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謝清宴撿回來的孤女。為報恩情，我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是，離開他。
但當我被一路追殺。遠遠看著他站在血泊里，拼死盯著我，紅了眼。我后悔了。
1我再不能正視世子骨節分明的右手。但我的目光，總不可控制地隨著那只手移動。
曲起用筆，并起指點沙盤，半握端起茶杯，攥緊拔劍而出。于是我的心跳，
隨著他手背青筋的鼓脹而加速。
我腦子里都是那只手在不為人知的背后做的那些難以啟齒的事。一幕幕浮現。
我一次次移開目光。不要想，不要想！「還在回味嗎？」那只手撫上我紅熱的臉頰。「世，
世子！」我的驚呼被一把捂住，我手中的墨條掉落，濺起一片，污了那片雪白的紙。
我突然睜大雙眼。這次是左手！2端莊方正，清冷自持，神仙般的安國公世子。
正在和他撿回來的孤女，白日宣淫。「這樣可好？」我思考不了他說的好是什么。
我已衣衫凌亂，眼前眩暈，渾身發顫。只胡亂點頭，想他早點結束。濕亂的發蹭在他頸側。
而他，一身齊整。只濕了袖口。3我撫上世子腰間的月牙疤痕，渾身哆嗦。那是前年冬獵，
他為我擋狼受的傷?！付妒裁?！」他一把抓過我的手放在他肩上。深沉的目光說不出的意味。
去年春獵他為救太子，被毒箭貫穿右肩。箭上南疆情毒「醉生夢死」，遇血則沸，遇情則狂。
我至今記得，那滿帳的血腥。他攥著床柱的青筋暴起手背。以及喉間溢出破碎的喘息。
那晚他呵斥我離開。但我咬牙自吞了一碗麻沸散，倒在他懷里。
我在劇痛中抓住他垂落的發絲，聽他咬著我耳垂低語?！肝視撠?。」4但我不需要他負責。
我只希望他一切安好。于是那一晚后。我成了他風光霽月下的齷齪。白日里我還是他的侍女，
隨侍左右。但夜晚，在他冷香的床幃里，低聲啜泣。「小桃兒乖，不要讓人聽見?！?/p>
他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依然清冷。閉上眼，讓人想不出他在怎樣用力。
我破碎的嚶嚀里強擠出一聲「嗯」。我不會讓他為難。他是我的恩人。
三年前于洛陽郊外的雪地里把我撿回。讓我沒有死在那場滅門之災。那時我高燒不退，
是他徹夜照顧，為我降溫。我愿為他做所有事。今晚他眼尾泛紅的模樣與那個雪夜重疊。
我不想拒絕他。但我實在撐不住了。三層的床幃也要遮不住一聲聲嬌/喘。
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向上。我無意識地咬住，又下意識地松開。我不能用力。那只手，
明日上朝，還要端笏板。5穿過臥房西邊的連廊，是一間日夜不涼的浴房。謝世子喜潔，
世人皆知。每晚沐浴并不稀奇。但這池熱水，是那晚之后才有的。而用得最多的人，是我。
氤氳的水汽中，我也沒覺得放松?！甘雷樱竽銅」我忍不住去攔。
卻只在粗/壯的小臂上留下一道血痕。外人眼中倜儻清貴的文人世子，
只有我知道衣衫下有著怎樣健碩的身軀。我是攔不住他的?！甘雷樱笕站褪谴韩C，
求你……」這樣一遭之后，我又要和管事姐姐請假三天。就不能陪他春獵了。
那只手終于停了。但下一瞬，他棲身上來?！缸詈笠淮?。」6謝清宴身邊有一個受寵的婢女，
是瞞不住世人的。他也根本沒想要瞞著。酒宴詩會，他帶著我。春秋冬獵，他帶著我。
可這不影響他在世人心中神仙般的形象。只會覺得他眼高挑剔，身邊留不得丑人。
