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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清露從醫院回到家,從天亮等到天黑沈伯言都沒有出現。
蜂窩煤爐的余溫都已經散盡,喬清露扶著灶臺關火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砂鍋里的雞湯結著油膜,清蒸魚也變得冰冷。
她數著墻上的掛鐘,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最終凝成一桌無人問津的祭品。
她想起剛結婚時沈伯言總說【你做的湯比我媽熬的還香】。
那時他會用指尖蘸湯汁嘗味,眼睛彎成月牙。
如今她摸出藏在圍裙口袋的流產同意書,簽字欄的【沈伯言】是她仿著筆跡描的。
下午在婦幼保健院。
醫生說【胎兒八個月大,成型了,確定要拿掉嗎?】
她盯著天花板上的吊扇,想起沈伯言陪紀蕓白看畫展那天,她獨自躺在檢查床上,B超探頭滑過小腹時,屏幕里的小手正攥著臍帶。
現在那雙手被她用紅布包著,安靜地躺在進門處的紙箱里。
行李箱里裝著她僅有的嫁妝。
上海牌手表停在三點十七分,那是她流產手術開始的時間。
的確良襯衫疊得方方正正,領口還沾著沈伯言三個月前嘔吐的痕跡。
路過客廳時,結婚照被她扣在桌上,玻璃下壓著半片帶血的紗布,那是術后護士遞給她的。
紅布裹著的小身子蜷縮著,臍帶還沾著胎盤組織。
喬清露用陪嫁的紅被面做襁褓,針腳穿過【囍】字中央,在嬰兒胸口處繡了朵白菊。
紙箱側面用沈伯言的鋼筆寫著:【你的第一個孩子,死于你陪紀蕓白的那天下午?!?/p>
她慢慢的關上了門。
三輪車碾過石板路,顛簸中她摸著小腹上的繃帶,那里還在滲血。
口袋里的診斷書寫著【稽留流產,需住院觀察】。
但她更怕再待下去,自己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凌晨一點,沈伯言用鑰匙擰開門鎖的瞬間,血腥氣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
沈伯言踢到門口的紙箱時,以為是喬清露買的蜂窩煤,直到看見紅布邊緣露出的小腳。
指甲蓋泛著青紫色,和紀蕓白涂的指甲油一個顏色。
信紙下墊著流產單,檢查日期就是今天。
“沈伯言,菜在鍋里,孩子在箱里。醫生說強行引產會死人,可你連我的死活都不在乎?!?/p>
“這一年多,我替你擋了多少風雨,你卻親手把我推進深淵?!?/p>
“紙箱里的孩子,本該叫你爸爸,現在只能叫你兇手?!?/p>
沈伯言跌坐在紙箱旁,看見嬰兒手腕上系著他送喬清露的翡翠平安扣。
現在扣繩上纏著喬清露的頭發,黑中夾白。
紙箱最底層是他寫給紀蕓白的情書,每封【蕓娘】都被紅筆打了叉,旁邊寫著:“你說愛我時,心里想的都是紀蕓白,真讓我惡心!”
綠皮火車的硬座硌著后腰,喬清露拿出曾經沈伯言送給自己的戒指。
迎著風,隨手就扔了出去。
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望著玻璃上的倒影,臉頰毫無血色,卻第一次露出笑。
她輕聲的說著。
“沈伯言,希望這輩子再也不要遇見你了!”
更新時間:2025-04-30 16:4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