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暮色漫過青檐時，二人才輕輕躍下劍端。

秦稚月蜷在風淵堅實的臂膀中，素手輕輕搭在風淵頸側，指尖洇著青梅暗香，隨呼吸在兩人唇齒間釀成酸甜的氣息。

她耳廓貼著他戰鼓般的心跳，霞色自耳尖蔓至眼尾，將鴉青睫毛都染作三月桃瓣。

"月兒。"風淵喉間滾出的嘆息落進她發間。

碎發垂落的陰影里，他眉眼凝著化不開的墨色。

秦稚月抬頭看他，用纖纖素手輕輕撥開那層晦暗，指腹撫過微顫的眼瞼，宛若觸碰棲息的蝶。

"阿淵，"春光在她眸中碎成瀲滟波光，她的指尖輕點他的鼻尖，"不要擔心我。"

風淵斂眉垂眸，卻意外撞進她的滿眸灼灼春色。

"阿淵知道了。"

腰間玉佩與劍鞘相擊，錚然驚落漫天飛花，那些暗藏的心事便隨著簌簌落英，墜入記憶的幽谷深潭。

自他神魂歸位、出關以來，來自落云峰的傳言便如附骨之疽般燒痛他的心。

盡是她曾與那霜雪般的人共度春秋，在云海間種下情絲千縷。

卻也是她的百般風華都不及另一人嬌言軟語，千般萬般的好似乎只有他記得。

少年將酸澀盡數咽作陳釀，獨對冷月傾杯。

少年心事，盡付予花間醉意，唯月色相陪，共赴醉意。

直至白鴿銜來尚浸涼意的書信，簪花小楷間暈染開來的墨色，像未及綻放便凋零的洇洇墨曇。

未及落筆，他便執意持劍孤身前往落云峰，誓要斬碎千里霜寒，親自帶她回家。

他見她于異鄉暗牢內殘破冰結的軀體，他為她渡入神魂離火，穩住魂魄。

苦澀翻飛的情緒如同墨色烏云翻卷在他的心中，他既既盼她斬斷前塵，又恐利刃傷她分毫。

"當真不悔？"他的嗓音浸著薄露般的顫，似乎是在等待懸于頂的利劍落下。

看著他緊繃的神情，秦稚月忽而輕笑，她將凋零的桃瓣按在他灼熱的掌心。

"阿淵，你看這殘紅，可還值得春光停留？"

對于此刻的秦稚月來講，落云峰，僅僅是她生命中過眼云煙的一瞬，是毋需在意的無關存在。

她不知洛星河為何突然出現在百花谷，但她見到他的一瞬間，她確定了一件事。

她的心，不會再為他泛起一絲波瀾漣漪。

聽聞秦稚月的話，風淵眉眼漸松，迎上她的目光，綻出清甜梨渦。

"你們二人……"百花谷谷主烏絲垂地，眉目如春，一襲紅衣無意爭得春色黯淡，發間鳳蝶振翅間灑落金粉萬千。

玉骨收扇聲清冽一響，她笑著打量二人，"好一對鴛儔鳳侶，怕是百花谷萬千芬芳也要落了色。"

秦稚月與風淵連忙分開，二人偏過頭去，臉頰卻都飛上了淡粉。

"二月十二日，百花誕辰，又為月兒生辰。"谷主紅衣翩躚，指點輕點，落上一只翠綠鳳蝶。

"恰與月兒的接風宴一同辦了。"

秦稚月正欲開口婉拒，風淵卻上前應聲。

"是，風淵必定打點周全。"

谷主揮去翠蝶，用玉扇輕敲風淵額頭，"我怎覺得，你心里還有其他小九九。"

不待風淵應答，谷主微一旋身，紅衣化作千蝶紛飛。

一只紅蝶棲在秦稚月肩頭，觸須輕顫如訴衷腸，久久不肯離去。

"月兒不必婉拒。"

秦稚月看向風淵，身后是桃樹參天，滿樹桃花映得穹空染得一方粉紅。

風淵的桃花眼中流連著她的身影，映出她半分羞赧半分明媚的面龐。

他伸出手，一朵嬌艷桃花堪堪落入他的掌心，他輕輕將花朵別在她的鬢間，眸中滿是歡喜。

今日與君共度，人面桃花相映紅。

洛星河拖著殘破的身子，伴著慘白的月色回了落云宗。

素袍浸透暗紅，恍若雪地里凋殘的梅花。

濺上他蒼白兩頰的血跡，已干涸為黯淡的紅痕。

在弟子們驚慌的呼喊聲中，他恍惚又見那對身影——少女踮腳為少年簪花，落英紛揚如劫火，將他最后的希冀焚作灰燼。

他倚在軟榻上闔目養神，眼前卻不時閃過兩人的身影。

春色朦朧下，草長鶯飛間曖昧漸長的少年心事。

"！"他倏地睜開眼，寒潭倒映著破碎的月，他伸手去撈，只觸到滿掌寒涼。

怕是今夜難眠。

更新時間：2025-04-30 19: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