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凈順著桌沿摸索一遍，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抓住，眼前的人神色忽然變得清冷，步步逼近。

陰影漫過膝頭時，他猛地抬頭。對上的目光像淬了寒鐵的月光，那人眼尾的弧度還留著三分溫柔，卻裹著碎冰般的冷意。

見已無路可退，夏凈緩緩直起身子，那種看著對方幽深的眼眸，仿佛互相帶上了光，漸漸泛起一陣暗不下去的黎明。

退無可退的瞬間，夏凈挺直脊背。兩人目光相撞的剎那，仿佛兩塊燧石擦出火星，暗夜里騰起熹微的光。

那抹清冷忽然褪去幾分銳利，陳雩后退半步的動作帶起衣角的風，將薄冰似的神情吹得支離破碎。

就在這間隙，夏凈忽然向前傾倒，顫抖的瞳孔映著對方驟然收緊的目光。

他的指尖死死揪住陳雩的袖口，指節泛白如凍僵的蝶翼。哽咽聲從喉間溢出時，睫毛上的淚墜成星子“陳雩……我當然選你?！?/p>

盡管這一回答在陳雩心里是有了確切的答案，但親口在夏凈口中說出來時心中不禁會掀起一絲波瀾。

問題毫無意義，答案毫無疑問。

陳雩緩緩深吸一口氣，他的嗓音中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沙啞，陳雩深吸一口氣，他的語氣帶著點沙啞，“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不問，是不是我永遠都可以不用知道?！?/p>

夏凈聞言，眼神瞬間一滯，就連緊緊攥著袖口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他的薄唇微微開啟，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會這么想……”

陳雩伸手一把環住夏凈的手腕，猛地將人拉近。剎那間，兩人的胸口近在咫尺，陳雩甚至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夏凈那劇烈跳動的心臟，還有那既熟悉又仿佛透著一絲陌生的體溫。

“夏凈，你是真的想把我越推越遠?！标愽У穆曇袈晕⒁活D，隨后語氣陡然加重，“從我回國那時開始，你一直是這樣像要把我當成陌生人一樣，可是你的眼神又那么情不自禁，讓人誤會又讓人確定。我不明白，你從始至終對我的情分到底有多少？”

夏凈凝視著陳雩，目光一刻也未曾移開，看著眼前這個滿心憤怒，帶著積壓已久質問的人，那些如潮水般的苦澀，瞬間涌上心頭。

“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推開你，更沒有要把你當作陌生人。我只是……只是不敢，不敢面對你……”

此刻，酸澀如墻，困住兩人。夏凈顫唇說完話，復雜情緒決堤蔓延。陳雩因此也被言語止住咽喉，他痛也很無奈。

他看著眼前的人泛紅的眼眶，胸腔里翻涌的苦澀幾乎將他溺斃指尖微微發顫:“就算失去我，也不敢嗎？”

夏凈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猛地抱緊陳雩，聲音帶著哭腔:“不可以，我不可以失去你。”他的情緒幾乎瀕臨崩潰，“就算不敢面對過去傷害你的我，也不想再次失去你。”

七年里，夏凈是帶著愧疚度過的，他傷害了愛他至深的愛人，就連解釋都不給對方。沉默如默認，還有比被傷害后連原因都沒有的事，而痛苦。

陳雩站著一動不動，就讓他緊抱著，夜是涼的，眼睛里掛著的淚水也被染上了涼意，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那怎么辦？夏凈?！?/p>

夏凈的眼淚決堤般浸透陳雩后頸的衣衫，顫抖的雙臂幾乎要將人嵌進骨血。他埋在對方肩頭劇烈喘息，聲音破碎得像被揉皺的紙:“別走……讓我彌補你好不好？”

夏凈斷斷續續的抽噎如鈍刀剜心，陳雩喉結劇烈滾動，緊繃的肩胛在燈光下微微發顫，聽得頓時泛起一陣又一陣的心疼。

他回抱住夏凈，指腹輕輕摩挲著對方后頸的碎發，輕聲地說道:“你能做到嗎？”

得到這樣的提問，夏凈只會覺得老天也在眷顧他，他的愛的人愿意再次給他機會，愿意留在自己身邊。

夏凈吸了吸鼻子，眼淚汪汪的抬頭看著陳雩，眼里滿是激動與真摯:“能，我能，陳雩我做得到，真的?！?/p>

陳雩看著被淚水打濕睫毛的眼淚兒，心中看著惹人心憐，他輕輕摩挲夏凈的睫毛，劃過眼角將淚水擦去。

他眼神變得柔和，再沒有剛剛那樣冷冽，聲音裹著化不開的憐惜“別哭了?！彼麑⑷送鶓牙飵Я藥В掳偷种鴮Ψ桨l頂，“我信你?！?/p>

第二天早晨，夏凈跟陳雩是在同一個房間出來的，一前一后往樓下走的腳步，卻默契地保持著半步距離。

李蘭心里像揣著面鏡子，昨晚兩人偷偷睡一起了。

李蘭見二人下來就眉開眼笑地說:“起了呀，早餐放那呢。”

