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終于病倒了。

渾身沒有一絲力氣，躺在床上數著天花板上的裂縫，像在數自己還剩多少時間。

這間廉價公寓的隔音很差，樓下的醉漢在尖叫，隔壁的情侶在吵架，而我的左手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手機在枕邊震動。

是丹尼爾的第十七通未接來電。

我翻了個身，緩緩閉上酸澀的眼睛。

門鈴在凌晨三點響個不停

透過貓眼，丹尼爾站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依舊西裝筆挺，手里拎著那個熟悉的黑檀木琴盒。

「艾米麗......」

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顯然帶著一絲疲倦。

我的指甲陷進掌心。

「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門外沉默了幾秒。

然后傳來紙張摩擦的聲響，支票從門縫滑進來。

「我不知道怎么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去醫院好好治療，艾米麗，我不能失去你！」

我盯著那張支票上的數字，250,000美元，正好是尚世資本撤銷我演出保險的賠付金額。

可是，我已經不需要錢了。

就在24小時之前，神經科醫生用筆燈照我的眼睛，她相當驚訝。

「長期停用處方藥導致小腦功能紊亂，還要忍受癌癥轉移帶來的神經劇痛，你還能拉琴簡直是奇跡，我建議你盡快入院，你還年輕，還有活下去的機會?！?/p>

可是當我問她，我有多大概率能活下去的時候，醫生的眼神里滿滿都是無奈的憐憫。

于是我知道，什么都來不及了。

真是悲哀。

我把支票撕成兩半，塞回門縫，對著門板說道。

「你知道嗎？我去面試小提琴老師，他們Google我的名字?！?/p>

門外的呼吸聲停滯了。

我閉上眼睛，盡量讓自己不去回憶當時的恥辱，然后顫抖著嘶啞的嗓子繼續說道。

「第一個結果就是華爾街日報的報道，肅清古典樂界藥物亂象，新聞的配圖，就是我在后臺的照片?！?/p>

丹尼爾瘋狂砸門，語氣里卻只剩下懇求。

「艾米麗！我沒有想到會這樣，至少讓我解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我松開了手，拉開門，丹尼爾踉蹌著差點兒摔倒。

他短暫的慌亂之后滿臉驚喜，然而我的笑容比他更加快樂。

只不過我的笑聲像是琴弦崩斷的聲音。

我拿過他手里的琴盒，轉身打開被雨水打濕的窗戶，寒風裹著雨滴頓時灌進來，灑在我身上，那么冰冷。

我背對著丹尼爾，緩緩開口。

「曾經我總是幻想，幻想著你那么愛我，哪怕全世界都會傷害我，只有你不會，可是我錯了......」

我把琴盒扔下去。

那把曾陪伴我站在舞臺的名琴，就這樣墜入紐約的雨夜。

樓下的街道傳來令人心碎的木材斷裂聲。

比我的心碎得晚了些。

更新時間：2025-04-30 11:2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