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這時突然站起身，從袖子里抽出一卷單子，雙手遞上。

恭敬道：“母親，我近幾日把府中各處的賬都查了一遍，又清點了府庫，過年各家拜年送禮的禮單也已準備好了，請您過目。”

老夫人卻擺擺手向著趙夫人和蔣謙婳說：“今日是中秋，不急這些。我年紀大了，往后這事就讓謙婳幫著做吧。你也不必太辛勞，讓年輕媳婦也學著才是，幫你分擔分擔?！?/p>

說完又轉頭對孫女說：“姝蕓，你也多和你母親嫂子學學。這府內的事務賬目從前也教過你，明年眼看著要出嫁，內務管家可不能糊涂。別光是學那些酸溜溜的詩文辭賦，咱們女兒家也不考狀元，若嫁了人不會這些可是萬萬不行的，你也得給你妹妹做出個樣子?！?/p>

李瀟然順從回了句：“是。”

蔣謙婳起身岔開話題：“祖母、母親，夫君和我此次回來帶了些東西，不值什么，只是圖個樂兒罷了，還望祖母、母親、大妹妹、二妹妹、小弟不要嫌棄。”說罷揮手示意身邊的丫鬟去取。

老夫人笑得開懷說：“好，我可等著看看今日又能得什么好東西?！?/p>

老夫人本就對這孫媳大家閨秀，書香名門的出身很滿意，加上蔣謙婳為人處事也十分得體，可以說有些當初上官靜蘭的風范，便更愛惜了。

趙夫人也面上欣喜說：“哎呀，都是一家人，何必這么客氣，你們回來帶什么禮呀?！?/p>

趙夫人以往和衛秉正關系不遠不近，但是內宅中和蔣謙婳這個兒媳是免不了打交道的。雖然不是親兒子的媳婦，但此時衛秉正前途坦蕩往后對自己的兒子也多有助益，且蔣謙婳出身名門，將來清兒的媳婦多半也要按蔣謙婳的家世比對。

衛嬌蕓，衛秉清兩個小人精兒也面露期待，翹首以盼。他們此刻只好奇這個長嫂大老遠能從云州帶什么好東西回來。

李瀟然也有些好奇，但只是表面熱絡的感激了一番，并不抱太大希望。

李瀟然早就打聽清楚了，衛秉正年少時便拜入三恩書院苦讀，和姝蕓相處的時間并不多，而蔣謙婳嫁入衛府也只短短待了一月不到就跟著衛秉正去外地赴任了，他們夫妻一去三年。對姝蕓來講遠在天邊的哥嫂或許還不如日日相對的祖母親厚。但也算好事，他們之前和姝蕓相處不多，所以應該也不容易發現如今的姝蕓和之前的不同，就算發現端倪自己也容易解釋。

蔣謙婳雙手捧著錦盒，盒內是一串古樸韻致的菩提珠，獻上：“祖母，夫君與孫媳知道祖母吃齋念佛，一心向善，鐘愛簡樸，不喜俗物。初到云州時便特地求了這菩提珠串，上面的珠子也都是廣善寺內的菩提樹所長，經過細細挑選、打磨后，由玄真大師開光，又供奉佛前受了三年香火。特此獻上，還望祖母不棄?！?/p>

老夫人聽后眉開眼笑，連忙招手說：“好孫媳啊，快到祖母這兒來。”

只待蔣謙婳捧著錦盒上前，老夫人便雙手從錦盒內請出菩提珠串，拿在手里細細觀賞，格外喜歡這個禮物。

李瀟然坐在老夫人的身旁，也是就近看了個仔細，但卻瞧不出珠子有什么特別之處。

衛嬌蕓，衛秉清兩個小孩也跑到了祖母身邊來看，他們年紀還小，似乎也沒看出什么門道。

衛嬌蕓并未言語，只是依靠在祖母的另一邊乖順的看著。

衛秉清卻藏不住心事，直言不諱道：“這珠子好像和尋常寺廟的沒什么不同，菩提珠串，祖母這里不是很多嗎？”