夏凈垂著頭應了聲“媽”，耳尖紅得要滴血，倒是陳雩抬手理了理微亂的發絲，朝李蘭頷首致謝。

早餐是健康的海鮮粥搭配溏心鹵蛋吃，籠屜里的蝦餃晶瑩剔透，佐以兩碟小菜——醬香濃郁的脆蘿卜與酸甜開胃的海白菜。

晨光在餐桌的青瓷碗沿流轉，夏母端著溫牛奶的手腕微微發顫，瓷勺磕在杯壁發出輕響：”小雩，昨晚還睡得好嗎？”

陳雩握著白瓷勺的指尖泛白，粥面倒映著她眼角細密的笑紋。他低頭避開那抹熾熱的目光，舀起的米粒裹著蝦仁的鮮甜，"嗯，挺好的，伯母。"

話音剛落，碗里又多了個溏心蛋，夏母的銀鐲擦過瓷碗，叮鈴作響。

夏母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那就好，那就好。粥好喝吧，多喝點?！?/p>

她用公筷將蒸得透亮的蝦餃夾進他碗里，褶皺間還凝著熱氣。

這還是陳雩第一次早上在夏家起來吃早餐，以前陳雩和夏凈談戀愛的時候都是在外面住。

本來李蘭就是不同意兩人在一起的，還怕夏凈被他帶壞了。兩人談戀愛后，可能夏凈太少著家了，李蘭就咽不下這口氣，愛子心切，才生了其他念想。

“寶貝，你們記得多回來常住。”

用完早餐，夏母送兩人出門，嘴里有點不舍的對夏凈說道。

夏凈溫和地笑了笑，“媽，我知道了?！?/p>

錚亮的車門在晨霧中緩緩開啟，陳雩垂眸避開夏母關切的目光，彎腰坐進車內。

夏凈往前半步，喉結不安地滾動：“媽，院子里那些保鏢……怎么還沒撤？”他余光瞥見門廊下肅立的黑衣身影，連呼吸都變得拘謹。

李蘭指尖捏著羊絨披肩，忽然噗嗤笑出聲。她抬手戳了戳兒子泛紅的耳尖，眼角笑出細密的皺紋：“怎么，我雇多幾個人護著自己不行??？”

她故意拉長語調，“你當年念書的時候，身邊都不是好幾個保鏢護送你？之前怎么沒覺得夸張？”

夏凈僵在原地，他上學那會兒都是家里安排的人，他哪里能管得住。

“說不過你?！彼焓掷砹死砟赣H肩頭歪斜的披肩，指尖在羊絨上稍作停留，“那我們就先走了，您自己多注意身體。”

夏凈輕嘆了口氣，著實拿他母親沒辦法，隨后就說聲“再見”坐進車內，車子揚長而去。

車內轟鳴聲靜，也沒有播放音樂，車內除了司機，兩人的呼吸幾乎都能聽得見。

夏凈側頭瞄了眼陳雩，那人靠在頭枕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鼻梁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他忍不住小聲說道:“其實昨晚你沒睡好吧？”

陳雩睫毛顫動，他撐著額頭坐直，骨節分明的手指揉了揉后頸，喉結在晨光里滾動：“認床?！?/p>

忽然想到什么，又說道:“我...沒有吵到你吧?！?/p>

夏凈一愣，快速回道：“沒有，原來你認床的習慣還沒改，”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也可能不是認床的原因?！?/p>

兩人昨晚雖然是在一房間里睡，但是陳雩睡的是沙發，沙發還算寬敞剛剛好能舒適地翻身，可是陳雩身形高大，腿長，總歸是睡不好的。

陳雩輕笑一聲，轉頭看向夏凈，眸光里流連在滾動：“還行，沙發挺軟的?！?/p>

昨晚夏凈在客房抓著陳雩的手窩在懷里哭了很久，不小心睡著了，陳雩沒辦法不忍心叫醒夏凈，干脆就讓他睡在客房。

他沒有得到夏凈的允許，也沒有擅自跟他睡同一張，自己拿走一旁的枕頭和女傭備多的被子，乖乖地睡在沙發上。

“哦......”

車載香薰的雪松氣息里，突然響起連續的消息提示音。

夏凈掏出手機看了眼信息，鎖屏界面整齊排列著宋濘澤的消息氣泡，最上方還跳動著未讀的圖片預覽角標。

“夏老師，我去江市拍了很多照片，我整理出來發給你看，真的很美忍不住分享給你[微笑]”

【圖片】

........

他拇指下意識劃過屏幕，機械地點開對話框。數十張照片瀑布般傾瀉而下，江景暮色、古巷青瓦在眼前快速掠過，直到畫面突然凝滯在一張全景街拍上。

霓虹燈牌映著會所鎏金招牌，而畫面右下角那個撐著黑傘的側影，剪裁利落的西裝肩線，垂落額前的碎發，分明是...