因為不僅我貌美，他身邊的長風也異常英俊。而他不論在府里還是外面，他都端方正派，
進退有度。世人猜測我與長風有情，都不會認為我能入他的眼。我終究身份太低，配不上他。
但有人不這么認為，發現了端倪?！赣质悄悖俊谷丈珴u暗，華昭公主第一批策馬而歸。
看不見別人，一眼發現人群后面的我。人員雜亂，她回身隨手一抬，
取了只死兔子扔在我身上。「處理了！本宮要吃烤兔肉！就你來做！」我一驚，兔子沒接住。
那淌著血、歪著頭的兔子掉在剛剛泛青的地上。砰！我跟著就跪在地上?！腹魉∽?！」
但她怎么會饒恕我呢！世人皆知，華昭公主喜歡謝清宴，非他不嫁。7她嫌我礙眼，
讓我到她宮帳外的角落里跪著。這一跪，就跪到天黑。雖然我在角落里，
但身邊圍繞的是避無可避的聲音。「就是這個狐媚子！不知哪里冒出來的乞丐，
仗著有幾分姿色，就不要臉地爬了謝世子的床?！埂刚娴?？怎么可能！那可是謝謫仙？」
「這是秘聞。謝世子中了藥，才無意用了她。是世子大人心善才留她在身邊。
不然早就打殺出去。」「果然什么說得好聽的孤女，就是下賤的東西。沒教養的賤貨?！?/p>
「我要是她，為了謝世子的名聲，也應該投湖自盡?！埂概蓿 刮页聊谎圆话l，
說不心酸是假。但我也不會那么傻就去自盡。我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不知過了多久，
刺耳的言辭漸漸消失，眼前的雜草也失了輪廓。待春獵的眾人舉著火把而歸。
我沒看到世子滿載而歸的意氣風發。也沒看到他找到我時的憤怒。迷迷糊糊間，
我被人打橫抱起，耳邊只聽到這一句：「本世子的人，還輪不到外人管教。」8第二日醒來，
我的雙膝纏了厚厚的紗布。我能聞到里面的藥香。侍女小啞送上來一張字條。是的，
我作為一個侍女，還有自己的侍女。字條上遒勁有力的筆觸寫著：「留在帳中，不許出去！」
他不要我隨身伺候。我心里有些酸澀，但一笑而過。我出去會惹怒公主，
也會成為別人議論他的談資。不出去才是對他好。我在帳里也能為他做些什么。
9我不擅長女紅。兒時母親不許我做這種傷眼的事。父親也只叫我在明亮的燈下讀書，
大好的日子里玩耍。但今日，我想給世子繡一個荷包。也許那一晚，是我為自己的私心，
趁人之危吧。但我不覺得自己下賤。即便是父親、母親活著，也不會為此罵我。
他們只會說：「我們的瑤瑤是個敢愛敢恨、知恩圖報的真君子?！刮议L嘆一口氣。
他們不用世人對女子的要求約束我，卻不能在這險惡世間護我一生。
我守著心中殘存的一點堅持，想好好活著?？墒牵秒y啊。10日頭高照，
厚厚的帳子也開始暖和。我繡了一半的桃枝，丑得像根魚竿。外面人聲鼎沸，在生火做飯。
可突然間，一股刺鼻的煙味傳來。不知是哪家的仆婢失手，在春獵犯錯，估計性命難保。
但我很快發現不對?！感?！小??！快救火！」沒想到，這火竟是燒到我的營帳！
我忍著雙腿的疼痛下床，但一下子跌坐在地。我爬著往外去。但不知為何帳子的防火極差，
火焰很快竄上棚頂。這可是皇家籌備的春獵，怎可能有此紕漏！有人要害我，我不甘心。
我拼命地呼救，但無人應答。這里像是被人遺忘，直到架子都要倒了，才聽見外面呼喊救火。
眼看來不及了，突然一個身影飛奔進來將我救走。我流著淚、劇烈咳嗽，看不清來人。
直到我能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人壓在馬棚里。而我身上的人我全然不認識。
11「果然是賤人，竟然在這樣的場合偷人！」「真是給安國公府丟人！」
