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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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翻了頁書的功夫,寶珠歇著的起居室里,就躬身走進來四名內侍。

上輩子這個時節點,他們四個都被調走了。

只是,在王祥貴還鎮在上頭時,梁九功為什么非要換掉他們?

幾個內侍罷了,根本近不得她的身。

因著是群出宮無望的,絕大多數便會將立場往內廷里傾斜。

既是連調教施壓都不屑了,定是里頭有些什么。

她現在太缺能助力一程之人。

從長遠來計,還是內侍比較容易收攏些,因為他們沒有退路。

雖說能調到各宮貴主身邊伺候的女婢,都是與其家族有些七彎八拐的聯系,理應更忠心些。

可因到了年歲就能被放出去這條,她們反而更易意志不堅,也不會放任自己太過的認真長情。

誰能讓她們舒坦的活到出宮那日,她們就會倒向誰。

是誰說女子生來就膽小性弱的。

她們一旦清醒起來,還是挺讓人遺憾痛心的。

十來年的日日相伴呢,在遷居景山的前一夜里,居然都來朝她跪求放行。

其實景山也并非是什么虎狼之地,但她們出身八旗,身后也站著家族里的許多條性命。

儲秀宮妃的失勢,可以很清楚地看透康熙待赫舍里氏是種何樣的心態了。

這不是在簡簡單單的選擇跟從一個宮妃,而是在替家族站立場。

哪怕她們待她有些情份在,也定是沒有家族來得更重要。

所以那夜,她也是想通了這層,便將幾人全都給放了行。

任由著內務府,由那勞苦之地,調了幾名宮婢隨行去了景山。

落了勢的妃嬪,被圈在那樣個僻靜之地,又怎能不遭人無視。

所以那幾年里,寶珠也只愿乳母近身。

旁的那些人,便也由得他們去自尋輕快了。

可惜啊,人心總是貪婪的。

思及此,她看向跪在炕邊,滿臉苦喪的幾人,頭疼地扶額。

因也不知他們,待她有沒有些打小伴大的情份在。

但她只說自己心底的最真實感受,與她現在迫切想要的。

至于他們是如何想的,又作何選擇,也不強求。

“本來……”寶珠有些遲疑,但還是鼓起了勇氣:“也不用你們去挨頓鞭子,這堆爛事也能過去。只是挨了頓打后,反倒更能避免梁九功日后會小肚雞腸的翻你們舊賬。便也,就這么著吧?!?/p>

“挨完刑后,先別回來,在路上碰著人就哭。若有人問起你們為何要挨這頓罰,你們要作搖頭不知。就說前段時日,王祥貴也是不知何故人就沒了。昨兒個,梁首領一進儲秀宮的大門,也是不問緣由的寒著張臉令你等去慎刑司受罰。”

“可是……”有全抬起張淚眼,大為擔心這樣做的后患:“這樣一來,不是會讓人把王、王祥貴的死,給想到梁首領,想到那位主子爺的頭上去嗎,您確保咱們幾人不會被砍了腦袋?”

寶珠聽著他僵硬改口,也沒敢說是自己捅死的人,頗覺好笑地揚了揚唇。

“盡管安心,那位主子爺至少在這個時階段,還不會在明面降什么責難給赫舍里氏。既是如此,我就能無恙。至于梁九功這里,此后大概也不愿再碰你們半根手指頭的。就算你們當著面兒罵他,他估計都會當做沒聽見的繞道走。”

幾人聽了這話,總算安心不少。

并著磕了個頭,就打算起身去領罰。

但寶珠卻抬了抬手,還有些話想說。

容幾人又是靜跪片刻后,她才靠向了軟枕,幽幽嘆道:“有福是個膽小的,總是臉隨時想要跑路,換個主子的樣兒。有祿是個不愛操心,過一天是一天的粗人。唯有有壽穩重點,心思也細膩。還有有全,最為油滑,總是想在人前爭表現。這么些年過去了,我依然能記得住你們的模樣與性子。”

說著,頓住歇了會兒氣,才又道:“人都說少年相伴的情誼,能令人懷念半生。我十歲入宮那天,你們四個就被分派至我身邊。給我抬輦,逗我發笑。是我無能,沒護好你們。不過此后,我打算換個活法了。我想挺直了腰桿,活它個七老八十的壽終正寢。所以你們,愿不愿意陪我到那個時候去?”

