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及笄那年,阿翁讓我在鄔丹十勇士中挑個最能打的夫婿。
我卻不管不顧非要嫁來自南國的漢人質子。
可婚后我才得知,原來他早已傾心跟隨身邊的小侍女多年。
然而那侍女為了換取榮華,在我們成婚不久后偷偷爬上了阿翁的龍榻。
白琛知道后心痛不已,認定是阿翁強迫了她,自此對我們鄔丹恨意滔天。
三年后,他起兵謀反,血洗皇城,將我的至親挫骨揚灰。
我則被剜眼斷舌,被逼赤身游街,最后被瘋漢和乞丐折磨致死。
再睜眼,我重生回到了擇婿這天。
這一次,我果斷選了那位曾被我嫌棄野蠻的戰神。
可成婚那天,白琛卻猩紅著眼,一把將我拽入懷中。
“阿檀,你不準嫁與旁人!”
01
“今日公主擇夫,咱們不過是湊數?!?/p>
旌旗下,鄔丹勇士站成一排,低聲笑著議論。
“公主向來瞧不上咱們這等糙人,眼里只有那白質子?!?/p>
我立在高臺上,冷眼掃過前方。
不遠處,白琛負手而立,素衣獵獵。
他生得眉目清俊,氣質孤高,在一眾血氣沖天的勇士中,格外醒目。
一個南國質子,在鄔丹能活得這般體面,無人敢動,無人敢辱,只因有我護著。
四年前他初到草原,寸步難行,渾身是傷。
我一次次向阿翁求情、打破規矩,不僅替他換來棲身之地,還保住他那副白凈的皮囊。
全鄔丹都知道,我如何將他捧在掌心。
甚至在賜婚大典前兩日,我曾親自去找他。
我本可以不管不顧地強行成婚,可他曾說在最他們國家,女子最是溫婉賢德,不能疾言厲色,我這才為他做出改變。
那夜,我在偏殿外等了四個時辰,只求能與他正大光明地并肩而立。
后來他推門出來,只蹙了蹙眉:“這事,當日再說吧?!?/p>
眾人皆以為,我今日必會將紅綢拋向他。
可我抬手,紅綢飛越人群,落在了拓跋止的肩頭。
拓跋止怔怔地接住紅綢,垂下淡漠的眸子后,耳根卻漲紅了。
臺下頓時騷動。
連阿翁也挑了挑眉。
“公主,您當真要選拓跋止?”
侍女阿蘭急得低聲提醒,“您不是最討厭這些粗獷武人,最喜溫潤如玉的書生么?”
白琛終于轉頭看我。
眼里帶著三分冷意,七分篤定。
他走了幾步,聲音不大,卻在高臺上傳得分外清晰。
“阿檀,何必演這一出?”
“前兩日你不是求著我,要嫁給我?”
我仰起臉,指尖卻微微蜷緊。
上一世,為了他我甘愿背棄鄔丹世代傳承的規矩。
在草原,公主只能嫁予最英勇的戰士,血脈延續,榮耀傳承。
可我偏求阿翁以一己之身打破舊例,嫁給一個孱弱無力的南國質子。
只因他眉目溫潤,才情出眾,是我年少時所有憧憬與向往。
我以為,我的赤誠,終能換他一寸真心。
可成婚三年,他始終視我如無物,連一次溫言軟語都未曾給過我。
我曾求他一夜安寢,他只冷笑一句:“于你,我起不起一絲欲望?!?/p>
如今,他言語間卻滿是施舍。
“罷了?!?/p>
“既然你這般執著,連激將法都用上了,我也不好太絕情?!?/p>
“前日你說過,只要與你成婚,便答應我一個條件。”
“那我現在提。”
“成婚后,不得干涉我往來,不得干擾我心屬何人,不得毀我清白之身?!?/p>
“只要你守住本分,不來煩我,便可。”
臺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看著我,眼中盛滿了憤怒,卻無人敢言,只因對于白琛的做派,是我默許的。
阿翁知道我的性子,也知道我有多愛白琛。
如果不順著,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可他也看不得我如此作踐自己,起身帶著眾臣離去。
我慢慢抬起頭。
目光透過獵獵旌旗,落在白琛那張素來讓我心動的臉上。
“白琛?!?/p>
我輕聲開口,聲音卻冷得像一把刀。
“你當我烏蘭檀,是何等低賤之人?”