這一次罵我的是安國公夫人身邊的嬤嬤和管事。我又一次跪在地上，身邊是救我的馬夫。
主位上的夫人沒有往日的和藹，銳利的目光在我二人身上巡回。「夫人明鑒，
我二人絕無茍且之事！」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但也不能就此牽連他人。
不論馬夫是否受人指使，他確實救我性命，且沒有任何逾舉?！改汩]嘴！骯臟的東西，
還有臉狡辯！將這不要臉的二人扔出去，亂棍打死！」
華昭公主的侍女采薇最先找到我和馬夫。此刻，公主作為證人也坐在主位。
我能感受她戳人的目光，似要致我于死地。我抬起頭，狼狽又無辜地望向夫人。「夫人，
奴婢是世子的侍女，婢子只聽世子發落?！狗蛉诉€未開口，采薇沖過來，抬手就要打我。
「反了你了！」就在這時?！缸∈?！」終于，那熟悉的聲音出現。12「宴哥哥，
你身邊的這個丫頭不檢點，竟然在馬棚與人私通。還放火燒營地做遮掩。
已有數十人因此受傷！這種人怎能留在你身邊侍奉！必須嚴懲！」什么！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她堂堂公主，口口聲聲罵我賤人，自己卻如此顛倒黑白。「奴婢沒有！
」我看著世子臉色越來越黑，看著我與身邊的馬夫沉默不語，我心中慌亂絕望?！高€敢頂嘴！
難道公主會說謊，誣陷你一個低賤的婢女嗎！」是，就是！可我不能說！我渾身的血都涼了。
這世界沒有天理。只因為她是公主，說的假話就都是真的。而我，因為是奴仆，
連真話都開不了口。我深深望向世子，眼中含淚，楚楚可憐。又沉默地低頭，重重磕下。
至此一言不發。13「公主似乎不記得我昨日的話?！怪x清宴終于開口。他聲音清冷如常，
似在說著家常。但突然一抬腳，我身旁的馬夫一下飛出。他撞碎后面的桌腿，
吐了一口血才停下。桌子連同上面的東西，稀里嘩啦砸他一身。所有人嚇了一跳！
連華昭公主都嚇得呆住。我也從沒見過這樣的世子?！腹鳎易蛉照f什么了？」
他竟然審訊公主？我大氣不敢喘，跌坐在一旁。華昭畢竟是公主，很快重振威儀，
她冷哼一聲，高昂頭顱：「謝清宴，你仗著本宮喜歡你，竟然敢如此對本宮無禮。
你要護著這個小賤人。好！有你后悔的時候！」說完，華昭一拽手，狠狠剜了我一眼，
氣勢洶洶地走了。13一場大火，沒找到縱火之人。受傷者也都是些奴仆。
那些刺耳的流言蜚語也悄無聲息地消散。簡單整理后，春獵繼續，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
而我卻全然不是這樣。那馬夫重傷被抬走，而我此刻也奄奄一息。一雙大手沾滿花露香氣，
在我全身揉搓。桶里的水溢出去一攤又一攤，打濕旁邊散落的破碎衣裙。
身前是滾/燙的身軀，而水卻越來越涼。當他終于結束，我已經瑟瑟發抖。
他將我緊緊鎖在懷里。突然腳上一涼，我低頭。一只漆黑的腳鐲，上面刻著一個「宴」字。
「戴著這個，生死都是本世子的人。」14一貫不干涉世子的國公夫人，終究是看不下去。
春獵回來后，國公爺、夫人、世子。甚至還有許久不曾露面的老夫人，聚在主屋。
我身邊的小姐妹們七嘴八舌，偷偷議論?！嘎犝f，這是夫人要給世子選妻了?！?/p>
「到底誰會做我們的世子夫人？不會真的是公主吧？」「我們世子潔身自好，
連個通房都沒有。這等神仙般的男子，不論是誰嫁過來，都是天大的福氣?！?/p>
「就是公主有些兇。真希望是個溫柔的主母啊?！埂竾u！小點聲，不要命啦！」