話至此處,寶珠撐臂坐起,垂下手臂挨個撫了撫摸他們只有半壁疆土的腦袋。

嘖嘖,他們滿人的半壁蓄發,還真是不中看啊。

幸而大部份場合,都有帽子來拉回幾分。

暗暗嘆罷,又接上了話:“換了旁的人來,他們說不得會欺負我。這么些年下來你們也應是看透了,我的處境其實挺尷尬的。但我還是想說,別拋下我,守著我護著我,成不成?這么些年下來,我習慣了你們,也離不得你們?!?/p>

被說得過且過,粗人一個的有祿。從沒經過這種尊貴的主子,朝卑賤奴婢們低頭懇求的話。

他弄不明白心底那股酸澀,是因何而泛濫到鋪天蓋地的程度。

率先朝地面重重磕了個頭,嗆著淚道:“奴才沒有想背主,是有福那小子常常嘴上念叨要跑。”

也同跟著陷入懵怔的有全,見有人搶在了前頭表忠,總算是醒過神來,趕緊跟著磕了個。

“奴、奴才也沒有一心二意,是有福這廝貫來都不是個忠的。對吧,有壽。”

有壽有些想哭。

像他們這等奴婢,不過就是個給貴主們使喚的物件。

可格格方才的話,讓他有瞬間覺得,自己也被當做了回人。

他紅了眼的不知說什么,只能順著有全的話點點頭:“是,有福不忠?!?/p>

連著被三人指認不忠的有福,覺得自己實在是冤得慌。

卻依舊扮作副怯弱嬉笑樣,朝炕上的人望去,替自己辯解:“格格別聽他們瞎說八道,奴才只是想替格格試探試探他們三個到底忠不忠罷了?!?/p>

說著,就動手去推搡他們:“咱們還有頓鞭刑在等著呢,是不是別在格格這兒相互埋汰了?”

有祿點頭,第一個站起。

有了帶頭的,其它三個也跟著起身退了出去。

行至門口時,有祿轉過頭,吸了吸鼻子,道:“嬤嬤出門了,吉蘭舒舒她們去領膳也沒回來。格格您身邊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有,可行?”

寶珠又覺好笑,忙端起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堅定樣兒。

“你們都要因我去挨打受罰了,我一人呆著又不會缺條胳膊少條腿的。去吧,等過了這茬,都好好養著。此后若你們遭人欺了,便換我來替你們頂上去?!?/p>

待四人退去,寶珠則繼續翻讀著手中的書。

她以為昨天打了梁九功一事傳開后,胤礽這個無情狗崽子。

說不得會來她的儲秀宮走上一趟,虛模假樣地訓誡一番。

她甚至連痛擊的話,都在腹中推演了無數個來回。

只要他張口來一句,她就敢罵翻他愛新覺羅氏十八輩祖宗。

可她從昨兒個傍晚,就一直等到今日這個時辰。

直至等到福祿壽全幾人,慘兮兮地頂著暮色回來交代了番下值。

再到宮巷落了鎖,都沒等到人來。

但卻在次日的酉時初。

于廊道里消食時,等來了那個輔佐康熙智擒滿洲第一勇士鰲拜,久戰三藩遠征葛爾丹,周旋俄國人簽訂下《尼布楚條約》。

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累官至議政大臣,又被康熙怒罵為本朝第一罪人的叔父,赫舍里·索額圖。

他一人當先在前,身后還跟著四名抬著木箱的內侍。

分明他們赫舍里氏是文臣一系,但她叔父卻生著副武人的高大身形。

下頜上蓄著把短須,雙目炯炯有神,走路也健步如飛。

待上至臺階后,索額圖便撫下箭袖,揭袍跪地的叩行大禮:“臣索額圖,給娘娘請安了,娘娘萬福!”

更新時間:2025-04-30 12: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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