02
他像是終于不耐煩了,慢悠悠開口:“別裝了?!?/p>
“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比誰都清楚。把條件談明了,對你我都好?!?/p>
我垂下眼眸,指尖輕輕發顫。
“白琛,你不想與我成婚,我放過你便是?!?/p>
我頓了頓,嗓音微微發啞。
“日后,你自去與心上人雙宿雙飛,大可不必與我痛苦癡纏?!?/p>
白琛臉色驟冷,眸色沉了下來。
“烏蘭檀,你這是在毀人清白!”
正要再說話,一個柔弱的聲音插了進來。
“公主殿下......”
是林清挽。
她跪伏在地,肩膀細細發抖,纖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世子待人溫和,今日如此,不過是殿下太過嚴苛了......在中原,女子應當溫婉順從,不該如此咄咄逼人......”
她說著說著,突然整個人淚水簌簌而落。
白琛神色徹底冷了,彎腰將她護在懷中:“清挽,莫要怕她,有我在。”
然后,他抬頭看向我,眼中只有厭惡和憤怒。
“鄔丹的公主,果然不同?!?/p>
“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心腸歹毒!”
“清挽雖為侍女出身,卻聰慧知禮,本可借努力步步高升。”
“可你呢?”
他嗓音低沉,咬字冷厲。
“你看不慣她,便一紙令下,讓她永世為奴不得翻身!”
我冷笑一聲,只覺得荒謬至極。
當初,林清挽確實有幾分小巧心思。
是白琛想讓她習得本地規矩,以求日后有朝一日能脫離侍女之身。
我允了。
可鄔丹不同中原,騎術、武藝、禮制,樣樣嚴苛。
林清挽體弱,連彎弓拉弦都做不到,更別提其他。
按律,只能安置為近侍,供職而已。
如今,他卻因為這事說我仗勢欺人心腸歹毒。
我按下心痛,冷聲道:“來人,質子與其侍女沖撞本宮,帶下去禁足?!?/p>
侍衛應聲上前。
林清挽嚇得花容失色,死死拉住我的裙擺。
“殿下,求您莫要罰世子!若有錯,都是清挽之錯!清挽不該多嘴。”
她哭得梨花帶雨,身子顫抖不止,仿佛下一刻就會暈死過去。
我微微蹙眉。
不過是禁足而已,在鄔丹,沖撞主子本該是拉下去喂野狼。
而林清挽這一說,仿佛我是什么不近人情的暴君。
白琛擋在林清挽身前。
“烏蘭檀,你休要傷她!”
他眼底帶著決然,像是下一刻便要舍命。
“清挽柔弱無助,隨我漂泊異國,早已受盡屈辱。”
“若沒有她,我早在北地尸骨無存!”
“今日若......”
他猛地抬頭,字字泣血。
“若無清挽,我寧可一死!”
一句話,侍衛們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繼續上前。
我站在高臺上,心臟仿佛被硬生生撕開,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從未這樣護過我。
哪怕在我曾為他抗命、違背族規,幾近傾盡所有的時候。
他也從未回頭多看我一眼。
“既你已有了打算,便隨意。”
我的聲音很淡,像是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只是日后,莫要再來礙本宮的眼。”
轉身之際我挺直背脊,穩穩踏下高臺。
身后,白琛冷聲而笑。
“烏蘭檀,為何你今日一直在演戲?”
“這四年,你日日為我求情護我左右,我所用之物,哪一件不是你親手備下?”