我在一旁理絲線，偷偷看了一眼那門窗緊鎖的上房。潔身自好？沒有通房？春獵發生的事，
府里的下人都被瞞著。坊間的也不曾有什么流言。但屋里頭那幾位主子應該都知道了吧。
15果然，晚飯后，我被劉嬤嬤悄悄叫去見夫人?！腹蛳拢 狗蛉寺曇衾涞孟癖?。
晚春夜里的地磚像外面的凍土?！冈詾槟闶莻€腦子清醒、安分守己的聰明人。
沒想到竟也是個恩將仇報、不識好歹的東西?！谷A昭公主罵我，我不難過。
但國公夫人這樣說我，我心里委屈。我照顧世子勤懇忠心，夫人是夸過我的。先下我與世子，
也是你情我愿。可在貴人們的眼里，都是我一人的錯。我控制不住眼淚，不停地流。
「哭什么哭！世子為了你多年不娶，如今還拒絕華昭公主！要不是春獵之事，
我竟然還蒙在鼓里！」是啊，高潔脫俗的謝世子不娶親，已經到了親娘都默認的程度。
以為他不入凡間。突然發現一個我，他們怎么能不驚詫。但世子本就不喜歡華昭公主，
有沒有我，都一樣?？晌也荒苷f。「既然世子因你拒絕華昭，那就你去勸。公主許諾，
事成之后，準許世子納你為妾?！?6世子竟然兩日未歸。起初府中不覺有異。
但第三日凌晨，殿前司特別司竟悄悄圍了整個附院，且闖府搜查。
安國公帶著府兵和家丁于院中對峙。好在國公府占地達，左鄰右舍又離得遠。那指揮使說，
有人告發安國公世子私藏前朝余孽，意圖謀反！但陛下向來信任謝家，
所以派他們暗中前來搜查，也準許國公府伸冤。滿府的人跪在地上，震驚不知所措，
甚至有人偷偷啜泣。而我的心中，一陣不祥的預感升起。哪里來的前朝余孽。
這府里都是幾十年的老人。外人只我一個吧。我戰戰兢兢地低著頭，盡可能躲在人群里。
不要讓任何人注意到我。但也不知道為何，特別司竟然只是簡單地掃了一圈，
連個瓷瓶都沒有打碎，就走了。17當晚，世子就回來了。英俊的面容帶著疲憊。
衣衫雖然挺拔，但我就是能看出他不復往日的灑脫。神仙有了羈絆。
我盛了早已備好的參湯給他。手指碰觸的那一瞬，我不知何為，觸電般縮手。
茶色的參湯在他青藍色的衣衫上暈出褐痕。他突然站起，一把掐住我的腰，
將我整個人抵在屏風上：「躲我？」我在他古井般的深眸里，看到一絲憤怒與委屈。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我完全躲不開。腳上的銀鐲甚至被他捏壞了形狀，嵌在肉里，
硌得我生疼?！阜?，夫人要我勸您娶公主！」我繃著一口氣，趕緊開口。說完，
那重重的一下讓我痛呼。「小桃兒不僅躲我，還要將我尚公主?！顾患辈淮?，
只是聲音里多了絲沙啞?！高€是你想這樣無名無分跟我一輩子？」又是重重的一下。
我徹底說不出話。這幾年我早已想過。我雖然自稱奴婢留在府中，但我不是賤籍。
世子就我回來就給我單開了女戶。只是世道艱難，我又無家可歸，
所以跟在他身邊做事以報恩情。我喜歡他，喜歡得很。沒了家人的我如翻飛的柳絮，
落在他的庭院，有了活的意愿。他若高興我在他身邊，我可以陪他到天荒地老?？扇缃瘢?/p>
我的存在讓他為難，我怎能再給他添麻煩。18「宴哥哥，
你那個來路不明的小通房可不單純。我不想對她出手。如果你同意做我的駙馬，
我可以去求父皇準她做側夫人?！埂腹?，你年歲還小，還未到說親的時候，
而我年長你五歲，實非良配?！埂改闶裁匆馑迹x清宴！我今年已經十七，
更新時間：2025-04-30 20:1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