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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伴隨著韓錦最后一句的聲音響起。這宣德殿的氣氛,再度變得微妙起來。其實于真正掌握核心機密的人而言,朝堂風向的轉向,并不突兀。

春江水暖鴨先知。

朝廷這片水,什么時候從“寒冬臘月”過渡到了“溫暖如春”,他們最為清楚。昔年看似堅定不移的北伐戰略,如今已然多了許多桎梏。

一腔熱血要不得,萬千黎民的生死仇敵,十八年前的血海深仇,算來算去,沒有真正經歷過,對某些人而言,那終究是高懸于空,摸不到、看不見的。

唯有現在的大權在握,天下黎民的人心歸附,以及這世道的平和穩定、不必時刻擔憂兵禍之災,坐享的榮華富貴,才是觸手可及。

故而。

此刻云徹一意孤行的北伐。

韓錦在朝堂上的據理力爭,一腔孤勇、一直到方才的絕望逼問,只是讓“有些人”覺得聒噪,甚至是不識大體!

但“道理”從來切合于行動,公道自在“人心”!

韓錦這番問話,對于朝堂上心有“熱血”、心懷北伐執念的文臣武將們,依舊有著極其強烈的“感染”。

“陛下,所謂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韓將軍的話沒錯,固然那拓跋戰勝北蠻又如何?這場戰爭只要北蠻不滅,也不過是短暫的停歇而已,有可能是今日,也有可能是明日,拓跋與北蠻的戰火就會再次重啟……”

“再說了,北元大皇子突破二品又如何,內部就算逐漸穩定,但我趙國如今,也不必說怕就怕?”

“就是!”

“當年景瑞四年,我趙國國力已衰弱到半壁江山都丟失殆盡,那時候的拓跋王庭何其強大,就算如此,我趙國也撐住了。而如今我找過百戰百僧,更有云徹將軍、韓錦將軍、白少城將軍,乃至數不盡的新銳之將?!?/p>

“其中,云徹將軍這些年來,百戰百勝,此前多少連槍都不會握的新兵,更是成了百戰不死的精兵強將……如今收復四郡,云徹將軍更是伐到了昔日帝京的門口,難道這個時候,還要退嗎?只要占據帝京,我趙國就可以北跨洛江,就不用再縮在這洛南之地,我趙國昔日的領土,昔日的百姓,還等著王師??!”

“陛下……嗚嗚,當初臣父臣兄皆戰死,十八年了,微臣每年連個祭祖的地方都找不到,微臣更不知道父兄尸骨還在何處?可是!可是……只要找到故土,只要還在故土,臣便能祭奠父兄在天之靈,臣老死……嗚嗚,也能死在故土??!”

“是啊陛下,如今我趙國精兵強將,云徹將軍北伐更是所向無敵,焉能主次不分,此時去和,那已經在沙場犧牲萬千的將士,此前所負擔的千萬民力勞夫,又該當何處?。俊?/p>

此時此刻,伴隨著一道道聲音響起。

宣德殿后方,不知是哪位臣子當先跪下,下一刻,所站的人群如同潮水起伏,立刻就紛紛的跪拜下來。

伴隨而來的,還有壓抑至極的憤恨、哭嚎哀求之音。

而這些聲音更是告訴韓錦,他現在不是孤軍奮戰,故而他便再次抬頭,直視右相金崇之的視線,甚至敢于直面此刻,再也沒有了之前閑談輕松模樣的趙皇!

他咬緊牙,幾乎說出了身為臣子,最不該說出來的話。

“陛下,無論如何,還請支持云徹將軍再度北伐,攻取帝京之后,陛下便是我趙國中興之主,便是高祖皇帝在世,也欣慰于陛下所為?。 ?/p>

“放肆!”

韓錦話音剛落。

右相金崇之便目眥欲裂。

“韓錦,你好大的膽子,一而再再三的逼迫陛下也就罷了。現在還敢說出如此欺君之話,難道陛下今日不北伐,就不是中興之主?難道陛下今日不支持那云徹攻打帝京,就能讓我趙國的高祖皇帝,憎惡于陛下了嗎?”

此話一出。

群臣嘩啦啦的跪拜下去。

金崇之繼續道:“陛下,韓錦今日在朝堂之上,幾次三番違抗帝命也就罷了,如今更是有意抬出高祖皇帝,有意抬出黎民萬方來逼迫陛下!簡直豈有此理,如此猖狂之臣子,陛下有仁君之心,但臣卻絕對無法容忍!”

“懇請陛下立刻下旨!將此獠即刻下獄,查查其究竟意欲何為?是不是和那云徹私通,故意不體諒大局、不體諒陛下,為了一己之私欲,竟然要使我趙國十八年來的積蓄、陛下十八年來的忍辱負重功虧一簣?”

“還有,身后的這些宵小之輩,爾等方才所言,豈非傷了陛下的心?”

“難道陛下就不想北伐,難道陛下就不想收復帝京?”

“只是如今形勢不對,他云徹如此急切收復帝京,若是失敗如何?若是激怒拓跋皇庭,拓跋群雄領兵南下又如何?我趙國可沒有武夫二品阻攔!如今云徹若真想收復帝京,再等十年,乃至五十年,等他突破二品,可諸位等得到嗎?”

但凡二品武夫,無一不是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能突破,其困難如同一萬個千人敵中,出現一個萬人敵!

故而,金崇之此刻更是怒不可遏,也讓爭論越發激烈。

趙皇更是慍怒,而他也在陷入遲疑,如何處置眼前這些“不合時宜,違抗帝命”的人。

只是,還沒等他說話。

卻見韓錦仿佛真的瘋了,“蹭”的一下,他竟然是猛地站起,直接將頭上的官帽、以及身上的官服全都脫下,渾似無賴。

“陛下之后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諸位公卿,諸位大臣,還有左右相,乃至陛下!”

“韓錦現在,只問你們一句話?!?/p>

下一刻,韓錦掃視完金崇之,便立刻看向趙皇。

“求和之后,敢問,這洛河以北,我趙國昔日的百姓,又當如何?”

“他們日盼夜盼,云徹將軍北伐的消息從一年前就傳了出去,如今北伐至帝京,臣敢斷言,現在翹首以盼,日夜不寐,心急如焚、度日如年的百姓,不知凡幾?”

“甚至臣曾聽聞,云徹將軍北伐期間,無數百姓自告奮勇,充當運送糧草的隊伍之內,身強力壯者,更是自發告勇,進入軍中!”

“此萬民同心之景,史書所罕見!”

“如今,倘若我趙國求和的消息傳出,又將這些百姓,置于何地?”

如此擲地有聲的話語響起,眾臣一片沉默,大家都沒法回答。

而見此,趙皇那一雙斂藏下去的眸子,只是越發陰沉。

只有金崇之,仿佛真的惱怒了。

他緩緩站起,隨后,一道陰沉至極的聲音,驀然響起。

“所謂二十年一代?!?/p>

“昔日拓跋南下,為何我趙國朝廷,未見這些心懷朝廷、心懷陛下之民?如今云徹好手段,干擾民心,哼!”

“不過如今十八年已經過去,這帝京以北,哪有我趙國臣民?”

“此后,自當是……”

“南人歸南,北人歸北!”

“昔日北人,自然不是我趙人,將軍何苦為此煩憂?”

更新時間:2025-04-30 10: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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