“你對我苦心孤詣,千方百計,只為博得一紙婚約。”
“到今日,卻要扯著自尊,說放過我?”
“可笑!”
我停下腳步。
風聲轟然,耳畔嗡嗡作響。
白琛抱著林清挽,神色冷淡而決絕。
“既然你想成婚,其他條件我都可以不提?!?/p>
“但清挽,必須為側妃?!?/p>
“她,必須有名有分?!?/p>
我被當眾如此侮辱,卻頭也不回。
“白琛,你要納誰為妃,與我何干?”
03
兩日后,鄔丹大祭祀。
本是族中最神圣的日子,卻也成了白琛替林清挽討得名分的良辰。
因為今日,阿翁將在祭壇賜福。
這天若開口求婚,按鄔丹禮制,幾乎無人能駁回。
祭祀尚未開始,但場地四周早已清場,連侍衛都暫時回避。
其他主祭之人還未到場,因此整個大帳下只有我、白琛、林清挽三人。
林清挽偎在白琛懷中,小聲呢喃。
“世子,清挽不敢奢望名分,只愿一生伴您左右,便已無憾......”
白琛低頭,指尖輕輕撫過她發絲,溫柔得不像話。
而我站在三步之外,任北風吹亂衣袂。
白琛忽然抬頭,目光掠過我:“今日之后,清挽便是我的人?!?/p>
“賬上有名,明媒正娶。”
我微微一笑,將所有情緒埋進風里。
“草原人的規矩,有赤誠之心便能長久。既是你心之所屬,祝你們百歲無憂?!?/p>
白琛聽著,卻冷笑一聲,:“烏蘭檀,你一向最討厭這些繁文縟節,這兩日卻頻頻裝裝模作樣,是想讓我多疼你幾分?”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寸寸割著我的自尊。
我正欲再開口,卻被一陣急促暴烈的馬蹄聲打斷。
祭祀用的馬群受驚了!
兩匹脫韁的烈馬嘶吼著狂奔而來,電光石火之間,我只來得及推開身旁的布幔。
“烏蘭檀!”
白琛低吼出聲,本能地邁前半步。
可林清挽軟弱地驚呼,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
白琛頓了頓,最終抱緊了懷中的人。
下一瞬,烈馬嘶鳴著掠過,我被重重撞翻在地,膝蓋碎裂,肋骨咯咯作響。
我艱難撐起身子,鮮血順著手腕滴落,眼前一陣發黑。
“白琛.......”
我吐出一口血,聲音破碎沙啞,“去......叫人......”
沒有求他救我。
只是求他,去叫來侍衛。
白琛回頭看了我一眼,見我渾身是血后他瞬間變得慌張。
可林清挽正捂著自己擦破皮的小手臂,輕輕啜泣。
“世子,清挽好痛,清挽,是不是要死了......”
白琛低頭,眸中浮現憐惜。
“有我在,你會活得好好的?!?/p>
隨即他對著我冷冷道:“你生于鄔丹,長于草原。”
“身子健壯皮糙肉厚,受點傷算什么?”
“清挽不同,她身子骨弱得很,我要先帶她包扎?!?/p>
我怔怔看著他,聽著自己心臟咔嚓一聲,碎成粉末。
而此時,另一陣更可怖的咆哮聲撕破空氣。
是狼。
本該用來祝祀的圣獸狼群,聞到血腥味,失控了。
幾頭灰狼嘶吼著撲來,獠牙森冷,眼神血紅。
“白??!”