趙夫人正欲開口訓斥兒子，但卻被祖母抬手阻止，慈愛的解釋：“哎呀，你們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這菩提珠是專門去云州鏡山廣善寺的大師開過光，受過香火的。廣善寺本是前朝古寺，歷經千年。我大安開國圣祖皇帝便年幼時曾在廣善寺修行一年，而后才下山起事，一呼百應，天命所歸。廣善寺原本是我朝是專屬皇家寺廟，但后來世宗皇帝時得先祖托夢，下旨施惠于民，便解除了禁制，使得尋常百姓皆可參拜，是云州有名的靈驗寺廟，香火旺盛?！?/p>

衛嬌蕓、衛秉清經過老夫人的解釋仿佛略懂了一些，連連點頭。

蔣謙婳又捧出一個大大的錦盒，走到了趙夫人的面前恭敬的獻上：“母親，這是給母親帶的云州特有的黃玉冰瓶，還請母親笑納。”

鵝蕊趕緊上前將錦盒接下，盒內是一對花瓶，質地如同黃玉一般通透瑩潤。

趙夫人喜笑顏開的雙手拉過蔣謙婳的手說到：“我這般好福氣，竟然得了如此好的兒媳婦。好孩子，你們一路顛沛，卻還想著我，真是難為你們了。”說罷似乎感動的眼含熱淚。

衛秉清也趕緊沖去鵝蕊身邊看那盒子里的瓶子，但卻撇撇嘴說：“這花瓶有什么好？是用黃玉做的嗎？”

衛嬌蕓也有些好奇，但并未動作而是依舊乖巧的坐在祖母的另一邊。

蔣謙婳開口解釋道：“這黃玉冰瓶，因陶土特殊，只有云州戚山獨有，極其難以開采，且有百窯得一的說法，因此乃是前朝皇家貢品。只是到了本朝皇室多愛白瓷紅瓷，世家民間也多效仿，便不出名了。如今這天下能出黃玉冰瓶的只有云州戚山窯，且好幾年才制一次，還需提前下定才有?！?/p>

趙夫人攬著兒子笑容不減：“多謝你們費心了?！?/p>

但被趙夫人攬在懷里的衛秉清卻不屑：“說到底不過也是瓷土瓶子，不稀罕?！?/p>

這話實在無禮，連祖母都忍不住皺了眉頭開口：“清兒，你今日說這渾話，該打。仔細我告訴你父親。”

趙夫人趕緊替衛秉清開釋：“母親別氣，清兒這孩子還小，平日被我慣壞了，口無遮攔。今日回去一定好好管教?！?/p>

衛嬌蕓也拉著祖母的袖子撒嬌道：“祖母，別生氣。弟弟還小，您就原諒他吧。嫂嫂是寬宏大量的人，不會計較的。”說罷可憐巴巴的看著祖母，而后目光逐漸移到了蔣謙婳的身上。

李瀟然有些看不下去，明明是白送的禮物還挑三揀四，于是起身走到了蔣謙婳和趙夫人中間，從鵝蕊捧著的錦盒里拿起其中一只瓶子對著外頭的天光看了起來，由衷贊嘆道：“難怪叫黃玉冰瓶，溫潤如玉，黃如蒸栗，玉柱生輝，晶瑩剔透，不愧是前朝皇家貢品。如今外頭不大盛行，也說明這瓶子難得，再者制作費心費力，百窯出一，想來物以稀為貴，更是哥哥嫂嫂一路長途跋涉卻不忘家人的心意?！闭f罷將瓶子又小心的放回盒子里。

蔣謙婳驚艷的看著眼前三年未見的姝蕓，如今不僅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容顏姝美，而且通身的氣派神韻更是沉靜如水，落落大方。想當年自己嫁入衛府只與姝蕓短短相處了一段時間，且那時初嫁進來，多半時日都是在老夫人和趙夫人身邊伺候聽訓，與姝蕓相處不多。今日看來眼前的姝蕓言行舉止與記憶中的大不相同，更顯端莊穩重了。