手機在掌心發燙，夏凈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他反復放大又縮小圖片，直到陳雩的眉眼清晰得如同近在咫尺。

夏凈瞳孔微張，不可置信地點開看了又看，可是現在應該用什么理由和身份去質疑。

陳雩注意到夏凈異樣的表情，淡淡地開口：“誰啊？”

聽到陳雩的聲音，迅速將手機偏過，收回視線對上陳雩不解的神色,顰笑一聲：“沒有，工作的事。”

陳雩自然是不相信的，他又追問道：“不順利嗎？”

夏凈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是，一些瑣事而已有點多?！?/p>

陳雩：“很煩？”

陳雩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嘆息，偏頭望向車窗外。梧桐葉的碎影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搖晃，交疊在西褲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叩擊著膝蓋，節奏散漫得像檐角將落未落的雨滴。

夏凈垂眸絞著安全帶卡扣，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也...也不是?！?/p>

他突然輕笑出聲，聲音卻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你工作的時候看到事情突然一大堆，你不會覺得震驚嗎？”

夏凈當然不想直接拿出來質問陳雩，現在的關系沒有還沒有資格，即使昨晚說開了，但聯姻的關系沒有變過，協議里清楚寫著不能干涉伴侶的生活。

此時，陳雩睫毛微微動了一下，沒想到夏凈會來反問自己，看來有進步。

“會，而且很煩，不過習慣了?！?/p>

夏凈淡然一笑:“嗯，有時候確實很煩，但我覺得還好?！狈喊椎氖植蛔杂X地顫了一下。

見陳雩又轉過頭跟自己聊天，心里松了口氣，是的他又再害怕自己說錯什么話，惹陳雩不高興，那么好不容易得來的愜意就又消失了。

“哇——陳董又送夏總過來上班了?！?/p>

工作室里摸魚的人，眼尖的停下腳步瞧著他們，很快就圍了些人過來看熱鬧，不為別的就是看著兩個大帥哥好磕又好看。

“發現沒，這次他們好像貼得更近，有點刻意秀恩愛了哈?！?/p>

“就是，就是?！?/p>

“快走了，等會兒被罵了?！?/p>

陳雩將人送到門口，沒有說話，轉身就要離開。

夏凈望著他筆直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開口：“陳董……”話出口就有點緊張，臉頰瞬間發燙，“要不晚飯也一起吃？”

男人轉身的動作帶起一陣若有若無的雪松氣息，他看著他耳尖泛起的紅暈，喉結輕滾：“我不是你上司?！蔽惨魩е鴰追植灰撞煊X的笑意，“直接叫我名字。”

夏凈睫毛劇烈顫動，喉嚨發緊：“陳雩?！边@兩個字像是帶著燙意，甫一出口，便被陳雩低沉的“嗯”聲穩穩接住。

“我晚上過來接你?！彼f這話時，腕表表盤折射的冷光正巧落在夏凈右邊臉。

“不用的，你定好位置，我自己開車過去就好?！?/p>

“可是，我就是想過來接你。”陳雩看著他的眼神太過專注，像是要將人溺斃在深潭里。

天吶，陳雩是不用工作嗎？現在已經九點了，還在我這。還要來回過來接我，之前好幾次突然就來訪，一待就好幾個小時，不是說公司股價不穩定？不著急回去處理嗎？

夏凈腦海不禁思忖，因為陳雩真的回國后，什么都不用做一樣。

見無法反駁，夏凈就應下了。

走進工作室，員工的問候聲裹挾著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撲面而來。

夏凈看著工位間此起彼伏的忙碌身影——美編抱著樣刊小跑著與攝影師討論封面色調，實習生踮腳往白板更新進度表，茶水間飄出的咖啡香氣里混著主編高亢的調度聲。

穿過光影交錯的長廊時，他望著落地窗外搖曳的梧桐葉，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這樣充滿生命力的場景總能讓他感到由衷的踏實。

可是轉瞬即逝間，他回想起還落在他腦海里那張讓人很難不猜測的照片，但又想想一張照片也不能說明什么。

夏凈莫名有些煩躁，他推開門坐在辦公室里開始埋頭工作，隔絕這還沒有確切原因的胡思亂想。

新一期雜志報刊上市，夏凈就與江市潤華老總吃飯，兩人討論愉快，都是聊一些銷量情況。

直到飯后，兩人走出包廂還娓娓而談，仿佛要說個天荒地老才肯罷休。

“夏總，今天跟你聊真是投入啊，也讓我學到很多年輕的不一樣想法，真是有趣。”

老總笑得溫和，嘴角有一下沒一下的勾起。夏凈的笑容也恰到好處，一直迎合他的話題。

“現在年輕人想法有很多都特別新穎，我也是不斷在學習，您要是有興趣啊，日后我們要是能加強合作，多讓年輕人去交流。”

話音剛落，夏凈就看到路邊停了一輛灰色轎車，這車眼熟，是陳雩日常開的車，他之前開過幾次。

更新時間：2025-04-30 17:4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