我撐著斷裂的手臂,用盡全力叫出他的名字。
可白琛只是背對著我,安慰在他懷里哭得快暈過去的林清挽。
他低頭,哄她:“別怕,有我在?!?/p>
無人看我。
無人聽我。
那頭灰狼咆哮著撲來,我已無力閃避。
04
可就在獠牙即將咬上我喉嚨的一瞬間,一柄重刀破空而至。
狼頭飛起,鮮血噴灑在風中。
我虛弱地抬起頭。
只見逆光之中,拓跋止單手持刀,黑發飄逸,眉目間透著冷冽的殺意,像一尊從血海里走出的戰神。
他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動作輕柔,將我抱進懷里。
“公主,別怕?!?/p>
我終于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醒來時,已在醫帳之中。
阿翁憤怒至極,冷眼盯著跪在地上的白琛與林清挽:“膽敢傷吾女,來人——千刀萬剮,下油鍋!”
白琛伏地不起,林清挽臉色蒼白如紙,幾欲暈厥。
我撐著病體,攔在阿翁面前,虛弱開口:“阿翁,且慢。”
眾人錯愕,阿翁濃眉緊蹙:“阿檀!他們幾乎害你性命!”
我咬牙,強撐著氣息對著阿翁耳語:“兒臣以為,此時不宜動他們。”
阿翁瞇起眼:“為何?”
上一世,白琛在南國應該還存有勢力,才能蟄伏三年后一舉滅了鄔丹,在沒徹底弄清之前,為了安全不能動他。
“白琛是南國質子,背后掌握的情報尚未查明。若今時處死,必引動北地叛亂?!?/p>
一席話落下,阿翁心疼地看著我身上的傷,又沉思良久,終揮手:“罷了!先收押,等公主好了再議!”
白琛抬頭看我,眼中滿是復雜情緒。
群臣也竊竊私語,認為我為了白琛命都不要了。
而林清挽卻因受驚過度,臥床不起,整日做噩夢。
白琛寸步不離守著她,溫聲細語,柔情萬種。
我自始至終未曾踏進他們的帳篷一步。
一日傍晚,白琛走進我的醫帳。
他神色陰沉。
“烏蘭檀,你真是嬌生慣養,矯情得令人作嘔?!?/p>
我靜靜抬眸,與他對視。
白琛冷笑:“清挽因你受驚,夜夜不得安睡,至今未能痊愈!”
“原本祭祀那日,就要為她討下名分,可卻被你攪了個干凈。”
他彎下腰,語氣輕蔑。
“還有七日大婚,你這等毒婦,別妄想日后能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我唇角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
眼前這個人,早已不值得我再說一個字。
......
七日后,鄔丹草原鋪滿銀幡彩旗。
高臺上,竟立著兩個穿喜服的男子。
一位是白琛,一位是拓跋止。
白琛斜睨著拓跋止,唇角掛著不屑的笑。
“拓跋止,她之前不過是利用你激我,沒想到你還當真了?!?/p>
“她心里,始終是我,這一點不會變?!?/p>
臺下,眾人竊竊私語。
“公主為了白世子幾乎丟了命,還求情,新郎是誰還用猜?”
“拓跋止有咱們鄔丹漢子的血性,重情重義!明知沒希望還......可惜了?!?/p>
白琛聽著這些議論,眼底的得意越發濃烈。
直到,婚樂奏響。
我身著嫁衣,緩步走上高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白琛微微挺直了脊背,眼中藏著自負與篤定。
“烏蘭檀,今日我本不屑來?!?/p>
“可念在你這幾年對我百般照拂,便勉強圓了你這夙愿?!?/p>
他眼神居高臨下,仿佛在施舍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不過清挽身子還沒好,今晚新婚夜,我自然是要去陪她。”
“至于你......”
他輕笑一聲。
“第一件事就要學會獨守空房?!?/p>
“最后,你既嫁給了我,日后便要叫清挽一聲姐姐,多去向她討教中原的禮儀,改改你那粗鄙的性子?!?/p>
說完,他慢慢收回視線,重重嘆了口氣。
“娶你,已是我白琛此生最大的仁慈。”
我沒有給他一個眼神,只是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握住了拓跋止的手。
笑著,柔聲道:“夫君?!?/p>
白琛表情僵在臉上。
臺下,嘩然如雷。
更新時間:2025-04-30 10:4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