設局,引我們現身。
”我皺眉:“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他看了我一眼,忽然道:“既然如此,那就順勢演下去。
”“什么意思?”我不解。“你繼續以貴婦身份留下,我假裝被刺傷逃走?!彼吐暯忉專?/p>
“他們會以為我們失敗,從而放松警惕。”“可你一個人出去危險。”我猶豫。
“我自有安排。”他看著我,眼中帶著一絲安慰,“你也該學會獨當一面了。”我沉默片刻,
最終點頭。他轉身欲走,卻又停下腳步,回頭看我一眼,輕聲道:“阿棠,小心點。
”我沒有回應,只是用力握緊了手中的青玉簪。夜色漸深,悅來樓恢復了熱鬧,
而我獨自坐在包廂中,聽著外面人聲鼎沸,心卻沉甸甸的。這一晚,
是我第一次獨自面對幽冥閣的試探。這一晚,也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已經無法再退縮。
(第二章完)悅來樓的夜風帶著幾分涼意,透過窗縫鉆進來。我坐在二樓包廂里,
更新時間:2025-05-01 01: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