蔣謙婳親切的拉起姝蕓的手說：“妹妹明年便要出嫁了，一只手鐲，權當給妹妹添妝?！闭f罷向身后的小丫鬟吩咐道：“月聽，去把給妹妹小弟們的禮物也拿來。”

月聽端起托盤，有三個精致小巧的錦盒，其中最中間一個紅木雕花錦盒被蔣謙婳親手交給了姝蕓。另外兩個盒子給了衛嬌蕓，衛秉清。

衛秉清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盒子，盒子里是一方上好的雕花云墨，蔣謙婳說：“這云墨是實實在在的好墨，夫君在云州任職，曾為云州靖國公府的國公爺辦差事。這乃是國公爺賞下的，夫君一直不舍得用，小弟如今也到了入學堂的年紀了，夫君便想以此墨勉勵清兒用功，將來潑墨成章，一舉得中?！?/p>

趙夫人趕緊替衛秉清收下了，并催促他：“清兒快謝謝大哥大嫂。”

但衛秉清似乎不是很喜歡這禮物，有些別扭行禮道：“多謝?！?/p>

衛嬌蕓的盒子緩緩打開，里面是一對精巧別致的玉葉金蕊海棠絨錦纏花，那栩栩如生的花蕊是用金絲點綴小粒珍珠制的，輔以翠玉雕刻成的葉片，一眼看去便知是巧奪天工的精品，恐怕就連宮中娘娘的宮花都不過如此。

衛嬌蕓打開盒子驚喜之色溢于言表，趕緊離開了祖母的身邊上前恭敬的向蔣謙婳道謝：“多謝長嫂費心，嬌蕓很喜歡?！?/p>

趙夫人從衛嬌蕓手中拿過錦盒也細細看起來盒中的纏花，而后也是喜笑顏開的向蔣謙婳說：“哎呀，嬌蕓年紀還小，怎么戴得了這個，這個還是給姝蕓吧。”說罷便將盒子作勢要遞過來。

李瀟然正要推辭卻被衛嬌蕓一把搶過盒子抱在懷里說：“這是嫂嫂給我的，大姐也有自己的，干嘛還要搶我的？”

李瀟然趕緊趕在所有人開口前說：“我已有了嫂嫂所贈的禮物，也十分喜歡，這海棠花配嬌蕓正好，嬌蕓生的玉雪可愛，海棠花嬌艷欲滴，花團錦簇，正是相得益彰。”

李瀟然捧著自己手中的錦盒向蔣謙婳道謝：“多謝長嫂記掛。”

老夫人這時也好奇便問道：“姝蕓啊，謙婳給了你什么好東西？拿給祖母幫你看看?！?/p>

李瀟然將手中的錦盒呈給了老夫人，老夫人打開看見里面是一只碧綠通透的翡翠手鐲，質地瑩潤，成色極好。

趙夫人也看見了，開口道：“這手鐲成色可真不錯呀，只可惜怎么只有一只？”

蔣謙婳面色有些惋惜的說：“這手鐲乃是偶然所得，質地乃是上乘，只可惜卻唯有這一只。但是成色極為難得，且是燕山玉所制，姝蕓妹妹明年出嫁，只當是為妹妹添妝。”

老夫人細細的端詳了一會兒，而后伸手取下了自己手腕上常年所戴的那只翡翠手鐲，將兩只手鐲放在一處比對，看著倒像是渾然天成的一對兒。隨即也是笑著開口：“我來給姝蕓湊成了一對兒。”

李瀟然見狀趕緊攔著說：“祖母萬萬不可，這手鐲乃是祖母一直佩戴的，姝蕓怎能……”

老夫人開口打斷：“長輩所賜，姝蕓你為小輩，豈能推辭？況且這手鐲剛好湊成一對兒，正是應了你的婚事，成雙成對，圓圓滿滿?！?/p>

更新時間：2025-04-30 22:1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